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羡渔——千金扇
时间:2022-03-09 07:34:56

这话听似模棱两可,可还是将矛头安在了容嬿宁的身上。
陆宝朱想为自家表妹争辩两句,可当时她和秦晓然凑在一处说话,压根没有注意到容嬿宁那儿的动静,甚至连小郡主去过水榭都不知道,这会儿只能干着急。
容嬿宁仔细地回忆了当时水榭里的情形,众人寒暄说笑,的确鲜有人会注意角落里发生的事情,除了当时端坐于她前方席位上品茶的人。
于是,容嬿宁的视线移到了神色淡淡的承安县主身上,或许她有可能注意到。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承安县主朝她露出一抹歉意的笑,缓缓开口对嘉懿长公主道,“承安不曾注意长安表妹是否曾去过水榭,这会儿不好贸然多嘴。”
无证难自清,容嬿宁一直勉力维持的镇定此时一寸一寸地瓦解,在众人异样的目光里,身形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李嬷嬷心中暗生得意之际,瑟缩在她身后的碧衣侍女却突然冲到亭中,一个腿软,整个人仆在地上,声音颤抖地道,“容,容姑娘她、她确是被冤枉的。”
她趴在那儿,以头抢地,双手紧紧地攥着,身子抖若筛糠,“她、没、没有骗小郡主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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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嬷嬷:队友突然反水,有点方。
 
第9章 牛刀
 
李嬷嬷的汹汹气势因为绿衣侍女的话顿时滞在了那儿,先是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了一回,紧跟着怒气腾腾地指着她,质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难道不是你给带的路指的证,嗯?”话说到后半句,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威胁之意。
绿衣侍女名叫小莲,本是沈幼雪身边的一个三等丫鬟,和老子娘一样,身契都在溍王妃的手里。李嬷嬷不相信,小莲敢为了一个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容姑娘”,撇下亲爹娘和自己的性命前途不顾。
小莲衣衫几乎要被汗水浸湿,她就那样颤抖着身子扑在地上,双手紧握。没有人注意到她手心里攥着一张早已被汗濡湿的纸条,只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声音,说着瞬间扭转局势的话。
“奴婢小莲不敢欺瞒长公主殿下,斗茶宴开始之前,小郡主确、确实曾去过一趟水、水榭,但却是从边、边门进去的,在水榭里小郡主遇见了容姑娘,得了容姑娘赠与的绣帕后,便将自己身上的玉坠塞给了容姑娘。”话说到这里,后面的也无须遮掩,小莲身子颤抖的幅度越颤越小,“奴婢当时亲眼见着,容姑娘是不肯收的,只是没能拦住小郡主。后来李嬷嬷发现小郡主的玉坠不见了,命奴婢领她前来寻人,为的是将玉坠换回去。”
至于为何李嬷嬷见了人以后突然发难,小莲心里没有底,此时也不敢继续说下去。然而,在场的人听了她的话以后,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所谓哄骗窃玉一说,不过是李嬷嬷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
嘉懿长公主审视着脸色涨红的李嬷嬷,见她指着小莲哆嗦半晌也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不由微微蹙眉:“李嬷嬷,你怎么说?”
