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羡渔——千金扇
时间:2022-03-09 07:34:56

陆宝朱听闻过暗夜卫的装扮特征,所以能够一眼认出踹门而入的人出自威名昭著的暗夜司,但她从未见过那位传闻中能止小儿夜啼的暗溍小王爷,也就是暗夜司的指挥使沈临渊。
她尚不及思考自家表妹如何认出沈临渊,只瞅着沈临渊的那张脸感叹,撇开传闻不提,这位小王爷生得可真俊呐。
陆宝朱懵懵然不觉雅间内涌动的暗流,那厢容嬿宁的一颗心却高高地被提起。看见沈临渊一行人出现,她立时便反应过来,先前那人要躲的就是他们。
檀香曾将在西平坊听来的传言颠来倒去地说了许多遍,不仅说溍王府小王爷如何狠心阴鸷,还说暗夜司的行事猖獗。容嬿宁模糊地记得,檀香曾提及,暗夜司是当今文宣帝即位后不久设立的,凌驾于六部之上,所行职能和大理寺、三法司相近,但又有不同。不比大理寺和三法司刑讯查案皆求铁证如山,暗夜司查的是无证之案,用的亦非寻常手段。嗯,所谓非寻常手段,就是酷刑加身,且不理“刑不上大夫”之论,哪怕是皇亲国戚,只要犯到了暗夜司手里,都鲜少有全头全尾脱身的。
其实,要说暗夜司断过的冤案奇案也不计其数,但声名就是不好听,原因也多在此。就如此时此刻,沈临渊等人强硬地闯入雅间,形容冷峻,看上去的确有几分仗势欺人的意味。
“敢问两位姑娘,可曾看见一个身穿棕褐色衣裳,身受重伤的女人?”开口的是冷罡。
容嬿宁摇了摇头。
冷罡皱了皱眉,看向自家主子,“爷,人难道又跑了?”在冷罡看来,屋里的女子柔柔弱弱,若是真的碰见了他们要缉捕的人,恐怕不会有那样大的胆子包庇。
沈临渊未语,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屏风前的女子,将她眸中的惊惶尽观眼底,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没有急着戳穿女子低劣的伪装,反而从善如流地转身,准备离开。
醉月轩如今尽在掌控之中,那人就算是插翅也难逃。
“您真的不打算搜查一下吗,小王爷?”轻轻软软的声音复又响起,尾音里藏着一顿的颤意。
沈临渊停下步伐,没有转身,就又听见那道声音幽幽的,继续说道,“要是小王爷这会儿走了,他日秋后算账,我们是不会认的。”
顿了顿,又自顾自地道,“人反正是您自个儿确认了不是我们私藏了的。”
“……”陆宝朱在一旁被吓得腿都软了。
阿宁今儿怎么了,这话一句一句听起来都有点儿挑衅的意思呀。难道阿宁是跟小王爷有仇不成?不应该啊……
不等陆宝朱理出头绪,便听见一声冷笑响起。
“你是在威胁本王?”沈临渊转过身,朝容嬿宁的方向迈了两步。
他的眼神很冷,逼得容嬿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几乎贴上身后的屏风。
“凭什么您说闯就闯,说走就走?”容嬿宁梗着脖子气呼呼地叫嚣,颇有些跋扈千金的感觉。
沈临渊的目光锁住小姑娘逐渐惨白的小脸,慢慢抬手搭上腰间缠着的软鞭,语气阴狠地道:“找死么?”
众人眼睁睁看着被小姑娘言语激怒的小王爷抽出细鞭,毫不留情地朝前甩去,鞭势凌厉,裹挟着浓浓的杀意,不由都在心里为那胆大包天的小姑娘默哀起来。
这姑娘听口音不似盛京人,难道是没有听说过自家爷和暗夜司的名声?上一个敢和爷呛声的还是前任京兆尹,如今坟头草都已与人等高了。看来今日这姑娘也是要走上那前任京兆尹的老路咯。
哐、啪!
