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赞同点头:“陈允远在淮阴,鞭长莫及马腹,建康内定有其党羽,训练有素,进退得令,要及早查出才好。”
陈粟道:“淮阴那边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是不知这建康之内,是何人与他勾连。”
玉楼迟疑了一下,问道:“王妃可回心转意了?”
陈粟愣了愣:“我送给娘娘的绸衣可还合身?”
玉楼惊闻抬头道:“我无福享用,已命人束之高阁了。”
陈粟定定望着她,一双深不可见的眼眸里只有她的影子:“我也是。”
玉楼惋惜道:“元思是深爱着王爷的。王爷又何苦作践她。”
陈粟仿佛被激怒的野兽,霸道的身形挡住了玉楼的去路,捏着她一双削肩,双目凌厉逼视着玉楼,他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有几分像陈昌,森冷的气质,不同于陈昌的温润。未儿欲拉开他:“王爷当心!娘娘.....”话音未落,被陈粟一个甩手跌入旁边的草地上。
“玉楼这样的劝解,不觉得自己道貌岸然吗?还是,你真的不懂男人?”陈粟甩手而去。
玉楼忙搀起来未儿,未儿不满:“娘娘好心劝解他夫妻两个和睦,他反倒恼了。王爷有没有伤着娘娘?”
玉楼苦笑:“没有大碍,肩膀被他抓得生疼。”
纵然他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玉楼只顾着自己腹中这点陈昌的骨血,这是陈昌留给自己的唯一念想。
在隆冬里,陈良玉组织的第一次选试终于结束了,这次选试是没有功名的,即使入朝任职,也形同白衣入相,陈良玉选试后唯恐不妥,又奏请匡世奇、萧让两位复试,最终定下名单。其中一人乃是北齐人,姓顾名青松的,原是淮泗一带人士,因北齐连年战火,故而投了大陈,众人力呈此人文章、军法、制度通达,且熟悉淮泗一带风土人情,力荐此人去淮泗执任刺史。玉楼直觉不妥,淮泗乃新得之地,此人虽说不上叛国,可终究是背弃故土,故思索良久。
陈良玉分析道:“娘娘的担忧微臣可以想见,此人在北齐时是个贤良的读书人,家中耕读之风甚是浓厚,且家中老小已经迁往我大陈,能任用此人,定能在民间引起不小的反响,娘娘既有心广纳贤才,有此先例,还怕天下人才不纷纷投往大陈?”
匡世奇、萧让纷纷赞同。匡世奇又补充:“眼看即将到年节之下,宇文融安的军队想必也归心似箭,娘娘应赶在年节之前让他们回到建康,加以犒劳。顾青松也应立刻赶往淮泗赴任了。”
“好,就按匡大人树说的办。陈良玉你出一份任书,奏过摄政王即令其赴任。”玉楼如果知道她日后为这次妥协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她定然会相信自己的直觉,坚持自己的意见。
“遵旨。”陈良玉出。
大长秋王颐来问旨年节下的赏赐。玉楼道:“宫中太尉府中按往年的份例,今年国丧,命各宫各府不得歌舞宴饮、饮酒作乐,只是淮泗凯旋的将士这一项赏赐,需要得摄政王和萧大人商议,你请萧大人示下再奏禀摄政王,不必来回我了。”
萧让是个粗人,并不明白玉楼此举是为了躲着摄政王:“娘娘,何不传来摄政王一同在此商议了事?”
