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微怔,沈妙书狠狠一甩,终将手抽了出来。手上一空,李哲不死心仍要缠她,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似乎很远,就有人惊慌失措的喊着一句话:“陛下!东宫!东宫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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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老皇帝死亡达成,太子妃屠龙成功。
李辞:什么?我爹没杀死我自己先没了?
(恭喜您达成成就大意失亲爹)
江可芙:我就怀疑啊,你可能根本不是亲生的。
李辞:是不是亲生的,我现在也父母双亡了。
江可芙:这…不是骂人,但你现在这是真.孤儿了。
李辞:爹生前不疼,娘没了不爱,我是地里小白菜。
江可芙:还有,哥将入土,嫂要自杀,你是孤寡小青蛙。
李辞:…
第一百零一章
冗长的黑暗后先有知觉的是伤处,痛,哪里都痛。然后是被大力掐过又干渴的喉咙,发苦,又腥,全是血的味道。脸上这时突然感到一点湿润,然后是两点,三点…最后数不清的好像哪里都有,江可芙终于睁开眼,是青灰的天与墨色的云,霏霏雨丝连成道道细线,落在远处荒原与身上。地上碎石缓缓的离自己越来越远,后知后觉,她在一个人的背上,是李辞在背着她走。
她好像确实在二人倒下之后也昏了过去,后来呢,那个人死了么?
“李辞。”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她记得他最后被踹中的一脚,“你放我下来吧。”
“醒了。”
微微侧过的脸,带着笑容却异常苍白,江可芙蹙眉,轻轻道:“你怎样?那人,死了么?”
“死不瞑目,埋了。当真死了也要坑我们一把,那地方,不能呆了,马偏被他来时放了。你还难受么,适才帮你理了一下真气,先别动了。”顿了顿,似在思忖,复道:“你又不重。”
试着提了一口气,虽心口还有些痛,但已比昨夜舒服许多,他既还能运功帮自己大概便无大碍,微微放宽心,江可芙双手轻轻扒在李辞肩头,望着远处。
“我们去哪儿?”
“这样不能再走了,也不能入城住店。能寻到个偏远人家最好,若没有,一会儿看有什么树洞石窟只能将就。不过就是药用完了,你疼得厉害么?若血还没有止住我今日进城。”
江可芙摇头,又想到他瞧不见。
“我没有什么很重的外伤。还是你重一些…所以我叫你别背了…等等,你的手…”
低头忽然瞥见李辞环过自己小腿勉强抓在衣衫一侧的手,掌心缠着几圈撕下的衣襟,可饶是裹得如此厚,都能看见有暗红色的液体已渗透,占据整条布帛,血正嘀嗒嘀嗒的缓慢地掉在地上。
“抢刀的时候划的。我也是发昏,又不是大侠玩什么空手接白刃,还好是左手,疼是疼,但不碍事。”
“不是,好像真的很厉害,在滴血。你放我下来,我看一下。”
也不敢动,只能轻轻拍着背,李辞到底把她放下来,江可芙赶紧去抓那只手。
李辞还推三阻四道真没事,那伤口太丑还是不要看,但只看越发苍白的脸色就知是没谱的话。小心翼翼解开缠着的布条,江可芙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后知后觉想起这是他扑倒影司卫握刀时留下的,那刀锋利,影司卫挣脱之时更是下了狠力,伤口横过整只手掌,深可见骨,随着包扎之物离开,暗红的血液争先恐后的往外渗。他不是没有敷药,是被血冲开了。再看指节处,也有一样的伤口,皮肉外翻着,仿佛仔细些就能看见里面的肌理。
不敢再看,虽幼时也听林卫讲过征战之事,断臂少腿常有,但耳听眼见终归不同。甚至在一瞬忽然鄙夷起自己过去的愚蠢,边关从不是好地方,保家卫国听来热血但背后伤痛哪个亲历之人会希望再有一次呢?只有她这样只看文字便心驰神往的蠢货,从不去细思一件事的两面,甚至把自己愚蠢的向往无意识地当做炫耀,标榜自己心怀大志与众不同。看吧,这不是两军阵前,不是战火连天战场厮杀,只是一个人,一只重伤的手,她就已经没勇气再看一眼,便真正能到边关从军,届时也不过是叶公罢。
既是害怕李辞的伤严重,又是气自己过去无知,还隐隐有点不知所措,莫名眼眶就发起热来,嗓子发紧,自己都没察觉的带了些微哭腔:“你!你怎么不说啊!你不说,谁知道这么重!你也变哑巴了?这怎么办!”
