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三五天,前台都会收到一大捧玫瑰,全是送给路菲的,最多一次999朵,那日便是七夕情人节。
因为拍杂志大片,不少见过来凯的同事,都觉得路菲捡到了宝,本人是帅哥一枚也就算了,竟然还如此知情识趣,更让人羡慕不来。
杜若兰是唯一没参与凑热闹的。她瞅准时机对路菲说:“我的姐呀,咋突然这么高调呢?詹湛虽然不得势了,想要服众,可还有一段路呢……”
“哪有这个心情。”路菲知道她是开玩笑。
“不过说真的,这样一来倒是替詹湛解了围,刚夹着尾巴做人没多久,这两天好像又开始耀武扬威了。”
“有吗?我都习惯了。”
“你啊就是太惯着她了……”说完话锋一转,“辛迪也是够可怜的,好不容易把裘安娜熬走了,眼瞅着是主任的最佳人选,家里又摊上这么档子事儿。”
“冯院知道了吗?”
“我导师对她还不错的,之前老人不怎么让她见孩子的,这一阵儿隔三差五的,就抱回自己家来哄她。幸好有两个孩子,不然情何以堪啊……”
“哎,哪个出了事也受不了。”
“对了,姐。我听他们议论,距离明年改选还有小半年,广告部主任这位置不能空缺,说是先提一个临时上来,明年改选再名正言顺。不打算争取一下吗?时装周你业绩那么好!”
顶替广告部主任这件事,詹湛和她私下里提过。此刻被杜若兰挑了出来,路菲心里着实惊了一下。
“哪有这个心情……”路菲还是这句话,“一会儿我先撤了,去医院看辛迪,你要不要一起?”
“改天我自己去吧,主任通知下午开会呢……”
路菲看着眼前一大捧花,实在猜不出是谁干的。
说起来有点奇葩,前两天庄涛给她打过一个电话,问给她的玫瑰喜不喜欢,路菲就顺便问了,最近花是不是都他送的,结果人家矢口否认,说是仅送了这么一次,其他的完全不知情。
所以,眼前这一捧花仍然是个谜。她不清楚庄涛动了什么心思,人家只说时装周组委会果然跟他签约了,送花给她以示感谢,她还能说什么呢?
请你喝茶
有一点詹湛认准了,唯有坐上广告部主任位置,内部提拔才有可能顺利登顶。只要路菲成为了未来的社长,她便可以保全自己不被出局。
没想此时,路菲的心态却不能与之同频,她满脑子想的就是离开这里,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她跟詹湛说“可以随时离开”并不是一句敷衍。
四年前,南城小别墅临别之际,夏平送她最贵重的礼物是灵犀温泉股份。虽然对此有点不解,但是温柔顺从的个性,不叫她把一切问那么明白。
每每回忆至此,她总在想,如果对方送的是一只毛绒玩具,她的心境也不会有太大落差。那时候真的什么都不稀罕,只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随便在哪里做什么都很安心。
因此不难理解,后来俩人意外失散,她也根本想不起第一时间套现承诺,反而出国进修传媒成了最大的寄托,毕竟他说过自己更适合这一行。
如今除了业务顺手,个中关系乱作一团,她实在不想趟浑水了。离开这里只有一点犹豫不决。
传递offer的邮箱并不属于夏平,进杂志的动议可能也不在他。路菲本能地抗拒与他无关的一切,却鬼使神差地卷入了另一个人的安排。
此时,她想到了灵犀温泉。
麻烦的是,股份以代持形式存在,是否变现何时变现,全凭路菲个人意愿。自从夏平消失之后,这件事便无从问起。直觉告诉她,只要找到夏平合伙人,许多谜底都会浮出水面。
姜社长不愧老江湖了,不知从哪看出路菲想走的意思,提前“截胡”了她的想法。路菲还未和詹湛单独见面,即被她请去社长办公室喝茶了。
“很多地方,除了熟悉并不安全,有些地方则正好相反。小路一看就是聪明人,现在正是杂志重新洗牌的时候,相信你一定能看得到未来吧?”
“这,我……”那一番话,实在不像循规蹈矩的姜社长的语言风格,乍听来路菲反而不知如何应对。
姜主任笑了一下,饮一口杯中茶,示意路菲:“快尝尝看,今年的雨前龙井,不知你喜不喜欢?”