此时的李嬷嬷心头只余下恼恨与懊悔。
她恼恨小莲反口攀咬,亦后悔自己行事冲动,不该仅为了一点儿捕风捉影的猜测,在长公主府里把事情闹开了。直到这时候,顶着长公主不悦的视线,李嬷嬷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日身处何地,能出现在长公主邀约之列的姑娘小姐,又岂是自己能够随意得罪的?她目光隐秘地朝某个方向瞥去,那儿山石叠起,层树遮阴,从林木缝隙中仔细辨认,隐约里能捕捉到一黑一蓝两道身影。
风吹林叶摆动,间或勾动玄色的衣角,可模糊的身影分明是不动如山的。
活阎王何曾动过凡心?李嬷嬷陡然醒神,为因着点儿揣测将自己置身如斯境地,她着实是糊涂了。
“是老奴的错,一时情急竟误会了容姑娘,老奴甘愿受责罚。”李嬷嬷说着,又朝容嬿宁露出一个笑容,“还请容姑娘能原谅我这老糊涂。”
容嬿宁的唇轻轻地嚅动了下,鸦羽低垂,不作言语。
她是素来性子柔软,可并非怯弱到没有脾气的地步。李嬷嬷明晃晃的针对在前,哪怕此时情势逆转服了软,容嬿宁都很难大度到说一句“没关系”。不过她自知身份如斯,亦难说出追责的话语来。因此,不作言语反而表明了态度。
嘉懿长公主的视线从容嬿宁那被掩进衣袖的手腕上划过,徐徐地落在李嬷嬷的身上,良久,方道:“既是误会一场,李嬷嬷赔了罪,取回玉坠,还是早些回去照顾些长安郡主,她年纪小,身边可离不得人。”
李嬷嬷应了声,转身面向容嬿宁,郑重其事地赔礼道歉,也不顾其态度如何,就握着玉坠匆匆而去,背影里有着少见的狼狈。
嘉懿长公主起身走到容嬿宁的跟前,一边吩咐了人去取了“玉肤膏”,一边又安抚低眉顺眼的小姑娘道,“今日你受委屈了。”
李嬷嬷是溍王府的下人,嘉懿长公主就算有意管教,也不能越俎代庖。
因为闹着了这一出,长公主府的茶宴早早地就散了。
嘉懿长公主搭着侍女的手款款离去,余下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亦各自散去,方才还热闹乌泱的湖畔亭霎时间空荡了下来,除开胡氏、陆宝朱和容嬿宁以外,也只剩下个被众人遗忘了的伏在地上的小莲。
陆宝朱早凑到容嬿宁的身边,撩起她的衣袖看她手腕上的淤痕,目露愤色,刚要开口就被胡氏一个眼神止住,后者深深地看了一眼容嬿宁的腕伤。小姑娘肤质白皙如玉,此时那拇指宽成圈的淤痕青紫一片,入目可怖。
哄骗窃玉一事传到嘉懿长公主耳中时,是在水榭北侧的百花园,当时胡氏不远不近地跟在长公主身边,隐约听见几句,那一声“容姑娘”教她心头咯噔。不过,忐忑恼怒只是一瞬,胡氏既擅于计较,又如何不会识人?
那丫头生性柔顺谦恭,乖巧听话到任谁都能轻易欺负一下,不然不会平白丢了指腹定下的婚事,也不会容夫人指东不敢往西,甚至明知随她上京可能面临怎样的命运,也只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一路谨而慎之。
胡氏不是没有怀疑过容嬿宁兔子扮老虎,想借着机会飞高枝,可她安排在落云居里的下人观察分明,这姑娘不知是认了命还是心太大,每日只管读书练画做女红,对于京中事不闻不问不提,等她流露出送其回江陵的念头以后,容嬿宁也什么都不问,只乖巧地收拾行囊。
人心都肉长成,胡氏对容夫人之女再有偏见,可面对这样一个听话的姑娘,难免软了心肠。因此,从百花园到临湖亭,胡氏心里担忧的只有容嬿宁是不是受了欺负,压根没有小姑娘顾虑那些迁怒心思。
胡氏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的手,声音比往日温和亲善了许多,带着浓浓的安抚之意,“今日之事,不是你的错。”
退一步说,便是得罪了李嬷嬷又如何,冲着那溍王府小郡主赠玉之举,可见容嬿宁是入了那被千娇百宠的小郡主的眼,既如此,溍王妃又岂会为了一个下人婆子记恨上益阳侯府。
当然,胡氏对溍王妃的敬畏之心亦不过尔尔,不然当初也不会胆大想出李代桃僵的法子来了,此是别话。
胡氏带着容嬿宁和陆宝朱离开以后,小莲仍伏在地上啜泣不已,她想,她大概还是活不成了。
徐徐地松开一直紧握着的手,掌心里躺着的是字迹难辨的纸条,墨迹晕染毁迹不可寻,可原本的那寥寥数字却刻在了小莲心上。
“胡言则命绝。”
纸条是她瑟缩于李嬷嬷身后,藏躲至凉亭边角时被人塞进手心里的,她彼时一惊,才欲高呼便感受到身后被利器抵住,登时吓得失了声。等她仓惶回神,扭头看去,亭外空荡,却无半点儿人影。
小莲是伺候沈幼雪的小丫鬟,平时小郡主接受启蒙,耳濡目染的也认识了几个字,更遑论纸条的一角还印着熟悉的图案,如同暗夜里索命的讯号。
几乎只是一瞬间,小莲脑中空白,再无别的念头,一下子拨开了人群冲了出来,哪里还记得李嬷嬷先前的吩咐与威胁。
李嬷嬷铩羽而去,这仇可不都要记在自己的头上了?