匡世奇虽是老眼昏花,却对玉楼和摄政王之间的微妙关系看得清清楚楚,年轻寡嫂对多情的小叔只能是能躲则躲,魏晋以来,民风开放,小叔子纳了寡嫂、儿子夺了庶母的比比皆是,只是这种事情在皇室,动则腥风血雨,玉楼虽是极力躲避,可还是免不了闹到太皇太后跟前去了。听闻太皇太后只是责问了几句,好在玉楼是个自持的,不然闹成什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匡世奇急忙打岔到:“年节之下,各地官员来京述职、又有各国来使造访,摄政王今日事务繁杂,王大监改日再去打搅他,你和萧大人先拟个章程。”
玉楼对匡世奇投以感激的目光:“匡大人明察秋毫,说到各地官员述职,本宫这些天看折子,颇有感触,时逢乱世之秋,朝政甫定,诸多职位空悬,我朝臣子中不乏忠志之士,诚宜委以重任,使能者各尽其能,不至于妄自菲薄,嗟叹颓靡。何如?”
萧让点点头颇为赞同:“娘娘所言极是,军中之事亦然,能用者寥寥,应广封才俊,不吝荣誉,方能使人忠心和睦,上下一致。”
匡世奇称赞道:“萧司马也长进了。娘娘开书塾一事,给微臣很大的启发,技不压身,军中之人多为武夫,应鼓励用兵之人熟读兵法,朝中文人亦能武术,使文者能武,武者能文,人人争做将相王侯。”
“好,太傅乃贤臣也!”玉楼由衷赞同,“朝中军中有二位大人,何愁大陈不兴盛?你二人拟一道加封的折子,呈报摄政王即可。”
第22章 宇文融安率部凯旋,沅州天门再起战事
因到了一年中最冷之时,又加之年节上各家事务也多起来,玉楼已命书塾休憩整顿,各家娃娃学了个两月有余,大不同前,大的已经能做些文章,小的也颇通点诗书史实,但凡送去宫里书塾读书的士族,莫不是欣喜至极,不但文章懂得许多,术算也颇有进步,就连骑射也是不可同日而语,如今这些子弟不但毫发无损,甚至还健壮了些,以至于他们终于相信白玉楼那句:不屑拿子嗣与朝臣对峙,令人不齿!士族纷纷请求来年将子嗣送去宫里书塾求学问道。
王太妃眼见着常太妃之子陈焕竟能吟诗若干,术算几许,心下干着急,陈焕同陈禹岁数相当,可见这书塾颇见成效,王、常二位当日因陈昌立玉楼之遗腹子为帝,皆为不满,常太妃转过性子,心中有自知之明,认为以玉楼的资质,确实更适合皇太后,其胸襟、眼界皆不是妇人之流,她教导出的孩儿,准是没错的。王太妃却在牛角尖的路上越走越远。
顾青松赴任淮泗刺史,宇文融安率部回朝。
宇文融安抵达建康那日,玉楼陈粟率文武百官于大司马门迎接,众人整肃衣冠,列阵以待。大司马门外一条红毯直抵玉楼銮舆。城墙上旗帜招展,暖阳高照,拂面有微风,护城河上水波微漾,有些清冷,却压抑不住群臣内心的澎湃,这一仗是摄政王和皇太后掌权以来的第一次胜仗,国丧以来,民情低落,这次胜利鼓舞了臣民低沉了许久的信心,深感朝廷复兴,指日可待。玉楼忧喜参半,喜的是这次不大不小的胜仗意义非凡,在大陈的一个低迷的阶段,为朝臣和国民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忧的是,淮泗一地将很快被北周占领,本身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怕自己也无力回天,到时候,如何是好呢?
陈粟发现了她的不安,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娘娘怎么了?手这样冰冷。”
玉楼不敢挣脱,任由他握住:“王爷自重,天寒地冻如何能不冰凉?”
“可是有什么心事?”陈粟仍旧紧追不舍。
“旦夕祸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罢了!”玉楼淡淡地道。
“大将军宇文融安回朝。奏乐!”礼官吊嗓。登时琴鼓齐鸣,礼炮震天,远远的,宇文融安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直抵大司马门,翻身下马:“臣宇文融安回朝复命,承蒙天家福泽,臣不辱使命收服淮泗,为我朝开疆拓土,今顾青松已上任刺史,臣率部回朝待命!”
