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推倒齐暮云面前颇为担忧道:“晓月,你对建安王可有……”
“没有,我怎么会对他有情义呢,我,我只是为了任务前去接近他罢了。”齐暮云眼神闪躲着端起茶杯猛地往嘴里送,可喝得过急立马就被呛住了,唐婉起身给她拍着后背。
“我,咳咳……我没事……”
同为女子,唐婉又怎能看不出她女儿家的心思,起初在告知自己她是为了任务有目的的接近段允灏时还为此松了一口气,可这几月来她一直寻着各种由头前去找段允灏,从佯装失落到她眼中确实有惆怅之意时便就明白身旁的女子或是对他真动了心思,这便自己才将这个任务揽到自己头上。
“晓月,”唐婉拿着手绢擦拭着她嘴角的水滴,“今日我骂了建安王,虽是做戏,可我也确实是想骂他,他一直佯装接受着你对他的示好,这会让你沉溺其中,这是逢场作戏,你不能将自己置身其中抽离不出来。”
齐暮云抿着嘴唇拉着为她擦拭嘴边的手,眼中有晶莹的光闪现过,“他会死吗?”
她不等唐婉回答便俶尔一笑,深叹一口气:“我以往总觉得飞蛾扑火的事太过荒谬,明知会被挫骨扬灰却还要硬生生往里扑,这种人不是傻子就是缺心眼,如今倒是骂了我自己一回了,放心吧,我只有分寸的,莫要担心我。”
唐婉本还想多安慰她几句却被催促着回家思索着要如何应付郑家的婚事,三日后可还要和他们相商如何化解这场棒打鸳鸯的阴谋,让她先将眼下搁置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解决后再来思量她的事。
齐暮云在唐婉走后,从怀中掏出那枚在地上捡到的玉扳指,当时唐婉进屋和南烟相谈要事,她一直在屋外拖延着段允灏。
她刚将玉扳指放置在他掌心就被段允灏拉住了手腕,一把将她拉拽到她跟前,在她耳边呢喃道:“你三番四次来拦截本王,是不是对本王别有企图?”
齐暮云当时被他这一举动给吓懵住,可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自己的心就像来回蹦跶的小鹿一样肆意乱窜,脑中一片空白,哪能回答他这似是而非的话来。
段允灏笑着将那枚扳指反搁在她手中,“以后这枚玉扳指便由你保管了,我想齐小姐应道不会让它丢失的。”
第60章 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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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千遍过后或许连逢场作戏的人都忘记自己身在其中佯装, 齐暮云便是如此,她明知这场大火靠近不得,可在见到段允灏对她微笑时还是掉落进去。
唐婉满怀心事从齐府出来,外面的大雪依旧未曾因这场意外而停止, 未行几步, 发觉头顶没有冰凉之感, 还未抬头就见到陆游撑伞站立自己身侧。
他语气轻柔道:“你还是这般不懂如何照料自己,如此淋雪回去又得歇躺几日了。”
“这么大的风雪, 务观哥哥怎会在街上?”
陆游并没告知当时她在街边吼段允灏的话自己路过恰巧听到,一直担忧她会受到段允灏的责罚便一路跟随至此,他也瞧见赵士程进府, 本想就此离开可不知为何却等到了此刻。
“婉儿,建安王喜怒无常,不要再去招惹他。”他颇为担忧还是将此话说了出来。
唐婉嗯声点头谢过他的好心提醒,恍然间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幡子处瞧见一位撑着伞的女子正等候此处, 不由说道:“天冷快回去罢,你家夫人正等期盼等着你呢。”
她说着便回身往前走却别陆游拉住了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瞧见他手中的伞已经转移到自己手中, 陆游伸手将她发丝上沾上雪白还不曾融化的雪轻捻下来,“回去喝点姜汤, 莫要着凉了。”
“务观哥哥,谢谢你所为我做的一切,其实在梦里时我曾懊恼不过怨憎过你, 可梦醒了,便也随它去吧, 眼下莫要让你家娘子再为你担心了。”
陆游看着前方撑伞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对她的情义如何才能放得下, 就似眼前这场大雪,一点点一片片不断累积,哪怕最后消融成水,也会幻化成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心头,润物细无声,永远都会留存关于她的影子。
王氏悄然来到他身旁为他撑伞,脸上洋溢着笑容,消融了如此天寒地冻的冰雪,“夫君,雪愈加愈大了,寒冬日莫要伤风才是。”
陆游看向身侧之人,每次见她时总是一副笑脸相迎,也从不抱怨他,这位贤妻良母是他母亲千挑万选才从一众官家小姐中替他物色出来的,果真也是顺了陆家所有人的意。
