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众人的面,他温柔地对路菲说:“亲爱的,记得原来你最喜欢阴雨天了,说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躺在蓝天白云的床单上,体验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温暖。不如还挑选这一款吧……”
路菲勉强挤出一丝笑,实际心里都快要吐了。
凌晨完全停止拍摄,属于他们自己的时间大概五六个小时。平时一眨眼过掉的几个小时,在这种特殊日子里,几乎要了路菲的命。
从身体到心理,她完全抗拒来凯。可是不管对方白天如何走神,每到这个时间又开始对她产生兴趣。
刚结婚时单位分配的这间一居,总共就三四十平米,为了第二天拍摄情绪不受影响,她的拒绝既要非常坚定,也需要适当的委婉。总算在经历了尴尬的推挡之后,她幸运地迎来了姨妈期。
对于路菲而言,相当于24小时无死角跟拍。她越来越体会到,真人秀一类综艺节目多么不易了。感谢中间打进的每一通电话,让她短暂地做回自己。
后来索性直截了当跟辛迪说,能不能每隔一小时,给她打一个电话,找借口出去透透气。
这一天,路菲照例借着接听电话,出去松弛紧绷的神经。刚刚返回拍摄现场,电话又响了起来。
于是她觉得有点尴尬,心想辛迪不是不懂事的人啊,便和大家再三抱歉,拿着电话走出户外。
出来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去看来电信息。一看之下惊愕不已,屏幕显示,竟是失联数日的詹湛。
不是我情愿的
好不容易挨过两天拍摄,终于轮到了一天休息,路菲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心情不错。
早晨她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又给小早精心打扮了一番,造型是梦寐以求的迪士尼在逃小公主。
两个人美滋滋地吃完早饭,开上李重刚洗的红色路虎,去往詹湛指名的一家限定名额的会员儿童中心。
李重觉得好生奇怪,原来她们无论去哪里玩儿,图省事一般都是抓自己当司机。有时候近处不用开车,小早也习惯性地拉上他这个小舅舅。
今天不知怎了?母女俩神神秘秘的。想来小早这个鬼精灵,肯定是提前跟她妈妈合计好的。
和老板商量见面还没有下文,李重最近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路菲的脸色,生怕她过不去眼前的这个坎儿。见路菲自行扫除了心中阴霾,难得和女儿有说有笑的,倒也觉得放心了不少。
路菲故意不带李重的。
詹湛主动提出见面,在电话里只说了一个条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们这次私下会晤。因此地点选择也是相当私密,绝对小众而且十分隐蔽。
路菲搞不懂为什么心情不错,可能就因为詹湛没事吧,至少没有因为她出事。她早就没什么立场可言了,自从进到杂志社后就不知道在帮谁。如果是在帮自己,她不需要这种方式。
按照事先发来的定位,路菲跌跌撞撞地开到了地方,中途绕了两圈冤枉路,比最短距离多开了一倍。
儿童中心叫莲花,听上去和儿童没啥关系。如果不是了解营业内容,从名称外观想象不出干嘛的。
硬件设施和服务质量,则是更加难以想象的高档。这里一共上下三层,区分不同的年龄段设置游乐项目,每位小朋友都由两名服务员陪同,一男一女固定搭配,随便你是什么喜好。
詹湛这一招,典型的情感位移。
路菲以为选这个地方,是为了讨孩子的欢心,顺便比较容易拿下自己。结果不成想人家是对等社交,也带来了自家的小朋友。
詹湛儿子叫南南,据她介绍快三岁了。长得倒是虎头虎脑蛮可爱,性格极度内向却不知随了谁?
路菲带小早进来的时候,想要打电话询问她的具体位置。还没等对方回复呢,就被一个小男孩儿的狂哭吸引了视线,定睛一看正是要找的人。
平时小早也不喜欢主动搭讪,但是遇弱则弱这一点比较像路菲。看见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子,哭成这样还停不下来,她仗义地走过去,打开对方紧握的手,往手心里塞了一块大白兔奶糖。
南南神奇的不哭了。詹湛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将儿子脸上的鼻涕眼泪一并擦干净。
这时候,两对年轻服务员极有眼色地走近,各牵了一位小朋友,稍稍远离他们的家长,好像商量了几句什么。然后回过头来望着各自的妈妈。她们连忙示意好好玩,许诺中午一起吃大餐。
两个孩子离开后,詹湛反倒不自在起来。她拿纸巾也擦了擦额头的汗,尴尬地笑了一下说:“一个人带孩子的不易,恐怕也只有你能理解了。”
眼前的詹湛,失了以往的锋芒凌厉,就是一个随孩子喜怒哀乐的妈妈,竟有些简单朴实的可爱。
“南南有孤独症。一岁半时候发现的,放到人群里完全不适应,典型症状就是大哭不止。起初我觉得不好意思,哪也不敢带他去。现在慢慢也习惯了。越哭越要带到陌生环境锻炼,不然怎么办呢?他一个男孩子……”詹湛突然非常坦诚。
这一点路菲特别能理解,无论她们自己遇到什么人什么困难,只要孩子的笑容阳光灿烂,至少不觉得孤独敏感,一切都没有那么糟。
“刘会长,平时管孩子吗?”路菲斗胆问了一句。
“不太见面,但也没有不认。你知道,现在有些男人,原配生不出儿子,在外面都会想点儿辙。这种情况不奇怪吧,辛迪和冯院不也是这样吗?”
