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羡渔——千金扇
时间:2022-03-09 07:34:56

容御的背影在拐过九曲桥后渐远渐不见,谢云涔瞥一眼那些以扇遮面尚在不住张望的女子,不由轻轻一哼,拉着容嬿宁的手,一边往东阁里走,一边念叨道,“你家兄长千般好万般好,就一点不好。”
“嗯?”
“为人太婆妈,从栖霞苑门口过来东阁才几步远,也值得他眼巴巴地亲自送过来。”谢云涔半点儿不认为,在杜宰辅的别庄里,还能有人闹起事来。
“阿兄才不是那样呢。”容嬿宁轻轻出声维护,在谢云涔横眼过来时,又小小声地补充道,“阿兄一点儿都不婆妈。”
“……”
屋外寒气袭人,东阁里却暖洋洋犹如三月春。
容嬿宁跟在谢云涔的身边,于莺声燕语间,穿过大半个东阁,在一僻静的角落里落座。
谢云涔从桌上的玉盘里摸了两块点心,一块塞进容嬿宁的手中,一块往自己的嘴巴里送去,咬一口,口齿含糊道:“早知道这么多人,还不如我去你家里找你玩。”
说是赏梅宴,可谢云涔冷眼瞧着,清雅乐事未见多少,反倒更似是各家姑娘你攀我比、一较高下的比试场,甚至更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透过东阁的南窗朝外面不住张望。
谢云涔自幼习武,耳力不错,听见栖霞文会上的论诗谈文恭维声,再瞧一屋子百花争妍,嘴角一抽。
许这也是那杜宰辅为女设宴的本意所在?
容嬿宁无心留意那些,这会儿她坐在谢云涔的身边,却捧脸看着人出了神。
从前未曾注意,怎的今日看着云涔姐姐,总好似能看到另外一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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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持续下线的沈阿渊磨刀霍霍:本王有点不高兴。
 