“我,请恕我不能对婉儿视若罔闻,你若怨我恨我大抵……”
“妾身不会责怪夫君,妾身只是羡慕罢了,”王氏笑着说出,可眼中却已泛泪花,“倘若婉儿姐姐答应,妾身应道让贤,只是我明白夫君定不会委屈了她,妾身不求他物,只愿夫君能有一刻能记起妾身的好来便可。”
陆游深叹一口气,接下她手中的油伞撑着,想起方才唐婉对他所言,他恍然苦涩笑了几声,揽着王氏的肩头道:“可惜她心中早已没了我的踪迹,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相思罢了。天凉,我们回家罢。”
这场大雪从冬至日起足足下了三天,地面的积雪都能没过脚脖子,往常喧嚣的街道这几日也变得格外冷清,但也有不少前去寺庙礼佛之人,这般天气前往祈福恐更能见着诚心。
唐婉和南烟约定三日后在山后寺庙相见,为了不让孙仲玲来此搅和,齐暮云便一早前去找她拖延住,而今日便是冬猎之事,段允灏也应道不会抽身出来。
她到时那二人便早早就在佛堂侧房等着她,郑文轩果真和齐暮云所说一般是个斯斯文文儒雅像之人,他面色看上去憔悴许多,还一直捂着嘴不停的咳嗽着,若不是从南烟那里得知他的身子状况,只怕这会儿都害怕风将他吹倒了。
郑文轩虽是个文弱书生,说话倒也不含糊拐弯抹角,直接就开门见山说着自己和南烟的往事,他也自然能明白此桩婚事也不是他爹非要如此不可,只是碰上宰相和皇上的金口,如何才能脱身出来。
“唐小姐,你的事情我听烟儿说了,为何不找小公爷一道前来商量要事,他若在,你便也有底气一些才是。”郑文轩环顾四周不曾见到赵士程有点疑惑。
唐婉浅笑说着今日他有要事要筹备,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有利,她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忧,“郑公子,眼下我们看似无路可走,可正是这般他人才不会往别处多想。”
他们两人没懂这话的意思,郑文轩思索片刻拍着脑袋道:“莫不是要我们一起私奔?”眼下他能想到的计策也只能是如此,可若能逃离私奔,他一早便就会带着南烟逃离了,这么做不仅会引来各路追兵,甚至连郑家也会被殃及到。
唐婉只是会心一笑,这等法子她又怎会不曾想过,当日家中反对赵士程提亲时脑中便就有过此等念想,可等清醒理智过来,这般做只会让家中人更是担忧,她和赵士程都会成为不肖子孙,更何况唐家只有她一人,如此逃离可要她阿娘如何承受得住。
“郑公子,大夫是怎说你身子状况的?”
“为了能拖延婚期,我近几日加重了些药物,不过不碍事。”
南烟听到此话心忧握着郑文轩的手,瞧着他为自己所受的罪,泪花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文轩,为我这般值得吗?”
“值得,即便为你死,也是值得的。”郑文轩笑着抹去她眼角的泪珠摇摇头,“莫担心,这药只是让我气血虚空罢了,不会伤及我性命的。”
这话点醒了在一旁惴惴不安的唐婉,计上心头,便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他们两人,起初南烟还颇为担心此法真会伤及郑文轩,可除了此法也别无他路,郑文轩一事能妥善摆脱,可南烟此刻是跟随在段允灏身旁,今日莫不是他随着邻国郡主去猎场,恐自己都不能轻易踏出王府。
“婉儿姑娘,自从那日你找我商讨事情后,王爷便一直不准许我踏出府门,这可如何是好?”
“莫急,冬猎总共会有三日,最后一日结束后他们会有场夜宴,按照往年规制,此等宴席会设在仪王府上,那日你定是要被建安王带去奏乐的,我们的行动就定在那晚。”
“可是这般做,你的名声岂不是要……”南烟带着愧疚之意拉起唐婉的手,“不如我们一道走吧。”
唐婉笑着拍拍她的手,“我跟你们不同,唐家只有我一人,虽入后也要嫁做他□□,可总归能回来瞧瞧阿爹阿娘,更何况总要有人来善后此事。”
几人商议后他们便趁着街上无人分头行动,等二人前脚刚走,孙仲玲便来了此庙,与她同行的还有齐暮云,而唐婉正跪立在大堂上请愿。
“大雪日都能来寺庙求佛,看来佛祖都要被你的诚心所感化。”孙仲玲说着也请了一炷香后让侍女插在面前的香炉中。
唐婉并未搭话,起身时不慎将袖中之物掉落下来,那是枚玉扳指,直直的滚落在孙仲玲脚步,她弯腰捡起递到齐暮云面前,“晓月,你定是不知晓这枚扳指可是建安王母亲之物,是他生平最为重视的东西,居然没想到会出现在婉儿的身上,我想定然不是她拿的。”
齐暮云一把夺下她手中的扳指朝唐婉逼近,眼神逐渐变得严肃凶狠,“为何?婉儿,你为何要这般待我!我一向将你视作自家姐妹,你却在背地里捅我刀子,那日我瞧见王爷背你去寻大夫,念及你大雪日跑来同我认错也便算了,可如今你居然怀揣着他的东西,你不是心仪小公爷吗?你就不怕他寒心!”