“宇文融安大捷归来,今皇太后下诏犒赏三军!宇文融安拜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今大封有功将士,伤残者重赏,准予还乡养伤,亡者厚葬,其家属享殊荣,厚赏,终生免赋税,其子孙准入太学。”摄政王宣。
“臣代全军上下,谢主隆恩!”
余人各自庆贺,宇文怀心中不忿,却又无可奈何,淮泗这点战功远不足以朝廷如此声势浩大的封赏,甚至要皇太后亲自去大司马门前迎接,这不过是找个由头,把当日平南之的五兵尚书之权牢牢抓在太后和摄政王手里,只是分解他宇文怀在朝中势力的第一步棋,钱师顺的兵马司落入摄政王之手,接下来只怕更多。宇文怀深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因不可大肆宴饮,玉楼叮嘱陈粟只在朝堂赐茶即可,自己先回了璇玑殿。
尹妈妈端来汤羹,小心翼翼地递上:“娘娘瞧这盅红枣银耳羹,像极了娘娘唇红齿白、粉面桃腮,快快喝了它,孕中女人这水色全靠养,否则被娃娃吸收了精气,就像那干树皮,毫无生气。”玉楼笑笑:“谢谢尹妈妈,你也喝,把你也养的白白嫩嫩的。”尹妈妈乐得两眼弯弯:“娘娘又打趣老奴,老奴是什么岁数了?如何能像你们这水葱一般的年纪。说来娘娘也才十八年华,办事这样老成,老奴这个岁数上下,只是个不知眉高眼低的蠢材罢了。”未儿撅起嘴:“尹妈妈,你可是在说我呢?娘娘这样的人尖儿这世上能有几个啊?显得咱们可不都是蠢材了?”“你们两个只管说好听的,我也只管听着高兴,这样皆大欢喜,谁也不恼,自然气色就好了。谁愿意苦着一张脸就苦着去,皱纹长得多了还要怪别人。”玉楼也断不清两人的官司,忽又想起牢里关着何忘忧,此女到底什么来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抑或只是凑巧两人容貌相像?想要摸清她的底细,倒也不难。
傍晚时分,杨文扇来报:“娘娘,老奴已经奉命秘密将人送去呼延家了,老奴已经嘱咐呼延公子务必看管好,不日送回。”杨文扇又低声说了一句,“老奴怕又闪失,向匡大人借了几个左卫营的人,在呼延府外暗暗盯着。”
玉楼听得真切,却又忍不住问了一遍:“盯着?盯着谁?”
“老奴......”
玉楼放下茶盅:“杨公公糊涂,我与呼延公子之间不需要如此提防,我信得过他,他若有心要劫人,就算是大牢里也能劫走。“
“老奴自作主张,还请娘娘降罪!”这么一说,杨文扇也觉得不妥,可说起娘娘和呼延天城,杨文扇总是替向着自己主子的,实在不愿意看着娘娘被一个外男时时这样惦记着。
“老奴即刻命人撤回吧?”杨文扇又忙找补。
“不必了,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此事瞒不过呼延公子,他就算知道也不会介怀。”玉楼并没有在意杨公公的情绪变化,只管说实情。
杨文扇深叹一口气:“哎......娘娘颇信此人。”
玉楼这才觉察到他的不对劲,也想到了这一层,毕竟自己是个保守的古人,连忙安慰杨文扇:“杨公公勿要多心,我与天城公子只是君子之交,他为人光明磊落、处事坦然,实在无需提防。”
“娘娘......”杨文扇还要说什么,玉楼安慰他:“杨公公,在我这里不需要疑神疑鬼,你为着先帝,我也是。倘若有一天我守不住了,我会告诉你,我会把陈昌的情还给他。”
正说着话,杨文扇手底下一个小太监来报:摄政王、匡大人、萧大人、宇文大人在太极殿等候召见。“这么晚是什么事情十万火急的?”杨文扇问道。
“小的不知。只让来通传,像是烽火台传来战报。”小太监哪里知道。
玉楼起身,对杨文扇道:“你别难为他了,你且去吧,我即刻就去,你命人去请宇文大将军。”
第23章 此去凶险、各自珍重
萧让面色凝重,见玉楼忙迎上来:“娘娘大事不好了!”
