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里衣袂翩飞,黄衣少女体态轻盈,借力的一跃也刚好,稳稳接住墙头掉落之人,一黄一青半空相交又落回地面,不过几个起落之间,化险为夷,一众仆从已看傻了眼。
“怎么样?伤到哪儿没有?”
轻巧落回地面,不出差错,只面上微红与额上薄汗能窥探少女几分心惊与费力,微喘一口气,江可芙垂眸问怀中之人情况,却在扫到这青衣人面容时一愣。
怀中少女瓜子脸,柳叶眉,一张白净面孔与江可芙几分神似,此时缩成一团窝在她怀里,,面色惨白,眼圈微红,眸中带泪,被江府内墙里的人唤“小姐”,不是江霁莲是谁。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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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李辞:这剧本是不是有点儿问题?英雄救美的机会不都是男主的吗?
江可芙:不,你不是,清醒一点。全文有且只有一个主角,是我。我们要坚持一个主角原则,一切企图分裂,偷窃主角光环的反动势力,都是纸老虎。
第十七章
江霁莲小脸惨白,血色全无,眼圈红着,泪水已要坠落出眼眶,牙关紧闭,还在不住发抖,全然不似往日与江可芙斗嘴的那个。
对江霁莲本无太多不喜,且此时她受了不小惊吓,少女泫然欲泣,一双带着水汽的眸子看起来楚楚可怜,让江可芙不禁就起了怜爱之意,缓缓将她放于地下,又见她脚下虚浮站立不稳,赶紧上手扶住,另一只手不住轻拍少女脊背。
“没事了没事了,你缓缓啊,别怕。”
想不明白怎么能从墙上摔下来,江可芙却没问,只立在一侧温声哄她,正拿手帕子替她抹眼泪,身后一声门响。
“小姐!”
是子衿。
小丫鬟额发因急奔而凌乱,脸色煞白,细看之下眼圈也微微发红。也不及行礼,看见江霁莲就上前一下搂住一侧手臂,细细打量一遍确定无事,才想起身侧还有两个主子。
“奴婢该死。见过王爷王妃。谢王爷救了小姐。”
李辞习武身手不错,金陵人多半都知道,是以子衿全没往江可芙身上想。且她们二人的关系,子衿以为江可芙不会出手,能耐着性子哄江霁莲,不过是在昱王面前做贤良。
“嗯?”
突然被点,李辞有些懵,尚沉浸在江可芙身手比自己快的震惊里,走着神被人提及,下意识去看江可芙,却见少女轻咳一声。
“那个…是我救的。”
还要再谢,江可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子衿不由一愣,两眼霎时间瞪圆了,片刻,转身就要跪下。
“多谢王妃!”
“欸!不用不用。”
自然受不起这大礼,江可芙赶紧上前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还要搀扶江霁莲。墙头失足一下,任谁都要后怕,更不论这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江霁莲双目依旧无神,身子轻微颤抖。
江可芙轻轻去握她的手,触到一片湿凉,握了一掌心的冷汗。
“没事儿了,回去喝点儿热茶,压压惊。”
不自觉声音放柔,伸手理了理江霁莲因摔下墙的大动作,而翻飞到两侧看起来毛毛躁躁的碎发。被一双带温度的手握上,江霁莲微微回神,转过头,没有聚焦的眼睛渐渐清明,目光定在江可芙面上。
“还没告诉府上人吧?”
江可芙回首看子衿。
“奴婢失职,看小姐摔下来心急就奔出来了,还未告知。”
“若不想挨训,就别声张了,也让老爷夫人担心,现在没什么大碍,若晚间因为这个吓得发热了,要请大夫瞒不住,你也斟酌着说话。”
往日被江司安训惯了,江可芙先想到的定是这个,她被训两句没什么大情绪,换了江霁莲,怕是要哭的,嘱咐一句,子衿点头应承,伸手扶住了江霁莲。
“恭送王爷王妃。”
“嗯,你快点儿扶她回去吧。”
只算个回府路上小插曲,江可芙也不太热衷于打听旁人私事,且她以为江霁莲与自己一般,犯了什么事江司安不许出门,便学自己翻起了墙。却不知子衿为她这不闻不问松了好大一口气。
江霁莲那点儿心思府上可是都明白的,江可芙也未尝不知道,只是一时完全未想那许多。此番归宁,江司安一早就不许江霁莲出自己院子,唯恐届时生什么事端。适才的这惊险一幕,是江霁莲隔墙听见他们出了府,想远远看一眼李辞。
这事儿若问明白了,江府跟昱王府,怕是好长时间安宁不得了。
“那是…你妹妹?”
“嗯,怎么?”
“咳,你们这一辈…都放着门不走喜欢翻.墙?”
