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处湖泊,平坚指着那一汪天蓝的水说:“快看,那是山海经里记载的幼泽,虽是盆地湖,可这水却如同海水不能喝,再往前走就是楼兰了。”
玉楼看了看这月牙一般湖泊,想起山海经里有提到的幼泽,就是罗布泊一地,原本是没有水的,没想到一千多年前竟这样美得动人心魄,如同一弯蓝色的月亮,后人将她称为地球之耳,只是这个时候湖水已经开始干涸,原本这湖水绵延几千平方公里的。
位于它西北部的楼兰全部依仗这湖水生存,倘若湖水干涸,必然导致楼兰迁徙或者灭国。
将士们见了水都高兴坏了,将军吩咐下去,所有人可以下湖洗浴,只是不得饮用。
玉楼看着他们在湖里嬉闹,也被感染得开心起来,在别人看不到的沙丘上打滚。平坚见她开心得像个小孩,也不禁跟她胡闹起来。
第112章 楼兰(1)
恋恋不舍离开了幼泽,他们来到楼兰的地界,玉楼的心情沉重起来,最后的几十里沙地异常难行,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沙尘暴,却在快到终点这一站遇上了。
对于这些沙漠生存技能少得可怜的将士而言,他们的经验也仅仅局限于有限的踏入沙漠的次数,以及沿途的道听途说。当这漫天黄沙席卷而来的时候,都只有躲在骆驼或者行李之下的份,幸而玉楼带了一个能折叠的硬板小帐篷,尚能抵挡一阵,眼看风沙越来越大,将所剩不多的水壶和行李都埋进了黄沙,一路上大家省下的口粮,全部埋葬在这场风暴里。
等风沙终于停下来,玉楼从沙堆里爬出,一时间灰头土脸,将军早已找过来,看着她难得一见的尊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只管笑。”玉楼沮丧道。
“好了不笑了。喜子,快快清点人数,将士们不见得都有避沙之处,免不了有被埋的,要快点找出来才是。”
将军又命小队人马自行清点,少了的就近刨起沙子仔细寻找。行李先放一边,务必不要丢了人员。
幸而都找得及时,人员没有伤亡。
因为损失了很多水壶,接下来两天要加快脚程,否则再多走两天就要死人的。
可是这诡谲的天气好像专与他们作对,毒辣辣的日子照得脸生疼,好不容易阴天了又是一阵沙尘天气,如此往复,延后了行程不说,大家也都筋疲力尽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尽管处境艰难,玉楼也没忘记欣赏落日,沙漠的太阳仿佛比长安的要格外大一些,远处蒸腾起炊烟看似近在咫尺了,却怎么也够不到,就在行军要停下扎营休息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狼嚎。
平坚猛地站起来:“不好,是沙漠里的狼群,它们专门猎杀在沙漠中迷路或者行走疲累的动物和人,群体作战,十分凶猛狡猾。”
玉楼第一次听闻沙漠里还有走兽,“那怎么办?咱们这么多人,它们应该不敢靠近吧?”
“喜子,传令下去,让大家就近找些枯枝,或者要丢弃的衣物,点起火堆。”
“是。”
平坚又爬上沙丘,给将士鼓气:“兄弟们,想不想喝狼血、吃狼肉?”
“想!”这群饿疯了的人,也如同一群饿狼,振臂高呼。
“狼群离咱们大概也就五里地了,大家打起精神来,拿出你手里的剑,咱们今晚要宰了这群狼崽子给大家开开荤!”
“好!将军威武!宰了它们!”
一群训练有素的人,较量一群身经百战的狼,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好在它们是没有武器的。
狼群嚎叫了一阵,又没有了动静,平坚示意大家不要出声,它们离得越近就会越安静,生怕惊动猎物。
果不其然,东边的沙丘上,头狼出现了,它看着燃起的篝火,丝毫没有惧怕之意,跟着群狼也出现了,一头,两头,三头......将近四十之数,紧接着玉楼也生了惧怕,这样数量的狼群,绝对是不多见的,紧接着西边的砂丘山也出现了一头狼,它身后仍然是几十头群狼。
“天要灭我!”平坚看着这两个狼群同时出现,内心骤然一冷!