玉楼甚少见他如此慌张,忙宽慰道:“萧大人何事惊慌?可是天门起了战事?”
匡世奇道:“娘娘勿怪萧大人,就是我等,也是颇为震惊。”
萧让听闻玉楼问天门,更诧异了:“娘娘如何知道是天门起了战事?”
玉楼一时情急说漏了,忙掩饰道:“适才依稀听得小太监说了一嘴。萧大人快说战况如何?”
陈粟不急不徐:“娘娘勿要惊慌,宇文皇帝出尔反尔,和突厥联姻攻我大陈,实在是卑鄙至极。我三军将士才从淮泗得胜归来,士气高涨,所向披靡,何愁击不破他那群乌合之众?”
萧让一脸愁容:“摄政王所言不假,可突厥骑兵来势汹汹,宇文小儿又是调集举国之兵力,必要攻陷天门和沅州,大开我国门,以报我们夺了淮泗,弃他于不顾之仇。实在不可大意。”
杨文扇在殿外宣:“宇文大将军到。”
宇文融安在路上已经接到急报,知道深夜召见所为何事。故而来了就请旨出战:“娘娘、王爷、各位大人,不才原领十万将士,即刻启程,支援天门。”
宇文怀从来就看不起这个侄子:“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岂容你造次?单凭你在淮泗那点功劳,焉能解天门之急?竖子无知!”
玉楼不能看着自己提携起来的人被他如此羞辱:“后生可畏,太尉大人是不是对大将军有什么偏见?莫非太尉大人有何高见?”
宇文怀不痛快:“微臣乃一介文官,此刻是用武将的时候,娘娘不必出言相激。”
匡世奇眼看着他们争执下去也没有结果,出言阻止:“此刻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北周此番出战,无非是出一口气,恰巧他们来使听闻我们从天门和沅州撤了驻军,以为当地防守空虚,想要趁虚而入,殊不知我们已悄悄布置了防守。难就难在,他们如果以天门为幌子,实际图的却是淮泗,我们新得此地,防守不坚,或者从江陵水路图取巴州,直逼我大陈都城腹地,如此一来,则国之危矣!”
玉楼微微点头,觉得匡世奇分析得很透彻:“匡大人所言极是,我们要做两手准备,淮泗新得,丢了固然可惜,可壮士断腕,势在必行,比起天门、巴州失守,两害相权,取其轻。淮泗有顾青松,自不必去理他,天门和巴州却要重点防范的。”
萧让和宇文融安急忙请战:“臣愿前往!”
陈粟虽信得过萧让,宇文融安毕竟资历浅,历经的战事少,玉楼提携的人,又不好驳回,于是从中斡旋:“淮泗丢弃并不可惜,天门和巴州务必要万无一失,本王愿与宇文大将军同往天门巴州对敌,太尉大人和萧大人还是要坐镇建康,朝中才是第一要务,不可有闪失。匡大人务必叮嘱二位小匡大人,确保建康的安稳。”
“王爷嘱咐的是!”众人认为如此再好不过了。
连夜出征。摄政王回府交代了家事,便回到玉楼跟前辞别:“娘娘冬日寒冷,粟往年打猎,得几匹貂皮,做成此披风,愿它为娘娘驱走三冬里寒气。粟此去定不负使命,保全哥哥的江山,希望娘娘在宫中事事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以哥哥皇嗣为重,等我回来。”说罢将一匹极软的貂皮披风披在玉楼身上,陈粟伸出的手握了一个空,玉楼退后一步:“王爷此去凶险,各自珍重。王妃在等着你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