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她能去哪里?”天城揪住他的领子,“你不会把她送进宫了吧?”
“她去她自己该去的地方了。总不好一直在我这里吧。”
“你个小兔崽子,她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天城放了狠话,又去玉楼的东厢房查看,果然,她的衣物用品一概都不见了。连未儿尹妈妈都不在这里了。“平坚!”天城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给我从实说来。”
“哈哈哈,舅舅饶命,”平坚求饶,“舅舅随我来。”说罢领着他去了东墙边的门,天城穿过拱门,一眼就看见了未儿,未儿见天城公子回来,几乎要跳起来,“嘘,”见玉楼正在摇椅上小憩,天城忙示意她别出声,悄无声息走到她身边,一袭薄纱遮面,天城脱下斗篷,为她披上:“天还有些倒春寒,你们姑娘身子弱,务必要暖着点好。”说罢拿了一本书,自在石桌上看起来。
玉楼睡起来,不觉已天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身上的斗篷掉下来,她又看见有人在旁边支着脑袋打瞌睡,连忙喊起他来:“怎的来了也不叫醒我,由着我睡,我能睡到明日早上。”
天城睁开眼:“看你难得睡得这样的香甜,不忍叫起你。平坚把你安排的很妥当,我也放心了。走吧该用饭了。”
玉楼这边不开伙,一应餐饭都在西边宅子里用,一则这边人实在太少,二则平坚在府里用饭的时间少,经常吩咐下人们为玉楼进补,玉楼也不推辞,心安理得受了。
平坚招呼天城坐下,也不同玉楼说话,玉楼兀自坐下只管吃,他甥舅两人推杯换盏,不觉已经酒过三巡,天城说起此去西域一路见闻,以及丝路沿途各国的风土人情,两人听得津津有味,又道:“我看西域的桑蚕丝比这长安的还要好,丝质光滑,色泽鲜亮,还有难得的血蚕丝,颜色呈水红,甚是好看,就给你带了几匹,你可做些小衣贴身穿甚好。”
平坚放下筷子:“我吃饱了,舅舅慢慢用。”说罢甩门而去。
“这孩子,一点规矩都没有。”天城斥责。
玉楼听闻这血蚕丝,心中忌讳:“谢公子美意,不用了,我也吃好了,你用好。”
他拉住她的手:“怎么了?你们两人都这样怪怪的?”
玉楼笑笑,没有说话,转身要走。
“回来,”天城拉住她,顺手关了门,把她逼在门上,他嘴里的酒气直扑面上,“我不在,你和平坚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楼无语,把脸转向一边。他扳过她的脸:“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不会生气。从我一进这个园子,我就觉得不对劲,平坚脸上的春风得意,你一副怡然自乐的样子,还有这个园子:春花秋月苑,这里的每一样,都恨不得极尽讨好之能事......”
未儿忙过来劝解:“公子你喝多了,我扶你歇下,明日起来你再和姑娘说话。”
天城一把甩开她,不依不饶:“你如实说来,我也许就成全你们了。你不说我权当不知道。你可是答应了我以身相许的?”说罢一把扛起她,往卧榻上走,未儿上前阻止,被他一脚踢开,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只好大喊寒烟姑娘,去请少将军。平坚早已听见这边舅舅大喊,觉得不对劲,已在半路上,“舅舅,你这是做什么?”
“你小子少管,这是我和她的事。还不滚开?”
平坚知道他喝多了,忙拉起他,给了他一拳,又见玉楼没有反抗,躺在榻上,香肩半露,他气不打一处来,忙拿身上的罩衣裹了她,“未儿还不送她回去?”
天城起身还要扑过来,平坚又是一拳。
“好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动了这心思。两处宅子,你开个暗门,你当我是傻子么?你若照实说来,我愿意成全你。”
“小人之心。你这样伤了她,明日起来你又要后悔。”
“你说你,大好的年华,有的是岁数相当的姑娘,就是公主也配得上,你为何要惦记你舅舅的人?”
平坚嗤之以鼻:“舅舅为何有此疑虑?她是我的杀父帮凶,我只想在她身上讨回我的债,连话都不想同她说,你大可放心。快睡下吧,明日你清醒了再说。”
第69章 我为她肝脑涂地,她就要为我宽衣解带
玉楼回到东苑,未儿心疼道:“姑娘怎么不为自己辩解?”
“未儿睡吧,我没事。这原本也是我欠他的。我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人,他想要,随时都可以。”
“姑娘你......哎!”
