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若是你觉得累了,今天不如到此为止。”陈剑琢轻声道。
司空引感受到他呼在自己耳边的热气,这才明白过来——驸马居然就这样把她揽进怀里说话,还是在司雪的面前!
她面色有些红了,可是心底也逐渐静了下来,方才被这案情惊到的那份不适也一扫而空。
她问司雪:“苏语当时说的这句话,为何卷宗上没有记载?”
“因为苏家女儿除了说出这句话,后续调查中对案情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晏大人当时怜悯稚儿有此遭遇,不愿她后面几年被一遍一遍盘问,重复经历这份痛苦,就在卷宗上隐去这一条了。不过此案的密卷中却是有所记载的。”司雪道。
“密卷?”
“密卷是仅由此案的最高负责人负责书写,记录破解此案的一些推理流程,也可称作是一份破案手札……”
司雪道,“只是以我目前的官职,并没有权力调动晏大人当年留下的此案密卷,恐怕要劳烦驸马出面。”
“盈盈要看吗?”陈剑琢问她。
“若是晏大人亲手所留,我们是有必要看一看。晏大人当年破解此案的流程未必正确,不过若是能看一看他的思路,也许会对我们有所启发。”
“好,我来办这事就是。今日时候不早,盈盈不如先回去。”陈剑琢一口答应下来。
司空引看一眼窗外天色——竟然已经接近晌午了。
她只觉得进了陈剑琢这屋子一小会儿,没想到却已经过了这么久。
这不想不打紧,一想,她竟觉得腹中有些饥了。
“驸马,那我便先回陈府了。你可有什么话,要对国公和夫人说的?”司空引客套了一句。
“只说我在大理寺一切安好就是。”
司空引点点头,起身走了,司雪不多时也告了辞。
她离开这屋子,呼吸方才畅快了些。
长公主和驸马这二人如胶似漆,说正事时也是小动作频频,弄得她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放了!
第56章 已然有所分歧
司空引进大理寺时走的是偏门,十分低调。出去时却无心七拐八绕,直接走了正门,倒没有避讳谁。
很快,长公主出现在大理寺的消息就传了个遍。
司空引本以为这寺内众人收了她的生煎,应该也没有谁会出来为难她一二。
不过她想错了。
临至寺内第二重仪门,她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长公主亲临大理寺,为何不着人通知一二?”
拦路之人年约四十有余,身着绯色官服,腰间系一条藏兰连勾雷纹锦带,长髯铁面,眸光如炬。
司空引看他一身官服颜色就已有了数,从容笑道:“原来是大理寺卿庄狮庄大人,久仰大名了。不过你问的问题倒是奇怪,本宫要从这大理寺离开,又有什么值得通知庄大人的?”
当年晏光霁下台之后,庄狮从大理寺丞一跃而升成了大理寺卿。
按说他上面还有三位少卿,论资历岁数都是足够,可偏偏这位置就是落到了他头上,这怎能不让人多想?
不过司空引却是无心过问大理寺内部的弯弯绕绕的。她现在只想赶紧回陈府,她已好久没尝到芷花的手艺了!
“长公主如此低调前来,也不让人通知,这实在不该。大理寺血腥气重,臣唯恐冲撞了长公主。”庄狮此刻眉头深锁,面上的不愉之色毫不遮掩。
司空引不以为意地笑笑,她当然听出来这是庄狮不喜她插手大理寺内部事务的意思。
毕竟早上她的驸马才空降此处奉旨查案,还领了个四品的官儿,不至中午她就偷摸着跑了进来,这意图也太过明显。
庄大人这是觉得自己的地盘儿被侵犯了呢!
不过庄狮跟她打哑谜,她倒也可以顺手推舟还回去。
司空引眉眼弯弯,露出几分期许之色:“难道我提前与庄大人报备过了,庄大人就允我自由进出?”
“这……”庄狮一时语塞,实在是不太确定长公主这是真没听懂,还是故作不知,“长公主若有要事找陈家世子爷,差人通传一声就是。”
他话已说得这样明白,长公主不会还如今日这般没事往这儿跑吧!
“庄大人有所不知,我与驸马乃是新婚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我这片刻见不着驸马,心这儿呀,就坠坠的疼呢。”
司空引说得情真意切,眉间又透着哀怨,仿佛庄狮若是不应,就成了拆散他们二人的刽子手。
这一番说辞下来,连庄狮也无言以对。
司空引又承诺道:“庄大人不如放一百个心,驸马作风正派,口风又紧,你们大理寺的什么奇闻要案,他是不会说与本宫的,本宫不感兴趣,也不敢听。若真出了什么问题,你官儿比他大,按规矩发落他便是了。”
庄狮闻言嘴角抽抽,在他看来长公主与驸马情深全京城都有所耳闻,驸马行事作风正派也是真,只不过这所谓的正派作风,到了长公主面前又会如何呢?
