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在浅存的理智中,他始终想着要躲开她脚上的伤口,动作无法完全放开,反而让他有一种克制的责任。这与此时的心性不谋而合。
路菲是主动的,也是顺从的。显然,她比对方更了解,如何驾驭这种磨合。但她依旧沉醉其中。技巧不是最重要的,沉甸甸的包容,更显落地的质感。
她更是惊讶于,一个没有很多恋爱经验的男人,40多岁了仍如少年一般专注。他在她自己都忽略了很多年的位置,一遍遍流连忘返不知疲倦,甚至让她有了重新善待自己的觉知。
廖红到底是一夜没睡,刚刚被一股力量撑住,持续太久的淋漓尽致,让这一刻的他酣睡得像个孩子。
路菲不困,反倒精神。她侧身半坐看他的脸。这张脸对她来说是陌生的,然而也是新鲜的。她发现他的睫毛很长,闭上眼睛迷蒙地覆盖了一圈。
过了很久,她轻轻掩上卧室门,独自去到书房,从手机里将以前的离婚协议书发至邮箱,重新下载到电脑上打开,又把内容逐字逐句地默读了一遍,确定依旧可以代表此时的意愿。
就在上月,趁着给杂志拍大片的机会,路菲从他们小屋,取到了来凯的毛发,亲自去做了一个鉴定。
如果小早确定与他无关。这些年,他对孩子的漠视,便也与她无关。事实相反。如果只在乎血缘的真伪,生理意义上的父亲,不过是形同虚设。
廖红敲门进来的时候,路菲还面对着电脑发呆。见他走近了也没有回避,显然是想与他一起面对。
廖红看了一眼便闪开,径直坐在书桌的对面。他猜想,她什么都知道。此时,不可以再说什么。为孩子选择未来,这个责任只有她自己承担。
“可能,还会有阻力……”
“他不肯离吗?理由是什么?”
“他需要一个家作为掩护,继续塑造所谓的完美人设,除非人设的坍塌,不是从我这撕开的口子……”
“你有办法了?”
“嗯,所以,跟你商量。我和他的婚姻有利用价值,但是一定不会比,左安的婚姻更值钱。我知道,你们家和江沪集团是世交,这件事如果败露了,多少会受些影响的。”
廖红想了一下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穷书生讹上大小姐的桥段比比皆是,大小姐看上穷小子,就看人家自己承不承认了。左氏的危机公关不难!”
“股价短期波动也不要紧吗?”
“连续三个月了,他家的盘都是跌停,上市公司害怕新闻,也怕没有新闻。晃荡一下,没准儿能升起来。反正这件事,不会让结果变更糟。”
“我,再想一想……”
“嗯!”廖红点了点头,尊重她的想法。她是认真的,这就足够了,至于等多久,他从没有奢望。
话音落地,不出一个月,这婚就离成了。
不信命都不行。来凯和左安的婚外情,被当成“周一见”大事件败露,并非出自路菲的爆料,而是缘于三流娱乐媒体的盯梢。
带走一些气数……
某天早上醒来,路菲拿手机浏览新闻,猛然扫到热搜吓了一大跳。热搜的主人公是左安,但她看见这个名字,本能地想到另一个人。
来凯身份的卑微,在这则八卦中尽显无遗,因为他连名字都没有出现,仅被笼统地称之为“某男下属”。外人不清楚,熟人全知道。
此时,已是路菲辞职第三周,正在如火如荼地搞一个公众号,每天上网浏览各种新闻是她的日常。
揭发来凯的想法,潜意识里压得越久,越没办法付诸行动,已经默默准备二轮诉讼了。偏巧这个时候,她下不了手的事情被别人捷足先登。
此人不是别人。扫到这条热搜不出半个小时,詹湛的电话打了进来:“怎么样,结果满意吗?”
自从路菲辞职后,詹湛还原侠女本色。不仅工作上拼命三郎,报恩也是赶早不赶晚。用她的话说:“还人情有很多方式,需求点对上了就行。 ”
这是路菲认识的詹湛,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功利。之前的谨小慎微让人很不舒服,故意压低身段只因现实不允许,而构成现实的核心是她最在意的孩子。
为了年底社长竞聘,詹湛也是拼了,搞钱搞到左慈头上。俩人分手好几年,旧时花边瞒得密不透风,男人胆子又膨胀起来,詹湛约他很痛快就答应了。
当年本就没吃太饱,他始终贪恋詹湛美艳,如今三两下旧情复燃,更叹已为人母的她风情不减当年。
结果俩人睡完,谈钱立马色变。
这男人如今窝囊的很,现金流全在掌管财务部门的老婆手下,区区50万元活动赞助费都掏不出来。
詹湛想起当年,左伊搞他们两个绯闻,就是找了三流娱乐媒体的小姐妹盯梢。自己做媒体这些年自然不是吃素的,于是也如法炮制了一出。
这回她没把自己搭进去,而是把目标锁定了他妹妹左安。因为搞她有一箭双雕的效果。
詹湛恨极了这帮有钱人,以为扔万把块就算契货两清了,资源和人脉从不倾斜,精透了也坏透了!
