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巽毒则不同,虽有助情之用,但毒性无药可救,且会作|瘾,越用越多,让人欲罢不能,不知不觉往绝路走,比五石散更歹毒。”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傅瑢璋对妘娇非比寻常的执着与欲|念,不需要借助任何药物,都有克制不住的瘾,所以,上辈子他中了巽毒,与妘娇疯狂云雨,也未发觉异常。
“此毒,出自郯国?”傅瑢璋挑了挑眼皮,淡淡问道。
顾文轩摇了摇头,“回王爷,据古籍记载,此毒出自南边水乡南雍。”
南边水乡南雍?妘娇母亲妘氏便是那边的南雍人氏。
傅瑢璋下意识地望向澜庭苑方向,按脚程,妘奕快到京都了吧?
也就恍惚了片刻,傅瑢璋思绪很快收了回来,听着顾文轩的话,眉头深深拧蹙成了水墨画里的峰峦,气息沉冷。
郯国距离南雍,一南一北,分属大翟的两端,从未发现这两者有任何交集。
“巽毒乃出自一种名为梵巽的香料树,花粉与种子均有香味,香味有剧毒。不溶于水,但怕火。百姓会用来在田里灭杀虫害,也因此伤了不少人命,前朝便将这些树烧毁了。”
“但还有一些杀手组织或百姓有囤到了梵巽种子,用以倒卖,这些,如有人专程收购,应该是能查的。”
傅瑢璋闻言,左手指尖轻敲桌面,顾文轩见状,与苏翊斐对视了一眼,知晓他是在思忖和衡量,两人都不敢出声了。
他动作细微,不是亲近的人,都不会发现他有这样的小动作。
“兵分两路,顾文轩带人前往南雍,彻查巽毒流向,查买家,断货源。妘家作为南雍地头蛇,可先去试探他们的深浅。”
顾文轩颔首领命。
傅瑢璋慢条斯理抬了抬指头,轻指苏翊斐,“待顾文轩到达南雍,你带人,全力收缴御灵散,凡是有买有卖的,无论剂量,一律收监,重者处斩。”
“不可!”苏翊斐与顾文轩同时出声反对。
如今,朝中各臣死死盯着摄政王府,但凡有异动,谋反的罪名,就直接落头上了。
从前,虽有老臣想要分薄傅瑢璋的集权,对他的揣测也多有恶意,但傅琰每次都替傅瑢璋辩驳,说好话,表现的都是对傅瑢璋满满的崇拜和信任,这么多年来,傅瑢璋也未曾怀疑过这个皇侄子。
小皇帝都没有意见,那些老臣即便恨铁不成钢,也无可奈何。
然而,本次的风波里,傅琰一直未曾发声。
这就很微妙了,状况也比从前要严重多了。
这等于就连皇帝都默认了众人对傅瑢璋的指控。
即便傅瑢璋扶植的朝中要员也在奋力与这些老臣抗衡,但效果甚微。
“王爷,此事需要徐徐图之啊!”顾文轩满脸焦色,极力劝导。
“大规模出动玄龙卫,不仅会引发各方猜忌,还会让那些贩卖御灵散的暗中势力,趁机突起反抗。”
如今,贩卖御灵散的,已经不仅限背后黑手了,他们发展了不少下线,已经将各道上的人,都变成了利益方,一旦镇压,便会引起群起反击。
甚至,上官铉连由头都替他们铺垫好了,就差请傅瑢璋入瓮了。
“不用武力,靠徐徐图之?你有他们扩散快?”
傅瑢璋往椅背靠了靠,微微抬了抬下巴,侧首睨了顾文轩一眼。
“这些讨伐,不过是背后之人在推波助澜,意在转移我们的视线。”
“他们大抵会以为本王会先顾着平息民意,搁任何一位当权者,都会平这些风波为先,就连你们,也都是这般劝阻的。”
傅瑢璋缓缓扫了两人一眼,桀骜地冷笑一声,“可,本王偏要反着来!”
