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让我做什么?怎么跟你说的?”
“小菲,我暂时不想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告诉你。现在就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清明时节的微雨,一直下到了四月中旬。或许是老天看到人间疾苦,也忍不住掩面而泣。
两个人在车里坐着,沉默了好一会儿,都不想说话,也没有问彼此,接下来去哪儿?
至少过了20分钟,夏平率先打破沉默:“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个地方,你想不想去?”
“你是说,外金水河?”
相生相长的两年,断断续续的交往。同在一个城市的时间,加起来不足半年。朝夕相处的日子,不超过两个月。可是说出的话,却经常通达彼此的心意。
有些人,日日夜夜相守,也未必心意相通。如果结缘一段感情,一定要求自己走到底,不知道有多少人,经历身心背离的过程。
人类是那样脆弱输不起。好像忤逆最初的选择,注定是结局的原罪。比之更大的吸引力,永远无法与之抗衡。
这种感觉,类似地球吸引力法则。飞上青天的愿望,一次次被拉回地面上。
夏平看着她的眼睛,深情款款地点点头。是啊,这是他们初次约会,也是献上初吻的地方。
去年意外流产,两个人有意无意分开疗伤,一个去了英国,一个去了美国。没能故地重游。
今年要想赶上与第一年相同的季节,至少还要三个月。他们隐隐感觉,似乎等不到那一天了。
人们并没有很多机会,配合某个时间地点的天衣无缝。就像是在国外购物,如果你看好了,就要第一时间冲进去拿下,因为在陌生的地方,未知的前路茫茫无边,大概率不可能走回头路。
春风沉醉的夜晚
细雨更重,绵密如幕。傍晚时分的外金水河,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就像一年四季中,它在夏日里最美。赶不上最好的季节,就赶最好的时刻。
四月的柳枝吐露嫩芽,丝丝条条垂入河水,细雨刷新,尤显清晰。这里原本不是熙熙攘攘的地方。如今更因疾病流行,愈发空放灵性。
两人将车停在河边一侧。共撑一把直柄黑伞,漫无目的地踏在堤上。
好久没有感受,这迷之身高差。半个头的悬殊,刚刚好。矮的靠在高的上,恰巧抵住肩头。高的俯身就和矮的,无意间形成婉约的括号。
俩人高高瘦瘦,同时穿着风衣。
路菲这件,从东京买的。临上飞机前,辛迪叮嘱,北京降温厉害,又停暖气,尽量多穿些。她才发现,行李箱里用以御寒的衣服确实不多。
忙于公务十多天,没来得及扫街。这才利用登机前最后半天,顺手购置了一批。没在乎价格和品牌,只看了材质、面料和款式。
夏平这一件,应该是给叶韵买礼物的时候顺势而为。Burberry经典男士版型。恰到好处的小立领,可随意敞开翻折,亦可系扣至颈间。直身中长款,将他原本标准的身材,衬托得愈加玉树临风。
一个飘逸,一个冷硬。尽管两个人,是在细雨中悠闲漫步,但是看上去,却像是行色匆匆。
两个人在一起舒服,不需要说话也舒服。他们好像就是,一直都没有说话。
看到鸳鸯在河里戏水,他们互相对望一眼,依偎得更紧一些。看到其中一只,扑棱扑棱扇动翅膀。他们当中的一个,就会垫起脚或俯下身,啄另一个的嘴唇。
天色渐暗,直至黑透。他们从手牵着手,到高的搂着矮的。最后停下脚步,靠在柳枝掩映浓密的栏杆旁,勾着脖子和腰,忘我地吻。
没有任何商量的情况下,他们默契十足地采用了一种此起彼伏交替进行的方式。
他们发现,两个人一起用力寻找对方的时候,感受到的往往不深。
所以在激烈纠缠两三分钟之后。其中一个人,忘了是谁率先,停止下来。任由另一个,发起唇齿间的猛攻。持续一段时间,等他的势头还未完全消退。另一个用更猛烈的势头呼应。直叫对方纯粹享受这猛攻,暂时放下回应,陷入腿软的状态。
真正是春风沉醉的夜晚。当整座城市,人人自危,到处遍布惊慌和恐惧,各自躲在仓皇的壳中。一对匆匆相聚又要分离的恋人,仿佛站在刻意腾空的舞台上,不知明日是何日。
他们不知吻了多久。终于都觉得饿了。路菲看了一眼腕表,已经是晚上八点。都说爱情饮水饱,亲测顶多扛几小时。该饿的时候依旧摧枯拉朽,而且比平时多吃很多。
毕竟爱情里,无论哪一种层面的纠缠,都是极度消耗体力的。激战之后,想要补充能量,补充能量之后,又想要激战。这就是恋爱中的人,不会胖的道理。新陈代谢达到最高峰。
