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养妻实录——谷草
时间:2022-03-09 07:22:34

  “奴婢见过宋大人。”冤家路窄,只好认栽,她转过身讪讪一笑。
  宋世良今天是一身香色飞鱼服,单手搁在腰间的绣春刀上,眉飞色舞,像有什么喜事在身。
  她打完了招呼就要走人,宋世良身手了得,转眼间就拦住了她的去路,“急着走干吗?就不想跟我多说几句话么?”
  他不满的语气叫人懊恼,阿琅苦皱眉头,转而堆上笑脸,道:“怎么会呢?奴婢就是脚一滑,没急着走呢,不过,这么巧,宋大人又在此巡逻么?”
  宋世良居高俯视,在心底哼了一声,这丫头,变脸变得比谁都快。
  “你跟我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宋世良显然不是什么君子,动手能力比动口快,拽着她的手腕就往南面的武英殿方向跑。
  “宋大人,您要带奴婢去哪儿?”阿琅挣脱不了他的蛮力,只能快步跟上。
  “陪我巡逻。”
  这话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宋大人,您就别耍奴婢了,奴婢跟着您,不就是给您添麻烦了嘛!”
  “你这个当阿姐的可真没良心,过了这么久,你都不找我问问你弟弟过得好不好?”
  若论狠劲,她哪里比得过锦衣卫,一针见血,不留半点余地。
  阿琅承认,这段时日她过得太好,有些忘乎所以,思念阿玕的心情不似刚进宫时那般强烈。
  “阿玕跟着您学武强身,该是无需奴婢来操心了,若有个好歹,您也不会在这儿与奴婢笑着说话了。”
  她到底哪来的自信,相信宋世良一定会善待阿玕?
  阿琅感到莫名其妙,宋世良却像是尝到了甜头,扬眉一笑:“这么说来,我在你心里还算靠得住么?”
  她扯了扯嘴角,移开视线,“宋大人受百姓敬仰,救民于水火,自然是靠得住的。”
  “既然靠得住,你怎么就不愿跟我,偏要待在司礼监那种鬼地方?”他倏地敛了笑容,眼里闪着落寞的暗光。
  他终究没能放下她,更不甘心她落在公孙怀的手里。
  “这不是没办法么?踩了泥潭,哪儿容易挪脚。”
  “这么说,若有机会离开那个鬼地方,你一定会走,是么?”他忽然停下脚步,直直盯着她。
  阿琅呼吸猛地一滞,“当然,奴婢还盼着与阿玕重聚呢!”没有斩钉截铁地说出答案,犹豫了一瞬才道。
  宋世良未将她的迟疑放在心上,弯唇笑道:“好,我一定会让你们姐弟早日重聚,这一天不会太久。”
  他说得信誓旦旦,像是早就有了对付公孙怀的策略,可要全身而退,哪能那么容易,但是阿玕,她很想见他一面。
  “宋大人……”她在他身后徐徐开口,宋世良插嘴道:“私下里你也不必与我见外了,善平,我的表字。”
  “奴婢身份卑微,怎可直呼大人名讳?即便是表字,恐怕也不妥……”阿琅不想与他套近乎,可他倔强的神情正在逼迫她屈服。
  “奴婢听您的,善平大人。”
  “去掉大人。”他强调。
  阿琅嘴角一僵,“奴婢不习惯这样称呼您,请您原谅。”
  “还有,你不是奴,你是我宋世良救回来的人,我说过会娶你,你以后会是我的妻。”
  “大人!”阿琅终于拽住了他,环顾四周,苦着一张脸道:“就当是阿琅求您了,别再拿这事儿开玩笑了罢,这还在宫里,奴婢还想活着见阿玕。”
  更令她害怕的是,他果真没有放弃当日在船上随口一说的念头。
  “这个时辰,这一带鲜少有人出没,你放心,我不会害你。”他反握住她的手,捏在掌心,投来炽热的目光,“我宋世良从不轻许诺言,一旦许了,便要去实现,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手上如聚着一团火,烧得她浑身火辣辣的,脸颊绯红,她摇头欲言,宋世良耳朵一动,压低嗓子道:“别出声,有人来了,跟在我身后。”
  他是习武之人,神经敏锐,风吹草动全都逃不过他的双耳。
  想说的话又硬吞了回去,宋世良把她护在身后,两人静默一阵,他听脚步声远了才出声,“脚步急促,是赶着做事的宫人,不过现在没事了,咱们继续走吧。”
  “奴婢出来好些时候了,眼看天色不早,奴婢该回司礼监了。”再这样陪他走下去早晚出事,也不知道公孙怀是不是已经从东厂回宫,若找不着她的人,回去定是少不了曹元亨一顿盘问。
  宋世良仰天长叹,“紫禁城可真大,光是巡逻西面就得花上好一阵,也罢,没能说的话留到下回再说也无妨。”
  阿琅还能怎么办,遇上宋世良算她倒霉,与其和他纠缠不休,她倒宁愿和奸佞小人斗智斗勇。
  “阿玕就有劳您照顾了,阿琅告辞。”说完,她转就走。
  看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娇小身影,宋世良加深了笑意。
  *
  回到司礼监时,霞光蔽天,内书堂前的其中一棵苍劲的老松下立着一个身形,夕阳落在他身上像是披了一张金领子,金光灿灿,如普度众生的佛。
  见到公孙怀,阿琅心头一喜,三步并两步迎上去,殷勤笑道:“督主,您回来啦!”