“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已经查出了改制过的御灵散之成分,正是这样,才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遏制御灵散,必须雷霆手段,尽最大限度收缴御灵散。”
“苏翊斐,你一边普及御灵散的危害,一边将查获的御灵散,寻一处集中焚烧,号召民众现场观摩!另外,当场设刑场,贩卖情节严重的,当众处斩,以儆效尤。”
“一手断货源,一手毁现货,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还能使出什么功夫来。”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茶杯盖,像是翻云覆雨手在搅动风云,眼底深处涌动着绝对的肃杀与冷厉。
不紧不慢的声调里,霸气全开。慵懒坐姿也掩盖不住他浑身上位者的运筹帷幄之势。
顾文轩与苏翊斐哪里还想不明白?神色霍然变得恭敬肃然,即刻行礼:“臣领命!”
傅瑢璋将两人都明白了过来,疲惫地捏了捏眉骨,也不再多说,挥手让二人退下。
背后之人的目的,已经不是单纯为了让傅琰亲政了。
如此歹毒的手段,与杀鸡取卵有何区别?
如若傅琰当真蠢得为虎作伥,任由这些毒瘤祸害百姓,就当他这些年在傅琰身上花的心血,都喂了狗了!
二人刚欲行礼告退,傅瑢璋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将香囊往顾文轩方向推了推,“此香囊,可还有别的异常?”
顾文轩摇了摇头,有些为难地道,“就寻常的女子香料,有美颜熏香之效,只是,里头的香料,时日颇久了……”
这石榴形状的玉香囊有着陈年玉质的滑腻之感,明显就是太皇太后自用多年的贴身之物。
再加上,石榴寓意多子,此乃后宫所有女子皆期盼的事,愿能母凭子贵。
此物,应该算得上是太皇太后的一生的愿景与心头好了。
可这样的心头好,却送给了妘娇,她的杀子仇人之妻。
图什么呢?
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傅瑢璋也不愿在这上头多花心思,命人将香囊放到一边。
太皇太后究竟图什么,待卫旦回来,自然知晓了。
挥手让顾文轩二人退下。
这时,奉命检查从普陀山带回来的所有物什的卫暝,立在了门外,一脸焦虑,似乎有急事见傅瑢璋。
傅瑢璋抬眼便见到了:“何事?”
卫暝神色一凛,上前回话:“王妃,将她的所有行囊都打包好了……”
傅瑢璋一听,心都凉了半截。
第49章 主动出击
傅瑢璋疾步赶去了澜庭苑,沿路有不少奴仆拿着粘竿在抓蝉虫,被惊扰了的蝉虫,在枝桠上,疯狂鸣叫。
他恍若未闻,脑子里一片静默,像置身空旷无垠的雪地之中,白茫茫的一片,仿若世界都掏空了……
如若留不住妘娇,那么,他如此费劲,是为了什么?
抵达澜庭苑时,他脚步顿住了。
全然不见方才在书房里的恣意张狂。
亦步亦趋跟随在身后的卫暝,抬头看了一眼傅瑢璋,也不敢出声。
须臾,傅瑢璋才抬步走了进去。
推门进了他们的新房,妘娇正端坐在桌旁,梨花木梅花纹描金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小包袱。
傅瑢璋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小包袱上。
偌大的摄政王府,竟然没有什么是她可以留恋的?
想带走的东西,就只有她来时的那一小点东西?
这样的认知,比方才卫暝禀报她要离开,更让他窒息。
“你,要去哪里?”傅瑢璋喉咙,晦涩得像干涸龟裂的泥地,半晌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回娘家。”妘娇回答得倒是干脆。
平日娇生生的,此刻,她是很恼怒的,话也比往日要铿锵了许多。
他们两人都没有发现,妘娇下意识里说的娘家,是妘府,而不是相府。
“我不许。”傅瑢璋缓步向她走了过去,垂眸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没我允许,你走不了。”
一听,妘娇越发气了,猛地站起了身子,小粉拳握得紧紧的,“除了不许,你就没有别的可以说了吗?”
“什么理由都没有,你让我如何安心?那些人,是我的父亲母亲!不是别人啊!”
