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正色道:“独孤罗,你稍安勿躁,待国公爷醒过来你大可以兴师问罪,此时你聒噪起来对父亲的救治只能是干扰,对此刻的局面一点好处都没有。”
玉楼知道呼吸停止后十分钟是黄金抢救时间,必须争分夺秒。“寒烟,再推一支药。”说罢又贴近他口鼻听音,又接力按压起来。
独孤罗眼看他们这样折腾,父亲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越来越着急。玉楼则一直没有放弃希望,直到第三次推了药,玉楼的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按压动作,突然喜子喊道:“有了,夫人,有了,有气了。”
玉楼看他缓缓睁开眼,激动得要哭起来。
“父亲,您醒了!”独孤罗看到父亲活过来,喜极而泣,“父亲,这是怎么一回事?”
玉楼连忙打断:“父亲,快快安排火场的事,将您身上的玉佩取下,一起烧掉。宇文护很快会觉得不对劲,等他折回来,就一切灰飞烟灭了。”
“好。”
独孤罗听他们的话,虽仍旧云里雾里,却也只能照着父亲说的去办,火速将外面的尸身运出去烧掉了。
第86章 阴毒小人
玉楼留下来照顾国公,平坚率部前去支援独孤罗,又命人去宫里报了独孤皇后和皇帝。
宇文护和宇文盛回到府里,宇文盛沾沾自喜:“大司马还没出手,他独孤信就伏诛了,可见对待这起子奸佞小人,不必跟他们将道义规矩。”
“住嘴,”宇文护喝止他,“独孤信在朝臣中颇有威望,就这样死了,必然会有人不依不饶,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去收拾残局吧。”
“管他呢,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他府里那么多人都亲眼瞧见他上吊自尽,他还和身旁的小厮交代了后事,务必要火葬了事......”
宇文护一皱眉:“这个老匹夫没说别的?他死到临头,连一句给儿女的体己话都没有?连一封遗书都不写?为何独独要交代火葬?不好,其中有诈。”
“大司马多虑了,咱们可是亲眼见他吊上去的,小的亲自查了他的脉息,死的透透的了。就这都能救活,怕是华佗再世也办不到。难不成他要借尸还魂?”
“快,你速速返回去,看看尸身。务必要亲眼瞧见。”
“是。小的这就去。”
火化到一半的时候,宇文盛来了。“大胆,你们动作够快的!”
独孤罗按玉楼授意:但凡宇文护的人来,一定要大肆撒泼,打骂随意,越激烈越好。皇上皇后来了就狠狠哭诉,就好像父亲真的不在了一样。宇文盛看大火熊熊,想必是他们前脚刚走,这边后脚就拉着尸身去焚烧了。
“来人,给我灭火。”因焚烧时浇了大量灯油,宇文盛几乎不能靠近,打算让人灭火。
“我看谁敢?”平坚仗剑立在火堆前,这勇冠三军的普六茹将军可是战功赫赫,他岳丈的灵前有人捣乱,只怕他先斩后奏,皇帝也不能说半个不字,宇文护此刻又不在身边,宇文盛不想白白送颗人头给他。
“宇文盛,你逼死我父亲,我跟你拼了!”独孤罗冲上前就要打他,众人忙拦住:“少国公节哀,此刻还不是打人的时候,国公爷的后事还要抓紧办啊,只怕皇上皇后都要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内监公公来传:“皇上皇后驾到。”
“还请皇上皇后做主,宇文护逼死我父亲,还要搅扰他老人家的灵位。”
皇后不知所以,信以为真,早已两腿发软,“父亲,是谁害你?”
宇文盛狡辩道:“独孤罗,你府里的下人可都看着的,我们来时你家国公爷就已经悬梁自尽了,此刻你毁尸灭迹,却要倒打一耙!”
独孤皇后泣不成声:“父亲,你死的冤枉,待孩儿查明,定要还你公道,手刃仇人。国公去世时谁在跟前?”