两年来鲜少有此情绪外露之时,李辞被她吼得一愣,伸手替她顺着背小声劝着说怕她担心,江可芙反真哭了,抽噎着根本劝不住。
她后怕。
他们差点真的死在那里。昨夜每一刻都是千钧一发,根本连恐惧这种情绪都不及有,便是阎王就在头顶游荡,也不过只有要死了这一个认知,此时看着李辞的伤,苍白的脸,感知着身上的痛,才后知后觉,死亡的恐怖意义,它曾离他们那样近。如果李辞没有刺出那一剑,如果自己没有拔下那支钗…可此时他们仍然不是完全逃离死亡的鲜活的人,自己心脉受损,李辞的内伤和外伤都很重,所谓九死一生,一生也不过是只剩一条苟延残喘的命,随时可能变为十死。
“我们需要药,你的手不能这样,会出大问题的,如果还伤到骨头,这只手这样放下去就废了。 ”用衣袖狠狠抹了两把脸,江可芙红着眼睛抬起头,看李辞面无血色比适才还苍白了几分,暗暗告诫自己稳住心神,不要慌。“你走多久了,如果还不见人家,我们还是要回去,进城抓药。”
葎草绵延的荒野,两个人影行得迟缓,不曾停的雨丝加几分凄清。李辞说前面应当有个小村子,只是到底还剩不剩人家,碰运气罢了。
“李哲能掉动影司这么厉害的人,莫不是已经动手了?”
一路只管走到底烦闷,且重伤之后动起来还是痛,全当找个转移注意之事,话题自然到了昨夜的影司卫。
身后没有出声,好似没有听到,江可芙转过头。
他二人本是并肩而行,可越走李辞步子越慢,越沉,心中担忧却又不好搀扶他快些,只能一路都抓着他的袖子。此时回首,目光相触,李辞神情分明是听到了,疑惑的等他回答,便见他摇了摇头。
“那是谁?京中还有旁人么?我也不知影司具体是什么,但除开宫中人应该无人遣得动吧?”
回过头继续看路,心中把往日结仇的都过了一遍,也再无旁人,欲再追问一句,便听身后一声“是父皇”,与此同时手中衣袖忽然一重狠狠扯向地面,手里蓦的一空,惊慌回首,身后人已倒在地上,面如纸色眉头紧锁,不省人事…
“李辞!”
*
终于见到一个小院时,江可芙觉得自己快虚脱了。伸手揉乱了头发,又在脸上胡乱抹了些血,就拖着李辞敲开那扇门。
开门的是个老妪,在一道缝隙后露出的眼睛戒备警惕,江可芙喘了口气,换上一副焦急神色。
“大娘,叨扰了,实是走投无路,我和夫君路过此地遭了山匪,他受了重伤,现今天色不及进城,想求个歇脚地方讨些伤药。不白占您家里,我这儿还有些首饰,都抵给您。”
摸摸发上还有一朵珠花一支簪子,耳垂一对白玉坠,腕上还有一只镶猫眼银绞丝镯子,江可芙取下给老妪过目,王府的东西再次也不会不值钱。
“娘,谁啊?”
老妪还没说话,门后就又传来声音,木门敞得大了些,又出现一个少妇的脸,目光触及满身血污的二人,不由愣怔。
“他们想借宿。”
“那不成,这么多血,可真不知什么人。娘,你别心软,陈三儿还没回来呢,就咱们两个妇人家,她带个男人借宿,害了咱们怎么办?再说也没个银钱,好心人也不是这么当。”
上下打量面前女子,少妇抱起手臂来,江可芙要提首饰给她瞧,少妇挥手一声嗤笑。
“别拿忽悠我娘那套忽悠我,这破花值几个钱,还不知真假呢。要么你去城里当铺兑银子,要么别家。不过这地界十里一家啊,你慢慢走去吧,你男人拖到那时候许就不需伤药了。”
眉头蹙起,江可芙看看少妇,再看老妪拿不定主意的模样,目光流转间似想通了什么。
“如今天色,我这脚程不及进城。这东西许不算顶好,但也绝不是假的。二位能否先给个地方,明日我进城去兑钱,二位若不信我,明日与我一道去也行。我家里人都在这儿,我又这个样子,便想跑也跑不了的。”
“别提明日了,你架着的这个能不能活到都两说,今日我就要见钱,人脚程不行,马总赶得及,我去后院套车跟你走一趟。你最好是真兑钱,别人扔在这儿你开溜。”
提到可以有人跟随,少妇这话接的急切得有点过头,江可芙眉头舒展点点头,和老妪一起把李辞架进屋内,便正正衣裙上了少妇赶来的车。
颠簸的土路上,车板随着凹凸的路面“哐哐”的声响便不曾停过,坐在上面跟着一起摇晃,江可芙神色反倒轻松了一些。
“我知道你就等我那句话。”
少妇有些惊诧的回首,对上的是女子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睛。
“听不懂你说什么。”
“这位姐姐,我没有吓你的意思,这原也不算什么,我还得感激你肯收留我们,不过得知会一声,我们不是人傻钱多的人,家里的小算盘别往我们身上打就行。”
少妇闻此将车赶慢了,扭过身上下又打量了江可芙一遍,片刻,嘟囔了句“多事”,又转了回去。江可芙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反是那少妇,片刻自己起了个话头。
