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景消失了,蛟又回到弱如死狗,丑得不忍直视的状态。
作为一直坚守在‘南越古林第一美’位置上的美女蛇珊蓝,不仅没有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危机感,没有被比下去的恼怒嫉妒,反而又是激动又是痛惜地跑到蛟跟前,嘴里连珠带炮:
“那是你家吗?
那些房子、宝山、仆人都是你的吗?
有权、有钱、有颜、有势,什么都有,怎么能偏偏就不是个男的呢?
你说呀……”
除了性别,蛟几乎满足了美女蛇珊蓝对于未来夫君的所有期望和幻想。她痴痴地想着蛟的那张脸,想着那冷傲不可一世的气势,若为男儿,将是何等的英伟不凡?
“快收收你那骚样,尾巴都露出来了。”
先前珊蓝的那一声尖叫威力实在太大,白脸男的耳朵到现在都还未缓过来,语气自然会重,脸色也不好。
“嘻嘻嘻……”小叶双肩抖动,假兮兮地虚捂着嘴巴,小模样十分欠扁。
胖老头适时添把火,充当好搅屎棍的角色,“小珊蓝正值青春少艾,有私慕之心,盼着嫁位如意郎君,实乃蛇之大欲,再正常不过,再正常不过。”
轰!
珊蓝脸上的火顿时都烧起来了。
一个个的,都不是好鸟!
小叶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胖老头倚老卖老虚滑无耻,就连从头到尾都没开过口的双头蛇兄妹俩,表面上置身事外,其内心还指不定多认同小叶和胖老头的话呢。
当然最最可恶的还要数白脸男,这才是罪魁的祸首,事故的根源。
“你他娘的才骚,你全家祖上十八代都骚,你脱光了屁股向阳而生,连花儿都枯萎了……”珊蓝对着白脸男破口大骂,真真正正的现出她的大尾巴,还有巨大的毒牙,要和白脸男不死不休。
这南越古林小蛇妖们的日常三件事之一——打架,又开始精彩上演了。
打架一时爽,一直打架一直爽。特别看着别人打架更是爽上加爽。
助力小叶溜边遁走了;胖老头找个不会被误伤的地方躺下来打瞌睡,深藏功与名;武力值最好的双头蛇兄妹俩当然要留下来,看珊蓝和白脸男如何进攻防守,点评他们的一招一式,他才是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好观众。
费了好大力气,最终不是被带偏,就是被忽略个彻底的蛟,高贵冷艳的蛟,无比虚弱的蛟,她想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她不想活……
等着吧。
在被误伤一次、两次、三四次之后,蛟竟而陡然平静了。她估摸着顶多再过一个月,不管新的鳞甲长没长好,至少她能够勉强站起来。
到时,她要一个一个地,慢慢儿的撕碎他们。
一个都别想跑。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蛟能够勉强站起来之前,在一个雷鸣电闪,只闷热无比,却始终不下雨的晚上,这片南越古林里的“鬼见愁”——眼镜王蛇从更南边的地方回来了。
不仅眼镜王蛇回来了,他还左拥右抱享尽齐蛇之福的带了两个‘媳妇’回来。
两个媳妇也都是扁脑袋,前沟牙,大枕鳞,拥有金属般的光泽,喜欢残杀同类,有着“蛇类煞星”之称的眼镜王蛇。
6
蛇类一般是在5月发情,6~8月产卵,就算是有幸修成精怪的,也依然会保持一些原本的生理特性。
就像眼镜王蛇,每年都会在更南方的有雌性眼镜王蛇的地方度过发情期,一直到立秋前后才会重新返回这片古林。
眼镜王蛇和其他蛇类不一样,不喜欢群居,喜欢独处。即便是配偶,也大多不会住在一起。
故而每年,这片丛林里的眼镜王蛇都是一条蛇出去然后一条蛇回来,无有例外。
可是今年,喜欢独处的眼镜王蛇不仅将配偶带回来,且一次带了俩,就连回来的时间也提前了许多。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岂止是不同寻常,简直就是昭然若揭……”白脸男一紧张就会不自觉地走起以前在戏台子上才会走的绞行步。左脚往右迈出,右脚往左迈出,摇曳生姿,柔美妙曼,依稀当年花旦模样。
珊蓝以及双头蛇兄妹俩中的妹妹最见不得他这副娘兮兮的样子,可如今却也顾不得了。
因为他说的对,喜欢独处的眼镜王蛇带着两个同类归来,且提前归来,不会是一时兴起无缘无故,定然有所图谋。
而在这片古林里,值得眼镜王蛇如此大费周章的,只有生出灵识并修成精怪的他们几个。
如果说眼镜王蛇残害其他的小蛇类只是日常果腹,若能吃掉他们,那绝对是增进修为延长寿元的滋补大餐。
可是一直以来,因为他们居住的这片类似于林中小高原的地方以及这棵巨大而突兀的怪树的庇护,即便眼镜王蛇再想吃掉他们,也只能远远的看着,而不能真正拿他们怎样。
但如果是三条眼镜王蛇同时发起攻击的话,那这个地方以及这棵怪树也是抵挡不住的。
可想而知,迎接他们的必然是一顿饕餮盛宴,只不过‘盛宴’是他们,‘饕餮’是眼镜王蛇。
