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鹿清圆
时间:2022-03-09 16:34:06

禁军案如出一辙断了齐王想借妹搭上徐家的念头,也借此将内宫禁军清换安插更多自己的人。知晓内情的盛缨灵被杀,李沐凝有苦难言。
甚至有些未曾理清之事,李琢的早产,都有着钟氏的影子。但昱王妃究竟在其中有没有扮演角色,也只自己知道了。
之后便是昱王遇刺东宫齐王暗里相对,牵扯出此前旧事重新彻查。兴许担忧因此彻查李沐凝脱离掌控透露她所为,钟氏又命被自己蒙骗进宫为姐寻求公道的盛缨若给李沐凝下毒,却阴差阳错错毒钟因令李沐凝警醒。回宫后惊吓高烧,再被投毒。之后只得临时变更利用同亡人写信一事,命盛缨若带着模仿李沐凝笔迹控诉刘氏的书信,“恰好”的在众人聚在玉泽宫时鬼鬼祟祟行动,将一切推在刘氏身上,给齐王结党营私之事再添把柴,彻底压制。
幸而李沐凝命中是有福之人,埋药的宫女又被李盛发现给了钟氏该及时收手的信号。李沐凝逃离一死,得已告李隐真相洗清母亲清白。
回想女儿声泪俱下声音颤抖的言语,李隐看向下首的目光仿佛淬了毒。钟氏罪大恶极,无可饶恕。李盛沈妙书也都在其中立场模糊不清,李辞在宫外便算一知半解,却成了最让李隐惊怒之人。
不为此事。
禁军统领带回来两个人,一个是“起死回生”的盛缨若,另一个是昱王府跑出来的女子,姓韩。这女子提起一人让统领觉不得不报。
韩起原。
那是当年废东宫失踪的内监。
*
院子里一团糟,下人们少有沉得住气的,看见蛮闯进来一群兵喊叫着四散奔躲。江可芙急匆匆赶出来吼了一声才平息,转头对上为首将领,有些眼熟,但似是齐王的人。心中微沉,不知李辞在宫里怎么了。
“圣上有旨。末将奉命搜查叛党。例行公事,王妃不必忧心,望王府上下配合。”
言语倒是客气,目光流转,江可芙微微凝眉。
“叛党?”
对面人一笑。
“末将也纳闷呢,王爷若在此必是知晓一二的,王妃不知也不需慌,适才碰上沐大总管,该是片刻就要传旨宣王妃入宫了,届时自然一切明了。恕末将失礼,此事耽搁不得,就先命他们搜了?”
语气争求,一挥手却已令手下冲进内宅。秦氏沉稳些,但如此情形也被震慑,抿唇想提需要避开主子的卧房,这可不是抄家不由他们如此胡来,才上前,江可芙一把拉住。
“这是自然,您请便,里里外外搜仔细了。我也害怕呢。”
“王妃通情达理。末将钦佩。”
一群带刀之人就这般齐整有序的擦身而过,不知是有意震慑还是这些人周身煞气使然,院中人都有些瑟瑟,当然还有对未知的不安。将领抱臂立在原地看去风轻云淡,遥遥望着正厅廊下悬灯,余光不时扫过正对他的江可芙。
天色渐沉,火光下少女面容分辨已有些不易,昏暗中却能感觉到没什么多余神色,兴许心中兵荒马乱,却沉住气目光甚至有些漠然。
“王妃倒是很安稳。”
江可芙看着他。
“陈统领有趣。又非抄家,何来不安稳呢?”
