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羡渔——千金扇
时间:2022-03-09 07:34:56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申风眼帘低垂,恨恨地道。
沈临渊却半分目光都没有分给他,只递了一记眼神给冷罡,后者会意,刀身反转,在申风陡然放大的瞳孔注视下,用刀背猛力将人击晕。“带回去,查清楚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是,公子。”
“外头都清理干净了?”
冷罡一愣,旋即拱手道:“已经料理干净,不会被人发现异常。”若不是因为外头那起子家伙,他也不会耽搁这样久。
沈临渊“嗯”了声,这才转过身看向眼眶通红的小姑娘,扯唇浅笑,道,“没事了。”
“你的伤……”容嬿宁也注意到沈临渊伤口的异常。
沈临渊顺着她手指指着的方向低头看去,淡淡的扫一眼,浑不在意地道:“上药包扎一下就好,不妨碍的。”申风其人,行迹鬼魅,善偷袭,却是个不屑用毒的。诚然那短箭上确实抹了东西,不过也只是让人内力暂消的毒物罢了。
沈临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冲着不安愧疚的小姑娘淡声道:“这是风眠留下的百愈散,有劳姑娘替在下包扎一二了。”
温凉的瓷瓶被塞入手里,渐渐染上掌心的温度,容嬿宁捏住小瓷瓶,目光却不经意瞥向提刀杵立在旁的冷罡,唇瓣微抿,“我……”
她方启唇欲语,冷罡顿时一个激灵,“属下这就把人带走。”说着,就弯腰将昏死过去的申风一把抗在肩上,跳窗而去。
容嬿宁被冷罡的一串动作惊得目瞪口呆,但很快就垂下了眼睫,伸手指了指屋内唯一还算完好的角落,那里摆放着两只杌子,“我们去那边包扎伤口吧。”
敷上药散,轮到包扎时,容嬿宁有一瞬的犯难,微微思量,见沈临渊视线垂过来,她才别开脸从袖中掏出一方崭新的素色绣帕,一边替他包扎,一边小声解释道,“帕子是新的,从前都没用过。不过,你的伤口还是寻个大夫瞧瞧,好生清洗,重新包扎过才妥当。”因为有之前在苜城为沈临渊包扎伤口的经验,这会儿容嬿宁上手起来一点儿也不生疏,三下五除二便将帕子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做完这一切,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先前被申风点了昏睡穴位的檀香,赶忙奔了过去,唤了两声,不见反应之时,就见沈临渊缓步行了过来。沈临渊蹙眉看了一眼被容嬿宁揽在怀里的小丫鬟,伸手替其解了穴,而后对容嬿宁道:“时辰不早,送你去寻你兄长?”
确认檀香无恙,听见沈临渊的话,容嬿宁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就不劳烦公子了。”清音寺中,她确是熟悉的。然而瞥见沈临渊眯了眼,她顿了顿又补充解释道,“公子的伤……”
“无妨,左右也算同路。”
跟在沈临渊身后踏出如是阁,看着沈临渊高大的背影,容嬿宁尚有些困惑,阿兄人在元亮小师父处,难道沈公子也要去见元亮小师父?
路过菩提树时,容嬿宁脚步微顿,皱皱鼻尖,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然而不等她分辨清楚,刚才还行在她前头的沈临渊忽地折回来,抬手夺过檀香抱在怀里的幕篱扣在她头上,甚至还亲自为她理好系带垂纱。
他靠得近时,淡淡的松木香气袭来,容嬿宁蓦然垂首,手指有些不自在地勾着裙上的宫绦缠了个圈圈,小声催促道:“我们快些走吧。”
沈临渊扬眉浅笑,应了一声。
二人相携远去,留下菩提树扑簌簌地在风中轻颤,落叶飞落,岑碧如洗。
 
第63章 六三
 
沈临渊送容嬿宁行至禅院外时,正巧遇上对弈结束、相携而出的容御与元亮,四人迎面相遇,神色里俱有些意外。
元亮双手合十念了声佛,与沈临渊问了声好,复又看向容嬿宁,声清如浸水温玉,笑吟吟道:“二姑娘安好。”
眉如墨画,眸似点漆,容貌清秀不显阴柔,嘴角噙笑时就像满山白玉梅林中独自绽放的红梅,点亮了整片花海。若非身在方外,元亮也应当是外出时香瓜满车的人物。
他和容御是打小相识的挚友,因此,容嬿宁对他并不陌生,更因幼时情分,平添几分亲近,从心中将之当成兄长一般对待。这会儿听见元亮客气问好,小姑娘杏眼微弯,也跟着柔声问了好。
“二姑娘许久日子不曾到寺中来,上回托贫僧在佛祖面前供奉的平安符一直没有机会交给二姑娘,不如在此稍等片刻,待贫僧去取了回来。”
言罢,颔首转身,折回禅房而去。
一旁的容御这时才开口说话,他的视线在沈临渊与自家妹妹之间逡巡一回,迟疑地问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他想起自家妹妹先前说过的话,看向沈临渊的目光中不由添了几许警惕。
凭着这位爷素日的声名,当初怎会好心护送他家阿渔回乡?