“嘶……”珊蓝陡然一个激灵,然后试探说:“还是跑吧,虽然不知道出去后会怎样,但如果不跑,现在就得死。”
这几条小蛇妖原本也不是生来就在一处。他们品类不同,年龄不同,修为不同,出生地也不同。他们从密林以外的世界聚集到此,怀揣着各自轻易不愿诉诸于口的故事,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
那就是对外面的世界抱有抗拒和恐惧心理,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离开这里。
小蛇妖们集体陷入沉思中。
整整一个下午,既未吵过一次嘴,更未打过一次架,期间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如此平静和谐的相处,倒是难得一见。
傍晚,倦鸟归巢,天边大团大团的火烧云如同海浪般翻涌,层林尽染,好似披上了一层浴血的战衣。
像一个多月以前那样,小蛇妖们抬着蛟,在丛林七扭八绕的逼仄小径上奔走逃命。
其实真正逃命的时候是不适合带上蛟这种又大又沉的累赘的。可是逃命这种事,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若不能自己逆袭从根本上战胜敌人,便只能从外界寻求帮助,也就是俗称的抱大腿。
然而想抱大腿的常有,而金大腿不常有。眼前这条蛟除了暂时不能动弹外,可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金大腿。
再说他们即将要舍去的这片类似于林中小高原的地方以及这棵巨大而突兀的怪树,是他们住了近百年的‘家’。这个‘家’还得靠蛟好了以后再带领着他们抢回来。
他们虽然怕死,但“家”也是绝对不愿意让给恶贯满盈的眼镜王蛇的。
当然他们的这些想法和打算蛟是知道的,因为他们一边抬着蛟急于逃命,一边又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
这一下午心事重重,可把他们给憋坏了。现在虽在逃亡路上,可一旦做下决定,心情瞬间就放飞了有没有。
蛟在心中无声讽笑。
她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这帮家伙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意愿?
他们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可她若不配合怎么办?
只能说这帮小蛇妖还是脑子里缺根弦,或者说压根儿就没长脑子这个东西。
、
马不停蹄,转眼已过去十二个时辰。
在一个地表覆着红褐色层状岩,深度达一千多丈,且下有激流飞湍的大峡谷前,他们终于停下来稍作休整。
看着仿佛被裂火灼烧过一般的地表,感受着上面还残留着的白日太阳的余温,几条小蛇妖真是又累又饿,又热又困,恨不得就这么死了算了,还逃什么逃?
许是这想法太过于强烈,连老天爷都听到了,变回原形趴在地上的双头蛇兄妹俩突然支起两个脑袋,各转向一边,面上逐渐凝重。
“他们追上来了。”双头蛇兄妹俩的语气十分肯定,如水入滚油,瞬间激起一片骇然。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那三条眼镜王蛇。
“怎么办?怎么办?这都不用喘气的吗”珊蓝惊得跳起来,然后连滚带爬地往蛟身边扑,不知道是要从蛟身上寻求庇护和勇力,还是打算扛起蛟来接着跑。
‘跑,接着跑,不然能怎样?总不能束手就擒,白白等死。’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带有一种垂死挣扎但终究徒劳无益的绝望。
混乱中,双头蛇兄妹俩突然停住脚步,从队伍中退出来:
“你们走吧,我们去把他们引到别的地方去。”
别说朝夕相处的伙伴,就是一直冷眼旁观的蛟,谁都没想到,生死之际最具有牺牲精神的竟然会是性格怪诞狠毒的五步双头蛇。
双头蛇,一身两头,天生异相,生来便不被上天恩泽,寿命也最短,是这里除了小叶外年岁最小的一个。
他们本是多么爱惜他们的生命啊!
走在队伍最前面,抬着蛟头部分的白脸男话到了嘴里又咽回去。这里面除了他和双头蛇兄妹俩,其他都是老弱妇孺。眼前这种状况他和双头蛇兄妹俩中间必须牺牲一个引走危险,也必须保全一个带领着剩下的老弱妇孺走下去。
而双头蛇兄妹俩已经替他,也替自己做好了决定。
“呜呜呜……”小叶不停哭,嘴张得比拳头都大,是累的,是吓的,是对逃亡之路的惶恐不安,也是对即将分开的伙伴的不舍。
旁边的胖老头自始至终都搂着他的肩膀,无声安抚。
珊蓝也哭,美人垂泪,恰似梨花带雨:
“其实男人不能光看皮相,有本事、有担当的男人才是最帅的。”
双头蛇兄妹俩中的哥哥扯嘴欲笑,脸上肌肉纠扯,竟比哭还要难看。妹妹却有些不满了,“那我呢?”