小莲顿觉周身冰冷。
萧景泽在沈临渊跟前磨了半晌嘴皮,岂料这位爷稳坐如泰山,就在他以为自己先前怕是想太多后,实力极好的他发现了临湖亭侧来去无踪的熟悉身影。
临湖亭好戏散场,萧景泽顿觉无趣,懒懒收回的视线定在凉亭一隅多出来的暗影身上,眼睛里迸射出莫名的亮光来,“临渊表弟呐,你当真不识得那姑娘?哎,先别急着瞪我,就冲着冷罡给那丫鬟塞个字条还用的是暗夜司专用的信纸,这叫杀鸡焉用宰牛刀?”
暗夜司的信纸,印着暗夜司独有的图腾,除了内部通信使用外,外人收到,无异于见着了阎罗王索命的布告。
沈临渊放下手中的茶盏,终于抬眼看向一脸兴奋的萧景泽,眸底如深潭幽水,不起丝毫波澜。他五官生得清隽昳丽,偏一副冰冷脸色,教明珠美玉覆了寒雪凉冰,任谁见着都觉心中寒意丛生。
萧景泽的笑僵在了脸上。
“请我来,就为了说废话?”声似冷玉,又如雪裹寒刃。
萧景泽这下彻底笑不出来了。
他能告诉沈临渊说,是因为知道今日府里百花齐放,才故意托辞将人寻了来么?这话说出来,他想,他估计也就不用忧心胞兄回来的考较了,嗯,因为他已经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临渊表弟……”萧景泽搓了搓手,心思转得飞快。
“亥时。”
“什、什么?”萧景泽愣住。
沈临渊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弧度几不可见,“本王出生的时辰是戌时末,而你在亥时初。”
“可萧景浔他不是也唤你……”
“哦。”沈临渊屈指在石桌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声,两声既毕,他淡睨萧景泽一眼,“萧景浔比你早出生了半刻。”
“……”谁说的时辰宝贵不可浪费,为何非要扣这一时半刻的差别,多一个表哥和多两个表哥有区别吗?
感受到斜睨过来的视线,萧景泽心中的小人跪伏于尘埃,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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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容小宁:目前状态,佛系本佛。
 
第10章 心思
 
“说句实话,我的确有一桩事情要拜托你。”萧景泽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搭在膝上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握了握拳,看向沈临渊,神情格外认真且严肃地道,“这件事儿只有你能帮我了,临渊。”
沈临渊淡淡地“哦”了声,“趁早歇了心思。”
“为什么,我武功谋略虽然不比冷罡,但寻常又有几人能胜过他?连曹思宇那家伙都能进暗夜司,凭什么我不可以?”萧景泽颇有些心气不平,“我也不求搞特殊,纵使不能从小旗做起,便是校尉力士或是参事也使得。”
想那曹思宇武功半吊子,尚不能在自己手里过半招,萧景泽实在想不明白,到了自己怎么就不成了。
“你知道暗夜司是什么地方吗?”