一念至此,容御又揣摩起日前沈临渊主动出手设局,替自己父亲翻案正名的用心,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年幼时父亲对他的恩惠?
容御的眉微微蹙了蹙,直觉沈临渊的用意不纯。
“途中偶遇,幸得容姑娘指路梅林,闻知容兄在此,故来相见。”沈临渊含笑而答,端的一副谦和平易姿态,半点儿不见平日的冷厉。
这般说辞,虽有怪异蹊跷,但不算出格。容御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说话间,他的视线掠过沈临渊的手臂,旋即顿住。如果他没有认错,那缚在沈临渊上臂处的绢帕上的绣花好像跟阿渔前些日子送给自己的扇套花纹相仿?容御不着痕迹地移步站到沈临渊和容嬿宁二人之间,目光不错地落在那方洇着血迹的帕子上,问沈临渊道:“小王爷这伤从何而来?”
沈临渊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过去,并未加隐瞒,三言两语讲完来龙去脉,末了,拱手施礼道:“此番在下思虑不全,累令妹受惊,改日定当登门赔罪。”
他态度坦荡,容御反失了言语,不过态度仍不自觉地减了两分热络,只道:“小王爷既有伤在身,还是早些下山寻了大夫处理,以免伤势恶化。”
说完,不顾沈临渊顿住的神色,径直握住容嬿宁的手腕,拉着人朝元亮的禅房方向走去。等到将沈临渊远远地抛在身后,容御这才停下来,转身看向臻首微垂、端的一副乖巧模样的容嬿宁,目露无奈,叹道:“如今倒学会同着外人来哄骗为兄了?”
“我没……本来的确是为沈公子引路去的,只是后来……后来见着如是阁位置好,赏梅视野也好,所以就耽搁了一会儿,没想到会撞上刺客。”容嬿宁轻抬眼帘,觑了一眼自家兄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继续道,“我没事儿的。”
只是沈临渊受了伤而已。
这一句容嬿宁没敢说出口,可容御哪里能够猜不出她话里的未尽之意。他心想,若不是看在沈临渊护住了自家妹妹的份上,哪怕他身份再高,声名再如何吓人,自己也定当要与他理论分明。
“罢了,时辰也不早了,可还要去看梅花?”容御问。
容嬿宁摇了摇头,小声说道:“阿兄,我们回家吧。”
刺客风波虽未伤及容嬿宁分毫,可这会儿她仍旧心有余悸,赏花的兴致早已减去了六七分,容御见状亦并未多言,只等元亮取了平安符回来,兄妹二人与之寒暄一回,便相携下山归家而去。
另一边沈临渊刚回到州府衙门不久,冷罡就寻至跟前回禀审讯申风的情况。冷罡言道:“申风是个嘴巴严实的,属下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他口中问出,他和那批刺客素不相识,但他是为着杀手盟内部发出的重金悬赏而来,至于幕后黑手是谁,确实说不清楚。”说着,他觑了眼自家主子的反应,试探着继续道,“这杀手盟汇聚江湖或大或小的杀手数以千计,做的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勾当。据申风所言,这次的悬赏高达一百万两黄金,能拿出如此数目赏金的人,定是非富即贵。”
不过,仅凭这点子线索,也查不出什么来。
暗夜司这些年来,查案断错,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更是不乏权贵。
沈临渊垂眸看向冷罡呈在案上的审讯口供,眼中神色暗沉,半晌,他兀的冷笑一声,却道:“如此急于取本王性命的人,倒也不必大费周章去查。”抬手将口供倒扣于案上,然后目光透过半开的槅窗看向院中墙角不知何时悄然绽放的寒梅。
梅枝压雪,风吹过,雪落簌簌而寒梅愈发惹眼。
“明日启程回京。”
“是。”
“临行前,让听雪来见本王。”
“……是。”
翌日清晨,容嬿宁早早起身,捧了汤婆子站在厢房外的廊檐下,静静地看着不知何时飘起的碎雪。她身上裹着莲青斗纹祥云福瑞的鹤氅,头上罩有雪帽,可纵使如此,也冻得俏脸通红。
檀香从小厨房端了汤药回来,远远地看见了,忙提快了步伐,急匆匆行至近前,“我的好姑娘,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站在外面,要是受了风寒,可怎生是好?”
一边碎碎念叨着,一边腾出一只手扶着人进屋。
“姑娘如今身子大好,可到底禁不住您这样不爱惜自己的。”檀香不赞同地说着,又从食盒中取出热气腾腾的汤药,“原本这药再吃上个三五六日也便好了,姑娘总不想继续再吃这苦巴巴的药了吧?”
容嬿宁有些无奈地看向檀香,“好檀香,我哪里就那样娇弱了?”瞥见小丫头皱眉还欲念叨,她又连忙道,“再说我穿得很严实,没事的。”
见她如此,檀香哪里还好继续说,只得幽幽一叹,“姑娘吃药吧。”
汤药的苦味氤氲在空气中,单单嗅着便教人舌尖泛苦,容嬿宁小脸微垮,可也知身子是开不得玩笑的,于是,握住的虚拳稍稍紧了紧,本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直接端起药碗,眼一闭,竟是一饮而尽。
“咳咳——”容嬿宁小脸呛得通红,好容易平复下来,却又教一嘴巴的苦味苦得眉蹙脸皱,眼泪汪汪。
檀香忙道:“姑娘,你也太心急了……快喝口水压一压!”
