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想知道,为什么师傅对每个人都温温和和的,为什么……
现在她算是想通了,她也想通了,人生在世并不能顺遂所愿,人生有很多需要承担的事情,师傅一直都被困在他自己给自己构建的牢笼之中,她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她已经做好了打算,这三年来,她承担着比平时要多好几倍的任务量,积极培养将领,为的就是有一天她退下来之后,有人接任,这样她终于可以自由的恣意江湖去了,从此潇洒世间。
她总是这样想着,梦中的她穿一身便衣,骑一匹快马,走过草原,走过高地,看过雪山,跨过沙漠,同牧羊人亲切地聊聊天,帮田间的百姓干干活,看着自己一手守护的盛世,此生无憾,她的脚步不再为谁停留,她是这世间最自由的鸟。
“那么,煦阳对于我来说,又是什么呢?”她暗暗问自己。
这些年来,他们曾是夫妻,曾是君臣,他们也曾许过白首不相离之诺,亦曾在战场之上生死与共,可是她和他终究越行越远。
“算了,“曦栀想到,”再过半月,等我将一切安置妥当,我便离开,这些事与我何干?“
她换了一身华服,映得她光彩照人。她似是带着一种解脱的心态去赴那场宴会。
身为大将军的她,坐得很是靠前,她也听不出耳边乐官奏的是什么曲子,舞女跳的是什么舞蹈,她好像放空了自己,直到子墨前来敬酒,他也是少有知道曦栀身份之人。
“将军。“子墨道。
“相国。“曦栀回礼道。
“将军这三年来可真是大放异彩啊,军队被您训练的无坚不摧不说,连手下的将领也是个个能独当一面的主。“
“谢谢。“曦栀无心回答道。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这句话子墨减轻了声量,只有二人才能听到。
“相国,政场上拨云诡谲,你却能如鱼得水,实乃是厉害人物。“
“你还好吧。”
“陛下大喜,举天同庆,有何不喜?”
“那就好。”子墨欲言又止地走远了。
第 40 章
走着,走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曦栀居然走到了徐府的门口,自打煦阳登基后,徐府变无人居住,眼前却是一副破败的模样,曦栀从墙头一跃而进,眼前有些话本小说里阴间的样子了。
曦栀觉得心里发毛,便随手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火种,她向院中央走去,想着庭院之中的那颗桂花树也不知怎么样了,走啊走,一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心中想着千万不要有什么脏东西的才好。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花盆,不由得想起,这是她和他在农家小院一起种的那朵野花。她俯身捡起花盆的碎片,心中想着原来是你啊,幸好,幸好。
抬头间终于瞅见那刻在月色朦胧中的桂花树,她快步走过去,站在那里,看着枯死的桂花树,心中难免惆怅,不禁感叹道,“原来,原来,都已经这么些年。”
气氛还是如初进时那般恐怖,但她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府中的格局还是像往常一样,跟她记忆之中一模一样,她像院中望去,放剑的架子之上落满了灰尘,架子之间还结了蛛网,两人一起吃饭的圆桌之上,早已落了两千层厚的灰,还有飘进来的各色树叶,有的已经化成了泥。
“娘子。”
“幻觉吧,怎么可能呢?”她心中想到,最近一次听这称呼,还是在三年前吧。
有人从她身后抱住她,他俯下身去,一下躲过,将那人推开几步之远。
“恕微臣无礼,惊扰了陛下。”她回头看到是他,便赶紧退后几步行礼,这些年一贯如此,便是在无人的场景一时也改不过来。
“将军,你我之间真的这般生疏吗?”他压低着声音道。
“陛下是君,我是臣,理应如此。”
“好啊,将军还真是懂礼数之人。”
“陛下,今夜洞房花烛,怎会到这里?”她不知自己到底还在期待着什么,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散步。”
“那陛下无事,卑臣先行告退。”
“和我说说话,好吗?”他的话不知为何带着祈求的语气,她心软了,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回头看着他。
这时她才惊觉原来不止她,他好像也苍老了很多,是啊,三年了,他们都变了。
“陛下,若是想找臣叙旧,可以改日叙,若是怠慢了皇后可实乃微臣之罪,还望陛下早些回宫。”她义正言辞地说道,面对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她能有什么说的,叙旧吗?徒增感伤?谈国事吗?她半月之后就要离开,手中的任务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又有什么可说的?