余光就瞥见一宫中内监服饰的人影在大门出现,沐季果然来了。
“宫中既宣,我且去了。府中内外,劳烦彻底的搜查清楚了。陈统领。”
“那是自然。王妃放心。”
*
殿内死寂,已又经一番“审问”,气氛压得极低。李沐凝是听闻了刘氏被污蔑,皇兄被禁足,惊恐哀戚之余甚至抽噎着一股脑将此前所有隐瞒尽数道出,只让人越听心越凉。
她定是怕极了,哪怕李隐在场钟氏所为已揭发七八,坐在那里还会发抖。久病初愈面上血色全无,几次说到激动之处便似要昏过去。
“隐瞒诸多,是女儿冷漠自私,做帮凶伤害众多无辜之人。将抽身时已无处可退。若非母妃皇兄身陷囫囵,兴许尽数要带到九泉之下偿还罪孽。女儿有罪,蒙蔽父皇多时,而今若立时死去也无怨恨,只盼父皇莫让母妃蒙此不白之冤。旁人论断是非非儿臣可引导,但诬陷母亲伤害子女谋权谋利,委实诛心!也是女儿不孝,竟令母妃受如此侮辱。兄长行事有错女儿不敢乞求,但因女儿附加的罪责,也望父皇看在母妃情面,一并免去。女儿在地下,也为父皇祈福……”
抽噎着令人揪心,让信服之人更怨恨钟氏一层。便是李盛李辞,证据一一呈现时依旧能分析辩驳,但此时面对幺妹哭诉,也是心如刀割情分之上很难不信,看向钟氏不可置信的眸中,渐渐升起一片悲凉。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这宫里苦肉计确是绝妙之法,刘疏音可真是将你教成个好苗子。”
钟氏直直跪着,似显自己行得端坐得正,看向上首的凤目中满是讽刺。
李沐凝落下一行泪,却竟不躲避她,抬眸对上,语气坚定。
“母后。当日母妃也是如此,百口莫辩。但她是关心则乱,一个坑突然在脚下,栽下去将人摔蒙了,辩解不得。但而今您为何百口莫辩,这般要清者自清的,您与我都清楚。因为,这是我们共同听过的阴谋。是您设计,布局,我是其中的一颗子,我的身上与您一样沾满血,您原不该害怕的,我是自私胆怯的人,既能被威胁受您摆布,又怎会在一切事发生后,将它们昭告。参与那些追悔莫及之事,怨恨着自己,却依然将它们藏好,这就是我自私自利的本性。您或许是心慌灭口,或许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活,人不能太贪心,此前已经得到够多了,我其实也是有底线的。您不能用我,去伤害母妃。”
“您知晓么。其实这件之前,我都是不恨的,不恨您对我们的敌意,不恨您为太子哥哥铲除障碍。我也喜欢太子哥哥,他比皇兄,比任何兄弟,都更该是父皇之外大启的指望。而且,我要感激他的啊,他是那样好的人,如果当日放过宫女,我死去他便再不会有皇兄的威胁。可在储君前,他依然选择了先做一位兄长。您其实不配有这样的儿子,最后连累他的德行,就像我,也不配有这样的兄长的关怀……母后你认不认都不打紧,我心里清楚,也终于说出来了,这就是真相。我是帮凶我做错了,死不足惜。而您,更是大错特错。”
一字一句清晰在大殿回响,钟氏面无表情,只是听到李盛时,眸中闪过一丝什么,转瞬即逝。
“本宫原不知,你是个这么伶牙俐齿的孩子。”
唇角扬起讥笑的弧度。钟家女子骨子里有任性,年少时尚可说娇蛮有些可爱之处,年长大多便渐渐成了刻薄。便如此时反驳不经意带上的神气,不由让李隐对结发妻子生出更多的嫌恶不耐。拧眉只道她辩解不得做这样子自欺欺人委实恶心极了,直接张口打断:“你闭嘴!证据确凿,你辩解不出又在此做清者自清的模样脏谁的眼!来人!把这毒妇带回宫去,朕不想再见她。”
没有像很多人以为的,借着性子撒泼,钟氏似乎都没有表现出多么的哀戚。大概所有情绪早掺在最初几行泪中,随着李隐的怀疑一起落在地上。女子先是面无表情,继而勾唇微微一笑,让李隐都愣了一下。就见她避开宫人的手,自己起身,行礼,声音平和,无喜无悲。
“陛下保重龙体,臣妾告退。”
众人不语,劝与不劝都不重要了。在场所有,兴许最悲哀之人并不是被蒙骗的李隐。
李盛跪在地上,面色发白,目光没有聚焦,惊异,痛惜,纠结与羞愤在这个光风霁月的年轻人脸上交错。小妹不会撒谎,便有些事存疑他也已信了大多,他不会偏私说母亲无错,但他这样的人,总会下意识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母亲本不是这样的,是他让她忧心才会出手。沐凝也并非就会就此没事,她那样的孩子,被钟氏伤害却仍记自己的好,他无芥蒂,她却会觉愧对于他!