小厮被独孤罗揪出来,战战兢兢回道:“回娘娘,是大司马让国公爷挑一样自尽的。有鸩酒,有匕首,还有白绫。国公爷不得已,选了白绫,在大司马眼前自尽的。”
“皇上,您可要为父亲做主啊!”皇后跪拜在地,其状甚惨。
“皇后快起,此事牵扯到两位国公,朕一定严查真相。”
宇文盛见状,更要抵赖:“好你个混账东西,皇上面前也敢随便攀污大司马?你既看得清楚,又为何不出手相救,凭你一个家生的奴才胡言乱语,是断断污蔑不到大司马的。”
“独孤罗,是谁命你毁尸灭迹的?”独孤皇后想要见父亲一面也不能了,一时恨极。
“姐姐,是父亲遗言如此,弟弟不敢不谨遵。”
皇帝劝道:“皇后,此刻要紧的是让国公大人入土为安,你告慰国公大人几句,让他老人家安心上路。”
皇后转身看时,恰巧父亲身上常佩戴的那枚玉佩掉落出来,她不顾火势,就冲进去捡了出来,一看玉佩,更是哭得肝肠寸断。宇文盛见状,也就不大疑心,伺机溜走了。
玉楼混在人堆里,瞧见宇文盛溜走,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内心有狐疑,但是死而复生这么离奇的事情,他们也很难想象。他们只会认定在他们面前死去的就是独孤信,烧掉至于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平坚给了她一个眼色,玉楼挑了挑眉毛,示意他事情已经妥当。平坚心下高兴,面上仍旧一副冷硬的神色。
白天这场风波过去了,夜里几人在密室里讨论下一步怎么办,独孤罗白日里见他姐姐悲恸不已,实在不忍,想去明白告诉她。
玉楼道:“不可,皇后伤心得真切,恨得真切,宇文护才能真的相信国公大人是真是去世了。”
独孤罗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听这个女人摆布:“你到底是谁?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
“混账,不得无礼!这是为父的义女,独孤伽罗,今日若不是她未雨绸缪,你父亲早已葬身在宇文护之手了,此刻哪里还有命跟你在此废话!”
“臭小子,她是我的夫人,你胆敢对她不敬小心我揍你。”平坚站起身来。
“好了好了,你跟他计较什么,还跟小孩子似的。”玉楼安抚他坐下,又继续说,“独孤罗,你稍安勿躁,宇文护在朝廷只手遮天的日子早就该结束了,你心疼你姐姐,那也是我的姐姐,咱们既然使出了这样漫天过海的招数,断断不能功亏一篑,否则宇文护回身过来只会变本加厉。”
“那你有什么高见?”独孤罗仍旧不相信她有这样的本事。
“脓疮要根治,务必要让它发到最脓。宇文护就如同脓疮,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既然认定国公已经去世,咱们也要拿这个事情做做文章,煽动起朝臣们对宇文护最大的不满,今天是独孤大人,明天又轮到谁?皇上在此事上头,只一味偏袒宇文护,方能显出他的跋扈,只手遮天,令人深感宇文护不除,朝臣永无宁日。”众人颇为赞同。
玉楼又道:“其次,宇文盛乃是至阴至毒的小人,这种人远比宇文护还要危险,此人不除,他终究还会为虎作伥。对待阴毒小人,咱们也不必太磊落。”
独孤信点头称是:“宇文护的阴险法子确实很多出自他之手,某种意义上,宇文护虽然跋扈,但论起阴毒,远不及他。只是此人常伴宇文护左右,只怕是难以下手。”
“除掉此人不难,宇文护虽每每仰仗他出些馊主意,其实打心眼里也瞧不上他,也一直不信任他,如今咱们只需要书信一封,小小离间一下,宇文护自然而然就会除掉他,无须我们动手。”
“好,夫人你来说,我来写。”独孤罗至此对玉楼已经心服口服,主动配合她的计谋。
“不可,喜子,你来。咱们必须找个朝臣以外的人,让宇文护误以为是朝中有人同宇文盛勾结,故意写成生疏的字体。”
“夫人,我?”喜子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用处。
“你没听错,开始吧:宇文大人果然算无遗策,宇文护听信尔言,逼死了独孤信,为老夫除去一劲敌,还将其自身推上风口浪尖,此乃一箭双雕之妙计。下一步,你若是能让他除了随国公,某必当重谢。”
平坚不解:“为何要把随国公牵扯进去?”
独孤信深以为妙:“此举不是将随国公牵扯进去,而是要把他撇清开来。让宇文护以为除了随国公,还有他人与自己为敌。而此人还买通了宇文盛,这才令他坐卧不安,必然要早早除去此人才能罢休。好一个离间计。伽罗,老夫今日要重新认识你了。”
平坚听罢恍然大悟,宇文护看到此信,第一想法必然是此信出自随国公之手,可是看到后面,要让宇文盛想办法怂恿他除掉随国公,那必然就不是出自他之手。不由得也对白玉楼刮目相看。
“父亲既然已经演了这出戏,以后的身份也要改一改了,咱们不但要瞒过宇文护,还要瞒过写史之人,此事才算完整了。”
“伽罗无需忧心,父亲自有打算了。”
第87章 舍身取义
将独孤信秘密送出城,平坚夫妇也回到府里。玉楼已经乏得很了,平坚一把抱起她下了马车,“你今日可是个大功臣,不但救了你义父,还收拾了宇文盛。为夫要好好犒劳你。”
玉楼给他一顿乱锤:“你这个坏人。可眼下事情还没有完,宇文盛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咱们要对付的是宇文护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此事,还需要你和随国公请求皇上出力,皇上苦之久矣,我想皇上也很乐意除掉宇文护。”
“你这样聪明,为夫怎么才能降伏你?”平坚将她放在摇椅上,轻轻摇晃起来。
“你早已降伏我了,我的得道高僧!你去瞧瞧宗儿,我今日也累得很了。”
“爹爹,我的小马驹又长高了。”宗儿见了平坚蹦跳着过来了。
“宗儿乖,小马驹长高了,宗儿长高了没有?”
