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劝可汗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玉楼独自被困,心里并不慌张,她知道平坚一定会回来救她的,而且以他的性子,一旦药力过去,他不会等到天亮的,希望他身边的人能规劝规劝他。
她在蒙古包里辗转反侧,思考他会如何回到这里,或许是夜里暗暗带一小队人马前来,或许是集结一大队人马,直闯大营也未可知,他在行军打仗这方面,完全不需要玉楼担心,反而是无师自通,打法别具一格。
出乎意料的是,夜里并没有动静,玉楼也没闲着,思量着在这里,唯有长乐公主能帮她逃出升天了,可长乐公主一定还被蒙在鼓里呢,要想法传信给她。
“小南,你去传我的话,说我腹痛不适,需要禀报可敦请医。见到可敦,如实告诉她这里的情况。”现下能指望的也就这个小丫头了,虽然未必能成,终究没有别的法子。
“是,夫人。我一定想法见到可敦。”小南觉得第一次接受这么重要的任务,一定不能让夫人失望。
“好丫头,倘若性命攸关,记得一定保住性命为上,我并不主张无谓的牺牲。”玉楼看她毕竟还年轻,怕她一门心思立功,不顾自己安危,故而关切地叮嘱道。
“奴婢知道了,夫人放心。”
除了等待,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科罗很狡猾,他将一大队人马围在了一个空空如也的蒙古包周围,造成里面关押着要犯的假象,而玉楼的蒙古包前,只有寥寥几人守着,这几个人却是精挑细选的高手。
小南出去就被拦下了。
“你去哪里?可汗吩咐不许你们离开半步。”守在外面的侍卫如黑塔一般挡住她的去路。
“我们夫人身体不适,腹痛如绞,还请两位大哥容我去禀报可敦,为她请个大夫来。”小南陪着小心说道。
“你回去好生伺候,我替你去回了可敦。”
“不可,你又不知道我家夫人是个什么情形,妇人家的病症,你又说不明白,倒耽误了我的事。再说,你大可以随我一起去啊,总归我也跑不了。”
那侍卫看她一脸诚恳,说话又中听,于是说道:“也罢,我陪你走一趟。”扭头又对他的伙计叮嘱道:“你小子看严了这里,这是可汗要紧的女人。”
小丫头倒机灵,三言两语说清楚了这里的情形,长乐公主听闻方才知道可汗背着她做了这些‘好事’。二话没说就带着大夫来了。
“可敦不能进去。可汗吩咐过,倘若夫人不适,让大夫进去就好了!”门口的侍卫仍旧拦住。
“无礼!是你们可汗让你这样对我的?狗仗人势的东西!”长乐斥责道。
“可敦骂的好!”科罗突然出现她身后,上前来安抚她,“休要和他们生气,本汗带你进去便是。”又对侍卫道:“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是!”
二人遂携了手一同进去。
玉楼不露痕迹着了些脂粉,看上去面色的确有些煞白。当她看见科罗也一同进来的时候,脑子里飞快盘算着该怎么支开他。
第118章 逃出生天
“可汗可否容我与可敦说几句体己话?都是女人家的悄悄话,你在这里不大方便的。”玉楼见他非要赖在这里,便拿话挤兑他。
“是啊,可汗放心,我和夫人说话,让大夫也给她瞧瞧,你在这里总是不便。”长乐附和道。
“也罢,你们不要耍花招,这里外都是本汗的人,夫人不要心存侥幸。”科罗说罢,扬长而去。
“长乐公主救我!”玉楼见他离去,忙不迭给长乐公主跪下了。
长乐忙搀起她:“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先起来说话,当心肚子,你身子可有事?”
“没事,那不过是个幌子。如今将军下落不明,我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一切只能仰仗公主了!”
“科罗此人,行事虽雷厉风行,刚愎自用,却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他想留你们,必然是你们于汗国大有裨益,倘若你留下来倒让他有所损失,他定会衡量利弊,或许肯自动放走你!”长乐公主说道,心中已大致有了主意,“你只需按我说的来办,”说罢,让大夫给了她一包药,“你按大夫嘱咐服下此药,你放心,此药于胎儿全然无害,大夫是咱们中原人,是我当初嫁过来时一同前来汗国的,是自己人。”
玉楼听她这样说,方才放下心来。
果然按大夫嘱咐服药后,眼见着手臂上起了红疹。“小南,你去整理咱们的官文,带在贴身的衣物里,再备上最保暖的衣物,不可贪多,咱们要离开这里了。此去茫茫草原,天寒地冻,咱们就十数人,极有可能碰上暴风雨,冻毙风雪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你若是不愿意随我走,留在这里,我嘱托长乐公主收留你也无不可,你看如何抉择?”