他保留意见。
至于发落……驸马是圣上钦点重启旧案之人,背后还有陈国公府和长公主做靠山,他若真递了折子,这最后被发落的倒不知是谁了。
庄狮叹了口气:“还请长公主体谅下官则个。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规矩,若长公主要来,请人提前递了牌子,按流程记录在册,再与驸马在会客室相见。实在不要如今日一般行事,再为难本官了。”
庄狮这是退了一步,不过司空引亦没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这个庄狮,语气虽软,态度倒硬。
“本宫明白了。还望庄大人今日不要怪罪本宫。”司空引咬咬唇,笑容已不那么真切。
这到底是她理亏,看来大理寺她以后是不能光明正大进来了。那么这桩案件详情,就全要靠驸马口述。
其实他们今日一番讨论,她发现她与驸马在一些想法上已然有所分歧。若日后都要这样行事,还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
她忧心忡忡地出了大理寺,芷花芷月正在马车旁候着。
三人同坐一辆马车回陈府,路上芷月见司空引一直蹙着眉头,面色不大好,忍不住问道:“长公主,可是事情有什么不顺?”
司空引抬头,见芷花也目露关切地看着她,她心中微微熨帖了些。
“你们二人觉得,大理寺卿庄狮不想让我过问那件旧案,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桩旧案芷花芷月也是知道一些的,也明白正是因为这桩案子一直不得解决,前任大理寺卿晏光霁被弹劾下台,才让庄狮有了机会。
芷花是个性子直的,她按耐不住道:“这不是司马昭之心——那那那什么吗?”
司空引好笑地看她一眼:“真有如此明显?”
芷花点点头。
“我倒希望只是这样……”司空引端起小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庄狮上台之后从未参与任何党争。若他今日此举只是因不喜女子参与朝中政事,或是想拦着晏光霁重新入仕,于我而言都是所有结局中最好的一种。”
花月二人听了这话都沉默了。
她们只想到最表层的原因,不过长公主却远比她们考虑得更多更远,同样的,也比她们更累。
芷月道:“无论长公主想做什么,奴婢们都会一路追随您到底。”
芷花在一旁点了点头,她亦是这么想的。
司空引听到这话却怔了怔。芷花和芷月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她们之间的情分早已不需要这种表忠心的话来支撑,是以这样的话从她们二人口中说出,这倒还是第一次。
不过她听了这话,很意外地想起另一个人。
那个人说——前路所有艰难,我都会为盈盈摆平。
司空引一时百感交集。芷花芷月是跟随她多年的,所以她明白她们这份肝胆相照。
可是陈剑琢呢,他又是为什么?
她甚至至今都不明白陈剑琢眼中那份对她的炽热是从何而起。
就凭四皇兄给他们赐婚,成了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所以他就立下这样的誓言,发誓要保护自己吗?
可这样浅薄的感情根本站不住脚。难道四皇兄给他指了另外一个女人,他也会像对自己这般对她吗?