路菲轻咂一口点点头,表示无法言说的赞许。
姜社长顺势聊起杂志的前世今生。路菲便安心坐下来,虔诚地听其讲述。她倒是很想了解姜主任对詹湛的印象,偏巧人家对这个话题片叶不沾。
那天她们聊了很长时间,中间姜社长拒绝了几波人造访,表现出对路菲的高度重视。若不是摄制组派人喊话,叫路菲中午赶快回去,补拍当日的定妆造型,就差社长最后留饭了。
“放心吧,小路。群众眼睛是雪亮的,不会因为某些人的错误,挫伤任何一位好同志的热情,放弃任何一个真正的人才。”临走时姜社长撂下这么一句话,算作此次谈心唯一明确的表态。
因此,当詹湛开诚布公地谈及私心,让路菲一定争取广告部主任,为她们赢得稳定的前途时,她觉得她肯定想多了,并没有人急着置她于死地。
然而詹湛太害怕了,害怕失去这份工作,甚至主任这个位置,患得患失的卑微,覆盖了以往的风采。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南南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没有哪个男人靠得住……如果不能度过这次难关,我害怕自己撑不下去……路菲,现在只有你了,你有办法救我的……在你能救我之前,趁我还有点作用,我愿意为你铺路……”
詹湛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大部分都是车轱辘话。路菲明白她的意思。难得的示弱捏住了她内心的柔软。
寻找夏平合伙人不是那么容易,周围的人好像有意将他藏起来,连一向同仇敌忾的小表哥也对她守口如瓶。路菲觉得这件事比自己想象的难办。姑且留在原地,是不得已的选择。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回杂志各就各位,无论别人用什么眼光看待,态度发生怎样的转变,她们依旧上下级分明,路菲对詹湛一如既往地毕恭毕敬。
詹湛平常还是凶巴巴的,让很多想看她笑话的人,曾经并不十分惧怕她的人,变得真的有些退避三舍。
人们忽然搞不清楚,这种凶巴巴的底气背后,原来是因为徐静波的缘故,还是有着什么更加深不可测的原因。她生生地把大家给整迷惑了。
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毕竟现在依旧是主任,手上还有明里暗里的资源分配权,她想把这些资源毫无争议地赋予谁,必须以铁面无私的方式不露痕迹。
难怪总是针对你!
直到七夕,路菲收到999朵玫瑰,詹湛彻底来了一回总爆发,真真假假的搞不清楚到底是为了谁。
那天刚好周一。上午十点半,例会刚结束,前台小李咋咋唬唬地冲进会议室,当着众人的面,把花篮递给路菲,神秘地斜睨了一眼,似是对她也像对众人说:“要不要这样虐死我们啊?”
大家顿时,有吹口哨的,起哄架秧子的。路菲想这时候解释什么都多余,索性灵机一动大大方方接过花篮,往诺大的会议桌上一撒。就扔下一句:“双数的,单数的,喜欢什么自己凑……”
趁大家抢花的功夫,她独自溜回办公室。
詹湛不知何时先行一步。推开办公室门,她已坐在里面,翘着二郎腿,见路菲进来,竟也鼓了掌。
路菲憨笑下没当回事。她知道詹湛偶尔虚张声势,都给做给别人看的,现下没有别人顶多开玩笑。
谁想她不吭气,詹湛还有话说:“你和庄涛,也该收敛收敛。拍几张照片都能培养出深厚感情,见重要客户还不知闹出什么笑话。”
“姐姐,你没事儿吧?”路菲被逗笑了,反过来撩她一下:“哎呦呦,这还是我认识的詹湛吗?当年纽约时装周的红人,什么阵仗没见识过?”
“不错。咱们都在国外待过,行事风格与人不一样可以理解……这里毕竟是国内,别人再怎么给你搭桥铺路,自己也要检点一些才好……”
最后一句嗓门格外大。被此时一窝蜂冲进来的杜若兰和其他小姐妹,真真切切地收进了耳朵里。
大伙儿见势,赶忙收敛了言行,有的借故出去接水,有的向主任报备采访。一时间,顿作鸟兽散。
杜若兰磕巴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对侧过脸去的詹湛说:“主任,姜社请您去一趟办公室。”
詹湛勉强应一声。等她起身出去,俩人长舒一口气。
“要不是你们及时介入,我真不知道会说出点儿什么……”路菲显然也有些激动。
“哇塞,这女人是不是疯了?不过说真的,999朵玫瑰确实够刺激的。别说久违恋爱氛围的老女人了,那些不缺滋润的小姑娘,还不是会下意识的比较。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嘛……”
杜若兰回去准备下午的部门会议。之前佯装出去接水躲开了的女同事此时回来,神秘兮兮地对路菲说:“刚刚主任是不是给你提到了庄涛?”