“……殿下少说两句吧,风大,别把舌头闪了。”
是夜,昱王府。
烛火跳跃,灯影憧憧,映一室昏黄,靠窗的梨花木案前,江可芙握着象牙透雕狼毫,左手托腮,一副冥思苦想模样,不时翻过握笔的手,用指节轻敲桌面。
片刻,纸上终于落下一行笔墨,却在句尾最后一笔,狼毫又折返回来抹黑了一半。
待李辞在书房翻了两本卷宗,回来预备歇息明早还需上朝时,看江可芙安静写字,觉得新鲜,便凑过去瞥了一眼。
一张信笺入目的,便是几道毫无章法的墨色笔道,似乎就是执笔者敷衍的划拉几下,仿若王府后院墙角的枯枝,把信纸一片雪白,拆分个七零八落,倒也有几个字没抹掉,略略一眼扫过,不该说难看,李辞却也认不出写了什么。
“这是……”
“回王爷,王妃在给涿郡林府写书信。”
今日不是恒夭侍奉,青苑自恃机灵,爱抢话,江可芙平日也不在意,此番李辞发问,江可芙还没张口,她又先行礼回了话。
不由多瞄了她一眼,李辞也不甚在意,江可芙回首看他目光正透过自己臂弯定在纸上最后一行,索性直接撤开手,向后一仰,将信纸大大方方展露出来。
“不是年后去涿郡吗?我给舅舅舅母个信儿,再说来金陵也好几月了,除却刚到时写了一封,我还没寄过旁的。”
“我能看?”
“又没骂你,有什么不能看。”
嘴快没遮拦,下意识就说了心中所想,李辞无奈瞥她一眼,俯身凑近案上信纸,想看看没认出的一行字是什么。
青苑立在一侧,只觉王爷王妃相处实是奇怪,坊间传一见钟情的佳话,她瞧着,有时相敬如宾,有时却不大对劲呢。便如适才王妃一句,怎么说?不像夫妻。
“这是什么?”
仔细认了一遍,一行里倒有三个字不知写得什么,突然想起成婚前钟氏说江可芙别说在皇家,便为女子也不像样,赵嬷嬷回来就说过写字如“狂草”,李辞现在倒是信了。
林家武将出身,想来于此不太在意,江司安在兵部,虽说现今朝中武职业多是文官来做,但他是少有的早年实战出来的真正的武官,说句荒唐话,现在江可芙会写字就已是不错了。
“啊?这个…奎啊。你不认识?那个?那个是姜。”
“你在涿郡的时候,府上有先生么?”
“有…欸,我知道这字儿不好看,我自己知道写了什么就行,我舅舅也认得。别的管他呢。我又不当教书先生。”
听出李辞话里意思,江可芙并不在乎,自己的字说直白便是丑,在涿郡时,林卫给他们请的先生就训过她和几个表兄弟,虽说那时在他们中,自己的字算好了,可是,也没好到哪儿去。
“没写完吧?”
“有点儿事儿,嗯,不知道从哪儿说。”
抬眸对上身侧人,眼神和一个“嗯”,李辞明白指的是他俩的婚事。又瞄了一眼纸上横七竖八的涂抹痕迹,不免有些头疼。林卫看了这个,真的认得么。
“我替你写吧。”
李辞下意识开了口。
狼毫在手里,正倒过来用笔杆在纸上打圈,身侧话音落,执笔的手一顿。
“行!”
欣然点头,江可芙起身让座。
案前坐定,李辞撤了面前划拉的乱七八糟一张,铺开张新纸,接过笔,蘸了墨汁。
“你说我写。快点儿,早写完了早歇着。”
“你等会儿,我理理。前面那些不算。”
火苗一点一点吞着红烛,唯恐蜡油滴下来污了纸,江可芙凑过去把它端远了一点儿,想着明日要去库房拿个灯罩子,便接着之前琢磨的几句,改了改又说给李辞听。
至金陵数月,她有不少话想告知,比如酒馆的说书先生,她原来倒不知道自己舅舅这般神武。再比如金陵的栀子,舅母原是江南人士,又爱花,可在涿郡却不那般容易养活。
她还想起临走时几个表兄弟的调侃,笑她日后要在金陵找个白面书生做夫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有她欺负的份儿,没有她受委屈的时候。
想到这儿,江可芙不由细细打量李辞几眼,案上灯火昏黄,朦胧了少年侧脸的轮廓,垂下的眸子从江可芙的角度,能看见瞳仁里闪着的光亮,别的不说,这人睫毛挺长。
“下一句。”
正想着这张脸比北境一些姑娘还清秀,案前人已经写完一句,等她的下文。
江可芙没出声。
青苑已经被打发回去歇息,卧房里就他们两个,没旁人提醒,李辞转头自己唤江可芙。却见少女不知何时上半身已经伏在了案上,头搁在叠起的手臂上,目光古怪的盯着自己的脸瞧。
“江可芙。”
微微蹙眉,李辞轻声唤她。
少女眨了眨眼,火光下,长睫的影子在两颊上下翻飞,最后目光又定在李辞脸上,下一刻,一句没头没脑且让人哭笑不得的话出了口。
“李辞,你长得,还挺俊的,扮个姑娘,应该很好看。”