纵然将士的数量多达二百人,可在沙地作战他们未必能打过一头狼。
玉楼的震撼远过于惧怕,狼群之间是不合作的,它们或许只是凑巧赶到了一起,如果能让它们之间争斗起来,或许士兵能少点压力。
玉楼略加思索问道:“咱们还有多少肉干?全部拿出来。”
平坚不解:“肉干所剩不多,可不能指望它们吃饱了就走。”
玉楼不由他猜测:“快拿出来,找个臂力好的,投喂给西边的狼群,它们数量远不如东边的多,且多老幼之狼,东边的见了,必然要去抢夺,咱们且让它们先争斗一番。”
平坚听闻,甚觉有理:“喜子,速速去将肉干收集到一起,按夫人说的,投喂给西边的狼群。其余人持戈以待,□□手在外,弓箭手在内,将骆驼和马匹围在中间,不能让狼群靠近。”
不愧是一群久经沙场的虎狼之师,临到危急关头也丝毫没有乱了阵脚,迅速布好阵,将一应骆驼和马匹,已经不能作战的妇弱围在中间,外围是一圈□□。
玉楼的法子果然有用,西边的狼群得了现成的肉干,顾不得别的开始大嚼特嚼,东边的狼群一看有了这好处,哪里甘心,先去抢夺肉干,两相比较,这一群瘦弱的狼群自然比点着篝火带着刺的巨大人阵好对付。
一时间狼嚎声四起,有死有伤,两边都损耗了不少。
喜子高兴地说:“夫人的法子凑效了,现在两群狼也就剩了四十来头,咱们也好对付了。”
“不可大意,这些剩下的杀红了眼,又是个头力气都出挑的,才不好对付呢。”平坚兀自揪起眉头,看着狼群还在厮打,又命人将剩下的肉干全部投出去。
眼看着又倒下几匹,肉干却没有了,剩下的狼群也冷静下来,它们好像明白到中计了,停止了厮杀,转而望向这边的人群。
平坚没有急于命人放箭,箭矢不多,他要留着放在狼群攻进来的时候。或许狼群吃了同伴的肉也就走了。
玉楼摇头,示意他不要盲目乐观:“它们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吃掉同类的肉。而且现在吃饱了会影响它们的战斗力,如果不出意料,它们仍然会对咱们发起攻击,吩咐将士们不要懈怠。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果然不出玉楼所料,东边的头狼重新召集了它的狼群,又嚎叫了一阵,仿佛在给它们训话,鼓劲。紧接着它们朝着人群摸索过来,月光之下,它们的梯队井然有序,朝着南面的队伍过来了。
“小心北面,狼群甚是狡猾,善于声东击西,南边的队伍不过是个幌子,它们有一个小队的狼群不见了,一定是绕到北边来了。”玉楼提醒道。
果不其然北边的石块旁出现了几个黑点,慢慢摸索着向人群移动,篝火照得人的眼睛有些恍惚,远处石山后的勾当几乎看不到。
平坚命弓箭手悄悄摸到北面待命,待狼群走近了再放箭。
南边的狼群并不急于靠近,它们张牙舞爪,咧嘴嚎叫,佯装要发起进攻,实则是等北边的狼群靠近了再一同扑上来。
“放!”平坚一声令下,几十支箭带着呼啸声,一头扎进茫茫夜色之中,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呜咽之声。将近半数的精壮狼匹倒地不起,剩下的却一哄而上,跑进了弓箭的射程限制之内。
外围的将士只好□□抵御,南边的狼群一看中了埋伏,也发起了最后的总攻,一场恶战在即。
沙地里行动艰难,一群恶狼却身手敏捷,上窜下跳自如,将士们苦苦抵挡,断不能让它们进了包围圈。偶有躲避不及的士卒被狼群伤到,后面的弓箭手迅速补上,就这几十头狼,令沙地里泥足深陷的将士拼尽全力方能抵挡。
一阵近身肉搏之后,双方都有些体力不支,狼群是善于打疲劳战的,它们得不到头狼的号令是不会撤退的。
将士们连日缺水,又缺粮,体力渐渐不支。
平坚见状,大喝一声:“都给我抖擞其精神来,此刻不拼死一战,来日你父母妻儿还要来沙漠里寻你的尸身吗?只怕你死在这里让狼群叼走,尸骨无存,亲者痛仇者快,大丈夫没有战死沙场,反倒死在狼爪下,葬身狼腹中,你们要如何向泉下祖宗交代?”
一番狠话砸进队伍里,迅速士气高涨,狼群的气焰下去了许多。
就在紧要关头,一支拿着火把的马队叫嚣着过来了!有的手里拿着驽,有的手持套马杆,有的持流星锤。头狼一见,连忙招呼狼群后撤,剩下的夹着尾巴逃走了。
第113章 楼兰(2)
古时楼兰又称鄯善国,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楼兰虽是个小国,却为中原国家所痛恨,甚于匈奴和突厥。
王昌龄诗有云:“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一则对于走丝路的商贾和前往西域各国的使臣而言,楼兰是必经的落脚之地,二来楼兰国小,容易风吹墙头草,谁打得疼就跟谁,汉元帝时曾派平乐监傅介子刺杀了楼兰王,并改国名为鄯善,改立在汉为质子的尉屠耆为王。自此楼兰归为汉朝国土。后匈奴反复侵扰,又因其远离汉土,弹丸之地疏于管理,终又疏远了。
魏帝曾灭楼兰,楼兰成为北魏属地,同样也是被视为可有可无的存在。
如今又立起大旗自成一国,中原局势纷乱,无暇顾它,也就由他去了。
“何方英雄仗义相救?”平坚见对方军纪肃整,不似流寇盗匪。
“面前可是普六茹将军?”