木质裂开的声音沉闷,随之响起凄厉的惨呼声,教人闻之肝胆颤然。容嬿宁几乎是在鞭子袭来的一刹就立即原地蹲低了身子,鞭子擦着她的发髻抽向她身后的木刻屏风,碎裂的木屑四下迸射,容嬿宁忍着腕上的刺痛,便欲向一旁躲去。
木刻屏风一分为二向两侧倒塌,藏身其后的人无所遁形,且因沈临渊那一鞭挥得又狠又准,竟在她的脸上又添了一道血痕。周英惨号一声,双手捂上自己的脸,触及一片黏腻的血渍,她眼中恨意毕显,哪怕对上沈临渊阴寒的目光,也没有再同之前那般闪躲。
眼前进退维谷,周英自知再无退路,落入暗夜司的手中只有死路一条。
但十多年接受训练让周英无法束手就擒,就算是死,她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周英出手袭向容嬿宁的动作很快,但比她更快的却是沈临渊的鞭子。眼睁睁地看着那软鞭像条吐信的毒蛇缠上自己的手腕,周英脸色顿时一变,另一手倒出匕首,动作利落地朝软鞭割去。
哐!
周英整个人被甩开,重重地砸在墙上滚落在地,冷罡动作迅捷地抽刀将人压制住,“不许动!”
周英吐出口中腥甜的血,呵呵地笑了声,“今日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临渊慢悠悠地收回软鞭,薄唇轻启,吩咐冷罡等人将周英押回暗夜司,之后雅间内立时空荡了下来。
沈临渊将软鞭缠在自己的腕上,目光移落于容嬿宁的身上,小姑娘鹅黄的裙摆上沾了斑斑血迹,发髻微乱,一支玉钗将落不落的,衬得她整个人越发柔弱可怜起来。视线定在小姑娘惨白得几乎没有半点儿血色的小脸上,盯着她红通通的眼睛,道:“你倒也不蠢笨。”
言辞冒犯,激怒自己是假,借用首字告知自己人在屏风后是真。明明害怕得快要魂飞天外,偏还能察觉自己的意图,能在自己鞭子横过去时,及时地闪避开,打得那周英一个措手不及。
诚然,他并不需要容嬿宁的配合,但这丫头机灵,确确实实救了她自己一条性命。
容嬿宁此时腿软得几乎立不住,整个人陷于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里,她听不清沈临渊在说什么,只觉得心慌得不行,连着后背上曾被匕首抵住的地方也愈发痛了起来。
她翕了翕唇,想要开口,但却觉得眼前一黑,在陆宝朱的惊呼声里,身体软了下去。
陆宝朱一脸担忧地看向被沈临渊拦腰扶在怀里的小表妹,“阿宁,阿宁!”容嬿宁面无血色,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昏迷着,眉头却蹙得紧紧的,仿佛十分痛苦的模样。陆宝朱这会儿也顾不得畏惧眼前这位活阎罗,只颤颤巍巍的伸手想从他怀里将容嬿宁接过来,好去寻找大夫救命。可是她的手才将将要触及表妹的衣角,就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醒过神来时,沈临渊已经抱着人就要往外去。
“小王爷,且慢!”陆宝朱这一回反应迅速,飞快地上前拦在门口,“您还是将阿宁交给民女,这样于礼不合。”
若教醉月轩内外的人撞见了,宣扬出去,岂不是要坏了自家表妹的名声?