……知道父母给了自己一副好皮囊,加之身份地位,夸自己容貌的话,李辞都听腻了。但从和自己拌嘴的江可芙口中说出来,意义又不一样,还是挺让人能得意一阵的,如果,没有后半句。
薄唇珉成一道线,李辞的脸色,在瞬间,肉眼可见的出现了多种情绪,最后,强行归于平静。
“…多谢,以后…可以换一种说辞。下一句。”
她自然不是有心的,若因这句说道说道,再吵起来,他明儿就别上早朝了。
“唔。下一句另起头,写给将恒哥他们……”
洁白纸面沾染火光,一眼扫去是工整的几行小楷,足足四页,李辞终于撂了笔,江可芙挪过去凑近看,齐齐整整,字排得漂亮,写得也漂亮。龙飞凤舞,虽小,一笔一划看着也能感觉到用笔力道。
看着这信写得好看,江可芙满意,嘴角又显出梨涡,转头也不吝啬对李辞的夸奖。
“你这个字,是真好看啊。比我们那个先生的兴许还强些。”
“和徐太傅学的,你现在练,他兴许还能请来。过几年就说不准了。”
随口应一句,知道江可芙肯定没心思,李辞起身,甩了甩手。
“算了。我学不来。”
摇摇头,放下信纸,江可芙凑过去吹熄了案上烛台,床边还燃着两盏,但室内明显黯淡下来。
“做点儿事就这么晚,快歇吧。”
“你睡里面。”
“啊。你前日是不是说我夜里梦魇,差点儿把你踹下去。怎么还…”
“你又不是日日梦魇,让你躺外面,你今早自己差点儿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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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应钟过,黄钟至。金陵的冬日也显出寒来。午间尚不觉,早晚的冷气,却实打实打实衣物扛不住的,往骨头缝里钻。
夜里忘记搬回廊下的一盆墨牡丹,今早看去瓣上已接了一层薄霜,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一片狭长的红色花瓣,清霜随着依托的颤动,落进盆下泥里,触碰它的人,也因那一丝凉意,得了些许清明。
身着缃色琵琶袖方锦小短袄,外罩一层妃色兔毛领子的短比甲,白色褶裙上系一块儿祥云样式的玉佩,江可芙站在廊子下,揣着手看那盆墨牡丹看的出神。以至李辞从房中出来行至她身畔,都没有察觉。
“走吧。”
“嗯?嗯。”
“那花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想起我舅母说南边四季如春,可是你看那霜,一早一晚又这么冷,他们怎么还诓我?”
金陵湿冷的冬,年前来时就赶上过了,可再经历仍觉难以置信。双手不自觉伸到唇边呵了一口热气,江可芙回首看李辞。
“以后常住,时日久就惯了。你若实在冷,叫她们回去取个手炉吧。”
“没那么厉害。就是觉的,金陵怎么和他们说得不一样。”
回李辞一句,又把手揣在一起,江可芙跟着他走过二门往王府大门去。
归宁过后,他二人都以为要消停到年关,李辞却忘了,刘贵妃的女儿,同父异母的八妹妹李沐凝,生辰就在十一月。
李隐子嗣不少,女儿却只有两个。与钟氏的嫡长女昭华公主李仪卿几年前就已嫁到扬州,宫里便只余李沐凝。单独一个,加之刘贵妃教养的好,性子温和,不娇惯不跋扈,李隐对这个女儿也算得上重视。此番生辰,过后也是要出阁的年纪,必是要大办的。
幼时因年纪相近,李辞与这个妹妹关系算好,后来与兄长们一起跟着太傅念书,来往便少了,且李沐凝身子不好,三天两头有些头疼脑热的小病,也不怎么出自己宫门,算起来似乎很久不曾正面见过说过话,故李辞连她生辰也忘得干净。
备上一份礼,江可芙作为嫂嫂头一次见,被管家家的秦氏嘱咐,特意去慈恩街毓秀阁,做了一支海棠花样的簪子。听闻八公主喜欢海棠,不算贵重,多少是个心意。
今日有些阴,天边浅墨低低压着,盖在宫墙夹起的甬道尽头,微风贴墙走,在分叉的路口,打起旋儿,卷起几片不知何处来的枯叶。过往宫人也换了稍厚的冬装,垂首行与红墙下,脚步急而轻。
在凤栖宫请过安,还讨了一盏热茶喝,李辞被几位兄长唤去了,江可芙留在钟氏处,陪着打发时间。
“无别那里你不方便一道跟去,还有一个时辰,一会儿你随本宫一道去清乐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