第47章 熟悉
 
谢云涔伸手在小姑娘眼前挥动两下,见她茫然抬眸看向自己,忍着笑意问,“想什么这样入神呢?”
“我……”容嬿宁一时语塞,直把俏脸儿憋得通红,方声轻若蚊呐一般,说道,“我就是觉得,云涔姐姐和以前很不相同呢。”
谢云涔闻言柳眉一挑,瞧见小姑娘一副扭捏的模样,不由好笑,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边摸边道:“是不是没有从前好看了?”
塞外风沙大,常常连着数月不下雨,谢云涔跟在谢二叔麾下,每日顶着烈日沙尘操练,三年下来,虽眼瞧着未见黑多少,但到底和深养于闺阁的女儿不同,后者多是肤若凝脂,嫩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而她呢,鸡蛋落在沙坑里,裹了一身沙粒子。
想当日,谢云涔单枪匹马夜奔回江陵,灰头土脸地钻进谢夫人的院落,差点儿没把谢夫人吓出个好歹。
明明三年前出门时还是个肤白貌美的娇姑娘,可转眼站在跟前的人,不开口都险教谢夫人认作府里的小厮不如。
谢夫人膝下三个女儿,长女和次女都是极体贴乖巧的,偏生小女儿性子活泛,打小就不爱红装爱戎装,长大了更是无所顾忌,敢丢下一封书信就奔袭去了塞北。
为着此事,谢夫人没少跟自家夫君抱怨起谢二爷,说谢云涔这无法无天的性子都是谢二爷惯宠出来的。
谢大老爷每每听闻,只一笑置之。
论起惯宠子女,谁还能越过谢夫人去?
谢云涔身在边关时,见的多是塞外女儿,今日里见着栖霞苑东阁中的闺秀们,才惊觉自己与她们确有不同。她看着身纤若扶风柳、肤白若冬皑雪的容嬿宁,难得生出些许歆羡来,心下方算理解连日里自家娘亲非要盯着她用那新鲜牛乳沐浴的苦心。
容嬿宁迎着谢云涔苦恼的目光,先是一愣,等品出她话中的含义后,忙连连摇头,“云涔姐姐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说话间,她捧脸托腮,眉眼弯弯地继续道,“你一直都很好看呀。”
容嬿宁的这话并没有掺假。
虽说较之江陵水乡的女儿家,谢云涔少了些柔美娇俏,但她通身上下自然流露出的飒飒英姿与巾帼气派,却别有一番韵味。况且谢云涔模样底子生得好,小麦色的皮肤反而显得她更加精神。
小姑娘语气诚挚,神色认真,谢云涔一时心下熨帖,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她伸手捏向小姑娘柔软细腻的面颊,见其瞪圆了眼睛,像只受惊的兔儿一般,才扑哧笑出声来。
二人一处玩闹畅怀,却不知有一双饱含酸意的视线久久地黏在她们身上。
“咦,苏禾,那不是你谢家的表妹么?”
被点到名的姑娘轻咬下唇,眼中隐含丝丝妒意,面上却是一派天真率然,笑盈盈地道:“多亏了你提醒,我原都不曾注意到呢。”又略带几分歉意地作辞,“我过去招呼一声,便先失陪啦。”
言罢,转身朝着谢云涔与容嬿宁窝坐的角落走去。
“三表妹?”
谢云涔闻声回头,看到一袭粉裙如荷的苏禾袅娜而来,后知后觉地想起,出门时谢夫人的叮嘱,貌似就提到她的这一位表姐?
表姐妹阔别相见,寒暄三两句,过后却是相对无言。
因为性子的缘故,谢云涔从下不是跟在堂兄表兄身后转悠,就是缠着谢二老爷练功夫,连自家嫡亲的两位姐姐都不大亲近,更遑论外祖家中的表姐妹。
她和苏禾交集不多,又哪来许多的话说?
倒是苏禾先挑起话头来,“前两日就听祖母提及表妹已然归家,我正预备着明儿登门探望,不料今儿就先见着了。”说着又看向一旁臻首微垂的容嬿宁,美目中浮现一抹意外之色,似是不解般开口道,“容二姑娘,我们好像也许久不曾见过了?倒是前些日子,隐约听说你去了京城?”
苏禾说话的声音不低,此时她话问出口,周遭的视线便都有意无意地飘了过来,带着探究与好奇。
京中益阳侯府的人到访容家一事尽管没有传扬开,可容嬿宁在江陵消失不见大半年的光景,还是有人留意到。兼着那从林家少夫人口中透露出一句两句话头,众人心中不免都有些揣测?
原本她们今日见着容嬿宁,心头疑虑稍消,可苏禾这一问起,她们还是压不住心底的好奇。
清高如许的容家大夫人究竟有没有把女儿推出去攀高枝?
谢云涔尚不知这些事情,乍一听苏禾提起京城,下意识地也看向了身边的小姑娘。
察觉到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都齐齐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容嬿宁的身子微微僵硬,心头一慌,但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容嬿宁的水眸一片清亮,不躲不闪地迎上苏禾那看似诧异实则暗含挑衅的视线,唇角微牵,声音柔柔地开了口。
“嬿宁此前赴京探亲,耽搁数月,归家不久,与苏姑娘确实很长时间没有打过照面。”细将论起,容嬿宁一向深居简出,和苏禾统共就只有数面之缘,就算她从未离开江陵,也未必能与其多见几回。
不料容嬿宁四两拨千斤,轻描淡写地带过京城事,苏禾一笑,状似无意地道,“我还听说你舅舅仿佛要在京城给你谋一门好亲事,听说是……”
一旁的谢云涔这会子算是听出自家表姐的话音不对了。
好家伙,过来叙旧是假,欺负人倒是真的。
谢云涔一贯帮里不帮亲,瞧着苏禾阴阳怪气地要欺负自家小嬿宁,柳眉一皱,刚要出口打断,便见着向来软弱可欺的容嬿宁竟率先截住了苏禾的话头。
容嬿宁眨眨眼睛,清亮的眸子里满是疑惑之色,弱弱地反问苏禾道:“苏姑娘听谁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呢?”
“我……”苏禾刚要说出容婵欣的名字来,可话至嘴边,又猛地顿住。她不过听容婵欣无意间提了一嘴,这会儿说将出来,不过捕风捉影,倒更像是嚼舌根子似的。况且她只是见不得自己的亲表妹跟外人亲近,才下意识地挤兑容嬿宁,要真的继续攀扯下去,岂不是要教旁人白白看了笑话去。
苏禾心里算盘拎得清,此时只讪讪一笑,打哈哈道:“那许是我记岔了也不一定。”
又瞧着谢云涔的脸色不对,苏禾心下惴惴。
她家三表妹向来护短不好惹,今日她分明是要护着容家丫头,自己又何苦在这里自讨没趣?
于是,很快,苏禾便寻了个由头,往别处去了。
谢云涔看了一眼苏禾的背影,又看一眼身旁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沉默一时,方似是感慨般地叹道:“我的小嬿宁,你可真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哦,士别三年,当擦亮眼睛再看啊。”
“……”容嬿宁的目光顿时变得有点儿一言难尽起来,“云涔姐姐。”
“怎么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
谢云涔摆摆手,“差不多差不多。”说着,又盯着小姑娘直瞧,“倒是我表姐她口中说的什么京城、什么亲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都过去了。”
“真没事?”谢云涔皱眉,容家的事儿她多少知道一点儿,因为深知容嬿宁在家中的处境,便直觉小姑娘有事瞒着自己,有心多问两句,偏场合不对,只好按下心头的疑惑,寻思来日有了机会,再好生盘问一二。
正说话间,先时簇拥在南窗前的一众女子突然小声惊呼起来,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投了过去。紧接着,女子们你推我攘,纷纷挤到南窗前,不多时,各个脸色都露出一副欲语还休的羞态,直将谢云涔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
不过,谢云涔看着涌在南窗前的人影,她嘴角微抽,再好奇也懒怠去凑这热闹。想来左右不过是那厢栖霞文会上,哪个惊才绝艳的男子出了风头,才引得这闺阁女儿家情思动荡罢。
“要我说,今日文会比试的魁首当属林公子无疑了,刚才瞧着杜宰辅好似都夸他了呢。”
“那可不一定,听说杜宰辅家的公子才高八斗,连京中太学的太傅都夸赞,可不比林公子更厉害。”
“依我看,才貌双全,当论容公子才是呀。”
听人提起自家兄长,一直低着脑袋的容嬿宁才稍稍侧了侧身子,耳尖轻颤,分了注意力过去。
谢云涔虽未见着文会盛况,但这会儿也是边吃点心,边道,“杜宰辅之子,我阿爹提过,学问不错,不过据说长得也就那样,林若初和你哥,呵呵,没得比。”背信弃义,又眼光堪忧的家伙,不知怎的还能招得那许多青睐。谢云涔想,江陵的姑娘眼光可真差劲。
在容嬿宁的心中,自家兄长是顶顶好的,因此,听了谢云涔的话,她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可头才点到一半,却因不知谁的一句话,动作一顿。
“哎,你们都没有看见那位戴着面具的公子吗,看他身姿若苍松青竹,挥笔泼墨又翩似惊鸿,周身气质凛然,真是别有风采。”
“你这么说倒也是。”
“可他戴着面具,指不定貌似钟馗,形容可憎呢。”
“……”
容嬿宁鬼使神差地朝南窗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就在这时,刚好窗前一人走开,透过那一人的间隙,容嬿宁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了一道颀长挺秀的身影上。
山间青竹岭上雪,只一眼,容嬿宁的心头便涌上一股熟悉之感。
谢云涔也看到了那道身影,当即绷不住笑意道,“夸林若初也就罢了,她们怎的还夸起我那堂兄来了?”
容嬿宁一怔,怎么会是云涔姐姐的堂兄呢?
“云涔姐姐,你说的是谁?”她忍不住问道。
谢云涔纤手一抬,指着那白衣如雪、银色面具凛寒的男子,努乐努唇,“呶,那就是我堂兄谢云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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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很emo,卡文卡到飞起。
 