接过檀香递过来的茶碗,容嬿宁轻轻地抿了一口,待舌尖的苦味淡却了几分以后,她方轻声幽然道:“其实,比起皮肉伤口的疼痛,这一碗汤药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寒光凛凛的刀刃划破锦绣衣裳,割开皮肉,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连绣帕也包裹不住,那样的伤口是不是也很疼呢?
“姑娘,你在说什么呢?”檀香有些茫然地问。
容嬿宁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前的梅枝上,眼看得一片片落雪覆盖其上,她忽而开口问檀香:“你从前院回来,可有见到弄墨?”
“弄墨?”檀香愣了一下,旋即摇摇头,“这个时辰弄墨小哥应该在沁阳居伺候公子念文章呢。”
“今日府上没有外客么?”
见问,檀香越发茫然了,“外头落着雪,哪有人挑这样的日子登门造访的呀?”况且容家如今的情况,外人摸不清楚,都还只是观望着。这是檀香无意间听厨房采买的婆子议论起来的,只当着主子的面,她不敢多言。
檀香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但却清晰地捕捉到自家姑娘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心头疑惑更浓。
“姑娘,是有谁要来府中做客吗?”
——此番在下思虑不全,累令妹受惊,改日定当登门赔罪。
容嬿宁不禁眼睫低垂,纤指勾着素色的绢帕轻轻地打了个圈儿,心道,是她自己魔怔了,怎会将那人随口的一句话当了真呢……只是,不知道,他的伤好点了没有。
思绪正乱着,忽而外间传来一阵脚踩积雪的吱呀声,一声声由闷转翠,慢慢地近了,近了。
外头传来婆子的问安声,檀香不等吩咐便立即出门查看,不多时转回来,回禀道:“姑娘,是二门上的陈妈妈,她说门外有位自称听雪的姑娘想见您。”
那一日,晨雪悠扬,漫天絮雪中,一袭紫衣的听雪手撑油纸伞,肩背包袱,垂眉顺眼地跟在灰衣老妈妈的身后,一步一步从容府二门走进容嬿宁住的西跨院。
 
第64章 用意
 
一阵暖意扑面而来,听雪下意识地松开了拢于袖中紧握的手,她跟在陈妈妈的身后进屋,透过落地的锦绣屏风将屋内简朴又雅致的陈设悉数纳入眼中,而后视线顿在临窗的桌案处。
隔着屏风,听雪只能看见一道朦胧的身影,但她想起从前在憩院和客栈时见到的女子,不由垂首莞尔。
这样一个通身气派清雅,知书识礼的娴柔女子,也难怪一贯清心冷肠的主子会那样一反常态的挂念着。
“姑娘,人到了。”
檀香适时的提醒出声,听雪不期然撞上女子的视线,旋即回过神来,福身道,“奴婢听雪,见过容姑娘。”
耳边环佩声清脆,听雪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双绣着翠珠草的绣鞋,停在离她不过三步远外。
“听雪姑娘,你怎么来了?”容嬿宁的语气不掩意外,目光却倏忽落在听雪肩背的包袱上,“你这是……”
听雪忙收敛思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递过去,解释道,“京中事急,爷已于今日一早北上回京,临行之际特意吩咐奴婢将这封信转交给容姑娘您。此外,爷还有吩咐说,让奴婢自今日起就跟在姑娘身边伺候。”
“什么?”容嬿宁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她看着听雪认真的神色,知她所言不假,心中却疑窦丛生。
好端端的,沈临渊为何要安排个人留在自己身边?
她猜不出沈临渊的用意,便连伸手接信的动作也顿在了半空中。
听雪见状,抿抿唇,按着自家主子的吩咐说道,“昨日清音寺遇刺的公案尚未能够擒获幕后真凶,爷担心会牵连您陷入危境,这才命奴婢守在您身侧,同时奴婢略通岐黄之术,得风先生指点,也能为您好生调养身子。”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容姑娘不必疑虑主子的用意。”
见听雪提起清音寺的事来,容嬿宁并一旁的檀香俱是心尖一颤,檀香更是心有余悸地道,“姑娘,要真是那帮杀手惦记上您,那可就麻烦了。”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平常谁能挡得住?
容嬿宁的小脸也是微微一白。
听雪忙道,“爷的意思是,事情既是因他而起,他自没有扔下容姑娘你不管的道理。留奴婢在容家,一应月奉银钱也还是京中暗夜司出,容姑娘不必挂心,只求您能给与一砖片瓦让奴婢容身便可。”
她言辞诚挚,容嬿宁寻不出拒绝的理由,见她再次将信函往前送来,犹豫片刻,到底伸手接过来。但她没有急着展信,只是看着听雪道,“听雪姑娘愿意留下来,我自是高兴的。月奉银钱一事倒也不必麻烦你家公子,便同檀香一处从公中走账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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