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暑热的缘故,她这般想着,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便没有声张。
谁也没有发现,妘娇的身子,悄悄在发生变化,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很快,卫旦带回了太皇太后的情报,过往几年,她一直待在凤仪宫,与傅琰的关系谈不上亲密,没有与谁来往特别密切,每日作息也很正常。
简而言之,太皇太后没有异常。
巽毒既然出现在她的手上,他便不能坐视不理。
他亲自带了人,再上普陀寺。
与此同时,玄龙卫也在彻查所有普陀寺的所有僧人。
太皇太后正坐在小佛台前念着经,见傅瑢璋来了,心下沉了沉,只是,把持中宫十余年所练就的威仪,不允许她向傅瑢璋低头。
也许是报应,她自私自利,不顾已死的儿子,主动向傅瑢璋示好,才得了报应!她若安安分分在凤仪宫,也不至于落到如斯田地。
思及此,她冷讽一笑,“怎么,处置哀家一个老太婆,居然劳驾你堂堂摄政王亲自动手?”
说实话,她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何会惹怒了傅瑢璋。
她为了拉拢傅瑢璋,真心是为他的子嗣着想,不仅替他操持求子仪式,就连随身佩戴多年的求子玉香囊都给了他的王妃,还向普陀寺住持求了两枚求子平安符。
虽然劳累了那个寡妇,但她作为王妃,这些都是她分内之事。
谁知,傅瑢璋却发怒了。
傅瑢璋无视她的冷嘲热讽,将玉香囊与平安符往小佛台上一扔。
太皇太后垂眉一看,冷冷抬眸看着傅瑢璋,“你什么意思?”
是因为这些东西,她才被软禁在普陀山的?
傅瑢璋不动声色地盯着她,下巴往小佛台上的茶盏努了努,“你不是求平安么?用这平安符,泡水喝了。”
“啪”的一声,太皇太后将手上的佛珠放桌上一放,因恼怒涨红了一张老脸,“傅瑢璋,你拿好心当驴肝肺便也罢,还要来折辱哀家?想要哀家的命的话,就不要再磨叽了!”
“你急什么呢?”傅瑢璋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唇角,“本王若要人性命,给个痛快的,那都是赏赐。何况,只是喝符水罢了,你不敢喝?”
太皇太后气笑了,“原来你是怀疑哀家在平安符做了手脚。”
她确实恨不得傅瑢璋不得好死,好报哀家的杀子之仇,只是,凉王已死,她只是想苟活。
“哀家贵为太皇太后,已是大翟最为尊贵的女人,不管是傅琰当皇帝,还是你傅瑢璋将来当皇帝,哀家只要循规蹈矩,你们都得尊我为太皇太后。”
说着,她将两个平安符都放进了茶盏中,一上一下地颠浮着,慢悠悠地继续道。
“何必以卵击石,自断活路?”
反正她依旧无权无势,虚有徒名。不会好到哪里去,但也坏不到哪里去,至少,太后的尊荣,她还是有的。
既然傅瑢璋觉得,平安符有问题,她便喝给他看。
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茶盏,正准备喝的时候,外头玄龙卫喊了一声,“王爷。”
傅瑢璋的剑柄一伸,扣住了她的手臂,阻止她喝下去。
玄龙卫来报,普陀寺死了一个沙弥。
他前脚刚来普陀山,正欲查平安符的事,负责绣制平安符的小沙弥就死了。
这欲盖弥彰的做法,反而证明了太皇太后的清白。
如若平安符里的巽毒是太皇太后下的,她早就可以让小沙弥从此消失,不必等到怀疑她的时候才动手。
幕后之人,一定想不到,乖巧如妘娇,比谁都知轻重,遇事基本都会告诉他,与他有关的人与事,从不会自作主张。
更想不到,他识得巽毒的香味!
同时,玄龙卫还送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前期有人误导,让玄龙卫收集错了情报。
郯国太子压根都没有离开郯国!
更加没潜入大翟的说法。
等于说,他们白白瞎折腾了一圈。
有人故意诱导他们,御灵散遏制不止的源头,是在郯国!
此时,傅瑢璋不由得脊背一直发凉,这背后之人,当真是居心叵测。
一度他们都认为,是郯国不安分。
险些将此事上升到了两国纷争了。
一旦发生战乱,大翟会更加乱!