第48章 云舟
 
谢云舟?
容嬿宁脸上一片茫然之色,显然对“谢云舟”这个名字十分的陌生。她和谢云涔相识多年,似乎从未听过其还有个叫“谢云舟”的堂兄。
谢云涔瞧见小姑娘一头雾水的模样,也是一愣,好一会儿过去,方如梦初醒地拍拍自己光洁的脑门儿。
“哎呀,我的记性真的是……”顶着小姑娘灼灼的目光,谢云涔嘻嘻一笑,“提起我这位堂兄的身世来,那可说来话长了。反正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他日有机会我再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不过他会出现在栖霞文会这样的场合还真是教人有些意外。”
对于这位堂兄的印象,谢云涔只能用七个字来形容,那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其中固然有她自己不着家的缘故在,但更多时候还是因为谢云舟长年在外云游,鲜少在谢家露面。放眼偌大的江陵城,知晓谢家有这么一位少爷的人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听着耳畔谢云涔的嗟叹,容嬿宁不禁多看了两眼那道如玉的身影,心头的熟悉之感不减反增。
只是那人早已乘舟南下,甚至这会子可能已经办完南方的案子回盛京去了,又怎会摇身一变成了江陵谢家的儿郎呢?
似乎是察觉到容嬿宁的情绪陡转低落,谢云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视线从小姑娘的身上掠过,再朝南窗的方向落去,却隔着一院残雪新梅,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冷冽的眼眸,不由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然而,等谢云涔稳住心绪,再度看过去时,却发现自家堂兄早已转过头,似乎刚才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刚刚谢云舟那一眼怎么看的好像是……嬿宁呢?
“嬿宁你有和我堂兄见过面吗?”谢云涔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
容嬿宁被问得懵住,轻轻地摇摇头,以为谢云涔察觉到自己适才刹那的失态,便弱声弱气的解释一句。“我瞧见他,觉得有一点点眼熟,好似一位旧相识。”
顿了顿,小姑娘又抿抿唇,煞是认真地又添了一句,“不过应当是错觉的。”
这话反倒勾起谢云涔对那位“旧相识”的好奇,她凑近到小姑娘的跟前,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正欲开口细细询问一二,不料热闹的东阁忽而一寂,静可闻针落。
紧接着玲珑清脆的环佩声渐渐由远及近,谢云涔与容嬿宁下意识地扭头循声望去。只见两个褐衣嬷嬷垂首屏息,动作整齐划一地抬手挑开东阁门口猩红的毡帘,而后一群身着翠色衣裙的婢女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珠翠压髻的美貌女子走进屋来。
女子不是旁人,恰是这栖霞盛会东道主杜宰辅的掌上明珠杜瑾瑜。
但见其一张鹅蛋脸莹白如玉,妙目顾盼生辉,盈盈一笑间显尽骄矜贵气。
“见过杜小姐。”
众人相见不免寒暄奉承两句,期间,杜瑾瑜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既不过分亲近,又不明显疏离。纵是长在军营生活的谢云涔见了,也不由感叹道:“这位真不愧是出自钟鸣鼎食之家的千金小姐,只她能于此游刃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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