“夫人不要丢下奴婢,奴婢誓死追随夫人!绝不偷生!”小南自小没有了母亲,碰上这样有情有义的主子,宁死也要追随到底。
“好!待我身上的疹子发狠些,你便去请可敦。随后你也喝些药,让他们以为这是个严重的疫症。你记下了吗?”
小南果决点头:“夫人放心,奴婢一定能办好!”
玉楼身上的红疹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是高热,逐渐已经意识模糊了。
小南提着一颗心要去请可敦,有了先前的教训,这次守卫丝毫没有阻拦,因为屋里那个女人的确病倒了。
长乐公主没有第一时间赶来,而是去请了科罗:“大汗,不好了,只怕将军夫人不行了。”
科罗猛一听,惊吓不小,转而道:“她定然是耍花招,你们中原人的花花肠子太多了。”
“大汗,你若不信便自己去瞧个仔细!奴婢们来回话时已经没了意识,还是速速命人去看看的好。”
科罗看她焦急的模样,不像有假:“好,本汗就带人去看看她。”遂命人传了大夫同去。
科罗迈着大步进了帐内,果然将军夫人已经昏倒在榻上。“夫人,伽罗!”他禁不住快步走上前,要抱起她查看个究竟。身边的一个大夫急忙阻止了他:“可汗慢着!”
“怎么?你们还不快看看她是何病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病得这样凶险,满脸的红疹,又发着高热,确实令他有些望而却步。
大夫捂住口鼻,近前稍稍查看了一下,便火速退到一丈开外:“大汗,小医虽不曾亲眼见过天花,却听闻过天花的症状乃是高热伴随红色丘疹,传染性极强!恰是夫人这症状。”
小南适时卷起自己的袖子,一脸生无可恋:“大夫,你看看,可是我这样的红疹?我早起时也觉得有些痛痒,莫不是我也被传染了?”
“不好,可汗速速离开此地!”大夫也被吓到了。
科罗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为何早前他来时还好好的人,这么快就得了天花,难免觉得有些蹊跷,还要让人来诊治。
长乐公主见他不肯走,便对身边自己的大夫说道:“你上前去看看。”
老大夫胡须已经花白,两眼却冒着精光:“回可汗、可敦的话,的确是天花,此疫有很长的埋伏周期,期间没有任何症状,可一旦发病,也就是两个时辰左右,此疫目前尚无有效的医治方法,中原地区多发此疫,一旦有人发作,便生死有命了!”
科罗将信将疑,还不肯死心:“眼下怎么办?难道就要看着夫人在本汗的眼前死去么?你们这些庸医,一个个都没有办法么?”他眼看要到手的肥肉,能助他发展农耕、一振国威的要紧女人,就这样死了?
“大汗,眼下就不要想着如何救夫人了,要紧的是要保住汗庭其他人的性命,此疫凶险,倘若其他人也染上,那将是一场灾难啊!”长乐公主身边的大夫唯恐他不信,添油加醋地描述道:“当日中原一个州的性命,几乎悉数葬送在此疫上,只因没有及时将病人隔离开,导致很多人传染扩散,真是惨绝人寰!”
“那……那……为今之计,该当如何?”科罗纵使没见过,也听人提起过此病的凶险,药石无医。
“将这些中原人赶回去!不能让他们再留在这里了!”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句。
长乐公主忙为娘家人求情:“大汗,万万不可啊,他们离开这里只有思路一条,求求您看在我娘家人的份上,给他们些药物,他们一定没事的。”
科罗大怒:“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你的娘家人,他们将瘟疫带来汗庭,本汗本该严惩他们,如今将他们赶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来人,给他们些粮草和马匹,让他们速速离开。”
“可汗……”长乐公主还再继续着表演,趁着科罗掩面而出,她忙示意小南给夫人喝下了解药。
“可敦,我们此刻出去,夫人定要冻死的。”小南假意哭道。
科罗听闻也于心不忍,可和汗庭这么多的性命比起来,他还是不能不舍下她。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了。
长乐公主准备了很多一路上要用的,吃的,穿的,玉楼命小南告诉随从们,只拿用得着的,务必减轻行装。没想到这么顺利就逃出来了,可是逃出来以后呢?这样恶劣的天气,她又是这样的身子,
腊月的风能吹到人的骨头缝里去,玉楼突然后悔起来,她为了一己安危,将这么多人的性命置于不顾,一行人出了汗庭,便迅速找了一处能遮蔽风雪的地洞,她拿出纸墨,对在场的人说道:“我适才考虑欠佳了,仓促间只顾着自己逃出生天,没有想过你们,此刻离汗庭还不愿,你们若是不想和我一同冒着生死逃回中原,我也不怪你们,我愿意给你们书信一封,写明我是为了逃出而佯装生病的,此事与你们无关,可汗生性不喜杀戮,且他希望中原人留下到明年春耕时分,教导他的百姓栽种之事,定然不会为难你们!”
