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总,您回来了!”此时,门口负责迎宾的小服务员传来一声招呼。他们的目光同时移向那边,不仅看见了夏平,也看见了跟在身后的路菲。
众人仿佛都按了定格键。第一个走上前的是春雨。
这个时段正是乐队中场休息,换一个女歌手在台上低吟浅唱。春雨款款走近夏平,手上不知何时拎一件毛衣外套,温柔地说:“出去了好久,外面冷吧?快进来暖和暖和。路菲姐,好久不见啊……”
尽管对这张脸已有免疫,再次见到了,路菲还是心头一惊。如果说她曾经还存有想法,那么自从见过酷似栾洋的春雨,好像是彻底死心了。
绝望是一个好东西,粉碎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再叫人做没有结果的争取。
她从夏平身后绕过来,走去拉住了春雨的手,浅浅地笑了一下:“好久不见,春雨,你更美了!”然后转过身来,和春雨一起看向夏平,好像她们才是一个阵营的。
夏平颔首低眉,没有说话,双手搂紧了外套,但见许多人看着,表情略微有些尴尬。
廖红和路菲越过人群,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这一眼对视,似乎作用很大,在不方便对话的时候,两个人也可各自安心。
圆圆坐不住了,廖红虽没有跟她讲太多,但是她看明白了,夏平和春雨并不是才认识的。
她心想,春雨算是哪门子主人呀,自己才是想入酒吧当仁不让的元老,于是职业习惯上来,热情地招呼这一大群认识的人,到二楼小包间落座。
夏平却不领情,淡然推说:“圆圆,你去忙你的吧,现在店里客人正多,说不定一会儿还需要用包间。我们自己找个地方,在大堂吧坐坐就好。正好欣赏一下春雨的压轴演出。”
圆圆笑说:“好的,请便……”扭头一肚子委屈。
落座时,路菲故意贴着廖红身边。她刚刚坐下,廖红便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锁入有专属钥匙的小柜门里,钥匙却揣进了自己兜里。
一顿操作行云流水。路菲只当什么都没察觉。所有的细节和默契,却是悉数落在了别人的眼里。
夏平的目光适时转向台上。直至圆圆按照他的吩咐,把镇店的拉菲和茅台一起端上桌来。
这里的熟客都知道,这个被誉为“铁汉柔情”的组合,只有在重要的场景下,才会难得的配套出现。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两样为什么要放在一起,表面上看只是对某种价值的标定。当然,选择在这里度过重要时刻的,也都不是一般的客人。
这是你的主场
春雨的压轴出场,显然是乐队精心编排过的。大提琴独奏《Last Christmas》之后,换一只轻松的小号,陪伴女声独唱同一单曲。
熟悉这首曲子的人,不用听歌词,单跟旋律已经沉浸在回忆里了。不熟悉这首曲子的人,听到歌词也有了各自的感悟:
“Last Christmas I gave you my heart
But the very next day you gave it away
This year to save me from tears
I'll give it to someone special
Once bitten and twice shy
I keep my distance
But you still catch my eye
Tell me baby' do you recognize me
…… ……”
夏平一杯接一杯地喝,也不让别人就自己独饮。前面在小别墅喝的那些,全都不作数了。
春雨在台上看见,手上一打滑,出现了几个变音。还好这里都是狂欢的人,技术上的小失误不易察觉,只要气氛对了就好。
路菲坐在廖红身边听曲子,她反倒是真的听进去了,声声入耳没有杂念。特别是那句“I will give it to someone special”。
听到这一句,廖红从桌下攥了她的手。路菲没有拒绝,假装浑然不知。直至春雨从台上下来,他们才松开了彼此。
春雨过来谁也不理,径直坐到夏平的身边,看上去对于他形单影只的样子已经忍耐很久了。
她夺过他手上的酒杯,将剩下的一饮而尽,复又自斟自饮了一杯,这才惊动了一旁的夏平。
“春雨,你不能喝酒。”
“我为什么不能?你不也食言了吗?”
夏平闻言侧头看她,不记得曾许下诺言。
“只要我不酗酒,你答应过,从此不再喝酒。”春雨一字一句提醒他,顺势还要给自己倒上第二杯。
路菲听过这段往事,如今眼见为实,更觉他们的患难之交。
“春雨,大提琴拉那么好,你天生就是属于乐队的,去媒体实在可惜了。”路菲见气氛尴尬,适时的介入,岔开了话题。
听完这话,夏平第一个反应:“媒体?你不适合!”
