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坚咬牙切齿道：“父亲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随国公有些担忧，抱怨他：“当初你若是听我的，不要跟这个女人浑搅，何至于今日这些祸事？她身上牵扯的势力太多，父亲实在是怕你承受不住。要我说，宇文皇帝喜欢，你不如......”
“父亲，”平坚打断他，“孩儿别的都能依着父亲，唯独这一件......”
“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唯独说到这个女人，横竖就是个倔驴！”随国公也拿他无可奈何。
第110章 调虎离山（2）
回到府里，玉楼看他愁中带怒，便知道去宫中领了个棘手的差事，“是谁不长眼惹了小将军不开心了？”
“自然是你，谁叫你倾国倾城，又足智多谋？”说罢已经搂住她的腰，坐在自己膝头。
玉楼故作疑惑，在他耳边问道：“那罗延小将军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平坚抱起她转一圈，又宝贝似的看着：“自然喜欢得紧，所以千军万马为姑娘，在下万死不辞。”
平坚说起皇帝想将他派去突厥一事，想要赶紧想个法子，让他去不成。
玉楼道：“法子有的是，咱们只需要往南边点一把火，无论是南州，还是丰州，他都不能不留下你，但他若是这样不肯罢休，只怕还会想别的法子，不如我跟随你一起去西域，从此以后咱们形影不离，你说如何？”
平坚坚决反对：“不可，千里跋涉，你又身怀有孕，这是咱们的孩儿，万万不可有闪失，一旦路上有什么不对，连个寻医问药之地都没有。”
“小将军，”玉楼把头靠上去，“你一定是嫌弃我了。说，你路上是不是还打算带上其他姑娘？”
“不行不行，你使诈也不......”话还没说完，玉楼又亲上去，堵住他的嘴，“我就要去！”
“断断不行！你用美色哄骗我也没用的。此去边塞，路途遥远不说，千里黄沙，气候又是极其恶劣，你千金之躯何勘忍受？”
玉楼委屈得要哭：“你不让我去就是不爱我，你说你是不是看上哪个狐狸精了？”作势要撒泼。
“好了好了，你再这样胡搅蛮缠的，为夫要收拾你了！”说罢朝着她脸蛋狠狠地亲了一口。
“你就不怕把我放在长安城被宇文皇帝占了便宜去？左右他都是惦记我的，不如我早点去了云起宫，省得他对你做这些手脚。”
“你敢！”平坚着实有些生气了，对着她不安分起来。
“那你就带我去！”玉楼趁热打铁，又勾住他。
“你的肚子一日大似一日，我如何肯让你跟着我去吃这样的苦？再说，宗儿还小，你就忍心丢下他吗？倘若有什么闪失，我......”
“宗儿我已经告诉他了，他愿意去跟着未儿姑姑住些日子，这样的苦不叫苦，和你分开才是真的苦。我要让别人知道，除了死亡，什么都不能分开我们。你相信我，我一定不是个累赘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还有很多生存本领呢，最重要的是，我想去楼兰瞧一瞧。”
“你，是想去见一见自己的母亲？”平坚想起这事，也是心疼她。
“对的，从小别人都有母亲，而我只有奶奶，虽然奶奶待我极好，把我养得如花似玉，可唯有母亲，是我生命中的缺憾，所以我想问一问她，究竟为何抛弃我？对了，军中不许女眷跟着，我就扮成男儿模样，一定不叫人看出来。”
“这个无妨，军中虽无女眷，可还有女医，有仆从，有女红，对外只说你去丰州养胎了。”平坚最终还是让步了。
“小将军这是准了？”玉楼高兴得快跳起来。
“哎呀，你还想跳起来呢，可仔细我的宝贝！”平坚看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拿她无可奈何，“说好了，一应医者、稳婆、婢女都要带着，倘若你有何闪失，我该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咱们这样算不算欺君？”玉楼想到此事肯定要瞒着皇帝，倘若是别人还好，可是君王就不行。
“欺君就欺君了，谁叫他心术不正，一味谋夺臣下之妻，倘若把我逼急了，我便反了他，打进长安城，亲手宰了他。我这二十万禁军可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宇文皇帝大可以试试。”
“好，这才是我的少将军。可说了什么时候启程？”
“这几日罢！你收拾些随身之物，尤其是娘子你的日常之物，此去西域，可不比得长安城，什么都能买。胭脂水粉要带足，别把我娘子晒成黑石了。”
“即便晒成黑石，我也是你娘子，难不成你还不要我了？”玉楼嗔怪他，“果然男人都是以貌取人的。你敢背弃我，我就让你好看！”
要采买的东西还真是不少，此去西域路途上多则三五月，少则一两月，沿途能买到的东西十分有限，因此能在长安买齐了最好。