没人硬性要求商家关张歇业,但是为了保命,河边那条原本繁华的商业小街,如今已是门可罗雀。环顾四周,只有一家小酒吧还在营业。
事过境迁,路菲在和另一个男人,踏进这家店的时候,这里已经不再是一间性感的酒吧。而是一家,招牌菜为各种鱼类的家常菜小馆。
可惜那个时候,她早已把之前的小酒吧,供奉在内心一块不为人知的地方。她没有也不愿意,把两家店联系起来。
同一个地方,和不同的人一起来,就会产生不同的气场。有些记忆是无法取代的。有些人更是无法取代的。
但那是另一段故事了,与生俱来和前一段有着不同的气质。谁也无法取代谁。谁也不要试图取代谁。
拉菲对茅台
这间酒吧论风格式样,要说和其他有什么不一样。倒也真的没有。但在所有店铺关张的前提下,只它一间独放,尤显清雅脱俗。
估计流水还是受到了影响。除各色酒品一应俱全。主食仅供三样:美国西部牛肋排,意大利海鲜意面,冬阴功汤套餐。显然是想用最少的食材配料,应付最大限度的选择。
服务员是一位戴口罩的大眼睛小姑娘。见这个点儿还有客人进来,忽闪着长睫毛,感激得受宠若惊。根本来不及讲究他们是不是戴了口罩。
上好菜单,她就坐在远远的地方,怕别人嫌弃自己似的,乖巧地躲着,刷手机玩儿。
两个人实在太饿了,三种主食各点了一份。幸好甜品是充裕的。于是目光沿着大厨推荐的顺序,芒果雪媚娘,提拉米苏,抹茶雪域,红丝绒蛋糕,各一份。另外要了两杯双皮奶。
他们点好了菜,冲小姑娘挥挥手。她马上放下手机,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迅速交代后厨料理。也不像通常那样客套说不够再加之类的话,特别识趣地又躲到一边玩手机去了。
因为要照顾的客人少,不一会儿功夫,双人木质小桌上面,就摆满了各种风格的餐具。五颜六色,煞是诱人。总体格局是西式简餐,因而酒品的种类,一不留神,比菜品还丰富。
夏平选了年份上好的拉菲。见小姑娘忽闪着大眼睛,暗示他们还要点什么。忽然觉得人家在这种非常时期开个张不容易,识趣地问了一嘴,他们这里最贵的是什么?小姑娘竟说是茅台。
这个好像和酒吧的整体氛围有点不符。和他们桌上的菜式更加不符。再问价格,两万多一瓶。他俩互相看了一眼,貌似心领神会,这个地方应该也属于,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隐秘去处。
在如此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戳着这样一个不仔细打量,平日都找不见的小门脸。不靠些特别的不可能撑到今天。
路菲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挺身而出,才能救驾。还没等她开口,夏平淡然地朝小姑娘点头笑了下说:“开一瓶吧。”她便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了。
记得第一次,随夏平接待东南亚客人,就发现他常常怜惜那些,靠推销为生的服务人员。甚至觉得自己,除了比他们在头衔上稍微光鲜,论本质毫无差别。
后来搞得路菲在外面,一旦看到来凯对服务员趾高气扬,就不禁感念夏平体恤人性的一幕。没有真正在商海中沉浮打拼,体会其中的诸多不易与心酸。天生有俩臭钱的人,或者前途还算平顺,很难摆出这种姿态。
这也是路菲认为,夏平值得爱的地方。一个只对你俯首帖耳,却对别人颐指气使的人,你敢信他一直对你好吗?
拉菲要了两瓶,主要是路菲喝。倒也不是她多想喝多爱喝,主要是今天夏平的服务意识特别浓烈,一次次地给她斟满。
每一杯还能想出不同的祝语。比如庆祝她高升啊,顺利签下日本订单啊,平安度过这次劫难啊……从小到大,事无巨细。哪一杯不喝,都像是拂了其中的好意和彩头。
一来二去有点上头。只灌别人喝,自己不喝,又不是夏平的风格。最后两个人就变成了拉菲对茅台。
当时场面觉得特别可笑。也是多喝了两杯,有点肆无忌惮,两个人到最后简直笑的趴在桌子上。完全不记得,中间有过哪些对话了。
这是他们吃过的饭当中,唯一没有好好说话,而是认真喝酒的一顿。总之喝的特别尽兴。无论主食,还是甜品,统统都是下酒菜。只有酒是真正的酒。
两瓶红的,一瓶白的。按他俩边吃边笑的速度,整到12点钟才差不多见底。小姑娘还是很精明的样子。看这两个人喝的差不多了,终于过来贴心提醒,问他们要不要找代驾?
