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养妻实录——谷草
时间:2022-03-09 07:22:34

  闻言,不识得宋世良的百姓也都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锦衣卫里分了两股势力,以宋世良为首的一派不说使百姓安居乐业,倒也没有搅了宁静,另一派则整日闹得城里城外鸡犬不宁。
  落在宋世良的手里,不怕成冤狱。
  阿琅站在队伍里,眼神四瞟,这京师百姓见到锦衣卫显然心生畏惧,可在看清带队的首领是宋世良之时,恐惧的面貌似乎缓和了,叫她不得不猜测,宋世良到底是怎样一号人物。
  他们下了船,岸边早已备了车马,高禄被押上了囚车,阿琅与其余受害人分成三批上了三辆载货的马车,锦衣卫前后看护。
  宋世良坐上高头大马与赵炳之一前一后走在最前面,一箱箱贴了封条的赃物押解在队伍最后。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东便门向内城的镇抚司诏狱行进,对于高禄谋反一案的审讯也将正式开始。
  东便门是燕京外城东南端的一座小城门,于宝隆十四年为抵御瓦剌骑兵骚扰而修筑的一道城门,派兵驻扎,以防卫京师安宁。
  守城士兵见了锦衣卫的队伍都当是顶头上司一般俯首帖耳,而赵炳之依然亮出了腰间的牙牌,士兵在与宋世良见过军礼之后火速放行。
  进入外城,城中的百姓统统识趣地避让过道,仿佛是皇帝出行,诚惶诚恐。
  阿琅抬头望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背影,宋世良正与赵炳之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切看似和谐,周围没有人受到惊扰,可这份安宁没有过太久,一连串急促地马蹄声由远及近,带起长长的尘土如一条黄色的巨龙腾跃而起,最后一声高亢的嘶鸣停滞在宋世良的坐骑前。
  骑马而来的人架势像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来报,面色却极为从容淡定,他头戴乌纱圆顶帽子,身穿与宋世良极为相似的衣袍,只是没有华丽的纹饰罢了。他没有下马,与宋世良正面拱了拱手,“咱家奉督主之命请宋大人移步东厂。”
  那人声音尖细,与寻常男子不同,也没见蓄须,自报来于东厂,他的身份一目了然。阿琅早有耳闻,掌管东厂的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权力至高无上,就连当今皇帝都要敬让三分,东厂来的太监与宋世良平起平坐,礼让而不谦卑,可见一斑。
  “原来是司礼监的曹公公,不知你们督主何以要我移步东厂?”阿琅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从言语里听出了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
  他好像不喜欢那位东厂督主。
  “宋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有所不知,前儿个雷雨大作,镇抚司也不幸遭雷电击中,起了一场大火,不得已,这案子的审讯还得移到东厂,不过请宋大人放心,主审依旧是锦衣卫的几位堂上官,咱们东厂与三法司从旁会审。”
  “这道雷打的可真不是时候,没伤着什么人吧?”宋世良故作惊讶,心想这雷公真是找准了时机,他南下的时候一切安然无恙,偏巧一回来就天打雷劈,多心的背后嚼一句是诏狱里有人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老天爷急着惩罚呢,可老天爷若真在天有灵,早该有报应,何必等到今时今日,怕是有人想要早一步替天行道罢。
  曹元亨遗憾地摇了摇头,叹道:“深夜突发事件,起初劈中的是后院耳房的房檐,第二道雷又击中了西边的一间库房,那里头的东西一见电光,就噼噼啪啪炸了,救也救不得,所幸那会子没人看管,不然啊……”他啧了一声,道:“非得炸得稀巴烂,平白无故又给刘指挥使和宋同知多添一桩闹心的事儿不是?”