沈临渊蹙了蹙眉,怀中人浑身轻颤,唇色微微泛黑,明显是中毒的迹象。“如果想她死,你就继续挡着路。”声音冷若寒霜雪。
陆宝朱这时候也注意到容嬿宁的不对劲,惊得连忙退了开去。
什么礼教规矩能比得上性命更重要。
沈临渊示意冷罡取了自己的披风盖在容嬿宁的身上,然后阔步而行,很快就离了醉月轩,径直走上候在离酒楼不远处的马车。
“把风眠找来。”
时雨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从醉月轩里抱了个人出来,瞥着裙边意识到那可能是个姑娘家,一时有些怔愣,冷不防听到马车里传来的吩咐,忙不迭地应声,将马鞭交给另外随行的侍从,自己一路小跑,奔着和暗夜司相反的方向去寻人了。
盛京城西,有一闻莺坊,坊内瓦舍勾栏林立,处处歌舞升华。时雨穿行其间,打听了许久,终于从一临湖的清馆里将正熏熏然听小曲的风眠给拽了出来。
听曲饮酒的雅兴被打断,风眠有些不悦,可看时雨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也没为难他,跟在他身后,见是往暗夜司的方向去,他嚯的打开手里的折扇,放缓了步伐。
“风大爷,您赶紧些,可等着您救命呢。”
能让主子亲自开口寻风眠,时雨猜想,那掩于披风下的姑娘怕是病得不轻。
风眠不由挑了挑眉,“盛京城里难道还有人能暗算得了你家主子?”
说话间,脚下轻点,索性使着轻功掠出闻莺坊,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赶到了暗夜司。
暗夜司设在盛京城东卫营巷,司内设有案卷坊、刑讯室、诏狱、验尸坊各处,亦设有住所房舍数间,供司内人员居住。沈临渊素日耽身于冗务之中,常有留宿暗夜司内,因此,在卫营巷也有一处专门供他歇息的院落,名曰:“憩院”。
憩院守卫森严,能够畅行其间的外人不多,风眠算一个。
风眠进了憩院,未行多远便看到立于正屋廊檐下的熟悉身影,眉梢不由微扬。
“时雨火急火燎的,我还当是你出了事,”风眠将沈临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虽然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但是很明显受伤的人并不是眼前这位爷,“你莫不是耍小爷玩呢?”
“人在屋里,像是中了毒。”
风眠睁大了眼睛,“中毒的人在你屋里?”等等,现在好像不是该关心这个的时候,风眠越过沈临渊,快步进了屋。屋内陈设简单,他一眼就看到了卧于榻上的娇弱女子。
沈临渊既然能够容许他人进卧房,那么床榻上躺个女子,他是不是不该大惊小怪?
风眠的内心风起云涌,面上依旧风淡云轻,从从容容地行至榻前,准备搭脉诊治。然而,在看清榻上女子的形容之后,他的动作不由顿了顿,回头看了眼不远处喝茶的某人,眼中划过一丝笑,快得没有痕迹。
风眠诊了脉,眉头拢起复又松开,良久,他起身走到沈临渊的跟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神色淡漠的男人,咬着牙道,“沈临渊,你就是故意耍小爷玩呢是不是?”
“她的确中了毒。”他将她带回憩院的那会儿,小姑娘气息奄奄,整个人几乎没有了生气。“但我给她喂了九转丹。”
九转丹,服之可解百毒,三十年才能研制成寥寥数颗。如今放眼天下,九转丹也就仅仅剩下三枚,两枚在宫中,余下的一枚不久前风眠才寻来交到了沈临渊的手上。
风眠既然探过那姑娘的脉息,凭着他精湛的医术,很容易就辨别出她所中的不过是极为常见的毒药,莫说耽误半盏茶的功夫,就是他晚来个一天半日的,人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风眠不相信,沈临渊会不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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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风眠:暴殄天物啊!5555
时雨:我都让您快些了┓( ??` )┏
 
第13章 噩梦
 
“沈临渊,当初在岳城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风眠的狐狸眼中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细细地打量着沈临渊的神情。“区区水匪作乱,自有地方官兵围剿,可你调用了萧乾的人不说,居然还亲自跑去审了那个匪头?”
见沈临渊不言语,风眠落了座,抄起桌上的茶壶,边倒水,边继续道,“九转丹那可是救命的药,现在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人小姑娘用了,我说沈临渊,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么?”