“儿臣不孝。”
最后只喃喃出这样一句。
 
第九十三章
 
江可芙与沐季进宫,将至玉泽宫时正与钟氏遇见。前面宫人打着灯,一眼过去却不是木樨或木灵,心中纳闷,两步上前要问安,被宫人拦了。
“王妃。”
语气硬邦邦的,也不解释,绕过她就走,更是怪异,却不好纠缠,隔着人道声“母后” ,得到的却是女人反常的温和:“好孩子,去吧。照看着无别些。”
越发疑惑,尤其宫人竟还催了句“娘娘快些”,回首看向沐季他却似已知晓,别过头,也催了她一声。
“王妃。咱们脚程也需快些,陛下还等着呢。”
到玉泽宫已无多远,站在外面等沐季通传,夜风吹得人冷不防一激灵。回忆着钟氏与宫人的反常,沐季不多时就走出来,神情有些为难。李隐忽然又不想见她了,让她在外面等着,一会儿同昱王一起回去。江可芙愈发莫名其妙。
犹豫着还是先问一句,沐季摇摇头,转身进去了。
殿内有人在说话,应该是李隐,声音不大嗡嗡的不真切,有年轻的声音接上,只隐约听清个“有罪”,还夹杂着女声抽噎,怪事,李沐凝既醒了,他们还在追究什么呢?难不成下毒的是钟氏?
蹙眉摇头,将这可怕的想法摘出去,却越寻思反常之处越觉心惊。又一阵风吹来抱起双臂站得离殿远些蹦了几下,再回首看向身后光亮,心中担忧。
如果当真如此,钟氏那句话,她明白了……
*
没有等多久,帘子一掀殿中人鱼贯而出,所有人都不言不语,江可芙没有上前,适时的躲到了一侧树影下,直到看见李辞最后走出,神色不辨,她默默跟上。
不知是倦极了,还是根本未曾注意她,前面人只管走,也不曾问她为何会在此处。估计着钟氏下毒的可能,众人神情似八九不离十,那到底,是不是蒙冤呢?那么刘贵妃呢?
是置身事外的人,与谁都不会亲近非常,得已清醒的分析一切,尤其钟氏,她更不会有什么深厚感情。只是此事突然,到底有些无措。兀自想着忽略了李辞放慢了一些的脚步,等回神竟已与他平齐。
“李辞…我适才……看见皇后娘娘了……”
惊觉抬眸,其实是想问些什么的,在远处灯火与头顶明月的晦暗光影下捕捉到少年侧脸上复杂神色,最后却只嗫嚅成一句没头没脑。
他大概是听懂了的,却不答话。半晌,江可芙以为他们将要无言一路,身侧传来一声轻叹,肩上忽然一暖,原是被他披了件衣服。跟着的一句,与她猜想的一样。
“……真荒谬啊。可芙。”
*
大启元庆十三年,中宫被废,一起被记录在册的,是荣华刘氏复位贵妃晋皇贵妃,赐号祺,兴许是因这次被冤,愿她与公主之后都平安顺遂,吉祥多福。
东宫被幽禁,也仅被幽禁,陛下迟迟不曾下旨表明态度。当日回宫时,李盛甚至难堪纠结欲以死抵罪,留下遗书恳求李隐看在自己这条命上不要伤母亲与沈妙书性命,一切罪孽因他而起。幸被沈妙书拦下以死胁迫,最后二人都受了些伤,却无大碍。如此,一时竟也无人敢上关于东宫的疏。
齐王李哲回到兵部任职,虽此前大多皆以坐实,但本就不至彻底垮掉,责罚不轻,但因对皇贵妃与李沐凝的愧疚,到底还是看重他的。
如此便要说风水轮流转,与中宫有关的都受牵连。钟氏兄长被降职,侄女也不再是郡主,沈家因沈妙书同墨林轩巫蛊有丝缕牵连,虽无确凿证据又被李盛担去,但到底在朝中威望也大不如前。承王倒更像局外人,甚至无意中促成了钟氏被揭发,自知处境尴尬,直接连夜染了风寒说十天半日好不了上不成朝了。