  曹元亨口中的“刘指挥使”是锦衣卫的首领刘顺谦,主管镇抚司诏狱,为人狡诈机警,善于谄媚,他有个同胞姐姐是先帝的贵妃,靠着这层裙带关系,荫封了一个锦衣卫千户,除了察言观色,取悦先帝,别无他能。
  先帝驾崩后,贵妃之子继位,荣升太后,刘顺谦又左右讨好当今圣上,在太后的力荐之下,提拔为锦衣卫指挥使。多年来,大肆贪墨敛财,培植私党,鱼肉百姓。
  宋世良虽为刘顺谦下属,却与他水火不容,刘顺谦多次陷害宋世良不成,如今自己先遭了殃,真是太快人心!
  “人虽没什么事儿,可大火殃及诏狱,审讯的地儿得修上一阵儿,不得法,关押的犯人就临时迁移到了东厂,都由人好生看管着,宋同知若有什么疑虑,见了督主再问不迟。”曹元亨奉命前来请人,急着回去复命,不与宋世良多磨嘴皮子了,打了个长臂,手掌一摊,请宋世良带上人赶紧上路。
  天灾也好,人祸也罢,该审的案子一件也不能落下。不过进了东厂,又是另一番局面。
  东厂始设于昌平年间,才过了一百来个年头,远不及锦衣卫历史悠久,可自当今的厂督公孙怀从大宦官王有吉手中接管东厂以来,权势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大到连小皇帝都难以倾覆。
  小皇帝由公孙怀一手带大,自小依赖,对公孙怀宠信有加,放任宦官专权,而自己一心纵情淫乐,不理朝政。
  东厂如今的权力远在锦衣卫之上,抓捕的犯人虽然仍要交由锦衣卫审讯,却要看东厂提督的脸色行事,而锦衣卫逮捕犯人,还得经过司礼监加盖印获准,处处受到制衡。
  公孙怀,才是宋世良最大的敌人。
  朝廷有这毒瘤一日,江山便要风雨飘摇一日,宋世良发过誓,终有一日,必将其党斩草除根,肃清朝堂。
  此次锦衣卫下江南抓捕高禄,明面上是皇帝的旨意,背地里却还是公孙怀授意。他早该想到,公孙怀诡计多端,故意放权让锦衣卫邀功,到头来还是白忙活一场。
  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想告诉他,东厂掌握天下,锦衣卫在这天下之间,区区一名指挥同知又岂能与高高在上的东厂提督对抗?
  若他没有料错,刘顺谦恐怕早已投靠了东厂。
  东厂建立以来,虽说由司礼监的太监来掌管,但也不全是内使宦官组成的班子,手底下的人无论是贴刑官,还是档头和番子,都是从锦衣卫里挑了精干分子来跑腿做事。
  锦衣卫好歹都是军户,人前鲜衣怒马,威风凛凛,人后却被一群没了根的宦官欺压,犹如丧家之犬。
  宋世良在前头与曹元亨虚与委蛇,偶尔回头看一眼车上的阿琅,阿琅弓着身子,双手抱臂,又不知在起什么心思。
  “东厂……是什么地方?”与阿琅同车的还有蔡安,那天吃了蔡安的馒头之后,两人长久分别,久别重逢后,蔡安自然高兴,却也好奇那段日子阿琅去了何处,阿琅模棱两可回了一句自己在宋世良身边伺候。
  蔡安不疑有他,信了阿琅,仿佛阿琅说的都是真理,跟着她才能化险为夷,譬如此刻他们将去东厂,蔡安虽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只要阿琅在,他就会安心。
  “不是个好地方。”阿琅一个村姑,懂得却不少,每回上街卖了布,见天色早,便会进酒楼听先生说书,东厂的名声与锦衣卫半斤八两,厂卫勾结,狼狈为奸,也没干多少好事,兴许比锦衣卫有过之而无不及,厉害大发了。
  原本进镇抚司至少是锦衣卫的地盘,她还能信宋世良一回,哪知半路杀出个东厂督主,叫人措手不及。听闻这位督主媚主侍宠,权势滔天,手段阴狠毒辣,多少忠良义士葬身在他手上,常叫人背后不寒而栗。
  她冒充阿玕进入顺昌伯府,宋世良强迫她进京,若被发现是女儿身,她自可在那位督主面前参宋世良一本为自己脱身,可她还欠宋世良一份恩情。
  这下,阿琅是真的摊上了大麻烦,一筹莫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督主您等着,您的小媳妇马上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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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东厂
 
  