路菲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准备午饭后去医院探望辛迪母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耳朵挺尖的。”
“咳,没听见,我也知道。咱主任本来就喜欢那个小白脸儿。这里谁不知道啊,也就你不知道!搞得不清不楚的,难怪主任总是针对你!”见路菲不十分领情,小姑娘也甩甩嗒嗒的。
听了这个路菲反倒不生气。最怕冤无头债无主的,若是因为庄涛吃醋,她晓得这里边没多大事儿。
中午大家去吃饭,她刻意等一会儿,想还是请了假再走。詹湛回来的时候,已将情绪调整差不多了,没事人似的自觉不提前嫌,准假也比较痛快。
临走时,詹湛喊住她:“不想知道姜社长叫我干嘛?”
“和我有关系吗?”
“关键看你了。”
“那说说看……”三下两下,两个聪明至极的女人彼此试探出,又到了可以开诚布公讲真话的时刻。
“产业部的职能你知道吧,科技方面的信息合作主要走这里,下半年社里有一个重头戏,带上年初合并的男装杂志,与电商搞一个围炉夜话。”
“什么炉?怎么围?”
“问你呀。顾名思义就是个论坛。社长把策划案交给咱们部门。我看过你的履历,之前悄没声息地在国内论坛得过一个什么奖?当年在公关公司也主持过行业论坛,对于里面的弯弯绕绕不会陌生。”
求生欲极强的詹湛重新上线了。
此类前瞻陌生领域,虽然看上去难搞,但是搞过的又不难。姜社长不会点名道姓。指定具体由谁来执行,主任就算自己把持,也是无可厚非的。
更何况,她现在晓得了,这里面涉及男装杂志,涉及男装杂志势必涉及庄涛,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需要我做什么?何时开始启动?”
“一周吧,外勤尽量减少,先跑一跑资料室,了解一下客户需求。准备工作做得充分一点。”
“好的主任。这是,什么人物?”
“廖红,电商界赫赫有名的翘楚,其他我不多说,重点是也不太清楚。查过资料你自然有答案……”
偶然听了一耳朵
路菲没心思去资料室。既然主任准了假,明目张胆地旷起工来。整整一周没来杂志社,美其名曰上网查资料,实际上就干了两件事:陪小早各种玩儿,以及带小早去看望坨坨。
最近辛迪心情大好,坨坨昏迷了差不多两个月,近两周有复苏迹象,这几日就真的醒过来了。
醒来后有一点奇怪,总吵着要看过去的照片。除了他自己的,也包括妈妈的。辛迪搜肠刮肚,把能找到的生活照工作照,一股脑儿搬来了医院。
她问过医生。医生说,这种情况尽可能满足病人的需求,对于他恢复全部记忆肯定会大有帮助。
路菲来这么勤,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小早。听说偶像躺在医院里,小早顿时就急哭了。无奈,当时坨坨没有醒过来,怕小孩子受不了那种场面,路菲一直没有答应带她去医院。
小早懂事并不强求,央求妈妈替她经常去看望,小小年纪知冷知热,路菲还蛮欣慰的,于是也算奉命前往。每周至少一次,偶尔一周两次。
可是,每次来都不见冯院。不知道辛迪顾不上,还是有意避开敏感,她们没有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
这一次,坨坨醒了。又见小早跟着过来,辛迪忍不住喜极而泣,多少新仇旧恨在这个时刻翻涌上来。
四岁的小早已然侃侃而谈的姿态,独自撑下场面完全没问题。路菲赶快把辛迪拉出了病房,两个人在走廊里坐下。她知道她有话要说。
“路菲,我对不起你……”
“怎么又来了?”
“你把孩子教育那么好。再看看我,为了那点虚荣心,非要让孩子当什么童星,现在摔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会不会有后遗症?”说完哭得愈发泣不成声。
“别太担心,医生不是说了嘛,十几岁的孩子生命力旺盛,目前淤血正在清除,只要好转了就能彻底恢复。你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坚强一点啊!”
“不是的,我不配当妈妈,两边都被我搞得乱七八糟……他们倒是让我见孩子,可是又嫌我在医院时间长,说我不能一碗水端平,根本不配有两个孩子……谁想这样啊?我也不想这样啊……”
路菲了解她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孩子有事不比自己。当年卡丁车出那么大事故,前途命运未卜也没见她如此绝望。这背后自然有男人的不给力。
于是犹豫一下,她还是斗胆问了:“家里人怎么想不要紧,冯院是个什么态度?”
“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生怕我们讹上他家似的。幸好这些年我还有些积蓄。出了事才发现谁是真心对我。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