当然,真正的原因只有詹湛自己知道,从路菲的角度来看,就是其果断出手替她摆平了来凯。
然而这件事,下场比想象严重多了。
来凯直接被踢出了研究院!
正如廖红预言的,人家大小姐不认账。而他用卑劣手段上位的动机,被公认为是不齿的,与职位更是严重的德不配位。因此,责令三个月内主动辞职。唯一的幸运是没有驱赶出同业。
还有一个不愿看到的意外。当年单位以福利分房的名义算在他名下的小屋,经过此番变故竟然没收充公了。钱不钱的倒在其次,他们这七年婚姻的唯一见证,一瞬间,轰然坍塌了。
事业上没了奔头,死咬婚姻的劲头也没了。
看他现在的情况,按照之前协议,路菲仍然打算净身出户,反倒是来凯死活不同意:“老路,都这个地步了,给我留点儿面子不行吗?只当是,我给小早的一份心意好了……”
整个过程风平浪静。办离婚手续那天,俩人吃了一顿饭,就在小屋附近,过去常去的那家。
所有负面情绪,变成了沉默不语。最后路菲掏钱结账,还是被他拦下了:“一顿饭钱,我还有。”
走出小饭馆,两个人各自低头看脚尖,都没有着急离开。或者是,不急于这一时了吧。
过了半天,来凯说:“明年,我回老家了。”
“妈,身体怎么样?”路菲暂时没改口。
“那次以后没再发作。谢谢你啊,老路,非典期间跟我跑一趟外地,想想我也挺不仗义的……咳,别的不说了,老家有个企业接收我,职位还凑合,不算从头做起吧……将来如果孩子有事尽管说,虽然这些年也没出什么力。可她毕竟……”
路菲撇过头去,感觉快要哭了,于是使劲儿忍住,假装洒脱地挥了挥手:“你好好的,后会有期……”
来凯撂下那些话,路菲感觉或许他们还能做朋友。
离婚后的这段时间,路菲就想自己待着。
小早换了一家寄宿制幼儿园,每个周末接回来就行。路菲放心地把自己关在小别墅里搞公众号。
每次来之前,廖红都提前发信息。得到同意才会来。来了负责把冰箱塞满,见她正在写作,简单打个招呼,而路菲只说谢谢,并无挽留的意思。
他知道,离婚相当于刮骨疗毒。有些东西虽然早都不应该存在了,但硬要挖走的时候,还是会伤及原有的筋骨,带走一些气数……
今晚辛苦你了!
以为小早不是问题,没有征求她意见,圣诞节联谊那天,廖红和路菲一同出席,结果还是出状况了。
状况出自一个多事的小男生。小早转来三个月,小男生追了三个月。估计不太容易搞定于是心生恨意。联谊会趁着大人撑腰,他开始故意挑衅。
小早在这个班里,个头算是蛮高的,人也长得好看,俯视众生难免有些小傲娇。这天,她穿了雪白的公主裙,锃亮的小皮鞋红艳艳的,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令一众女生黯然失色。
她活蹦乱跳穿梭于人群,大方地分送自己最爱的迷你小曲奇。全程几乎是不抬头的,只顾分食不顾看人,一头撞到了小男生卢奇侠的面前。
对方迟迟不伸手,她这才抬起头来。但见对方昂起下巴,坏笑了一下,然后说:“以为个子高,了不起吗?看看你爸爸,跟你妈妈一般高,将来你也就这个水平吧……”说完一扭头走掉了。
小早向来是机智的。平时因嫉妒口出狂言的女生不在少数,每次她都应对得体。这次被攻击的点不在预料之中,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击。
正值自由社交,家长们兀自寒暄,孩子们扎推玩笑,中间一道模糊的边界。廖红始终关注着小早的动向。他晓得自己身份特殊,不得不用些额外的心思,因此也是最早捕捉到这一幕的。
他并没有上前去解围,此时成年人的介入,只会让情形变得更糟。他只是悄悄地拨通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詹湛领着南南进来了。
南南没想到在这儿碰到小早。本来“社恐”症状发作,正瘪着一张欲哭无泪的小脸。这一刻看见小早,忽然眼睛里冒出了小星星。
上一次在“莲花”,他哭得撕心裂肺,小早塞进他手心里的那块大白兔奶糖,一直让他念念不忘。
詹湛擅长交际,见儿子难得喜出望外,连忙拉到小早身边,示意他们抱一抱。南南果真照做了。
南南虽然小一岁,却随了妈妈的基因,明显大高个儿坯子。走到近旁一比,竟和小早差不多身高。两个人拥抱了一下,俨然羡煞旁人的金童玉女。
廖红躲在远处带头鼓了掌。好多家长和孩子注意到了,也纷纷鼓起掌来。这时惊动了老师,老师们连忙反应过来:“欢迎隔壁班小朋友来做客啊!”