“宗儿也长高了,明日我要喜子叔叔带我去骑马,张嬷嬷只管拘着我,只让我骑一小会儿。”
“张嬷嬷是担心你才不让你骑久了。明日爹爹陪你去骑好不好?”平坚宠爱地抱着他,亲了亲。
“不要,爹爹又哄我,爹爹只管陪着娘亲,才不管宗儿。”
“哈哈哈,宗儿吃醋了。”
“宗儿不吃醋,宗儿喜欢爹爹陪着娘亲。”
“果真?”
“果真!”
平坚一把抱起他架在肩膀上,玩闹了一回,又哄他睡下。
尹妈妈看到这爷俩的亲热劲儿,深感少将军比起陈粟对待宗儿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原本心里的疙瘩也散了许多,看着他二人同进同出的恩爱模样,心里不得不叹服白玉楼挑男人的眼光。
回到春花秋月苑,玉楼已经在摇椅上睡着了,平坚蹑手蹑脚走过去,“抱抱!”玉楼见他偷偷摸摸甚是可爱,平坚闻声吓了一跳:“我这样轻走过来,也把你惊醒了?”
“是的,你把我吵醒了,就要罚你抱我进屋里,还要哄我睡觉。”
“遵命,夫人。”平坚抱起她原地转了一圈,玉楼已经晕头转向,连忙告饶:“好人,你饶了我吧,已经天旋地转了。”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突然把她放下来,玉楼早已失去平衡,冲着他就倒过去,“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只管往我怀里倒?没人要我就领回家去了。”
玉楼乐得咯咯笑起来:“领回家可不许再退回来了。可别后悔。”
“我才不后悔。”平坚又抱起她,凑近她耳边悄悄说,“只怕后悔的是你。”
玉楼咬上他的耳朵:“我后悔太晚遇到你!”
“我也是。”窗外月圆星稀,远处不时传来杜鹃的低鸣,屋内红烛噼啪作响,红色鸳帐内春色万千,玉楼拿手在他潮红的胸口上画圈,他一味看着她手臂上的疤痕,又轻轻抚触它,好像在抚摸一个新生的婴儿那样小心翼翼,平坚全无睡意:“玉楼,皇上会不会迫于宇文护的势力,不敢动他?”
“叫我一声宝贝我就告诉你。”玉楼逗他。
“宝贝,宝贝,宝贝这个词大妙!你就是我的宝贝。”平坚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孺子可教,此乃闺阁的小情趣,切不可当着外人的面叫,可记下了?”
“知道了,宝贝,快告诉我?”
玉楼心满意足:“皇上必置宇文护于死地,否则这个傀儡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平坚却担心他没有这种勇气:“皇上如果要杀宇文护不是不可能,他只是无法预测杀了宇文护会引起什么后果。”
“是的,皇上已经具备除掉宇文护的实力,宇文护也激起了朝臣们的群情激愤,只是棋到这一步,就需要有人推他一把,而你和随国公要做的事情,就是推他向前一步。江山如同女人一样,不容他人染指,只要皇上发现宇文护有取而代之的苗头,必然容不下他。”
“我知道了,咱们只需要伪造一封书信,让皇上以为宇文护要反。”
玉楼摇头:“不,不需要伪造,皇上越来越难以掌控,宇文护联合突厥,欲行废立之事,这是事实,不出一月,咱们就能找到人证。”
白玉楼这样笃定的眼神,令他醉心不已,这个女人的一切都让他沉迷。尽管明天要面对的局面越来越复杂,此时,他心满意足拥着她沉沉睡去。
卯时不到,喜子在门上叫将军。
“何事沉不住气?”平坚见他慌里慌张,问道。
喜子凑近来:“宇文护果然上当,昨日夜里处置了宇文盛,此刻已经拉去乱葬岗了,拉去乱葬岗后,宇文护像是又后悔了,又命人去看还能救活不,咱们的人已经查看过,死得透透的了。”
玉楼闻声也起来:“宇文护知道中计,必然要做出反应,只怕此刻已经气急败坏了。”
喜子见她出来不敢抬头:“回夫人,宇文护已经命人去其党羽府内传递书信,想必是商议在圣上面前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