郭圣通舔了下唇边残留的药汁,“那喝药吧。”
新野阴氏
一股脑灌了药,郭圣通几乎作呕,捂着小嘴,可怜巴巴望着刘秀,刘秀看着空空的药碗倒是笑了“睡一觉晚上醒来铁定好了。”
趁着郭圣通睡了,自己抽身出来在正堂见了邓禹刘植,刘植取笑道“主公果然人逢喜事,这才几日霁月光风!”
刘秀低头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接他的话。
邓禹旁边看着,心下有些无语,看来自己往日担心竟是杞人忧天了,娇妻美人哪个不爱,灯下镜前哪里记的新野的丽华呢,脸上还是淡淡的“先贺主公琴瑟在御了!”
刘秀虽不好意思,但是眼里眉间都透出光彩来,“这些事先不说了,如今真定已经归顺,如何收复河北。”
谈及正事,邓禹心无旁鹜,“主公,真定兵马只是助力,攻城拔寨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如今粮草充足,兵多将广,气势上就先声夺人了,河北重地就是邯郸。”
刘植也依附道“刘盆子假借天子衣冠,不过跳梁小丑,主公是宗世如今有得了真定王的支持,乃是汉家正统,行军之事越快越好,兵贵神速啊!”
刘秀心下思忖了片刻,“那你们就吩咐下去,十日之后大军出征!”
邓禹,刘植领命,刘秀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问了,“新野有信来吗?”
刘植是河北人,不怎么清楚南阳的旧事,当时劝刘秀和亲时,刘秀说了已娶新野阴家妇,他当时没放在心上“大丈夫功业为重,天下纷争南北遥远,主公妻房只有郭氏,待天下大定回去再看阴氏也不迟。”
刘秀还是不可置否,最后还是众将跟着一起劝,连南阳旧部邓禹,吴汉,贾复,朱祐都来劝,刘秀才答应,刘植看着这个情形敲敲问过朱祐“这新野阴家妇不是你们旧日的主母吗?怎么你们今日也劝主公。”
朱祐不屑地看着他,仿佛不大相信这是他问出的话似的,“我们是主公的部将,跟着主公出生入死打天下都是男儿家的功业。什么阴家主母见也没见过,只是阴识旧日是兄长大司徒的部下,司徒去后就在新野了。”
刘植当日一听这话,当既大喜“真定王府的喜酒,河北权贵云集,兄弟们风餐露宿这回是该好好享福的时候了,大家都开开眼见见汉家王女的风采。”
朱祐想到从此结盟真定王再无后顾之忧,河北指日可定,也是喜上眉稍“伯先,你快去和真定王商量亲事,这等郎才女貌的好事,于公于私我们大家都答应,主公那里我们再劝。”
邓禹出了帐门,“不用劝了,主公已经答应了。”
刘植还想问问,邓禹脸色阴沉扔下这话就走了,朱祐说“仲华与阴家还有表亲呢!”
这时,听到刘秀问阴家,刘植有些吃惊,看来主与阴氏还是有情义的。
邓禹说“如今主公一举一动都关乎天下大势,哪里还要写信。”
刘秀看着天色,“既如此你们回去吧,我会与真定王说的!”
新婚燕尔
迷迷糊糊一觉睡到天黑,华灯初上,有些夜雾蒙蒙,郭圣通刚睡醒头里还昏昏的,坐在塌上揉揉眼睛迷茫的看着身边的刘秀,还带睡意问“什么时辰了?”
“大概酉时吧!”刘秀挑了一下眉,双手拍了拍她的肩“睡蒙了?好点没有?”
郭圣通索性靠住他,撒娇道“好像好点了。”
“吃点东西吧!我让人端进来,你好好躺着!”刘秀起身披了件衣服,郭圣通虽然娇矜了一点,但是教养极好,这种躺在塌上吃饭的事,一般还是不干的,“不了,我还是自己起来吧!”
刘秀给她递了件衣服,出去叫侍女捧饭来,郭圣通病中菜食很清淡,一碗粥一盘蒸好的甜板栗,葱花凉拌蕨菜,还有一碟子金黄的刘秀也不认识,侍女退下后,郭圣通问“文叔你吃了吗?”
“同母亲和弟弟吃过了。”
郭圣通有些不信似的,故意拉长音调“哦!”
刘秀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一边陪她,看她就吃一个菜,偏偏又是自己不认识那个,“这碟子里是什么?”
“咸鸭蛋黄加的蟹黄,叫作金盆月。”
刘秀真是不由地佩服这王府里才见识到的菜,不是今日看见自己一辈子想也想不到。
“呀!”郭圣通放下勺子叫了一声,捋起鬓边的一股头发,“沾到碗里了,我去沐浴吧!”她一向极爱干净,刘秀顺手拿了块巾帕替她擦了擦发稍,“病着呢,沐浴着了凉怎么办?”