如果他们不是查出了御灵散换了成分,如果不是他坚持攘外必先安内,死死揪着御灵散查源头这条线,他们就入了对方的圈套了。
这招声东击西,用得当真是炉火纯青。
没有了郯国作为幌子,揣摩对方的目的,便更容易了。
傅瑢璋越发坚定了清剿御灵散的决心,迅速快马下了山。
按情报,妘奕应该也到京都了。
他要亲自去见一见妘奕,不管妘家进京的目的是什么,他都要主动出击了。
相府。
满地狼藉。
上官铉正在大发雷霆,“废物,让你们寻个令牌都寻不到!”
何正阳与暗卫恭敬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南雍那边的梵巽子货主,最近半月,居然坐地起价,价格翻了近三十倍!
本来,这玩意,就因稀缺而价格不菲,他却还要比从前要花多三十倍的成本去制造巽毒与御灵散。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御灵散已渐渐渗透到了军中,更被提那些官绅了。
再坚持十日,大翟便会乱成一锅粥,傅瑢璋到时候,顾头就顾不到脚,顾脚就顾不到头。
届时,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那些臣民对御灵散成瘾,只想沉迷幻界,哪里还有精力管这天下之主到底姓什么!
偏偏这个时候,越发捉襟见肘了。
当年妘氏有一块玉牌,乃妘家的令牌,可以任意支取妘家在钱庄的银子。
然而,他暗中寻了很多年,都不知道被妘氏藏在何处这个块玉牌在何处!
就连妘氏逝世后,他将妘氏的所有遗物都翻底朝天,都寻不着。
就在他又一股怒气泛起之时,随从匆匆跑了进来,“禀、禀报大人,妘家家主妘奕求见!”
第50章 结局(上)
上官铉因南雍商贩无端坐地起价,导致他买不到巽毒的原料:梵巽子,正大怒着,听到下人禀报,怒气瞬时歇了。
对于妘奕的到来,他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十余年来,他都是扮演着深情夫婿的角色,自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怠慢了妘家人。
疾步赶到堂屋,只见妘奕一袭玄色色冰绸锦衣,腰间束着一条金丝长穗鸾绦,羊脂玉温润如月,与他浑身雅致醇厚的气度,相得益彰。
唇角噙着浅浅的笑,立在庭中央,风范成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若非眼角的岁月痕迹与花白的眉毛过于引人注目,他看起来绝对不像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妘家人,长得都很不俗。
别说他的女儿妘娇容颜绝色,就连他的发妻妘氏,也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
上官铉将思绪拉了回来,往妘奕走了过去,堆起了一如既往的温良淡笑,“不知大舅子光临,妹婿有失远迎了,怎的不进屋坐着?来,屋里请。”
妘奕没有动,唇角的笑,温润如斯,却也如玉透凉。
“不必了,老夫今日来,只为两件事。”妘奕凉凉地看了上官铉一眼,“娇娇呢?”
“你若要寻她,恐要去摄政王府了,早在两月前,她嫁作摄政王妃了。”
上官铉面容上依旧笑容如故,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仔细一想,距离上次在摄政王府见妘娇,已然过去了十日。
听闻上官铉不甚在意的语气,妘奕咬牙压住了心口的愤怒,笑了笑,“娇娇出嫁,她的嫁妆,你给了多少?”
话音一落,上官铉的笑,瞬间冻结在了唇边。
“没给?”妘奕眉头挑了挑,呵地笑了一声,“那正好,今日老夫前来,便是来收回清儿的嫁妆!”
“你……”上官铉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腰缠万贯的妘奕口中说出。
虽然嫁妆归出嫁女所有,然而,寻常人家也没有到女儿夫家讨要嫁妆的道理,更何况是作为皇商,几乎富可敌国的妘家!
再者,妘氏的嫁妆,他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近些日子,御灵散销量极其的好,他想继续乘胜追击,只可惜,梵巽子溢价飞快,他正急需大量钱银,断不可能再掏钱出来给妘奕了!
若那些拖着银款的贩药大户晚些回款,倒是可以千倍顶上这价值连城的嫁妆,但他不乐意归还!
