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我若死了,你会不会像对哥哥那样思念我......”陈粟巴巴地道。
“王爷莫要错过吉时。天寒地冻,王爷记得适时添衣。”玉楼回了内殿。
眼看着这个年节也过不好了。突厥骑兵素来是勇猛无比,又是在冬季,北人素来是耐寒的,这一仗是胜负难断。玉楼深知淮泗一地此番不会危及,可天门、巴州却不知是何下场?自己也不得而知。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草草过了元宵节,有战报传来,天门郡大捷,击退北周突厥大军,巴州战事吃紧,摄政王秘密前往巴州与宇文融安汇合支援,谁知途中遇伏,伤重垂危。
玉楼得信几近晕倒,国运多舛,天地不仁,万物刍狗。这是她有生以来,为数不多的崩溃,面对历史洪流的无力感。可是她不能乱了阵脚,忙传萧让命得力之人前往天门,萧让率部前往巴州支援。摄政王受伤的消息要加以封锁。如此一来,建康就空了。玉楼不得不赌一把。
两日后,护送摄政王的一小队人马终于回到宫中,御医院赵烈率众等候在璇玑殿。玉楼见到陈粟,他已是奄奄一息,嘴里还喊着玉楼的名字,忍不住泪目:“杨公公,命人去请王妃。要快。”
杨文扇见势不好,不敢耽搁。
“大医,摄政王情形如何?”玉楼命赵烈查看,问道。
“娘娘,摄政王被当胸一刀伤得极深,但却并不致命,加以治疗修养,恢复也快。可是这伤口化脓感染了,王爷高热不下,臣等只能尽力而为。”赵烈是知道瞒不过玉楼的,只好如实相告。
“你看好,可伤及筋骨了?”玉楼再次确认。
赵烈又细细查看了一番:“并没有,臣命人用了止痛凉血的膏药敷在伤口上,只求王爷洪福齐天,化险为夷!”
玉楼唤未儿:“拿我的医药箱来。”
赵烈是见识过玉楼的神丹妙药的,自古以来疯犬之症必死无疑,可玉楼一根小银针下去,全然无事。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
“赵大医,拿你的刀来。”玉楼命赵烈,又命未儿,“拿一碗烈酒!”
“来了来了!娘娘何用?”赵烈狐疑,以往这刀只割痈疽疔疖,刺开脓处,排出恶脓,如今陈粟这个伤口表皮全是腐肉,不知皇太后意欲何为。
“赵大医用此刀割去伤口表皮的腐肉。”玉楼命他。
“娘娘,这,微臣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啊,况且,割肉乃是钻心地疼痛,就算我敢,摄政王也未必挺得住啊!”赵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玉楼命几个小太监死死按住陈粟的四肢:“快点,大医,你要眼看着他死了吗?”
第24章 胆敢胸前刺朱砂,何惧仁义与道法
赵烈不得已正要下手,元思大喊一声“王爷”,扑将上来。
“王妃快快让开,叫你来是让你看顾着他,可不要耽误了。”玉楼令她快快起身。可她哪里肯听,只顾扑在陈粟怀里,“王爷,你要不要丢我我们,你醒醒啊。”哭得肝肠寸断,继而看赵烈手中拿着刀,又怒不可遏:“王爷还没死呢,你要做什么?”
赵烈忙解释:“这是给王爷治病呢,王妃快快起来,不要耽搁了,王爷连续几日高热,路上又颠簸,不大好了!”
“你少哄我!”指着玉楼的鼻子,“你哄骗着他为你卖命,为你出生入死,如今死也要死在你的床榻上吗?我要带他回王府!”
玉楼命人拉开她:“本宫顾念着你夫妻情分,请你来守着他,不曾想你在这里撒泼,越来越疯癫无状了,谁说他要死了,你就这么看不得他活过来?”
“他不会死的对吗?”元思听玉楼这么说,登时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快救救他,只要他没事,我就把他让给你,我成全你们!”说罢竟大哭起来。
赵烈颤抖着手,割去了一层腐肉,陈粟昏迷之中,已经被剧痛唤醒,挣扎不已,一抬眼看见玉楼:“我在做梦吗?玉楼?是你吗?”
玉楼拿出缝合针:“王爷,是我,你忍着点疼,片刻就好。”说罢一针针缝起来。玉楼平日里连个纽扣都不会缝,赶鸭子上架,加之手因为紧张而颤抖,像极了第一次做女红的闺阁女子,憋足的针脚,歪歪扭扭,总算缝完了。陈粟抓住她的手臂大喊一声:“白玉楼!”昏死过去。玉楼又从药箱里找出抗生素,给他注射了才松了一口气。看着他胸前面目狰狞的伤口被缝合成这么丑陋的疤痕,他醒来一定会抗议吧,玉楼心里如释重负。
“娘娘,王爷真的无虞了吗?”赵烈看她一番笨手笨脚的操作,这哪里是治病,分明就是裁缝好么?