“平坚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孩子,他无端端这样猜忌才是让人不齿。”
未儿安置好玉楼,又过来西苑看看他有没有大碍,平坚那两拳不过是给他醒醒酒,下手也没有太重,未儿拿毛巾和冰片给他敷了,他心中实在憋闷,起来又喝起了酒。未儿也不劝他,陪着他一起喝,“你把男人想得太高尚了,哪有一个男人不是因为喜欢你才为你出生入死?哼!天真。”
未儿不说话,他的苦又何尝不是自己的苦。
“我愿意为她肝脑涂地,为的是有朝一日,她愿意为我宽衣解带。”
未儿听闻已是心惊不已,白玉楼曾经说过,你想要的,都已标好了价码,永远不要相信有人会对你无缘无故地好。
酒到浓处,天城已分不清眼前的是谁,只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胡话。未儿已是不胜酒力,就当那些话是说给自己的了,天城把她抱在怀里,一遍遍喊着玉楼,未儿沉浸在他的温情里,用力回应他,为他宽衣,他一把抱起她走向床榻,一夜春风。
未儿先醒来,看他熟睡的样子,又觉得身上隐隐有些疼痛,才想起昨夜的荒唐,纵然他一心想着的是白玉楼,纵然他把她当作白玉楼,昨晚他的温柔他的疯狂全部属于白玉楼,她也没有后悔,谁叫这两人对她都有救命之恩呢?
天城宿醉起来有些头晕,嘴角隐隐还有些作疼,是了,昨夜平坚给了他两拳,幸好他阻止了他。慕然扭头,床上还有个身影,披散的长发,光洁的纤背,是白玉楼?不,她的背上有好几处刀痕,他亲眼见了的。
“你......”
“公子,我是未儿。”
“未儿,你,咱们......”
“公子不用内疚,我是心甘情愿的。”
“你转过来,看着我。”
未儿满脸羞红:“未儿没脸见公子。”
天城扳过她身子:“你说怎么回事?”
“昨晚我不放心公子,过来服侍您睡下,谁知您又喝了几杯,奴婢也陪着您喝了些,然后......昨晚您真的误会娘娘了,她和平将军向来都不多说话,您那匹血蚕丝,委实触动姑娘的哀肠,当日皇上也是用这血蚕丝做了一件小衣,上绣一朵莲蓬,逼着姑娘穿,想来是有这一层忌讳吧,故而您一提到血蚕丝,她心中又想起往事不堪回首。”
“莲蓬,莲子,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哼,陈粟颇舍得花心思。我还说了那么多难听话,我已然不记得后来我可又犯浑了没有?”
“后来,奴婢过来侍候公子睡下了......”
“未儿,你......哎!”
“公子不必为难,您就当奴婢是个暖床的丫头罢了,您无需介怀,姑娘那里,我会去辩白清楚。一定不让您和姑娘生了嫌隙。”
“这哪里能辩白的?”
“奴婢知道,公子身份尊贵,奴婢高攀不上,奴婢不要什么名分,公子还是自由之身,只当没这回事。”
“我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家姑娘又会怎么看我?好了,你也穿好衣服罢,我去跟你们姑娘道个歉,再把你讨过来,总不好还让你去伺候她。”
“我愿意,我愿意伺候姑娘和公子,我的命都是你们给的。”
“好了别犯傻了,你们姑娘拿你当自己姐妹的,她断断不会饶了我。”
玉楼睡起来不见未儿,问寒烟道:“丫头片子去哪里了?”
寒烟支支吾吾,“有什么为难的?快快说来。”
“回姑娘,她一夜未回,想必是,留在公子房里伺候了。”寒烟脸颊绯红。
“伺候还用伺候一晚上,不像话......啊?你说什么?”玉楼已经语无伦次,往日里未儿照顾他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一夜未归,莫不是?天城昨夜又喝多了......“去把她给我叫回来,快点。”
“姑娘,我回来了。”未儿踏进屋,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快起来,什么事值得你这样郑重其事的?寒烟你先去吧。”
“姑娘,奴婢,把自己给了公子,权当是报恩,也算是给娘娘充个数,您放心,奴婢以后还是您的奴婢,奴婢不要什么名分,哪怕姑娘以后和公子好了,奴婢也是侍候公子和姑娘的。”
“未儿,你一口一个奴婢,枉我素日里待你的情谊了,我焉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呼延天城呢?他怎么不来?”