“大舅子,妘家已经破落至此了么?你妹子尸骨未寒,你就到她的夫家,讨要嫁妆?”
“那又如何?我妘家便是富可敌国,若不愿意给的银子,一块银碎都不给。”
妘奕说着,从一旁小厮的手中接过了一卷单子,施施然地抖了抖,单子瞬时敞开,密密麻麻一大卷,看得上官铉险些窒息。
这单子,正好就是当初妘氏嫁过来时的嫁妆单子!
温润的妘奕,脸上的笑,终是敛了起来,冷冷道:“若我妹子葬在你上官家的祖坟,这些嫁妆,留给了你,也无妨,然而,你竟让她客死在外,还葬在了灵拓寺,成了无主孤魂!”
妘家不差钱,但他就是不想让上官铉好过。
“哦,对了。”说着,妘奕又从一旁随从的手中抽一幅画出来,敞开,将纸张完完整整呈现在上上官铉面前,“认得这个块玉牌么?”
见到画像,上官铉顿时怔住了。
“这玉牌……”
这是妘清的玉牌,共有两个图案,乃玉牌的正反两面,正面的五瓣梅雕图案,他见过,但没见过反面,然而,反面赫然刻着的“妘娇”二字。
这玉佩不知何时刻上了妘娇的名字,那便说明,妘清将玉牌,给了妘娇。
怎么也没想到,他遍寻多年的玉牌,居然在妘娇的手中!
在妘娇手中,就等于在傅瑢璋手里了!
上官铉舌尖不由得顶了顶上颚,当真是失策了。
“看来,你只认得这玉牌,不认人了。”
见到上官铉的神色,妘奕心底一阵悲凉,提起妻女,一死一失踪,都没能让上官铉心有半点波澜,反倒是这个象征着妘家财富的玉牌,让他终于有了反应。
“清儿的嫁妆,老夫是要定了,就宽限你十日!相爷莫要以为老夫无权无势,便奈何不得你。”
他当真是心疼他的妹子和她的两个孩子,特别是妘娇,有一个这样丧尽天良的父亲,又嫁了一个同样没有人性的夫君。
他迟早得将她救出火坑的!
就不知道他手头上的证据,能不能换妘娇一个自由。
天知道,他掌握到这二人为了政斗,不惜利用巽毒的消息时,是有多愤怒!
既然他们正斗得火热,那他便添把火!
本来,上官铉只当妘奕撂狠话罢了,一介商贾而已,民斗不过官,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并未将妘奕的话放在心上。
然而,小厮来报,这才知道,妘奕居然雇了上千人堵着了相府前,他若交不出嫁妆,便出不了这个门!
如若闹大了,谁都知道,他堂堂一国之相,居然私吞亡妻嫁妆,就成了天大笑话了。
上官铉气笑了。
十日?十日后,这天下会不会易主还不知道呢!
上官铉慢悠悠进了书房,打开了密室的机关。
相府有密道。
否则,这么多年,他怎么能躲过傅瑢璋的玄龙卫,暗度陈仓?
这厢的傅瑢璋,在接到苏翊斐的信报后,搁置了去见妘奕的计划,转而迅速安排在京都城门以及大翟各郡郡城前的空地,搭了一个大台子,同时挖了一个巨坑。
百姓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忍不住出来围观了。
傅瑢璋一通明令下去,全国各地的玄龙卫按照指令,分头行动。
一部分人四处散播御灵散之害,同时鼓动民众前往围观。
一部分人按照规定时间,将抓到的各地贩药头目押往临时搭建的刑场,查获收缴的御灵散集中堆到了各郡城墙前的巨坑里。
等到戌时,夜色如墨,泼临而下,各地同一时间,统一点火焚毁御灵散,同时,将贩药头目斩首示众。
一时间,滔天大火,熊熊而燃,火光映照半边天,恍若白昼。
许多药贩子没想到,玄龙卫早就摸透了他们的货仓,一直都伺机未动,就等命令一下,迅速直击要害。
御灵散全被没收,人也被控制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傅瑢璋负手站在城墙之上,婢睨着漫天大火,心情复杂。
前些日子,顾文轩带着几队玄龙卫到达南雍,传回信报,已经成功接触到了几个卖家,请示傅瑢璋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