一路上有马车随行，多少东西也不怕，只是过了青海一带的路途黄沙漫漫，不但马车走不了，就连马匹也要牵着走，想到这里平坚不由得攥了一把汗，平日里就不说了，她也不是个娇气的，眼下有孕在身，只愿父亲在天之灵能保佑他们平安无事归来。
玉楼临行叫来两个可靠之人，分别给了他们一本《黄帝内经素问卷一》，叮嘱他们分别交到国公府和舅老爷府上，连同一封书信。信中写明如何用这本书传递密信，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些数字，只有对照这本书才知道信中代表什么，如此一来，就算有人截获了密信，也不知道所写的是什么事情。
玉楼写下书信一封，命人送进宫中呈于皇后，只说丰州气候宜人，自己去那里养胎，望皇后自己保重。
皇后看信便知她为了躲开朝廷的纷争，随平坚去了，因此也将此事按下，未呈报给皇帝，本来命妇的事情，皇后一人知晓便已经足够。
等到皇帝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总不好说将普六茹调出长安，为的是图谋他妻子，这也太让人不齿了。
在皇帝的催促下，平坚一行人从长安出发了，从中原出发这一段路，地势平坦，天气也少雨，为了赶脚程，难免走得急一些，一开始玉楼偶有些不适，好在她体格强健，马车颠簸不大，只是坐着不耐烦。一停下车就要下地走走，难免有人就胡乱猜疑她的身份，毕竟仆从婢女是不可能坐在将军的马车里的。
玉楼顾虑：“这样一来会不会有人到宫里告密。宇文皇帝查起来便知道我随军走了。”
“无妨，任他去丰州查好了，左右还有个何忘忧在那里替你抵挡着。我已经交代给舅舅了。”
“将军思虑周全。我竟没有想到。”
“你哪里是没有想到？你不过是不舍得利用她而已，不过是替你露个面，又不用上战场，有这样的用处是她的福分。”
“话虽如此，你我还是谨慎些好，自古一来女人随军视为不祥，倘若你吃了败仗，必然怪罪到女人头上。”
“越往西走，风沙越大，我命仆从婢女都戴好帏帽，自然没人觉得你特殊了。”
“甚好。”
夜里落脚的官驿虽不如长安宅子里舒适，可出门在外有个干净的居所就已经很好了，一行人除了轮值的将士，几乎是倒头就睡。
玉楼睡得尤其香甜，平坚躺下时她已经响起沉重的鼻息，他凑到她面前，沉醉在她的清香里，这一路上倘若没有她在侧，旅途孤寂，大约要无聊透顶了，可她一路上又要吃多大的苦头，终究是心有不忍。
好在路上还算太平，这几百将士都是精挑细选的，大约也没有哪个山寨土匪这么不长眼要打上来。
而白玉楼是全然有着自己的算盘，她一则为了去楼兰见一见自己母亲，二来她若是不走这一趟，将军只会一味的隐忍，而皇帝会得寸进尺，如何才能让他不得不面对朝中水火不容的局势，就是让他看到自己心爱之人遭受些苦难，方能下定决心。
宇文皇帝为了坐稳江山，一味奉承天命之说，又碰上蚕母这样一个邪乎之人，玉楼不得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回到朝中必定是一场生死较量，国公的势力日渐坐大，如何才能让将军从他的儿子中脱颖而出，成为爵位的继承人，这个问题很快就会提上日程。
第111章 时空无涯，我来过
天蒙蒙亮，玉楼睡了一觉神清气爽，早早起来练功，平坚带着将士们操练，煞是壮观。用罢早膳，大家又要出发，喜子传来信笺，是国公派人送来，平坚看了看心中所写，全是一二三之类的数字，玉楼笑而不语，拿出《黄帝内经》对他晃晃，道：“这是咱们的密码本。”
平坚不解，直至玉楼一个个对照翻译给他看，他才算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如此极好，咱们就算明目张胆与长安城书信来往，也不会有人知道所写是何事。你让我怎么夸你呢？”
“不用夸我，这乃是前人积累的智慧，我不过是借来一用罢了。”玉楼如实说道，“这个密码本还要不时地更换一下，以防泄密。”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后人还研究出一种千里传音的技术，只要密码本在手，就不需要传递这些纸张的信件了，对着千里之外的人喊，纵然千万人听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千里传音，实在是匪夷所思。”
“无论后来是怎样的匪夷所思，都离不开前人的文明铺垫，就算是将来人也能在天上飞，一个时辰跨越几千公里，那也是历史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没有今天的你们，就没有后来的高度发达的文明。”
“你这么说来，历史上每一个朝代都很重要了，缺一不可。”