沈临渊端坐如山,蹙眉淡声道,“聒噪。”
二人正说话间,一道轻细的嘤咛声从床榻的方向传来,沈临渊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终于抬眼看了风眠一眼,声音一如既往的不起波澜,“时辰不早了。”
“……”风眠嘴角微抽,他就没有见过这样过河拆桥的人。
但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眸,风眠到底不敢多说,只能哼哼两声,起身。
然而,他一只脚刚迈出门槛,便被沈临渊喊住,不由眼睛一亮,挥着扇子转身,“怎么,舍不得我走了?”
沈临渊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她的身子到底怎么样?”
风眠站在原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床榻的方向,娇娇小小的人儿躺在那儿似醒非醒。风眠徐徐地合上手里的折扇,嘴角顽笑的弧度敛起几分,摇摇头道,“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如果能根治就不会等到今天了。”顿了顿,又觑着沈临渊的脸色,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不过,性命无忧,只须好生调养便是。”再者而言,这姑娘今日服用的九转丹,可不仅是救命解毒的神药,还是养身护体的良方呢,依他看,小姑娘活个百八十岁不成问题。
沈临渊淡淡地“嗯”了声,起身朝床榻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顿住,半侧过身子看向仍旧杵在门口的风眠,“还不走?”
得!
风眠眼含鄙视地迎上沈临渊的目光,哼了一声,“见色忘友的家伙!”
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可风眠迅速离开憩院的身影却透着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沈临渊目送风眠的身影消失,许久才淡淡地收回视线,看向床榻上的人儿。
此时小姑娘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瞧着粉扑扑的,只是那紧紧皱作一团的秀眉,教人见了,忍不住想要伸手替她抚平了去。
是梦到了什么,才会这样愁眉不展?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空寂的屋内响起复又消散,短促得仿佛从不曾出现过。沈临渊负手立于榻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冷罡奉命将周英押入暗夜司的诏狱后,又循着周英暴露出的线索从醉月轩追查了一番,回来时在卫营巷口迎面撞见风眠,后者一脸抑郁地看了自己一眼,摇摇头,半句话没说就走了。
冷罡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有拦着人询问,只没头没脑地回到憩院,才入了院子,就看见自家主子从屋内出来,带关门扉时的动作格外轻缓。
冷罡愣了一刹,回过神来时,忙拱手向立于台阶上的沈临渊回禀查探来的消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小了些,眼睛里多了几分诧异之色。
他那向来以公事为重的主子这会儿仿佛在……走神?
冷罡忙摇了摇头,继续开口道:“线索查到怀国公府时断了,但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刺杀驸马爷伤了景浔公子的人确实和怀国公府有牵连。”
沈临渊淡淡地“嗯”了声,吩咐冷罡道:“你去一趟益阳侯府。”
“啊?”证据指向的明明是怀国公府,怎么……冷罡疑惑了一时,霍然明白过来,连忙应承下来,折身又离了憩院。
益阳侯府里,胡氏见着陆宝朱一人回来,早询问起容嬿宁的下落。当得知容嬿宁在醉月轩内被歹人劫持险些丧了性命,之后又在晕厥的情况下被溍王府小王爷带走以后,整个人差点儿没跟着也昏过去。
陆宝朱哭哭啼啼地让胡氏去接人,可胡氏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只派人赶紧去寻益阳侯回府。
然而,直到月上西天,夜寂人定时分,益阳侯才姗姗归来。
他见着满面担忧的胡氏和女儿,深深地叹了口气,安抚道:“我去过卫营巷了,宁儿现在已无性命之忧。”下午时,他在衙门得了胡氏的消息,急急忙往回赶,轿辇行至铜箍儿巷巷口,正遇上了溍王府小王爷身边的侍卫,直接被带去了卫营巷的憩院,见到了尚在昏睡中的外甥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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