“我喜欢。”
“可是,你为什么喜欢?”
春雨被问得不说话,把转着手里的空杯。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笑说:“有什么关系,你喜欢就好。”
趁他们闲聊的功夫,廖红去布置了点心果盘。回来后笑盈盈地说:“凌晨两点有福利,一个VIP小型专场,诸位如果有兴趣,留下来一起玩儿吧……”
“算了!”
“好啊!”
夏平和春雨异口同声,却是不一样的主意。
廖红见他们有些尴尬,连忙打圆场推销自己的创意:“一会儿的抽奖环节很特别,嘉宾每人拿一样珍贵的东西上场,乐队击鼓传花,轮到谁就挑自己的东西,送给心爱的人。”
“我们也没准备呀……”春雨说的是实情,其他VIP都有事先通知,而他们则是即兴参与。
“没关系,看缘分喽。”廖红猜想,今晚能在这里见到路菲,夏平的手里一定也有一枚戒指。
创意是现成的,可他不是创意的一部分。
廖红原本计划,拿着早已备好的心形戒指,圣诞夜去南城小别墅求婚。他不想加入表演的成分,当众让路菲骑虎难下。他要一颗心对着另一颗心。
这些年,他们这一群人,在模棱两可的关系里浸泡的太久。一个简简单单的表白,一句心无城府的喜欢,反而成了最难做出的决定。
可是,这一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受控了。就在刚刚,他忽然冲动决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心爱的女人一个确定的诚意。
“不玩了,今天是你的主场。”
说完,夏平去意已决。
他毫不迟疑站起来,顺手也拉起了春雨。边走边说:“春雨刚回国,还要倒时差,我们先告辞了。”没等春雨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拽进了茫茫夜色。
剩下路菲和廖红,忽然如释重负,都觉这是最好的局面。冷静下来,廖红有点后怕,自己的冲动幸好未实践,否则今晚真的没法收场了。
时间差不多了,圆圆过来传递主持人的意思:“廖总,您要不要也参与,在台上寄放一份东西?”
廖红看了眼路菲。她好像有些困了,正漫不经心地喝一杯水,等廖红忙完这边的业务,准备和他一起离开。于是他笑着说:“让客人们玩儿吧,不占他们的名额了。”
这个夜晚大家都疯了!
猛然和对手相遇在同一个空间,环境改变了心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越来越希望看到,路菲收到戒指的表情。
多夸她爸爸呗……
机会很快就来了!
卢奇侠最近十分乖巧。小朋友们住校一周难免想家,每周一老师允许他们带些零食过来,想家的时候就吃一点。卢奇侠每次都带一大堆,尤其是小早最爱的一款巧克力曲奇。
老师问他:“带这么多,吃得了吗?”他用小手指了指同桌:“我给来小早带的。”倒也不避讳。
他的家境在同班不最算好,但是卢厂长特别舍得花钱,早年离异后把全部财力都砸在了儿子身上。
小早不晓得他犯了什么病,平安夜联谊会那一幕,始终让她心里不太愉快。不仅不吃他带来的东西,自己带来的也不分给他。
卢奇侠吃了瘪,装乖装不下去了,好胜心盖过一切。春节前,临近放假的头两周,他在班里宣布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
大年初一晚上,他爸爸要在自家民宿搞一个联谊活动,邀请班上要好的同学带爸爸妈妈一起参加。
可能是跟家里人商量了,他还别出心裁地带来了一些精美的请柬,分发给邀请名单上的同学,其中有一位女生,是小早最亲的闺蜜戚美美。
戚美美如果不去,小早啥事儿没有。偏巧戚美美有一点喜欢卢奇侠,听说这个消息兴奋得手舞足蹈。
周五晚上,戚美美妈妈来接她,她第一时间把请柬塞到妈妈手里,慌不迭地说:“妈妈,大年初一不许安排别的事儿,一定要去参加这个联谊会。”
小早当时就有些拉不下脸。
路菲来幼儿园接她的时候,她在车上忍不住哭了。路菲以为她是想家了,说了几句安慰不到点子上的话,小早也不搭理她,一直扭头看窗外。
不一会儿,路菲的电话响了,是戚美美的妈妈。挂下电话,路菲把车子停在小早平时超爱的一家蛋糕店门前,问她要不要喝椰子奶茶?