暗夜司,直接归权于帝王的一支组织,对外宣称掌的是知驾侍卫、巡查缉捕,实际上却是帝王攥于手心的一把利刃。身在暗夜司的人就如同在暗夜中行走的人,看的是阴私罪恶,舔的是刀尖残血。
早些年暗夜司蛰伏黑夜,尚不为人所知,然而自从沈临渊接任暗夜司指挥使以后,行事雷厉风行,手段残酷阴狠,朝中多少禄蠹恶吏折在他及暗夜司的手中,求生无门,求死不得。如今,凡提及暗夜司,人人避之不及。
“你若是不愿意走长公主为你铺设的言官谏臣之路,去虎贲营罢。”沈临渊稍稍缓和了语气。
萧景泽道:“虎贲营?镇北王管辖的虎贲营?”
“下月初,镇北王会在京郊大营挑选兵士,扩充虎贲营。”虎贲军执掌的是王宫和君主守卫,军中良将翘楚者众多,且因年前文宣帝将虎贲军的管辖权交给了声名赫赫的镇北王,想要加入虎贲军的年轻子弟便越发多了起来。
镇北王那可是和曾将平定南境之乱的武南王齐名的显赫人物,不仅以三营兵力攻下西宋数座城池,还曾经单枪匹马闯入西宋主帅帐营,挑下敌将头颅,打得西宋王师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割地赔款,派遣质子,换取如今的苟延残喘。
萧景泽听见沈临渊的话,眼睛霎时就亮了,此时哪里还会惦记暗夜司,只恨不得上手拽住沈临渊的胳膊,多问几句关于虎贲军招兵的事情。
他伸出去的手教沈临渊淡淡的一瞥慑住,僵硬地在半空中顿了一顿,才若无其事般收回,在自己的鼻子上摸了摸,冲着起身欲走的沈临渊道,“临渊表哥,下回帮我在镇北王面前多说两句好……”吞了话头,萧景泽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朝中几乎所有人都对镇北王十分敬重,除了他的好表亲,溍王府的小王爷,沈临渊。
镇北王与沈临渊的关系可谓错综复杂,萧景泽顿神琢磨,非是一时半刻理得清楚明白。但要让沈临渊在镇北王跟前提了自己的名字,那他想去虎贲营就无异于青天做白梦了。
于是,迎上沈临渊扫过来的视线,萧景泽嘿嘿一笑,“在镇北王面前,我们还是装作不认识罢。”
见沈临渊抬腿就走,萧景泽追了两步,“我娘都念叨你许久了,难得你今日得闲,晌午就留下用顿便饭呐。”然而,沈临渊步履不停,只留给一个潇洒且无情的背影。
沈临渊来长公主府的次数不算多,但对府中构造布局了然于心。轻车熟路地挑了一条少有人迹的僻静小径,沈临渊无意在府中和嘉懿长公主碰面。
原因无他,盖因不愿听到旧事重提。
然而,沈临渊穿过竹间路,绕开雕花廊,偏在长公主府的侧门前遇上了久坐相候的嘉懿长公主。
但见她依旧穿着先前会客时的锦衣华裳,此刻却端坐于黄梨木圈椅上,身后仅跟着一个打伞的侍女。看见沈临渊,嘉懿长公主那细长的丹凤眼里点染开一层笑意,轻挑的眉梢仿佛在宣示着,恁你费尽心思躲避,还不是教本宫逮住了?!
沈临渊步伐微顿,上前行礼问安,姿态从容,动作更似行云流水般悦目。如果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些笑容,京中闺阁女子哪里还会对他逼之犹恐不及?
嘉懿长公主道:“阿渊,你该多笑笑才是。”
沈临渊微蹙眉尖,不作言语地看向嘉懿长公主。
嘉懿长公主轻咳了声,保养得宜的脸上笑容不减,“本宫不是故意在此堵你,只是阿渊,”她语气郑重了几分,“你算算你已经多久没有来看过姑母,陪姑母说说话了?”
眼前的青年已经长成棱角分明的清冷模样,可在嘉懿长公主的眼前,浮现出的还经年旧日里稚气未脱的少年郎对自己满眼依赖的样子。
沈临渊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道,“侄儿公务缠身,有所疏忽,还望姑母不要计较。”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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