  公孙怀转过头来,阿琅逆着光,看不真切他背阴的脸,只能从他低沉的声音里辨别出他此刻的情绪不是很好,“去哪儿了?”
  她心头一凛,下意识舔了舔唇,道:“回督主,去了仁智殿。”
  “去那儿做什么?”
  他甚少这般质问她,阿琅没来由地一阵心虚,道:“督主不在的日子,阿琅不忘苦练绘画,却怎么也不得要领,所以想去仁智殿……偷师……”
  “那你学到了什么?”
  自然什么都没有学到,这还得怪到宋世良的头上,可她竟然不敢告诉他实情,生怕听了更不高兴似的。
  “随我来。”
  她的沉默促使失态愈发严重,公孙怀语气冰冷,如在数九寒天里被人泼了一桶凉水,瑟瑟发抖,刺骨疼痛。
  “对不起,阿琅让督主失望了,这一回是白跑了一趟,什么都没学到。”她垂头自行忏悔。
  “以你的功夫,就算偷了师,也学不到分毫。”他呵护她的时候全心全意,但是挖苦的时候也是不留余地,“贪玩去了吧。”
  他以为她迟迟未归,只是因为贪玩。
  阿琅松了一口气,吐吐舌,点头应是。
  “跟谁玩了?”
  身上的汗毛再次竖起,今日的公孙怀好像有点反常,换了从前顶多问个一两句也就完事了,怎么突然像曹元亨似的,喜欢刨根问底了?
  “怎么不说话了?”他直直盯着她。
  阿琅张了张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口,本来她可以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可她不想骗他,也骗不过他,就是怕说了加剧东厂和锦衣卫的矛盾,生怕她被当成宋世良派来的奸细,一怒之下把她除了。
  “是延祺宫的那个宫女罢。”他垂眼道。
  阿琅惊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个香囊,那样式一看就是女子之物,她在宫里唯一接触过的宫女也就只有延祺宫的蒲儿了,只是这香囊为何在她身上?难道是那时候……宋世良偷偷系在她身上的?
  方才回来的一路心思恍惚,都不曾发觉身上多了此物,宋世良多此一举难道早就知道公孙怀今日会回宫,这才给她打掩护?
  这一个个的,把她耍得团团转,到底何时才能休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你还是死心吧,小媳妇是督主哒!
 
  第29章 独处
 
  
  还能怎么办呢?阿琅唯有将错就错, 告诉公孙怀这香囊就是蒲儿送给她的!
  公孙怀收回视线, 没再追问,径直往前走,阿琅乖乖跟上,行走间香囊里的药香微微散发着沁人心脾, 就连看着他的背影,她都觉得美滋滋, 不胜欣喜。
  这份欢乐令她忘乎所以, 无暇再去追究公孙怀的真实心境。公孙怀走在前, 微微侧过头, 嘴角不经意扬了扬, 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满足于眼前的快乐。然而他的笑容很快湮灭在嘴角, 眼里蒙上了一层落寞的光。
  阿琅跟着他回到他的书房, 如往常一样听他的指示,只是今日他似乎有些疲倦,坐在官帽椅上未发一言。
  阿琅察言观色, 麻溜溜地跑开了, 在香几前点了一支安神的香, 期间听他幽幽开口:“我在宫外安了宅子,过两日, 你随我一道搬过去,有什么想说就去说清楚,往后保不准何时还能进宫。”
  “啊?”他这决定来得突然, 阿琅一时怔愣。
  本来像他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宫外安置一些田产供将来养老并不奇怪,怪就怪在曹元亨说他这些年长居宫中从不在外购宅,为的是寸步不离地陪伴小皇帝,为朝廷效力。
  可如今,怎就突然变卦了呢?
  更何况,他还要捎上她,是另有安排吗?
  不过能够出宫自然是好事,见到阿玕的机会想必更大一些。只是不知他的宅子安在何处。按照京城达官贵人的排场,多半会选择住在内城。
  若是如此,她便有机会见到阿玕了!