“正是,敢问贵师?”
“在下鄯善国都尉旁千户,我等丰王妃之命前来迎接,还请诸位随我们前往。”
“谢过旁都尉救急,王妃是如何得知我们前来?”
“将军一过幼泽我们就收到信了,在下来此地接应,此处狼群众多,还是随我们速速离开此地。”
一行人等在鄯善官兵的带领下迅速出了沙地。
玉楼一路上思绪万千抵达了楼兰王宫,落在眼里的是巍峨雄壮的宫殿,楼兰靠着优越的地理位置获取了不少财富,可她此刻关心的只有一个人。
“将军请稍坐,王妃很快就来。”
“将军恕罪则个!他们禀得迟了。”说话的正是个中年妇女,生得高挑细长,眉眼细细的,她说罢又扭头去看玉楼,远远地看了不够,又凑近来细看,又打起她的袖口,找到一处不起眼的痦子,胸口顿时剧烈起伏,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玉楼便知道这是她的生母了,却不知此时是个什么情形,若是开口相认,于她会不会有不便之处,于是只好缄口不语。
“王妃,王妃,”平坚看她失仪,出言打岔,“多谢王妃派人搭救,我等尚不至于葬身狼腹。普六茹在此谢过。”
她抹了一把眼泪,转而向平坚道:“将军哪里话?若不是将军仗义相救,当日左墨王爷早已将我母子生吞活剥,哪里还有我的活路呢?”执着玉楼的手仍是不肯松开。
“将军举手之劳,王妃不必如此,快坐下说话。”玉楼出声劝她平息情绪。
“这必然是将军夫人伽罗了?可否移驾内殿说话?”王妃一刻也等不及了。
玉楼恭敬说道:“正是,王妃唤我伽罗就好!”
“孩子,你可知我就是你母亲啊!”进了内殿,屏退了左右杂人,王妃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而出。
玉楼抱了她,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她想问她:当年为什么抛弃她,又这么多年不找她,任由她在外面自生自灭?可是话还没出口,她却收回去了,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她甚至还没有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就不得不离她而去,总有些阴差阳错,不如人意,她或许也是有难处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毕竟她把她带到这个世上,遇到将军这样的好人,这么多年的缺憾,今天弥补了,她总算也有妈妈了。
只要她好端端的在眼前,总算没有白白与她分开这么多年。
“是母亲对不起你。当日母亲迫不得已把你送走,担惊受怕这么多年,你如今安然长大,寻了将军这么好的男儿为夫婿。为娘的总算良心不再受折磨了。”
“母亲勿要自责了,孩儿很好,你如今怎样?父亲如何了?”
王妃听闻她问起,语不成句,泪先下:“你父亲早就殁了!你这哥哥即位遭到左墨王爷百般阻挠,幸而得将军相助,铲除祸害才有惊无险。当年母亲将你送走,乃是逼不得已,左墨王爷和你父亲那时都还只是王爷,鄯善王只看我和他的王妃谁先产下世子便将皇位传给谁,我虽然早了两天,却率先产下一女,你父王见了就要将你杀死,换个男婴来,我拼死护住你,连夜偷偷命人将你送去一个农户家,给了他好些银钱,让他连夜带着你走了。你父王这才没有得逞,这么多年我将哪个男婴养大,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左墨王爷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找到了你。”
“这么说我差点惨死在父亲的刀下。我心心念念的父亲却一心要置我于死地。”
“孩儿——”
“母亲唤我伽罗吧,正是这个名字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伽罗,形势所逼,你也不要过于记恨你父亲,他终究是这王室棋盘上的一粒棋子......”
“母亲,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权当是听了个别人的故事。往后你只要好好的,我也无甚牵挂了。你若愿意和我去中原,那自然是极好,我和将军会妥帖照料你。”
“你母亲终究是属于这黄沙里的国度,你父亲生前嘱咐我务必要替他守好皇位。如今却是你来替他保住了这江山。”
“母亲,这鄯善国地处沙漠腹地,又常常受战火波及,不如归属了大周......”
“太妃,大王来了!”一个小内侍进来禀报。
随之走进来的是位身高八尺、皮肤黝黑的沙漠汉子:“儿子给母妃请安了。儿子不知,宫中来了贵客,还请贵客恕罪。”
玉楼心说,这就是替我在母亲身边承欢膝下的人了,倒是一副好人品。
“无妨,这位你要唤一声妹妹。前面殿前端坐的是她的夫君。”
“不曾听母亲说起孤王还有个妹妹。”
“当年母亲生你时原是一胞双胎,后你妹妹让人拐走,走失了好些年。如今几经辗转总算寻到她,实属不易。往后你们兄妹手足要相互扶持,彼此照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