当然,最令人唏嘘的是曾经被捧着的帝后的小儿子,昱王殿下。不知触了陛下什么霉头,被外封打发去了盛京,虽沾个京字,却是风刀霜剑的寒苦之地,时时能与北燕打上交道的真真正正的北境。
没人知晓为什么,当事者都不明白,他们可以申辩清楚的事到底哪一点触动了这位天子,要将他们遣得那样远,再也见不到才好。
于是,元庆十三年九月初,京城,就要少一位皇亲了。
旨意来的猝不及防,却耽搁不得。再晚也不过明日,就需离京。江可芙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跟着秦氏打点行李遣散后院一些仆从,只是看看还握着圣旨立在庭中的李辞,不免担忧。
不为这一件,他从那夜回府整个人就少了几分精神气,身处对李沐凝遭遇的揪心难堪中,在钟氏一案的思索纠结里。若说李盛是被迫接受了此事在以自身性命寻求解决之法,那么李辞的心痛中,江可芙总觉他定还是怀疑着什么的。只是…
“李辞?”
终究还是不放心,唤了一声,他回过头,眼底深处裹挟苍凉的漩涡,风卷残云的吞噬着一些过去的东西。心头一颤,她又不能说什么。世人最惯用理解来开解他人,但世上并没有真正的理解,感同身受都算得上无理取闹的规劝,即使身处被劝解之人的位置,所经历的,也终究不是他所经历的那一场,根本没有意义。
“倒连累你了。”
反是他先开口,心底翻涌的情绪让声音有些沙哑,像自嘲,扯着嘴角又笑了一下,转身便往书房去。
“方便来书房一趟么?有些事该和你商量一下。”
王府的书房里。还未收拾到此处,室内一如往常,案上还摊着一卷翻看了一半的卷宗。江可芙猜测着可能之事跟在后面走进,就见李辞转到案前取出一张纸笺,提起了笔。
“此事我应当只问一次了,所以,你定要想好。”
“什么?”
言语默然,头也不抬说完就在纸上写起字来,忽的不安,江可芙赶紧凑近,就见了“休书”二字。不由惊道:“你干什么!”
“这境况不好你来弃我,只能我来。虽有人陪着上路总比一人好,终归一己之私,陛下怒的是我们,与你无关。盛京何地你我都心知肚明,所以你决定,若不去是好,此前受的无妄之灾也够了,我就写这休书。若愿随我,我也只问这一次,中秋所言种种我不觉只是宽慰,是当真的,你今日若不走…我,便不给你再选择的路了…”
被江可芙抓住了笔,李辞不动也不抬头,似生怕她打断,一气说了全部,末了才抬眸看去,目光直直的,直至江可芙缓缓松了抓笔的手才移开。
少女思忖着,似在考量,又像在斟酌言语,片刻,撑在案上朝李辞靠近。
“我就未曾想过要走呀…你,你知我难说什么煽情话,但今日也不想插科打诨了,就是,你当真的,我也当真…所以写什么,虽然我已有两个家了,但这个,也决计不能少。”
*
一下被打发的那么远,就很难再名正言顺的回来。众人心知肚明。或许太子的贤德不至被废,日后登基依旧念兄弟情义将人召回,但不光他忌不忌讳兄弟两说,而今是,东宫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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