“脏兮兮的?”她不大情愿,刘秀把那碟子沾了头发的金盆月拿开了,“把头发梳上去,再吃些吧!”
郭圣通正准备喊侍女来梳头,刘秀本不习惯夫妇之间,内室闺阁还那么多人伺候,何况灯下夜间,就用手顺了顺她的满头青丝,郭圣通坐在案前咬着勺都不敢动了,刘秀说“为夫随便给你梳个髻如何,你只管把一碗粥都喝了?”
郭圣通想笑偏偏又忍着,低低“嗯”了一声,自己喝粥,刘秀去她梳妆台上拿了把梳子,开了好几层妆盒找了根最简单的光面翡翠的簪子,先将郭圣通一头秀发都细细蓖了,她的头发软柔丝细,却不是墨黑在烛光里微微透出点深褐色出来,显得人也更加秀气,刘秀只能按自己的头发给她把头发绾在头顶,又没有冠巾可以束发,额前鬓边自然有些碎发散下来,刘秀也没有办法放回梳子坐到对面,郭圣通粥也喝完了,带点羞“怎么了?”
刘秀看她绾了发,清丽非常五官更加标致,因为病中没有画弯眉,棱角鼻梁倒又几分英气,当真宜人可心。
郭圣通被刘秀看得浑身不自在,躲了他亮亮的眸子,“文叔又不认识我了不成?”
刘秀知她害羞,俯身上前在她小嘴上啄了一口,郭圣通想往后躲空身一仰索性倒在了地上,虽是有席铺着,后脑勺还是碰得“咚”的一声,刘秀变了脸色赶紧抱起来,揉了揉“疼不疼?幸亏没有长包。”
郭圣通微笑着摇摇头,当胸就捶了他一拳,刘秀握住她打人的拳头,两人抵额而笑。
杨柳岸
刘秀心里有事睡不安稳,看着身边的郭圣通轻叹了一口气。
晨起嘱咐郭圣通再多睡一会儿,自己去后堂见了郭主,“母亲!”刘秀撩袍下跪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郭主放下手里的茶,宽言道“男儿志在天下,我王兄也与我说了,沙场之上风云突变生死悠关,姑爷千万小心谨慎,穷寇莫追恶仗勿斗。”
郭主一字一句都在情理,殷殷之情都在心里,刘秀伏首膝下“母亲所言,儿谨记在心,不能堂前侍奉,只愿母亲长健安康。”
郭主看着刘秀如此有体统知事理的一个孩子,想起自己的女儿,眼里就有了几分泪意,把手去扶他“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尽管放心家里我和通儿都好。”
“还有一事有求母亲。”
“你说。”
刘秀慢慢开口道“我与通儿新婚至今,刹那分离我怕她会伤心,看着我心里也挂心。还望母亲不要告诉她,等我前线夺了城池安定下来一定来接她。”
郭主点头“这是极周密的想法了。我这里叫人给你打点行礼,你且回去通儿起来该疑心了。”
刘秀谢过,出了门见郭况就在门外,“怎么这么早起来?”
郭况也不搭理他这话,只问道“姐夫,你走了我姐姐怎么办?我家近郊还有别苑呢,我还没来得及带你去呢!”
刘秀语塞,郭况也是少年了只比刘秀矮一个头罢了,刘秀弯下腰“姐夫走了,你替姐夫照顾姐姐。”
郭况摇摇头,“我该替姐姐照顾你才对。因为你是我姐夫啊!”
刘秀笑了,“那你现在听姐夫的,我要出征这件事不能告诉你姐姐,我今天带你姐姐去别苑玩,明天早上你早早替我去接她回来。”
郭况瞅瞅他,勉为其难点了个头。
刘秀回了房里,郭圣通正在梳头,从镜子里看了他“文叔,我梳个什么髻好?”
“梳什么都好。”刘秀在一边看着她,她伸手“把你的簪子拿一根来?”
刘秀不明所以,指着梳妆台上。
郭圣通找了根刘秀束发的簪子,递给刘秀“我不要这根,你把头上那根给我!”
刘秀拿她没有办法,接过来拔了自己头上的那根给她,郭圣通拿在手里得意洋洋对梳头侍女说“照你们姑爷的发髻给我梳一个。”
侍女知他们夫妻玩笑,抿着唇不敢笑,看刘秀半点不耐烦也没有,知道姑爷是个好脾性的。
郭主叫人给刘秀收拾好了行装,吩咐备好了车马在门口侯着,郭圣通只穿了件天青的纱裙,秋色的上衣,想着跟刘秀出去游春,刘秀还是自己从她衣柜里寻了件朱色的披风“早晚间春风也吹的人头里发沉呢!”她笑着披上,出门看见仆妇手里提着个包袱问“带这么多衣服是做什么?”
旁边的侍女是郭主身边的玉团,一向伶俐,“翁主是想万一姑娘姑爷要别苑多住两天呢!”