路菲趴在桌上,伸出一只手,胡乱比划着说:“对对对,帮我们找一位代驾。”
小姑娘很抱歉:“这种特殊时期,代驾好像都不敢营业了。我们酒吧就老板一个人会开车,不如我把他给您找来。”
“算了算了……”夏平毕竟更胜酒力。听出人家为难不再强求,摆摆手叫她过来结账的意思。掏出一张卡递给小姑娘,示意没有密码。
几分钟之后,扶着摇摇晃晃的路菲,俩人挤在一起,相互支撑依偎着,走进略带寒意的春夜里。
过了一路的冷风,酒力稍稍泄劲。虽说喝的颠三倒四,但也不到倒胃的地步。进了车子,两个人红着脸对望,没有小姑娘在远处偷窥,眼里的火花,有了肆无忌惮的味道。
两个有地方可去,却没有办法去的人,这一夜,只能在车里猫着了……
接住你的眼神
两个人在车里,坐了不到十分钟,有电话拨进来。路菲看了一眼来电,又看了一眼时间。凌晨12点半了,居然是辛迪。声音些许焦急,也有点胆怯。
支支吾吾半天,路菲终于听明白。小肉坨发烧了。搁在平时,这样的信息倒也不必向她报备。
可现在什么时候?非常时期。随便走在大街上,被人家用电子体温计扫到三十七度以上,都有可能直接抓去医院。
“发烧多长时间了?”
“不瞒你说,两天了。千万别跟别人说,我实在不认识什么医生。记得上次去医院看你。好像叶大夫和你挺熟的。她们医院不是有发热门诊吗?你给问问,这时候要不要往医院送?我实在是有点害怕呀……”
路菲想起来,当时不想多事,并没有告诉辛迪,叶韵就是小叶子的妈妈,夏平的前妻,只当她是以前认识的一个熟人。
电话没开免提。夏平在一旁用眼神询问她是谁?路菲用食指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大写的“C”。
承诺帮着辛迪问问,然后迅速挂断电话。路菲同样用眼神向他求救。心想,如果此时他接不住这个眼神。多余的话,绝不再讲。
“我不担保,这个时间还能再找到她。”
是啊,刚刚经历了医院门口禁止进入的一幕,不知道这会儿叶韵是在上夜班,还是已经回去休息了。
夏平打算先给叶韵发个短信试试,等她方便回复了,再告诉辛迪结果。可是,左摸右摸也没有找见手机。
这才想起来,刚才俩人喝至沸点的时候,手机随意撂在木质餐桌的内侧。
如果像现在这样,手机扫码支付,大概就不会忘了带走。不巧用的信用卡,临走又扶着东倒西歪的路菲,自然没来得及细心盘点,还有哪些遗漏物品。
换做是别人的事情,路菲就不想打扰夏平,更不愿意间接地打扰叶韵。可是辛迪不同。如果没猜错,当年小叶子那一场恶意蓄谋,外界看来的失手,给她造成了严重的后遗症。
每逢阴天或换季,即诱发严重的偏头痛。有时候,甚至要靠止疼片的效果,才能勉强捱过去。路菲不知道,把过去那段事情压下来,是在保护夏小叶,还是在害她。
可能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不能提及的往事。因为证据不足,而又不愿配合补足证据。最终将一件,有可能水落石出的事情,彻底沉入大海。
路菲晕的厉害。夏平把她一个人留在车里,迅速跑回酒吧寻手机。不一会儿功夫就折回来了。
他总是能迅速洞察她的内心世界。看见路菲一脸愧疚,他却浅笑安然。
“别担心,事情很顺。叶韵应该是刚到家,两三分钟就回复了。说如果不是母婴传播,小孩子不太容易染上。这时候最好不要去医院。七八岁的年纪,可以服用小柴胡颗粒。成人剂量一半。同时补充VC。配合物理降温,建议居家观察。”
一大段背不下来。夏平把叶韵的回复,整条转发给路菲,路菲又原版转发给辛迪。知道辛迪有紧张头疼的毛病,同时附赠了自己的爱心建议。
“亲爱的,值夜照料孩子,一定非常辛苦!自己也要当心,千万别累病了。撑不住的时候,喝一点超淡的清咖,纾解压力,促进血液循环,有利于代谢排毒。祝愿坨坨早日康复!”
发完短信,扭过身来。此时,酒劲儿又卸掉了一半。脸上的绯红依旧未消退。一双幽蓝魅惑的睫毛,在夜色中忽明忽暗的绽放。
“真的不用愧疚,刚刚想起,死贵的酒喝下去,□□都没开,顺便补了一张。今天值得纪念……”
还没等夏平说完,路菲娇软的身子探过去,勾着他的脖颈,粉嘴堵住了,接下来要说的所有。
只想拼了命地吻他。不知是掩盖什么,还是弥补什么。此时最想做的就只有这个。
此前俩人为了方便,早已从前排辗转后座。宽敞的车身□□,仰弯座椅靠背,即可营造舒适空间。
四下里的黑暗,将红色路虎的伟岸躯体,围裹在柳枝轻拂的外金水河畔。有如南城小别墅的卧室,被路菲后天设计成,一键合拢幕帘的妖娆心机。
最想“开车”
“我喝的少,我开车吧。”俩人吻得应接不暇,几乎透不过气。夏平抽空说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