小早仍然不说话,自己打开车门先下去了。路菲连忙锁好车,小跑着跟在她后面。
落座后,蛋糕、奶茶都上齐了。见她吧唧小嘴儿吃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说:“美美妈妈打电话,说班里同学联谊请不动你,有这回事吗?”
“哪个同学?”小早抬头嘬奶茶,情绪好一些了。
“卢奇侠。”
“他没有请我。”小孩子到底不会说瞎话。
“不会呀,美美妈妈说,卢奇侠的请柬是他爸爸亲自送过来的。听说儿子请不动你,请美美妈妈转交呢。你想去吗?想去的话,妈妈把请柬拿过来。”
“嗯,我也不知道……”听到这里,她小拽一下。
“那好,待会儿我把请柬取回来。”
也许正合心意,小早不再说话。吃完点心回到家,跟小舅小舅妈玩了大半天,晚上饿了又吃一堆。
接下来的问题很现实,必须爸爸妈妈一齐出席。
小早班上的同学,父母离婚再婚非常普遍,不管是不是亲生的,能够喊得出爸妈才行。据卢奇侠透露的游戏环节,到时候叫不出口就比较麻烦。
小早听懂了这个意思,回来之后直接了当问路菲:“妈妈,我可以偶尔叫廖叔叔爸爸吗?”
“什么……”路菲起初被这个问题搞懵了,问明缘由之后,她觉得也确实是个问题。
还有件事她搞不懂,自从平安夜联谊会之后,小早和廖红的关系,貌似没以前那么好了。这会儿又突然提出叫爸爸,她忽然觉得有那么点儿心疼。
孩子也到了要面子的年纪,慢慢有了爸爸这个概念,将来被人家问起来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
之前卢奇侠被他爸爸教育过了,要他对班上一个叫小早的女同学格外照顾一些,每次给小早带零食,他不仅知情而且鼓励。但具体原因没说。
卢奇侠本来就喜欢小早,平安夜的冒犯基本上属于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这会儿见爸爸都不反对他喜欢小早,自然是更没什么异议了。
直到几次三番小早不领情,卢奇侠回来跟他爸如实讲了,卢厂长敏感地问:“你之前有没有得罪她?”
“没有吧……哦,平安夜那天我说她爸爸个子矮。”
卢厂长瞪了儿子一眼,又舍不得下手打,只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事后,他特意跟李重打听了小早目前的家庭状况。回来他跟儿子讲:“平时你多夸夸她爸爸呗……”
“为什么呀?直接夸她不是更好?”
“你傻呀!女孩子都喜欢听别人夸她爸爸。”
“哦……”卢奇侠不懂装懂地恍然大悟,但是也照做了,还把他爸爸设计的游戏环节提前公布出来。
有了前面这一串铺垫,小早问路菲能不能喊廖红爸爸的时候,其实已经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排斥了。
真心话大冒险
有一次亲热之后,廖红习惯性地摸她头发,好像真把她当女儿似的。路菲顺势开玩笑:“这么想给别人当爸爸,不如给你一个机会好不好?”
“嗯?”廖红貌似不解。
路菲故意轻描淡写地问他,过两天小早班里的同学搞联谊会,游戏环节可不可以假装喊他爸爸?
说完竟有些脸红,她觉得自己提示的相当露骨了,照他们一直以来的默契,此处应该有实质性的下文。
无奈,廖红的回答还是很傻很天真:“好啊,没问题,什么时候叫爸爸都可以,我是很乐意的……”
路菲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人家也没拒绝。
她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小早,小早没有想象中兴奋,反而异常冷静地提出了另一个请求:“妈妈,我可以邀请坨坨哥哥一起参加联谊会吗?”
“不好吧,坨坨身体刚恢复,怕是吃不消呢。”
“不会的!我昨天给坨坨哥哥打电话了,他现在能想起好多事情,还记得我们上次去卡丁车馆,玩儿的特别开心。他说有机会和我再去玩一次呢。”
“那咱们是不是得征求一下他妈妈的意见?”
“坨坨哥哥自己提出来,想跟我们一起玩儿的,咱们就带上他吧……医生伯伯不是说,多接触熟悉的人和事,能帮他恢复全部记忆吗……妈妈和辛迪阿姨是好朋友,我和坨坨哥哥也是好朋友,好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小早见妈妈没有痛快地答应,说着说着都带哭腔了。
想想自从坨坨出院后,与他们联系确实没那么密了,小孩子的情感总是淳朴珍贵的,她有义务保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