“大医有什么外敷的止血止痛的药物,只管用上,王妃你隔半个时辰给王爷擦洗四肢,降温除热,只盖一衾薄被,不出半夜,就能退热,性命无虞了。”玉楼也想让他们发挥些作用,以免凸显自己太能耐,反而招来幺蛾子。
元思看她眼里笃定,知道她素来是不打诳语的,静静坐在榻前,一边守着陈粟一边打量着玉楼。“这个女人临危不乱,忙而不慌,连御医院都没有法子的病她也敢下手,拿针在活人身上刺,这是什么手才能使得出来的劲。若是用在她的敌人身上,只怕她连剐皮的手段都能使出来。”元思的眼神,被玉楼收在眼底:“王妃是吓坏了?适才情势危急,不得不对王妃动粗,你说过,陈粟若是活过来,你就不跟我计较了,从此对我感恩戴德?”
元思惊呆了,自己刚才明明说......她这是有意给自己台阶下呢。遂感激涕零:“娘娘救王爷一命就是救我一命,如同再生父母,元思肝脑涂地,定当报答,王爷只要醒来,元思所说,一定做到。”
玉楼看她还不明白:“王妃以为本宫是什么人?你在这里守着吧,本宫要回内殿休息了。对了,赵大医,明日给本宫寻两个稳婆,两个女医官,要仔细的。”赵烈领命而去。
玉楼睡了一个乱七八糟的觉,梦里梦到陈昌唤她:“玉楼,护好我的江山,护好我的孩儿。”自己正要上前迎他,他又消失不见。忽而又梦见陈粟:“皇嫂,不,玉楼,自打你进了陵王府,你就是我的妻子,我不管你怀着谁的骨肉,你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醒来已日上三竿,见元思一夜未眠,煞是憔悴:“王妃辛苦了,热可退了?”
元思见玉楼,忙跪下:“谢娘娘救命之恩!”
“这是做什么?未儿快扶起来。想来王爷已是退热了。但只退了热,恢复起来不过三两日的事,王爷身体健壮,这点伤不在话下。”却走上前看时,陈粟一双大眼直勾勾看着玉楼,玉楼只装作没看见,忙对元思说:“王妃唤王爷醒来吧,这样总睡着也不是法子。”
玉楼走开了去,任由他闭上眼,等元思去唤他时假意醒来。
“王爷,你总算没事了!”元思见他悠悠转醒,痛哭流涕,“灵雨和星言都担心父王,想念父王了。”
“本王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在娘娘的宫里?”他试着坐起来,心口传来一阵巨疼,又一头跌下去,却只一个绵软的香枕接着,隐隐一股桂花的香味,这是玉楼的软榻,白日里休憩的地方,这里散发着她发丝间的如幽兰一般的气息,他沉醉其间,她的白锦被丝滑如她的手拂过身体,令他再也不想醒来。你若是人间初雪,谁人爱日月韶光?
“王爷快好好躺下,伤口不宜牵动,否则要裂开了。”元思忙按住他。陈粟低头一开,果然胸口一匝长的刀口被缝起来了,只是,这是谁的主意,自己依稀记得是白玉楼在他身边穿针引线的。这个女人真是的,把他当布娃娃了吗?这针脚,还缝得这样丑陋,定是个不精女红的。想着想着便哑然失笑。
“王爷醒来就没事了,只需静养几日就生龙活虎了,王妃不必担心。”玉楼道。
“娘娘救我一命,陈粟谢过了。”陈粟嘴上说着,心里却甜甜地想:“你给我留下这么难看的疤,我以后赖定你一辈子。”
“王妃不如先回府吧,王府里大小事务、两个孩儿还指望着你呢。我在娘娘这里自然是最为妥当的。我能挪动了便回去府里将养,此事,你先不要声张,对外只说我伤重未愈。告诉灵雨和星言我很好,不要对外张扬。”陈粟实在不愿意看她在这里愁苦着一张脸,此刻自己是最幸福的,哪怕只有片刻,他也希望将这片刻的幸福留驻永恒。
元思诺诺而去。陈粟问:“难道我不应该喝些药吗?”
玉楼哭笑不得:“王爷想喝什么药?”
陈粟想了想:“活血化瘀、强身健体的药,比如丹参、桃仁、红花、麝香之类的?”
玉楼噗呲笑出来:“哪有病人给自己开药方子的?多吃点饭比什么都强。”
“那就吃饭吧。我也饿了!”陈粟也不知道自己几天没吃饭了,此刻真的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未儿忙端来一碟子粥。“这点东西够谁吃的?我要吃烧鹅、要吃鱼。”陈粟一看这点东西,不够塞牙缝的。
玉楼耐心告知:“你已经饿了两日,不可猛然吃太多,会伤及脾胃,且烧鹅、鱼虾乃是发物,会让你旧伤复发。你先喝了这些粥,再慢慢来。少食多餐。”
“那我好歹是个病人,得有人喂我。”
“未儿,来伺候王爷用了这碗粥。”
“王爷......”