“并非如此,晓月,你听我跟你说,此物,此物我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我身上,我,我并没有……”
“你住嘴,”齐暮云带着哭腔吼道:“还说什么姐妹情谊,帮我寻得良人,可眼下你这般一二再再而三的伤我,仲玲果然说得不错,你就是狐媚之人,抢了她的心上人不算,还要来魅惑建安王……”
啪一声,响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整个空旷的佛堂上,唐婉白嫩的脸上多了几道红印子,齐暮云将系在腰间的荷包一把扯下扔在她面前,没有一丝情感道:“从今日起,我们恩断义绝,日后你若再打王爷的主意,休怪我手段毒辣。”
孙仲玲在一旁捂嘴轻笑一声走到唐婉面前,“婉儿,你这又是何苦呢,有了士程哥哥难道还不够吗?非要世间的男子都围在你身边不成,可惜这一幕应道让士程哥哥瞧见,让他认清楚你到底是怎样一个狐媚红杏出墙之人。”
她转身拉起齐暮云的手安慰她不能跟此等浪荡之人置气,伤了自己可会让对方瞧笑话的,说完便挽着她的手幸灾乐祸往佛堂门外走去,“难怪大雪之日来拜佛,原是心中有愧,菩萨眼里明亮着呢,赶明日儿这才女头衔怕是要让贤了。”
唐婉一直在佛堂中抄写佛经至酉时三刻,冬日本就入夜较早,加之今日天阴沉雾蒙蒙一片,刚过酉时天就完全暗沉下来,佛堂中也燃起明亮的烛火。
她刚落笔及成,就听到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未进屋就嚷嚷道:“婉儿,我错了,你要不也打我一巴掌出气。”
唐婉摸着脸上已经消退的红印子,起身往门外瞧着,齐暮云说她甩掉了尾巴,她是从家中后院的狗洞爬出来的,来时仔细打量过无人跟着。
“你这般沉不住气,小心她会猜疑的。”唐婉无奈揉搓着她冰凉的手。
齐暮云伸手摸着她的左脸自责道:“婉儿,下次再有苦肉计要不是换我吧,反正我皮糙肉厚的经得住打,”她想到赵士程一脸要揍人的表情不禁打了个寒噤,“这要是被义兄知晓,估计都能活拔了我。”
第61章 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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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苦肉计还真非得唐婉挨她这巴掌, 只有让齐暮云恼羞成怒愤恨之际打了她才能完全间断她们二人之间的情义,倘若换齐暮云挨这巴掌,孙仲铃定是想不通她这般温婉居然会动手打人,只怕细细思索会寻出些线头来。
那日唐婉从齐府出来后, 齐暮云深夜翻墙去找了唐婉一次, 三日后孙仲铃一定会前来寻事, 她若一直拉扯不让其来,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 不如就顺着她的意思来瞧上一处好戏。
唐婉问及齐暮云可有拿到段允灏的重要信物,到时可凭此物来断绝关系,齐暮云犹豫半刻还是从怀中掏出那枚扳指递到她跟前, “他将此物赠于我了。”
这枚扳指唐婉虽不知是段允灏母亲的遗物,但从初见便一直见他戴着,从未离手过,想必定是珍贵之物, 她接过扳指拉着齐暮云的手问道:“晓月,你,你对他此刻的情义到了哪般地步了?”
齐暮云呆愣半刻, 她低头瞧着那枚扳指,微微摇头, “婉儿,我不会伤着自己的,我知晓他心中没有我, 或许我对他只不过是枚棋子罢了。”
唐婉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她该如何劝说, 可她还是没有说着让她断绝断心之言,只道:“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着冰刺, 靠近不得,你暖着他的时候好好护着自己,等冻得生疼了,莫要再接近了。”
佛堂的那一巴掌齐暮云本是想打自己的,若不是唐婉用眼神示意,她定要抽打自己清醒过来,多想自己也能把自己骂醒,可发现自己早已成了局中人,困在其中寻不到方向出来。
齐暮云摸着唐婉的脸,满眼心疼,“我是不是力道重了些,当时我都吓坏了,害怕万一真是伤着你,不仅义兄会怪我,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哪里这般严重,”唐婉还从未见她这般自责,便笑着安慰着:“不是一早就商量妥当了嘛,我又不是属豆腐的,再者说我这巴掌可不能白挨,你得完成你的任务。”
齐暮云恍然冲袖中掏出半截纸条,那时她跟随孙仲铃一道回去时在她房中地毯下发现的,趁着她为自己寻物饰的空隙快速塞进了手中。
字条上只有浩然长存四个字,不过字体倒与其他写法不同,在每个字的旁边都有一个看不懂的符号,更像是乱涂乱画又或是笔尖的墨点晕染在其上,完全看不出究竟是何意思。
“婉儿,近几日我常去找孙仲铃,确实发现了一个异常处,在她的梳妆台上有一把很特殊的木梳,我曾好奇观摩过,梳柄上也有字条上的墨点,那梳子我才动一下她便大发脾气,后来跟我说是她阿娘生前留于她的,怕他人碰坏从未给他人碰过。”
唐婉拿着字条铺在桌上,拿起搁置在砚台上的笔依葫芦画瓢放大画着涂抹中的符号,那是一片羽毛的样子,可这又意味着什么,为何会是浩然长存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