“你说不让我认亲,我姑且相信你有理由,明知道我有父兄,但我不能认!我都听你的了,可如今,你让我背负不孝,连为亡母上一炷香都不许……”
妘娇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傅瑢璋见到这样的她,心口更是晦涩难堪。
“你母亲的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不是不许你去,只是,要晚一些,过些时日,我亲自带你去她坟前祭拜。”
烦躁就像逆鳞,拔又拔不掉,顺又顺不了,让他坐立不安,语气也强硬了不少。
“不要。”
若是之前,妘娇或许还会说服自己,但此刻,她不想。
一直以来,她与傅瑢璋之间,似早有牵绊,却又似有无法逾越的沟壑,总是没办法跨越过去。
这样,两人都极其疲惫。
如若是其他,她都已让步,唯独这件事情,她不愿意再让步了。
更何况,她已经让过了。
见妘娇也强硬了起来,定定地看着他。
眼里的倔强,似曾相识,让傅瑢璋心口又是一阵钝疼。
如今的妘娇,已然与从前不同,与上辈子更不同。
“至于,你父亲……”傅瑢璋顿了顿,“我不让你相认,是因为,他有通敌嫌疑……”
傅瑢璋缓缓阖了阖眼,“一旦罪证确凿,我会送他上断头台……”
闻言,妘娇缓缓抬头看着他,似乎对断头台三个字半天理解不过来。
须臾,她幽幽地收回了视线,将案几上的包袱理了理,用尽全力,撑着发软腿脚,慢慢坐回了凳上。
恍若方才傅瑢璋什么都没有说过似的。
“这些日子,我会很忙……”傅瑢璋见她这样反应,话也说不下去了。
一旦问罪上官铉,他与妘娇的感情,就走到头了。
他比谁都不希望幕后黑手是上官铉。
妘娇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说实话,她心心念念的家人,她都见到了,就盼着相认,盼着从此和和乐乐。
然而,天不遂人愿。
见妘娇如此反应,傅瑢璋弯了弯身,有些微微颤抖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理着她鬓边的青丝。
最后,缓缓扣上了她的颈,往他的怀里带,用最平淡的声音说:“在一切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不会放你离开摄政王府半步。”
他轻轻说着,手上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她嵌入到他的血肉里。
妘娇也不挣扎了,整个人变得很安静。
这不是还没出结果么?
万一呢?万一她父亲不是罪魁祸首呢?
又或者,他有苦衷的,最后罪不至死呢?
这样想着,妘娇就平静了。
见到妘娇这样,他仔细端详着她的神色,确认她没有其他情绪,这才松开了她。
正巧清月端了一碗燕窝进来,见到傅瑢璋也在,急忙退到了门外。
傅瑢璋瞧见了,“进来。”
清月恭敬走了进来,行了行礼。
“端上来。”傅瑢璋指了指燕窝。
接过碗盏,傅瑢璋搅拌了几下,见颜色不甚对劲,疑惑道:“怎么换梅汁了?没有桂花蜜?”
妘娇食用燕窝,最爱的就是拌桂花蜜。
清月回道:“王妃没甚胃口,不想吃甜腻的,今日膳房做了酸甜爽口的杨梅汁燕窝。”
傅瑢璋心尖似被蜂扎了一下,闷闷钝痛。
她心情这般郁结了么?
没有再言语,勺了一口,喂到了妘娇嘴边。
妘娇低眉看了一眼晶莹剔透的樱红色,摇了摇头,实在乏力得很,不想吃。
“试一口,若不好吃,再做别的。”傅瑢璋当她还在恼怒,轻哄道。
妘娇这才开口吃了。
没有特别惊艳的表情,比起其他东西,这个勉强能咽下去。
哄着哄着,妘娇也吃完了一碗燕窝。
“王爷,你忙去吧。”
从前,妘娇天天盼着傅瑢璋早些回来,今日,希望他早点出府,快点去查明真相。
“你在府里,好好的。”
傅瑢璋也不再继续逗留,交代好她,便出了门。
见傅瑢璋前脚一走,妘娇就摸回了榻上躺着了。
今早起来,她就感觉特别乏力,没有胃口,甚至眼前也偶尔有些发白。
她都不敢说,她见了最爱的桂花蜜燕窝,居然有些想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