“夫人休要多言,吾辈誓死追随将军和夫人,前方无论是刀山火海,兄弟们不会退缩一步!”
“是,夫人带我们走!我们绝不在此偷生!”
“带我们走!吾辈绝不苟且偷生!”
第119章 重逢
“好,都是我中原铁骨铮铮的汉子!好样的!放心,只要你们信得过我独孤伽罗,愿意随我去找那罗延将军,回到中原,你们就是将军的左膀右臂,生死兄弟!”玉楼豪气干云天,她有这个把握,也相信自己有这个运气!
玉楼吃了解药,症状缓解了很多,可毕竟一场高热令她身体发虚,虽身体算硬朗,可冰天雪地,又是一场急病,终是不敌风雪肆虐,出了三弥山,便不得不歇下来,此处总算摆脱科罗的眼线,冬天的草原四下无人,一片白茫茫的,太阳落下后完全辨不清方向。
草原上鲜有遮风挡雪的地方,一行人寻了个土洼,把马匹挡在外围,又寻了些干草将马儿外面围起来,这样不至于一夜风雪,把马儿冻死了。
玉楼又反复发起了高热,逐渐陷入昏迷,小南急坏了,这样下去,一夜过后只怕她家夫人连路都不能走了。“将军去了哪里?为何还不回来找夫人呢?”
看夫人病重,大家都自发将她围在中间,尽量不让她暴露在风雪之中。
后半夜的时候,她似乎更严重了,迷迷糊糊说起了胡话,小南也已经冻得嘴唇发紫,说话也含混不清了,余下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以为要在这个暴风雪的夜晚,客死他乡了。
第二日一早,玉楼缓缓醒来,只觉得身处一处温暖的房中,其中充斥着茉莉的香气,明明是冬天,为何会有茉莉的香气,“你醒了?”一个温润的声音,玉楼循着声音看去,一张好看到惨绝人寰的脸,微笑地看着她。
“我这是在哪里?”玉楼依稀记得昨晚还在草原垂死挣扎,怎么这会儿又仿佛回到了她朝思暮想的长安城了。
“这是我家。”这个温润公子哥不紧不徐地道。
“我怎么会在你家,你又是谁?”
这公子站了起来,他约摸三十岁上下,颀长的身躯,闲淡的步履,到了门边又折回来,在她的床头负手而立,太阳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投在玉楼的脸上,她逆着光看着他,粗放的轮廓,俊秀的五官,眉眼间有说不尽的故事。这让她想起来一个人。
“你叫什么?我的人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他的话太少,玉楼不得不再次问他。
“你的人都好得很,我把他们救了,你不该这样质问我的。鄙人高穆,夫人不要见外,只管在这里歇脚。”
“高穆?阁下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叫做高肃的。恰逢你二人都姓高,兴许你认识?”玉楼试探性地问他。
“夫人,你这朋友早已不在人世。”
玉楼听他这样说,更加肯定内心的猜测,“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没有正面回到,只是问:“夫人和他有什么渊源?”
“并没有,我只是他的一个仰慕者,毕竟高肃其人,得天下人敬仰,不足为奇。”
“你适才还说是你的朋友?”
“是了,我在心里将他当作朋友,不见得要认识他。”玉楼强词夺理。
“夫人,你醒了,是这位公子昨晚出手相救,否则咱们一行都要冻死在草原上。”小南端了案子进来,上面的药汤散发出一阵好闻的草药味儿。
“高公子,大恩不言谢,倘若有一日能为公子效犬马之劳,我定不推辞。”
“或许没有那一日了。”他淡淡一笑,信步出去了,“你要等的人或许不会来了,还是趁早做打算吧!”
趁早做打算?玉楼听他话里有话,他张口闭口叫白姑娘,一定知道些什么。
“夫人快趁热喝了药吧!”小南将碗端在面前,离得远远的吹了吹。看着玉楼出神,小南忍不住问道:“夫人可认识这位恩公?”
玉楼略点一点头:“认得。对了,咱们怎么到了这里,这位恩公怎么也不肯说。”
小南一五一十说来,大家在风雪中都快冻僵之时,这位翩翩公子如何像菩萨显灵一般搭救了一行十多人,命人将他们带到这温暖如春的蒙古包里。说完又忍不住感叹:“看他的样貌,不像突厥人,倒像咱们中原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