“是，哪怕是始皇帝短短两代君王，秦王朝的存在意义都是巨大无比的，它结束了诸侯国割据的朝代，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使得四分五裂的中原国家又重新凝聚在一起，才有了后来的文景之治，汉武盛世。始皇帝的万里长城、兵马俑，时隔两千年依然屹立世界不倒！成为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奇迹。”
“所以我们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一举一动莫不牵动后来的历史。那些成功的失败的人铸成了史官笔下的几千年的轰轰烈烈，为百姓做出贡献的，终将在史书上留有一墨。”
“嗯，”玉楼看他颇有感悟，也不枉这些日子对他的洗脑，“走了这么多天，我倒觉得身子利落些了，咱们眼看要过青海，境内多沙，车轿都只能留在官驿，这才是考验体能的时候了。”
“无妨，你若不想走，我命人拿轻轿抬你。断不可逞强。”
“你放心，我尽力而为，不会勉强，大不了还有你呢。马匹能骑就骑，不能骑就驼些水，沙漠里最缺的就是水了。”
“放心，咱们尽量避开沙地，顺着丝路走，虽然会绕远一些，但是那样一来就不会困在沙漠里。”
“快来看看国公的信吧。”玉楼一个字一个字译出来，也就明白什么事了。
平坚扫了一眼：“事关那个婢女有什么好看？”
“她不光要离间你我，还是皇帝打算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宇文邕承诺收她进宫，想来肚子里那个孽种也是宇文皇帝的了，那一夜我将她留在宫里，倒成全了她。国公已命人拿了她的家人，现在她人已经去宫里了，想来她也不得不听命于国公了。”
“我原该想到的，宇文护不屑对我下手，皇帝小儿离间你我只为夫人你的天命之说，实在是小人之志！此去西域归来，本将军也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了，一味忍让反而让他得寸进尺。”
“我就喜欢看将军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样子。”
“嗯，前面就是西域各国与青海交界处，这一片地形复杂，地貌多样，有湖泊，有沙地，有戈壁，有绿洲，挡在咱们前面是绵绵几百里的沙地，咱们前面赶出来的时间都要浪费在这里了。”
“无妨，不能走车还能走马的。最不济也有骆驼。咱们只要把补给带足，就无需着急。”玉楼穿越过几次沙漠和戈壁，不是坐车就是飞机，她还没有机会徒步享受这茫茫沙漠，绵延数百里，寸草不生，不知道在这里露营是个什么感觉。她甚至有点期待。
他们在小镇上又补充了一些物品和水，将马车放在驿馆，换了几匹骆驼，第一天因为对地形不熟悉，到天黑总共前行了二十多里路，大家都十分疲累，将军也就命将士原地休息了。
玉楼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望着浩瀚星空，寂静的银河，星星点点，相隔千余年，那些星座并未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原来人间千万年，于宇宙时间的荒野，不过是眨眼间。
平坚看她迟迟不肯睡，以为她只是害怕这四下无人的沙地，便卧在她身旁，哄她快睡。
玉楼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轻抚着他有些扎人的胡须：“这大概是我一辈子的终极梦想了，和心爱的人跨过茫茫戈壁，夜晚来临我们一起看着天上的星星，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只有你和我的心在天地间跳跃，那罗延，我爱你，纵然千万年时间无垠，纵然沧海桑田，石化沙砾，这份爱，曾经在，此刻在，未来都在，不因为别人的遗忘而消失，不因为我的死亡而改变。”
“玉楼，幸而有你，幸而这一路上有你，幸而人生有你，你跨越千山万水，穿过千年时光，找到我，拯救了我。否则我此刻或许还是个阶下囚。你就是上天对我全部的恩赐，这个世间对我全部的爱。”
“不，那不是全部，往后还有我对你源源不断的喜欢和陪伴。”这样满天的神佛注视，这样广阔的天地间，这样寂静的时空，不得不发生一些彼此交错，以证她来过，停留过。
这是白玉楼最艰苦也最幸福的一天，一阵忘乎所以的激情之后，沉沉睡去。
后面的几天，行军就顺利多了，这些人都是平坚精挑细选来的，个个拔尖，并且抱成一团，有不堪暑热的坐上骆驼，丝毫不耽误行程，玉楼走走歇歇，好在骆驼是有盈余的，歇息的时候就乘上驼轿，轻松了许多，多数时候她还是愿意和大家一起徒步，除非将军不肯了。
自那一夜将军歇在她的帐篷里，又透出许多不同寻常的声音以后，大家也就知道她的身份，不再去好奇。再后来，又见她怀有身孕硬要坚持和大家徒步，一路上有伤病者，她也毫不忌讳，与医官一同诊治，几乎是药到病除，由此众人更是心中敬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