刘秀心里难受,强装着笑脸扶郭圣通上车,“如果可以多住两天也是好的。”
郭圣通坐在车窗边看外面的风景,刘秀骑着马时不时回头看看车里的她,春风熏人醉,马蹄踏落花。
“文叔,你看黄鹂。”郭圣通兴高采烈指着前方的柳阴,手里的红巾子被风一吹飘了起来,刘秀见状骑马替她去追。
晓风残月
到了别苑,郭圣通让刘秀坐主位,仆妇家丁皆来拜见,刘秀心不在焉让他们起来,厨里先捧了饭出来吃,刘秀看着她一口一口挑挑捡捡,小半口米饭在嘴里噎半天,竟也想不到怪她,只把她剩的半碗饭端过来倒自己碗里吃了,郭圣通看了放下筷子心里残愧,把嘴里的一口饭吞下去了。
第二天,天色微微透出点青来,月牙还挂在天上,刘秀悄悄起身,替她拉了下被子,将她那件披风放在床边,自己径自出了门,抬头看着茫茫的雾色,心里闷的不行,大军就在三十里外,他咽下千愁万绪,打马飞驰而去,苍穹之下似乎只有他寥落的马蹄声。
郭圣通是被惊醒的,梦里她坐在车里被生生摔了出去,摸了摸自己冷汗的额头,喘了两口气,回身去看刘秀却是空空的一片,她摸了摸被子早已凉了,什么都顾不得想起来跻了鞋出门去找,侍女们还没有起来,她从前到后跑了个遍一个人影也没有,后园子里是厨房和果园,有几个仆妇起来了整理瓜果,郭圣通跑过来“姑爷呢?”
仆妇看着小姐一身单衣,披着头发,下裙摆沾湿了露水,鞋上也沾着泥,马上就跪下来“好好的,姑娘这是怎么了?”
郭圣通看她们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知道问她们也没用,自己返身跑出去,到了外门口,见了门房“姑爷呢?”
“姑爷四更天不到就骑马走了,姑娘不知道?”
郭圣通一时难以置信,扶住门框,远远的听见有马蹄声,晨雾里看不清,忙叫道“你出去看看是不是姑爷回来了?”
门房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却是郭况带着侍卫到了,郭况一见姐姐这个样子,当然知道什么事情,上去扶了她“姐姐不用担心,姐夫是出征去了,怕姐姐先知道伤心特意嘱咐不让说,等前线安定就回来姐姐。”
“那你也是瞒着我的?”
郭况自知理亏“姐夫叫我一早来接你的,不是怕你一个人嘛!”
远处的柳荫里两只黄鹂叽叽喳喳叫起来,春光复苏婉然眷恋,郭圣通低眉看着弟弟憔悴的脸色,“你眼圈怎么有些青?”
郭况揉了揉,大度道“不妨事,想着来接你起早了些,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晓风袭来,郭圣通还是打了个寒颤,牵了弟弟进去“你先去补会儿觉,我去梳洗梳洗换件衣服,我们吃好了早饭再回家去。”
回到房里,那件披风就在床边放着,仿佛怕她记不得穿似的。
从君行
外面的更鼓又响了一声,郭况敲了敲书案,郭圣通反应过来看着写到一半的字,失笑道“这后面是什么?”
郭况无奈道“姐姐,你这提笔忘字的在想什么啊?”
郭圣通把笔放回砚台里,把竹简合上了“哪里有什么好想的,”看着窗外的夏夜,前边荷塘里蛙声一片,她撑着下巴“这天怎么这么长啊?”
郭况贴上去,在她耳边“姐姐,这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轻轻点了点弟弟的额头,“你快回去,我一个人呆会儿。”
郭况撇了撇嘴,摊手走了。郭圣通索性一仰身躺下来,看着满天的星斗,渐渐的看模糊了,也就睡着了。
前线的捷报都源源不断的送来刚开始郭圣通总是很期待的,慢慢的她看着前线的战况总是不愿再看了,那个率军横扫,突围而出的场面,她想像不出来,尤其是疆场上的刘秀。
郭况每次都对表兄刘得叫着“我姐夫可真英勇。”
刘得不屑一顾,“那还不是因为我父王。”
两个人争执着就要出去,郭圣通叫道“慢着”上前间弟弟腰间的短剑解下来,“去吧!”
郭况不乐意了,“男儿当佩剑。这剑还是爹爹留给我的呢!”
“你还没到佩剑的年纪,家里佩着是仪表,出去带着就不像了。”
郭况没有办法,重重的跺下脚出去了。
郭圣通叫人把剑送回弟弟房里自己找母亲。
刘秀刚刚夺下信阳,收拾了官署出来,大军驻扎在城外,吴汉抱怨道“主公,这真定王跟在我们后面一点不出力,我们还得担心他们后部遇袭,这回夺下信阳就不要他们过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