路菲心想,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冯院毕竟离婚了,只是还没决定再娶一个。但她什么也没说。
停了一会儿,詹湛自顾自接着说:“这地方就是老刘找的,不然一般人哪里进得来,每次预约我也只能多带一个朋友。他说让我带孩子多出来见识一下,至于他自己嘛,现在还不是时候,给钱倒是不含糊,时间确实吝啬得很。”
路菲只能点了点头,任由她的坦诚自由发挥。俩人正说着话呢,目光所及的不远处,南南又开始大哭。
之后他腾腾腾往回跑,两个服务员紧跟在后面追。一伙人安慰了老半天,才把他重新牵回了游戏区。
这回詹湛自己忍不住哭了。路菲大气不敢出,在一边不停地递纸巾。
等她哭够了又断断续续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南南这样都是我害的……一定是怀孕时情绪起伏,才让他这样敏感……可是路菲,你相信我吗?走到这一步,不是我情愿的,都是不得已被迫的……我恨死徐静波了!”
不为失态,但为失职
詹湛的眼泪颇具蛊惑力。无论眼泪背后的故事,柔情抑或凶险,路菲皆为她的真实所打动。
两个极致要强的女人,第一次坦诚地面对面,此刻肯将脆弱示人的一方,不期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詹湛没有往下说的趋势,路菲也不是主动发难之人。过了一会儿她说:“如果我在这里,你压力太大,我可以随时离开……”这句话的止哭效果异常明显。
詹湛立刻收住哭声。她用纸巾轻蘸眼泪,惯性延续了片刻抽泣,迎着落地窗射入的强光,眯缝着哭肿的眼睛,错愕地看着路菲的方向:“待不下去的人是我,又何必两败俱伤呢?”
路菲不知此句轻重,却听出挽留的意思。
詹湛的情绪渐渐平复:“如今我在社里孤立无援,或者确切地说,自从进到杂志我一直都是众矢之的,原来是暗的,现在是明的。没了徐静波这块挡箭牌,社死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如果真有什么,你能好端端坐这?”
“是不够抓进去的分量,可也没有安然无恙的资本。”
“刘会长知道吗?”路菲小心翼翼地问。
“提他干嘛?我只是他和徐静波的一枚棋子……”
“棋子,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不瞒你说,如果不是多年前的那个饭局,我稀里糊涂上了老刘的床,现在也不至于这样被动……徐静波那个混蛋,压根儿不否认当年那些事是他做的局……”
听完这些话,詹湛的眼泪反而不值得同情了。好歹也是征战四方的人物,这么轻易被几杯酒撂倒?
詹湛多少看懂了,路菲不为所动的神色。原想说六分留四分,如今只得赌一把,将实情和盘托出。
“那一次,我们本想把安娜送过去。裘安娜,杂志社的广告部主任,你刚来不久人头认不熟,她是我在老东家的旧部,之前犯了事,出来跟我单干,自从到杂志社,就成了徐静波的人……”
紧贴领导左右的人,野心是肉眼可见的。裘安娜跟詹湛单干不久,即发现真正做主的人,不是亲力亲为的詹湛,而是身后摇羽毛扇的徐静波。
于是,三下五除二地搞在一起,徐静波便替她出面,在与詹湛的“枕边会”上,说起网站业务一年之内了结,她和裘安娜一起来杂志社,转年中层干部改选,可以提一提裘安娜的名字。
旁人不明就里也罢了。起初连詹湛都不明白其用意,后来有一次亲热时徐静波跟她讲:“总得要一个人顶雷,才有雷霆万钧的手脚。”詹湛心照不宣。
彼时,依偎在徐静波怀里的詹湛,将柔软的长发揪出一绺,搔了搔他的鼻孔。对方压制了许久,终于打出一个喷嚏。
她咯咯咯地笑起来,面目那样的明艳妩媚。她揽住他的脖颈,讨好撒娇地说:“亲爱的,我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不如生个孩子还你吧……”
她知道,徐静波对前一段婚姻,莫名顶雷养了别人的孩子,心里始终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遂故意拿他爱听的套近乎。
徐静波被一只喷嚏,勾出了附加的情绪。听她乖巧的讲话,自然又翻倒过来,将她从头到尾欺负了一遍。
詹湛觉得,身上某些部位被落实的越疼,心里的愧疚越能减少几分。她其实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头天晚上的饭局,既定目标是给裘安娜灌酒,结果自己不知怎的,几杯红酒下肚头疼欲裂。昏昏然一觉醒来发现,竟然躺在刘昌雄的身边。
詹湛惊吓不已,不为对方的失态,但为自己的失职。慌不迭之中,她问了一句很傻的话:“安娜去哪儿了?”