大家一看,小帅哥是小早的朋友,不自觉她又成了灵魂人物。刚刚不愉快的心情就这样悄悄划过去了。
路菲好奇,怎会在这里遇见她们母子。詹湛咯咯地笑了半天:“没办法,还是你闺女有魅力啊,听说小早在这里上学,我家南南都肯寄宿了呢。”
“得了吧,你不是想腾出时间谈恋爱吧?”
路菲听彭小秋说,詹湛已然是隔壁发廊半个老板娘了,不仅自己常去,还介绍客人去,隔三岔五换造型不嫌麻烦,最后她判断:“八成是谈恋爱了!”
联谊会结束后,回去的路上廖红开车。路菲不晓得前面发生的状况,感觉小早可能刚刚玩儿的太兴奋了,现在疲倦的连说一句话都懒得说。
只在快到分叉路的时候,半天没说话的小早,忽然开了口:“妈妈,我想大舅奶奶了!”
廖红将车速慢下来,容路菲想了一下,只听她说:“今晚妈妈和你一起回大舅奶奶家。”廖红不作声,调转手中的方向盘,把车子开上了这条路。
这段日子,他们感情发展迅速,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当着小早的面,路菲不便多说什么。
她侧过身去,假装看手机,给廖红编了一条短信:“今晚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等着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春雨回国的消息,是詹湛告诉路菲的。
自从路菲辞职以后,手下没有好使的人。詹湛不想到处挖人,想要从素人培养,于是跑了一趟广媒。
她特意找到了冯院,打探是否有毕业生推荐。冯院对杂志社“群龙无首”的局面始终怀有歉意。听了她的诉求,立马推荐了一个合适的人。
春雨回国的打算,其实酝酿了很长时间。知道她今年毕业,夏平托英国的朋友联系了几家媒体,名气和待遇都是没话说的,可人家就是不去。
夏平回国有一段时间了,偶尔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办完事又马不停蹄地折回去。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了以前那种无话不谈的时光。
经过这些年,本以为英国成为第二故乡了,可是夏平这一走,把她的心也一并带走。她一直在等毕业的这天,决定为了追爱,放弃眼前的一切。
执念敌不过天意
对于采纳冯院的建议,詹湛不是没有犹豫。春雨是艺术生,专长拉大提琴。英国读书期间,一直在夏小叶经营的“deerfly”做驻唱乐手。
听冯院说她归国心切,对传媒业十分感兴趣,当年在学校没少旁听他的课。这些年白换礼从中牵线,陆续在媒体上发表过几篇文章。
他细心地找出来给詹湛看。文笔确实稚嫩了些,但艺术感觉还是不错的,尤其审美鉴赏力,犹如躲在字里行间跳动的音符,让詹湛稍稍动了心。
“可以了解一下。这是她的电话……”看出她的犹豫,冯院找出纸笔,将一串号码写在上面,递给了詹湛,“这个孩子我知道,内向敏感但也很有创意。或许聊一聊,你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了解之前她因为心理治疗去的英国,担心直接打电话太唐突,回去后詹湛先给春雨发了一则短信。
很快,收到对方回复:“詹姐姐,我听冯院长说起了您与贵社,下周正好回国,约您面谈可否?”
事情进行到这里,一切都还蛮顺的。
此时,廖红从夏小叶那里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夏小叶的语气焦急:“叔叔,我担心办错了一件事,春雨放下论文不管,现在非要回国。我一着急,跟他说了我爸的情况。以为能阻止她呢,结果回去的决心更大了。我忘记她曾经是病人,现在可怎么办啊?”
“有些事拦也拦不住。你先别急,我问问大夫。”廖红挂了电话,直接给那边的主治医生打电话。
医生客观评估:“春雨现在状态很稳定,回国的事她有和我聊过,感觉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前期治疗能否痊愈,也要通过具体情景来验证。”
他建议,回国之后最好有专业心理医生跟踪。如果发现了什么异常,后续辅助治疗积极也没太大问题,毕竟前面已经打下相当不错的基础。
专业心理医生不是问题,这个高兰可以胜任,关键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最要紧的环节就在于,此次回国希望达成的愿望,是否能够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