  车轱辘打着转儿,倒不颠簸,果真是天子脚下,官道修得体面,小路也少了那些坑坑洼洼,道路平坦,这车坐得也舒坦。
  道路宽阔,眼界就宽阔,心境也跟着宽阔,可哪里真有不晃悠的车,恁地通衢大道平坦宽阔,千百条羊肠小道错综复杂地缠绕在四周,看不清,分不明。
  皇城根下,戒备森严,每过一道门必有士兵把守,而当东厂与锦衣卫的人现身于前,不费吹灰之力,皆能顺利过关,难怪世人豁出了性命也要争权夺势,这张“通关文牒”,真的可以畅通无阻。
  阿琅伸长了一条手臂搁着车轼,听着轱辘声,眼前人来车往,所到之处,无人不投来奇异的目光,就像是进京耍猴的戏班子装着一车车奇珍异兽,城里城外,好不热闹,只是进了内城,所过之人,多为锦衣华服,他们不会明目张胆地笑话你,却会在背地里数落你。
  阿琅嗤笑了一声,闭上了眼,撸了撸肚皮,早上吃过一顿到现在不曾进食,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过会儿见了那东厂督主可别晕了,要是真晕,索性晕个彻底,别醒来受百般折磨。
  她心底里还是有些怕的,都说少了根的人心也缺一块,想方设法折磨人才能抹平他们的伤痛。一个宋世良已经够难伺候,再来个东厂督主,那可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倒不是担心暴露身份,就怕是个阴晴不定的人,管她是否无辜,一不高兴,罗织个什么罪名到她头上,那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宋世良。
  “下车!”还没想好退路,车马骤然停下,押送他们的两名锦衣卫小旗上前来催促,纵然在东厂门前,气势依然不减,看来宋世良带出来的人并不惧怕东厂的势力。
  阿琅审时度势,乖乖顺从,率先从车上跳下,蔡安紧随其后。车上共三十五人,阿玕不在其中,他是蒙混上的船,对多数人而言身份不明,不易现身于人前,方才下船之前,宋世良已另外派人安置了阿玕。
  没了阿玕在身边碍手碍脚,阿琅尚能施展拳脚,即便情况对她极为不利,她也会想尽方法为自己脱身。
  “都站好队列,按照指示依次进门,不许东张西望,更不许随意开口说话!”
  不必东厂的人下达指令,赵炳之先声夺人,倒也不给曹元亨什么脸面,曹元亨脸上堆着笑,拳头攥得也紧,转瞬之间打开长臂道:“宋同知请。”
  宋世良随曹元亨上了台阶,两扇铜钉红门从里面缓缓敞开,一前一后跨进了门槛,没有人上来前呼后拥,与其说冷清,不如说是肃穆。
  绕过影壁,还没看清东厂的气派,一个头戴圆帽,身穿褐衫的中年男子不知从哪儿冒出,在曹元亨跟前抱拳行礼,对他附耳说了几句什么。
  曹元亨挥手让他退下,转过身来对宋世良致歉道:“真是不巧,前脚宫里传话,主子爷急召咱督主回宫,不过督主留了话儿,人先关进厂狱,审讯还得等等。”
  这位督主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宋世良也从未摸清过那人的心思,但这次他深切感到自己被人当成了猴儿耍,心里纵然不服气,也不能在这儿撒野,他尚且沉得住气。
  “既然东厂督主不急,在下也有的是时间,只是不知这些受害者要如何安置?”公孙怀打的什么主意,宋世良不甚在意,只是阿琅还在受害人群中,若是就此留她在这里度过一夜,他不放心。
  “宋同知大可放心,这些孩子都是此案的重要人证,东厂自然会好生安置。”曹元亨笑道。
  人证固然重要,可早晚还得进宫为奴,东厂把人当成蝼蚁一下踩踏,又岂会真的以礼待人。
  宋世良伸手摸了摸下巴,点头道:“那就有劳曹公公了。”说完,宋世良把人交给了东厂的人,也不再与曹元亨多费唇舌,领了自己的人向曹元亨告辞,也不顾阿琅的死活。
  阿琅朝他挤眉弄眼,宋世良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往她手上塞了样东西,阿琅不明就里,来不及多问一句,宋世良已扬长而去。
  “都跟上了!”