她和哥哥虽然共用着一个下*半*身,但却拥有各自独立的思想和上半身。他们是两条蛇,是完全不一样的。
“有本事、有担当的女人也……也独有魅力。”珊蓝看着她和她哥哥几乎一模一样的,布满黑褐色斑点的面庞,磕巴道。
这下双头蛇兄妹俩都满意了,发出怪异到恐怖的声音,转身便消失在阔叶林边的阴影里。
剩下的小蛇妖们抬着蛟,绕着嶙峋的山石,接着逃命。
可不过就是前后脚的关系,双头蛇兄妹俩才刚走,下一秒眼镜王蛇就带着他的两个‘媳妇’,朝着剩下的小蛇妖们左右夹击而来。
小蛇妖们都傻眼了。
双头蛇兄妹俩不是去引开他们去了吗?
怎么转眼他们已至跟前,那双头蛇兄妹俩又去哪儿了呢?
颇感无语的蛟简直想放声大笑。
瞧瞧,这帮‘小蚂蚁’刚刚才荡气回肠眼泪汪汪的生死告别,转眼就被亲爱的小伙伴给背叛了,抛弃了。
多么讽刺,多么搞笑。
“跳吧……”
“跳吧。”
“跳吧!”
面对着眼镜王蛇们的步步逼近,剩下的小蛇妖们回头看看陡峭的崖壁,看看底下湍急的河流,一致决定宁可被摔死,被水流冲死,也不愿意做眼镜王蛇的嘴中餐腹中肉。
“哇哇……我怕……”
伴随着小叶惊天动地的哭叫,在小蛇妖们齐齐跳崖之前,蛟被先一步给扔下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还不忘捎带上蛟。
蛟懵愣了一瞬,然后眼冒金星,全身作痛,被崖壁上的突石接连碰撞,被不知名的韧性十足又长满尖刺的荆棘不断缠打,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她新长出来的鳞甲才薄薄的一层,呈半透明状,如今还不能保护好她的内在血肉。
根骨全断,血肉俱碎,向死而生。
突然,巨大的,好似龙吟一般的声响在幽深的大峡谷中回荡。
手牵着手,准备跳崖的小蛇妖们暂时停止了的动作。然后他们看到刚才被扔下去的,血肉模糊的蛟,以一飞冲天之势,从崖底飞了上来。
蛟在换甲期间从来都不仅仅只是表面上的,旧的鳞甲脱落,新的鳞甲长出来,而是由内而外的蜕变和进升。
而这条蛟,此刻终于成年了。
小蛇们笑了,大惊大恐,大悲大喜。
他们不用集体跳崖了,他们的金大腿大显神威了,他们不用死了。
可真的是这样吗?
“来呀,来吃掉我们呀,你们这些臭虫,臭虫都比你们强,臭虫都不会残杀同类……”怂了一个晚上的黄金蟒胖老头准是受刺激过大,一时竟变得有些癫狂。
7
后面,小叶双拳紧握,脖子前伸,脸上亦是跃跃欲试,珊蓝和白脸男倒是没那么夸张,却也悄悄地挺直了腰杆。
狐假虎威。
蛟顶着一脑袋的血和伤,半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表演。
原本气势汹汹的眼镜王蛇们,两条雌的无声后退,雄的还守在那儿,血红的信子在空气中震颤,发出细微的声音。
“等等,这条蛟有问题,至少现在虚弱无比,否则这帮家伙一开始就不会跑……”
雄性眼镜王蛇用蛇语成功地稳住了即将离开的两条雌性眼镜王蛇。
神龙亦有陨落的时候,凤凰也可能落魄成鸡,更何况是眼前的这条蛟。
蛟虽然在物种上压制他们,可若蛟落了难,而他们又恰好趁虚而入呢?
又没有谁规定过不能趁虚而入。
一想到若是他们能战胜这条虚弱的蛟,能像吃掉其他普通蛇类一样吃掉这条蛟,当然原本要对付的几条小蛇妖也一条都跑不掉……
若能如此,堪称造化。
甚至可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贪婪是惑心的毒药。
两条雌性眼镜王蛇朝着蛟缓慢上前,眼睛里的光,幽幽的,诡异又可怖。
雄性眼镜王蛇在两条雌性眼镜王蛇的掩护下,寻找着最恰当的时机和方位,势必一出手便要击中要害,绝不给蛟任何反败的机会。
气氛凝重,空气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