“你们遭了山匪,怎么你男人半死不活你倒好好的,也没给他们掳了去?还是…你拿身子换得活路…”
有此猜测,再看身侧人的目光也带了些怀疑和轻慢,江可芙拨弄碎发的手微微一顿。
“他家里从小有教他拳脚,还挺不错的,他把我护得好,而且,我会装死啊。”
“也是…瞧你们模样是大户人家,除了读书也学点儿别的。不过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他若没身手不反抗许就没事,但那时遭殃的就是你了。对了,你们往哪儿去?他那样子赶不了远路,还不如往家里稍信差人来接。我当家的就在驿站,也能帮个忙。”
“那不成了,我们本是回京城奔丧的。他爹身子不好了,老宅叫人回去瞧瞧,说老爷子没几日啦。 ”
想起李隐,江可芙故意如此说,但若此前猜错不错,这话也不算扯谎。
少妇似乎有些失望,道“那确是没办法”,便再也无言。半晌,二人进了城。
在当铺兑过钱,因急着当且这些因昨日恶战有些磨损,虽是好东西,也被掌柜的压下价来,统共十三两银子。少妇笑呵呵收了,又带江可芙到药铺买了伤药,赶着城门要关的时辰,回了家。
那老妪已腾出家里一个堆杂物的小间,收拾了里面的破床板铺了被褥,坐在门口瞧着院里熬药的炉子,江可芙便听见旁边屋里那少妇和老妪说话:“这是当的银子娘您收着,我就说她东西不值钱,真金白银哪儿能只值不到十两。还以为能够咱五六年的开销呢。”
忍不住笑了一声,便见那少妇隔着窗子远远斜了她一眼,江可芙赶紧敛了笑,抿唇点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说,可转过脸还是笑,没什么,就是,还挺有意思的。
第一百零二章
晨光越过山头在半空折出七彩的光晕,喜鹊在高枝上喳喳地报喜。拿一把蒲扇扇着院里的小炉子,李辞偏头看江可芙盯着自己适才在地上画的图出神。
“这里是我家…王府,这儿是慈恩街,这儿是…”
手里拿着个小枝子点来点去,待李辞点了头便在那地方写个字标注,一面不吝啬夸他记性好。那少妇拎着一桶水从井边过来,瞧他俩坐在一起不由调侃起来:“呦,醒来就腻在一处啊,快别扇了,那药怕是快煎糊了。你一直瞧你媳妇儿做甚,以后没日子瞧了吗?”
“是啊,这样子谁知道呢。现今这命都是她抢回来的。”
李辞一笑答得干脆,知他想什么江可芙嗤笑了一声。
少妇没应声,想也不在意他答什么,拎着桶去后院浇菜了。李辞笑道“不是么”,又被身侧人白了一眼。
“怎么了?”
“说句吉利话你能立时死过去吧?”
“那倒不至于,不过还是百无禁忌得好,这有什么?还怕我一语成谶么?”
苍白的脸上现出往日那种没正形的笑,江可芙看着他,片刻,哼了一声,低头又拿那枝子划起地面来。
“一说还变本加厉,一语成谶?生怕自己活得久给旁人添堵么?呸呸呸!”
*
数日后。李辞的伤还是不宜动身,本打算那夜一过便离开进城,许觉得收了他们那许多银子只一晚太过意不去,那妇人倒劝他们留下了。
“林家妹子,你先去药铺,我去西市扯两匹布,再等怕又贵了,陈三儿过几日也得回来拿衣裳。唉…”
坐在车板上,江可芙应了一声,在身后一撑直接跳了下来。
“行,赵姐姐你去吧,我若先好,就在西市街口等你。”
这几日相处下来也算熟了,那少妇姓赵,本地人氏,约莫二十出头,论年纪,江可芙便叫了一声姐姐。至于他们二人,李辞把姓名拆了叫李梓,江可芙排着林家字辈的音编出个林江苼来。
小城里药铺不多,但为谨慎药还是分开抓,默默背着其中几味,往铺子而去,却觉这街市不同往日有些异样,回想进城时官兵打量往来人群的目光与神情,思索着转进一间铺子,却正迎上大堂里倚在柜台前的一个男人的目光。
只是漫不经心一扫,江可芙却觉身体瞬间僵直,记忆中立时浮现出一张与此人相差无几的脸,愣怔过后几乎下意识扭身就走。
楚先。他怎会在此地!
攥紧这片刻就满是冷汗的手心,今日城中异常定是与他有关,马上想到那个已死的影司卫,却听身后并无动静,回首暗道莫非并未认出,如此自己行迹反倒可疑了,就见楚先已站在了铺子门口,正带着思忖盯着自己。
心间一颤,旋即便捕捉到对方眼中闪过的一丝光亮…
紧接着…
“抓住她!”
完了!
狠狠一震,霎时间敏锐起来的感官便察觉到好几个藏在暗处的人影,根本不及再想许多,当即转身冲进街边人家巷子,只管朝那交错纷乱的胡同里拐。
耳听得的是一片纷乱吵嚷在身后,她本不识路,幸而追来的人也不熟,脚下的功夫想也不精,被甩在后头,倒叫江可芙略微放下点心,至少现今没碰上什么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