“不行,我疼.......”陈粟逮住这为数不多的机会,继续发难。
未儿看他就是存心的:“王爷您说怎样才不疼了!”
“你们娘娘喂我我的伤才能好得快些。”陈粟越发任性起来。
未儿翻了个白眼,心想:合着把自己王妃支走,就是想调戏我们娘娘。于是扔下餐盘,气得转身走了。
玉楼原本觉得不妥,可想着先前看他伤重不醒,恨不得换了自己替他,只要他醒过来,自己伺候他一回又能怎样?于是端起粥来一勺一勺喂他。他一边看着她,一边享受这粥的甘甜,却一个不小心,吻到她手上。
“王爷放肆!我不过是替你哥哥心疼你,你为了大陈社稷江山,负了伤,我作为长嫂也的确应该照顾你。并不为别的。”
“陈粟不是有意的,娘娘不要介怀,我还要吃。我这胸前的伤可是你缝的?”陈粟明知故问。
“额,他们都没处理过这种伤口,我只好赶鸭子上架。”玉楼自知理亏,那条乱七八糟的伤口,确实不太美观。
“这么难看,我以后可怎么办呢?怎么见人呐?”陈粟做出委屈的样子。
“王爷刚刚还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呢!这怎么说,也是我为了救你,情势危急顾不得太多,你又疼得什么似的。”玉楼分辨道。
陈粟痛苦地看着那道疤:“我的身子就这样毁了!可怎么是好!”随即扭捏起来。
玉楼赏他一个脑瓜嘣:“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毁的?要毁也早毁了!”
陈昌又摸了摸胸口,继而大喊:“糟了!”
玉楼跟着紧张:“怎么了?怎么了?”
陈粟焦急道:“娘娘适才缝针的时候,有没有偷走我的心,此刻它已不在这里了。不信你摸摸。”
玉楼对这土味的情话真是无语了,扔下他不管了:“王爷就当自己是根空心菜吧。”
第25章 文德殿拿歹人,宇文水清嫁淮王
果不其然,摄政王伤重未愈的消息一传出去,许多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虽然烧鹅还没吃上,摄政王确能吃完一整只烧鸡了,却还是赖在璇玑殿不肯走,元思每日来侍候,玉楼也不撵他,只有让人觉得摄政王在宫中养伤,甚至让人觉得伤重不治才能引诱敌人上当,遂命人在文德殿埋伏了重兵,只待有人自投罗网。
是夜三更,一小队刺客被文德殿的埋伏全数捉拿。玉楼命人掌灯。陈粟细细查看,果然有相熟的。遂押往大理寺连夜审讯。
陈粟忙命匡仲愚带左卫营秘密前往太尉府拿人。宇文怀的马车刚出城门便被扣住,宇文水清、其子宇文夏早已不知去向。
太极殿上,玉楼命人拿出陈昌遗诏,“宇文怀,你可知因何事拿你?把人给我带上来,让宇文大人仔细辨认!”
这些人都是太尉府的死士,有两个武艺高强的是成日里跟在宇文怀身边护卫的,只可惜中了软骨散,连求死的力气都没有了。“大人对不住了,我等中了埋伏。”宇文怀哈哈一笑:“白玉楼、陈粟,老夫今日中了你们的奸计,老夫这一把年纪,死不足惜,自有人替我看着你们能猖狂几时?”
“宇文怀,你坏事做尽,死不足惜,先帝临终托孤,命你为辅政大臣,对你如此信任,你却要杀他的皇子,死后如何向先帝交代?”玉楼指着他鼻子问道。
“先帝倘若看着你们狼狈为奸,也不会心慈手软的,我不过是替□□道。”宇文怀强词夺理。
玉楼咬牙切齿:“好一个替□□道,你出尔反尔,以下谋上,不过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我说过,倘有人违逆先帝遗诏,必将此诏连同你的画押刻在你的墓碑上,让你子子孙孙永世为人不齿。”
宇文怀恨道:“我不能手刃你们,就是对不起先帝的托付,纵然先帝对不起清儿,我也没有怪他,全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害得先帝丢了性命,你还有脸指责他人?”
“娘娘不用跟他多说,宇文老贼,你若招出同党还有宇文水清和宇文夏的去处,留你个全尸。”陈粟厉声喝道,“皇太后会格外开恩赦免你的族人。”
宇文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哈,族人,老夫不稀罕你们的赦免,你们只管杀光他们好了,没有一个好东西。”
玉楼听他如此说,自然知道是直指宇文融安受朝廷重用,背弃了他:“宇文怀,你常年欺压你的族人,导致你孤家寡人、众叛亲离,本宫偏赦免你的族人,让他们看看你的下场,替他们出口恶气。至于宇文水清,宇文夏,本宫自会送他们去见你,不急。此刻他们还在去往淮阴的路上吧?希望淮王好好护着他们,否则你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