“没别人,只有我们俩,这样不好吗?”老刘也算是老男人当中,懂风情又温柔体贴的那款。没叫詹湛失了面子,也没让自己过分难堪。
那天的事她没敢对任何人提。协会为年会预定的几十箱红酒,她委派裘安娜去办,自己完全没露面。
倒是年会的前两日,老刘亲自打了一通电话,又派司机专程送来邀请函,邀她来现场做隐形舞伴。
当晚,老刘趁着酒兴,向她许下了替一家会所预订上百箱红酒的承诺,不久便有专人上门将合同兑现。
那段时间,詹湛的网销生意正打算收手不做,清仓库存轻而易举化为乌有,清清爽爽地落袋为安。
刘昌雄是敞亮人。他跟詹湛坦诚相待,将徐静波的心思说的分毫不差。詹湛是既得利益者,既然对方看上的是自己,也就没必要曲线救国了。
只是她倒了一口气出来,便立刻央求刘昌雄说:“咱俩的关系,可不可以不告诉徐静波……”
詹湛失算的何止一件。原以为老刘有家有室,与她相处会格外小心,没成想人家根本不在乎。
第一次,她以为月经刚完,两人兴致突发不要紧,反正不是故意的。第二次,对方还不采取措施,她只得回去吃了紧急避孕药,怎奈也未奏效。
“花边”谈资
路菲并不像詹湛说的那样,对裘安娜一无所知。之前,她多多少少从辛迪嘴里,对这个人情况略知一二。如今加上新的阐述,路菲愈发确信,没有一个人突然升职是无缘无故。
那天和詹湛单独见面,依旧以南南大哭结束。最终她也不承认是自己告发了徐静波。拔起萝卜带着泥,见她此刻安然无恙,路菲其实是相信的。
詹湛恨徐静波是因为孩子。
“年纪大了想给他生个孩子,每月我都吃一种排卵药,医生不建议吃但我没听。一生只有400颗卵子,每月多排三五颗,意味着提早衰老。没想到多排的这些卵子,给刘昌雄提供了便利。徐静波这个王八蛋,每次跟我在一起,居然偷偷采取措施,枉费我一个人使蛮力。”
“出生才发现不是他的?”
“怀上就知道。”
“可以不要啊……”
“我也是昏头了。他说,生过孩子很容易再怀,不怕以后没机会。用孩子吊着那个老东西,方便从协会拿资源,日后赚够一个亿一起抽身……谁想这边孩子刚出生,他和裘安娜置办婚房了……”
路菲纳闷,徐静波出事儿,怎么没听说裘安娜受牵连?事实上,她办离职那些天,辛迪刚好不在单位。
难怪最后一个阶段拍摄,每天说好的时间,路菲接不到她的电话,原来,坨坨在拍外景时不慎从马背跌落,被剧组人员紧急送回北京。
辛迪妆不洗衣不换,守在医院里整整三天,才被告知脱离危险,不妙的是始终未醒处于植物人状态。
知道她不缺钱,路菲还是带着10万现金赶去了医院。像当年卡丁车出事一样,她仍然主动替辛迪出面,与剧组派来的代表沟通相关赔付。
医院里,路菲难得见到了辛迪前夫,虽然再婚后又有了一个女儿,毕竟这个也是他的亲生骨肉。
于是路菲还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替他们拉架。前夫逮着机会,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怨气一股脑撒了出来,扬言孩子有什么事,他要和辛迪同归于尽。
幸好刘院没有在场,见路菲一个女孩子独自上阵,前夫哥也不好太发作。毕竟这些年养孩子没给过一分钱。坨坨一个小孩子家,挣得比他个大男人还多。被人当众揭了短一时有些语塞。
等将这些都打发完了,路菲搬把凳子坐在床边,拉过辛迪的手,感觉异常冰冷。一向巧言善辩的她,此时木头般呆坐,不觉让人有几分心疼。
“杂志社那边替你请了长假,好好照顾孩子吧。有什么事情和我说,我一直都在呢……”这句话的分量,恐怕只有辛迪自己心里最清楚。
徐静波的惊天消息,加上裘安娜的离职,合并在社里炸开了锅。除了这个核心谈资,近日又多了一个“花边”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