“这真是你心中所愿吗?”他略带哭腔道。
“那陛下希望微臣说些什么?”她心中想到,你希望我怎么样?
“我……”他紧握着拳头,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好,煦阳,我问你,我将于半月之后,永远离开锦城,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他听到她叫他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但当她说出她要离开时,他犹豫了。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她冷静道。
“不,娘子,”他终于把这个称呼再次喊出,“我们可以一直在锦城,我们一直在一起,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马上立你为皇后。”
“够了”,她打断了他的话,“这些皆非我愿,我意已决,至于我的离开,陛下绝不会丧失一名大将,我已将军队训练的很好,并且有人来接替我的工作,我的离开不会影响任何人,陛下可以继续高枕无忧。”
“娘子。”他的声音有些呜咽。
“陛下,还是不要这样称呼于我,我走后陛下也不要找人来找我,你我之间好聚好散,各自安好吧。”她狠心说出这些话。
“你我之间只能这样了吗?”
“陛下,微臣承认,在臣年少无知之时爱上了那个愿意傻乎乎为我做饭,愿意和我一起兴办学堂,一起练武,一起游船的少年,他有家国大义,他愿意尊重我,他渴望自由,向往江湖,我和他有着共同的理想和愿景,他融化了我那颗冰冷的心,我爱他,可是陛下不是他。”
她看着他,他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陛下早些回宫歇息吧,微臣告退。”
这次,她终于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了,可是为什么心那么痛呢?
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当初了,当他即位的那天,她的少年郎也随之一起消失了,可笑的她这三年以来还自欺欺人地以为他还是以前的他。
他走了,他和徐府的庭院一样,被世间和世人所遗忘。
她走了,他站在原地,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犹豫,明明当初自己接任,是为了早日看到盛世,然后就和她一起,行走江湖,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是,他现在终于见到了盛世,他却愈发放不下了,放不下什么呢?权力?欲望?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再也无法像当初那样了。
他落寞地走回皇宫,他走回宫殿,三儿早就等的撑不住了,见他来了,便急匆匆地拉着他走接下来的流程,人群拥着,人群挤着,他进了宫殿,看着标准的宫殿陈列和装饰,走着走着无数遍的路,看着房间里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他面无表情,进行着他该干的一切,他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她回了府,从厨房取出几大坛酒,抱着它们回了自己的房间。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醉醺醺道,她的脸红红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曦栀忘记了自己的酒量好的很,怎么会喝这么点就醉,她不过就是在自欺欺人罢了,醉了,管它是与非;醉了,管他纷与扰。
她孤零零地坐在桌前,抱着酒坛,嘴在笑着,眼中却含着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只是随心而为罢了。
第 41 章
鸡鸣刚过,曦栀便推开门,悄悄地离开了房间,背着包袱,看上去很是疲惫,黑眼圈重重的,她站在院子中间,回头看着眼前的房间,不禁冷笑一声。
“十六岁那年,我孤身一人来到锦城,没想到现如今八年后,还是自己孤身一人离开,不过都是梦一场罢了,可笑,可笑。”她心中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她骑马走在出城的小路上,这条路她都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了,便是闭着眼睛怕也是不会走错的。
隐约听到一个女子喊救命的声音,她策马快速奔到那里,瞅见一伙劫匪正在逼问女子,眼看那刀离那女子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她见此景,心中不禁急了,飞身过去,用剑抵住那男子的刀,一脚将那男子踹飞。
“少侠,救命啊。”那女子在一旁喊着,眼神之中满是惊慌。
“小姐放心。”她回头对她说。
一刻钟的功夫,劫匪都被打得七七八八了,她见状便要离去,想起那小姐,便回头叮嘱一句,“小姐,早些回家吧。”
“公子,小女子没,没有家。”