司空引忽然有些不敢想了。
因为她觉得,以陈剑琢那家国天下的性子,很有可能就是如此。
在陈府几代传承的教育观念里,如若和娶的发妻感情不睦,致使家庭不和,是非常大的忌讳。是以陈家人娶妻从来小心谨慎,不兴纳妾,婚后也一心一意对待妻子。
如此一想,许多问题倒也解释得通了……
司空引觉得一直压在心头的疑惑释怀了些,然而替代这份疑惑的,是一股十分陌生的酸楚。
第57章 看上你这香了呢(一)
司空引携着花月二人回了陈府,这段时间以来大大小小的事务也都逐渐有了着落。
先是首饰铺子那边送来四支簪子样品,司空引看了眼觉得并无什么不妥,又转头让人送了一份去她大皇兄府上,请大皇嫂于清雅指点一二。
于清雅出身商贾世家,她的商业嗅觉总是比自己要敏感许多的,请她看看准没有错。
而后是令风审问藕春楼李掌柜有了结果。当初李掌柜予了常氏好处,唆使常氏在她大婚第二日上陈府来闹,面上看李掌柜是得了段家二小姐段如仪的令,实则却有段如仪的闺蜜霍莹华从中推波助澜。
霍家几个子弟在朝中不过都是些九品芝麻官,根本无谈党争一说,和京中几大世家亦没什么关系。
这事查来查去,竟成了段家的家务事,司空引差人将这消息和李掌柜都转送给段星驰,自己也不想再插手了。
待她听完底下人的汇报,已是饿得饥肠辘辘,云氏此时差人来请她用膳,她也等不得芷花给她开小灶,提着裙子就匆匆去了。
她行至云氏居住的素春居内,远远看见云氏命人将午膳往小花园内一处云英石桌上摆,她身边还坐着一位衣着素雅不施粉黛的年轻女子,看见自己走来,当即就要起身告辞。
司空引想到自己奉茶那日是隐隐在老太君身旁见过这位女子的,只不过她究竟姓甚名谁,在家中什么辈分,她却不大记得。
不过想来她在陈府里自由行走,也不必梳妆,应该是陈府几房中的哪个女儿了。
云氏是允了她走的。那女子见到司空引,显然是有些局促。
她亦知道自己这番打扮不太得体,是以看都不敢看司空引一眼,只是同她福了福身,就要从她身旁走过去了。
她们交相错过之时,司空引隐隐闻到这女子身上自带一股香风,似是柑橘的香甜混上茉莉的清雅,起初并不觉得惊喜,却让人闻了就想再闻。
司空引在宫中多年,还从未闻过这样的香气。
她心中好奇得紧,当下开口道:“这位妹妹且停一停。”
那女子脚步果然一顿,回头作礼道:“长公主恕罪,臣女在家中一向随意惯了,打扮多有失礼。”
司空引心想,此女做派虽然随意了些,行为上却挑不出错处。
若换了旁人,听了她这话难免会停下来打量她一番,揣摩揣摩她的用意,不过此女倒是看也不看她,直接大大方方认了错。
“你是在自己府中,缘何要与我认错?”司空引唇角微扬,并不在意,“既然都是自家人,也不必见了我就要避让,不如一块儿坐下来用个午膳,妹妹觉得如何?”
云氏听到这边动静,迈着步子过来了。
她听到长公主称呼这声「妹妹」,心中猜到一二原由,于是介绍道:“长公主,这是大房家的次女,名唤陈静知,小字瑟颜,今年十七。”
大房家的女儿?那岂不就是已故陈彰彦将军的遗女?
司空引记起来了,陈彰彦将军有两位遗女,一位早早定亲,在她大婚那日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来了。而在她眼前的这另外一位,她却印象不深。
此时陈静知又福身作了一礼,并不推辞:“小女陈静知,见过长公主,谢过长公主赐膳。”
她这番举止落落大方,又让司空引高看了一眼。
三人落了座,传膳丫鬟陆陆续续地上来,很快就摆了一桌子菜。
司空引和陈静知相对而坐,陈静知虽已把头低得很低,但还是避无可避地让她把自己素面朝天的模样看了去。
司空引此时才发现,这陈家大房默默无闻的次女,竟也是一位颜若芙蕖的小美人。
不过她姐姐年纪轻轻就许了人家,仿佛还是得了她母后的恩泽,这次女瞧着模样还比姐姐更胜一筹,心性也佳,为何留在家中直至今日呢?
“不知夫人为何此时把大房二小姐请来?”司空引有些好奇。
云氏道:“大房夫人詹氏在京郊崇生寺潜心礼佛数年,此趟回府也是为了参加长乐公主与放儿的婚宴。詹氏一走,大房就剩下静知一人,我怕她心中寂寞,难免想找她多说说话。”
司空引点点头,不过心中又觉得奇怪。詹氏是陈静知生母,虽是信了佛,但也不能全然不管自己亲生女儿的婚事吧?
她不由得问:“静知妹妹可许了人家?”
这声静知妹妹,叫的云氏和陈静知都是一愣。
“这……目前是还没定亲事……”云氏面上有羞赧之色,“长乐公主不妨也帮我劝劝,静知这丫头,成日呆在屋里不肯出门。京中那些闺阁小姐组织的宴会,她今年是一个也没去。总是这样一来二去,京中也没有小姐愿意同她玩了。她这样,如何能结实到心仪男子啊?”
“那静知妹妹成日躲在屋里,是在做些什么?”司空引边动筷子边发问。
陈静知被云氏这么一说,低着头更加不肯说话了。
云氏替她回答:“就是捣鼓那些女子用的抹香啊沉香啊之类。她做的闻是好闻,可是陈家又不指着这一块儿营收。再说了,她为了弄这些香成日呆在屋里,做得再好,也没人能闻到不是……”
司空引见云氏面上一片焦急之色,心中大致有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