  “好!阿琅全听督主的!”只要能出宫,她怎样都乐意。
  阿琅自顾自乐呵着,没想到这是公孙怀早作的安排。
  自打见了阿琅,他便做了万全之策,吩咐曹元亨在城中购宅,大费周章地部署只为等待一个时机金屋藏娇。起初带她进宫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宅子安置妥当,太后即将回宫,也不宜再留她在宫中。
  紫禁城,危机四伏,即便有他护着,也难保万全。
  *
  两日后,阿琅收拾了行囊随公孙怀出了宫。离宫前,她本想跑一趟延祺宫与蒲儿道别,却又担心横生事端,只能不辞而别,再说了,她与蒲儿并无深交,宋世良留给她的香囊也未必是出自蒲儿之手,不必留心,权当是萍水相逢,从此相忘于江湖。
  而她出宫的待遇仍旧与旁人不同,通常没有等级的内侍只有跟着车驾的份,可阿琅不同,她可以坐车,而且是和公孙怀同乘一辆马车!
  虽然当初进宫时,她也享受了一次特殊待遇,可那时候公孙怀骑着马进宫,两人尚有距离,可这回呢,没想到能跟他坐在一辆车上,让人看见了,准又要把他们不正当的关系传得沸沸扬扬。
  阿琅头疼的同时,心头也有点儿偷着乐,可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份窃喜究竟事出为何。
  马车晃晃悠悠,阿琅趴在车窗口欣赏街边的繁华,上次出宫时的记忆犹新,只是如今入了秋,树叶枯黄,秋风瑟瑟,马车行驶的过程中劲风拍打在脸上又冷又疼,若不是她底子好,照这么吹下去,细嫩的肌肤多半就要皲裂了。
  “秋风后劲猛,可别吹太久了,仔细着了风寒。”原本见他闭上了双目,她才识趣地去看窗外的街景来消磨时光,哪里想到他一直醒着。
  阿琅拍拍脸,触感冰凉,遂缩回了脑袋,关上小窗,身子坐正,眼梢看到他依旧没有睁眼,不禁挠了挠耳朵,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面如冠玉,却不似朗月清风,闭上他那双狭长的凤目尚且能有几分遐想,可若他睁了眼,那便是结了冰的河面开了一道口子,掉进去寒冷刺骨,再难活命。
  也就当他闭眼的时候,阿琅才敢盯着他看上许久,谁叫他长得如女子一般百媚丛生,她一个贪财好色之徒,近在眼前的美色,自然要好好抓住机会,大饱眼福!
  像他这样的粉面郎君,到底经历过什么家里人才狠得下心肠送他进宫沦为奴?她听来的那些传言把他说得可怕至极,在他掌管下的东厂也是风声鹤唳,可他的身世倒像是个迷,无人知晓,只是以讹传讹,说他是恶鬼的化身,来到人间涂炭生灵。
  阿琅只觉得流言真可怕,公孙怀哪里像是恶鬼,天底下哪有生得这般风华绝代的恶鬼呢?
  她曾经试图打听公孙怀的来历,却没个人敢在私下谈论,个个避而不谈,曹元亨更是三缄其口,令她愈发好奇。
  一个相识不久的人而已,可他身上藏了那么多的秘密,生平第一次,阿琅想多了解他一些。
  “督主,您是本地人么?进宫前是做什么的?可还有什么家人么?”想着想着,竟忍不住脱口而出,也不怕触犯他的忌讳。
  怎知他蓦地睁开了双眼,一道凌厉而冰冷的目光直扫向她,阿琅咯噔一下,顿感不妙,正要开口认错,更加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公孙怀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猛地拉向他,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往他怀里按,紧接着两人双双趴下,一支弩箭穿过小窗牢牢钉在车厢栏板之上,发出“铮铮”响声。
  阿琅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埋伏!他们被人袭击了,确切地说,是树敌颇多的东厂督主被人暗杀,她是被殃及的池鱼。
  “督主!有埋伏!”马车遽然停下,曹元亨惊恐出声。
  “我没事,传我命令,掉转马车,走香花胡同,这儿交由你来善后。”皇城脚下公然冒犯东厂,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可公孙怀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临危不惧,还能气定神闲地下达指令。
  “是!”曹元亨领命,紧接着传令驾车的车夫。
  他们此行低调,只有一车一马,没有随从,就只有车夫与曹元亨两人保驾护航,车夫是东厂的番子,手上有点本事,若还有杀手埋伏在附近,想必也能抵挡一阵,毕竟东厂的人遍布天下,一旦有人打草惊蛇,绝不会逃过番子的眼睛。
  刚才曹元亨得令之后,便打了个响哨,像是江湖帮派之间的接头暗号,阿琅估摸着是要出动隐蔽在暗处的东厂番子,一起揪出刺客呢!
  好在有惊无险,公孙怀发现及时,否则以那支箭的方向极有可能先要了她的命,不得不说,刺客的箭法真不错。
  马车拐进了香花胡同,公孙怀才放开她,阿琅怔怔不语,鼻间残留着他身上的沉香味,思及方才危急时刻他挺身而出护着她,不由得耳根一红,心也乱了一阵。
  即便他生得再貌美,也是个太监,胡思乱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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