她不禁起了恻隐之家,可是她也……也没有家啊。“难不成浪迹天涯还要带上这位姑娘,终究不妥。“她想到。
她取下随身的一枚玉佩,交给她,嘱咐道,“你可凭此,去投靠珊儿粮店,他们会帮助你的,在那里你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那女子怯生生道,“谢谢少侠,不知少侠要去哪里?“
她随口道,“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说罢,她便策马走了,只是心里有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似是几年之前自己也说过相似的话。
她随便将马停在一个小摊门口,饭罢,她才突然想起原来那种熟悉的感觉是因为他——柳希言,当初她救他时,没想过会被他缠住,往事种种似是发生在昨日,只是他们已经有三年未见,不知他过的如何。
她心想着照着他的性子,没人逼他,估计他现在还应该还是如当初一样,在柳希阁快活地生活吧。
“算了,去瞧他一瞧不就知道了。“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小二已经在那盯她良久,她不好意思道,“多少银子?“
她瞅着小二的面相很是眼熟,恍然间忆起这人她似是在柳希阁见过。
“店家,你可曾去过柳希阁。“
“没……“小二退后了几步,慌乱道,眼神四处瞟着。
“店家,在慌些什么?“
“快点给钱,店里忙着呢?“
她心想这人真是不简单,我又没问他什么,缘何慌成那样。
她面不改色地付了钱,心中却有些顾虑,莫不是柳希阁出了事儿,不觉地加快了速度。
“只是这老翁着实奇怪,为什么提到柳希阁便变了脸。“她心中想着。
赶了几天的快马,柳希阁只有半天的路程便要到了,只是眼前的景色已大不如前。
她记得以前的柳希阁是个种满柳树的风雅之地,只是现在这地方,灰突突地一片,根本看不出以前的样子,她下了马,走着,终于看到两人,只是那两人似是在祭祀,二人跪于墓前,点着香烛,烧着纸钱。
她看着那人的身形似是柳希言,但也不想上前叨扰,便在离他们五米多远的地方,等着他们结束。
她看着身后的小厮将那人扶起,便觉得是结束了,便想要上前确认一番,她安慰自己道,别那么悲观,也许柳兄和其父只是搬到了别处,眼前的这个少年也许不是柳希言。
“柳兄。“她站在离他们一米远的地方喊道,她希望他不要回头,这样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柳希言搬到别处,没心没肺地活着。
她看着他转过身来,是他,真的是他,只是他消瘦了不少,还有他盯着她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原来是……“他迟疑了一下,似是忘了她,”原来是睿宸兄啊!“
她听着这语气和他三年前唤她时一模一样,可是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看不出丝毫情绪,冰冷,尽是冰冷。
“柳兄,这几年,你怎么样?“
“哦,睿宸兄,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跟你叙旧了,在下先行一步,睿宸兄请自便。“他假笑道。
“柳兄,多年未见,你真的不打算请我去做做客?“
“少爷。“身旁的小厮叫柳希言道,露出了不可言喻地表情。
“想必睿宸兄也是没有那闲空的?“
“有,“她突然打断他的谈话,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鲁莽了,只是她觉得他变成这样,身为朋友,她有必要帮他。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
“没事儿,你总有有空闲的时候,我可以等的。”她说,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她羞红了脸,她还从没有这么死皮赖脸过。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从来都没这么失态过。
他走远了。
她跟了上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她跟在他三米远的地方,她感觉他不是三年前的他了,她认识的他是那么个善良纯真的傻小子,现在的他,她不敢离他太近。
她在他的身后跟着他走,观察着她的身形,他好像长高了。
“真不知上辈子是不是欠他的了。”她想到,自己还真是个操心的命,明明刚从进程出来,却又给自己惹上这桩事。
“小少爷。”柳希言的小厮走过来道。
他见那小厮长得倒是十分讨喜,眉眼间还有些像是三年前的柳希言。
“何事?”她慢吞吞地反映道,其实是因为她刚回过神来。
“小少爷,我和少爷骑马,您……要不就不要再跟了?”
“这个,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的马就在那里。”她指了指远处的马,那匹马已经跟了她很多年了,这些年来,说来也是可笑,这些年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竟然是,竟然是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