“姑娘,公子他全然不知情,奴婢和公子喝醉了,公子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姑娘要打要罚只管冲我来,奴婢死了也不冤枉,只望姑娘不要责怪公子,也不要生出嫌隙。”
玉楼抱住她:“傻丫头,你这是让我心疼啊。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他,可你这样不明不白跟了他,我怕你将来吃亏,走,我带你去找他。”
“不用了,我来了。”天城一脑门子官司走进来。
“你......”玉楼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气急了一顿拳头捶在他身上。
未儿连忙拦住,挡在他身前:“姑娘别恼恨公子,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的意思,公子实在是不知道这一切。”
天城任由她发泄:“昨夜冒犯姑娘了,还望姑娘恕罪。”
“咱们的账容后再算,未儿,他这是欺负你,你说说未儿怎么办?我欠你的,我自会还你,你说你......”
“姑娘,您别为难公子了。”
“未儿你还要维护他。此刻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正是来讨姑娘示下,向你讨了未儿姑娘,往后就是我的人,我走到哪里也带着她。”
“你说的轻巧,这个丫头如同我亲妹妹,你说讨走就要讨走?讨走她是个什么名分,莫不是你就当个丫头使唤?”
“姑娘,我愿意去给公子当个使唤丫头,您不要逼他了。”
“未儿!我如此待你,可不是因为你是个丫头的缘故,就算你是愿意的,我也不能让他如此轻慢你,若不是三媒六聘这件事不算完。”
“好了,我自然知道怎么办,姑娘容我去准备一下。择个吉日,选好聘礼,就来接走未儿。”天城公子有些沮丧,无奈自己犯浑,才有了这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要答应我,将来无论再纳什么人,不可委屈未儿,我这里可命人准备着了。”
“姑娘请便。”
天城回到西苑,懊悔不已,平坚过来听闻此事,也责怪他莽撞。“你昨日不该发难,可见吃酒实在误事,舅舅我知道你待白玉楼的情,如今你娶了她的婢女,难道让她二人共事一夫?还望舅舅三思。”
“我做下的事情,万万没有推脱的道理,况且我昨日的确莽撞,还出言伤了玉楼和你,让她过些安心日子也是我的心愿,我不该猜疑你。她素日里也只是拿你当个孩子看待,实在是我多心了。”
“哼,什么孩子,她不配。”
“好了,你也别嘴硬了,你若真是还记恨她,又怎会处处替她着想呢?瞧着这院子,我都想住进去了。”
“舅舅住进去也没人能说出什么。她白玉楼也是认下了的。”平坚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透不过气来,却又违心地说着这些话。
“傻小子,你舅舅我岂是那种施恩图报、趁人之危的人,昨晚失态也不过是喝了几碗黄汤的缘故。我还要感谢你拦住我,否则我就是畜生了,我和她的事,且放一放吧。”
平坚听闻他如是说,深深为他的人品敬服,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第70章 未儿入主呼延府
三月初六这日,春花秋月苑大红喜字随处可见,一队迎亲的人马在院门口立住,寒烟慌慌张张跑进来,喊道:“来了来了,未儿姑娘还不盖上盖头?”
未儿凤冠霞披,明眸生辉,唇红齿白,面似桃花,玉楼拉着她的手:“未儿,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苦,如今也算苦尽甘来,天城公子情深意重,行侠仗义,他定然不会薄待你。”
未儿叩谢在地:“姑娘,从此未儿不能在您身边侍候,万事要小心,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还有小少爷,姑娘是有天命在身的,万万要保重自己。未儿一有功夫就回来看望姑娘。”
“傻丫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就不要时时惦记我这里了,倒是你和公子要早做打算,如何保全你的家人,把他们早日接到你身边。”
“若没有姑娘成全,未儿万万想不到有这一日,请受未儿三叩首。”
玉楼搀也搀不起她来:“好了,你再耽搁,就要错过吉时了。”这才出了门。呼延天城一袭红衣,□□白马,如同第一次在护城河见到他,气宇轩昂,俊逸不凡,他眉目之间许多要说的话,却又再没有立场再说,他眼里的白玉楼,仍然是护城河边上,刚刚从水里冒出来的带露之荷,浑身长着刺。她一身鹅黄的衫子,站在大门口,发髻松散,一枚玉簪别出心裁,围观的街邻只是看不够,纷纷打问这是谁家的媳妇,又看她站在少将军的身边,想来是少将军的人吧。
天城看着她,自己摇头苦笑,没有说话。
“吉时到,新娘上轿。”未儿对着玉楼又一拜,跨进了喜轿。玉楼眼泪就止不住了。
“娘娘快别伤心了,未儿姑娘大喜的日子,掉眼泪不吉利的。”尹妈妈劝道。
“尹妈妈还改不过来吗?”平坚听得她叫“娘娘”,冷峻的脸上覆满冰霜,眼底的霸道已不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所拥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