  宋世良一走,东厂的人就换了副嘴脸,个个凶神恶煞,曹元亨交代了几句人也跟着消失了。阿琅攥紧了手心,把宋世良给她的东西藏在衣袖底下。
  他们被两个身穿深蓝直身的随从往里带去,路过前院办事处,但见院内竖着一块碑,阿琅识字不多,却还认得上面刻着“流芳百世”四个大字,看着这四个字,还真是讽刺,让人笑掉大牙。
  阿琅终究没能笑出来,他们被带进了后院的一间房,刚进屋,一股陈年霉味扑鼻而来,呛得人咳喘不停,有人不乐意了,不是说了好生安置,怎就这般田地?
  “这里脏成这样,怎么待人!”到底是年少气盛,一名细皮嫩肉的少年咬着唇发出了牢骚。
  “怎么?不想在这待着?”领头的东厂番子阴恻恻地看向那少年。
  少年初来乍到,不知东厂是什么地方,天真地以为宋世良发了话,他们就能在这好吃好睡,哪里想到他的一番牢骚恐将引来杀身之祸。
  “咳咳!”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继续多言之前,阿琅捂嘴咳嗽,转移了番子的目光,“你又怎么回事!”
  “咳咳,对不住……不瞒大爷,小人有病,一闻到粉尘就容易咳嗽,咳咳……”阿琅装模作样道。
  “有这样的怪病?你不会想耍什么花样吧?”番子疑神疑鬼,岂会轻易相信阿琅。
  阿琅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剧烈咳嗽之后,摊开一手,当场证明她确实有病,因为她此刻手心沾满鲜血。
  在场的人见状皆为惊恐,纷纷往后躲避,唯恐是什么传染病,只有蔡安惊慌上前,满是关心:“恩人,你怎么了?”
  阿琅弯腰曲背,身子靠向蔡安,低着头,捂着嘴悄声道:“若想平安无事,接下来就照着我的意思做,千万别露出马脚。”
  蔡安也是个懂眼色的人,一看她的样子,多少明白了用意,他点了点头,阿琅擦了擦嘴道:“咯血罢了,不打紧,吃了药就能好的。”
  宋世良临走之时塞给她的是一把袖珍的小刀,她细想过后,觉着是为了给她防身,万不得已还能自我了断,免受皮肉之苦,可到了这时候,她偏给自己手掌划上一道口子,捂上嘴,佯装是吐出的血,恐吓恐吓那些或许还能化解一场危机。
  希望她用心良苦,别再出现害群之马了。
  “药……什么药能救你?”蔡安紧紧拉着她追问。
  “怎么回事?”没等阿琅开口,曹元亨竟在他们身后出现了。
  番子见到曹元亨,恭敬道:“曹公公,是这小子,他有咯血症,您看要怎么处置?”
  矛头指向了阿琅,曹元亨跟着公孙怀久了,也有些洁癖,他翘起兰花指半遮住口鼻,细声细气道:“督主最是忌讳这些个东西,别给咱东厂沾了晦气,带出去,扔得远远的,是死是活就让老天爷来指条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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