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鹿清圆
时间:2022-03-09 16:34:06

少女有些咄咄逼人,李辞却被这话气笑了,也不知这句“见都未见过”是真是假,轻蔑一笑,走近了一步。
“倒不是江姑娘坐在岁寒轩迷了路,拦住我要去御花园的时候了。也是,如今去何处都□□乱闯,倒也不需人带路。”
“你!”
一顿足,江可芙彻底恼了。她终于想起来,这人在宫里替她带过路,难怪那般眼熟。
“怎么?可是要拔刀了?”
面上笑容讽刺得放肆,李辞又上前一步。
“江姑娘放心。这婚谁都不想成,你瞧不上我,我自然也不想娶个梁上君子般行径的夫人,一见钟情,当个笑话就行了。我会进宫退婚的。”
语闭,李辞从江可芙左侧擦肩而过。少女还有些愣怔,心道这就完了?自己来退婚,这人也不想成婚,意见一致,可他俩刚才到底为什么就吵起来了?
这样懵着,好像刚才的言语讥讽都是废话一般,耳听得身后李辞叫那跪下的小婢女起来,自己似乎也该走了。
“江姑娘,正门出去吧。免得别人说昱王府的门是个摆设。”
一声轻笑自身后而来,江可芙不用看也知道此人必是面带讥诮。自己想错了,刚才的争吵怎么算废话?这人与自己意见一致也不能否认,他不是什么好人。
“不用!”
红色身影消失在高墙后,李辞也继续往厨房去了,适才几句冷嘲热讽,他原不该对姑娘家说,只是一时血气上涌,就没轻没重了。自然,也是大开眼见了,这姑娘可不饶人的很呢。
他拿人当挡箭牌,自是有错在先,可是这位江姑娘,行事也是真莽。
回首望向适才红影消失的墙头,李辞叹了一口气。
婚肯定是成不得的,他若是跟江可芙绑一起,怕不是也要和江尚书一样气死。
得好好寻个拒婚的借口了。
李辞如是想。
这边,江可芙匆匆回府,原还担忧江司安知晓她出了门又要说教她,但从进门至入卧房,风平浪静。
直至晚膳,江霁莲赌气不肯与她同坐一桌,一家三口人对着,无奈看着王氏殷切的给自己夹菜,江可芙听江司安告诫她这几日少出门,终归是要做天家的儿媳了,不可再胡闹。
她点头称是,没敢说今日翻了王府外墙找李辞。反正他也不想成婚,退婚是早晚的事,就依爹的意思少出门几日,待赐婚一作废,她还不是照样上街?
忍过几日就好了。
江可芙如是想。
几日后。
元庆十二年,九月。大启出现了一道奇怪的圣旨。距赐婚昱王与兵部尚书长女仅五日,元庆帝又下圣旨,改二人年后完婚为下月完婚。
整个金陵都懵了。
沐季捧着圣旨面带喜色而来时,江可芙还腹诽一个赐婚作废的旨意,他倒开心。却不料黄卷轴上短短几句读完,江府上下又如同第一次下旨一般。
只是,江司安没那么惊讶,江可芙…成了眼神毫无聚焦的那个。
李辞不是说退婚么?他不是诓了她吧。
圣旨被塞在手里,江可芙觉的自己受到了欺骗。
但老实说,这事,还真怪不到李辞。
下旨前一日,他至金龙殿与元庆帝商议退婚。带着绝对被训斥的风险,说自己一时冲动,不了解江可芙,一面之缘的惊艳误做了倾心,江可芙登门来拜访他时,才惊觉这位姑娘与想象中不同,是自己的臆想把她架到一个并不一样的高处去了。
总之,少年言语恳切真诚,仿佛真的发自肺腑,元庆帝也很配合,听完连连颔首,让他放心。
出了金龙殿,李辞只觉不可思议,父皇虽对他一向纵容,可婚姻大事竟也任他胡闹了,那一日,李辞沉浸在万事顺利的喜悦中。
殊不知,李隐,和他想的压根儿不是一件事。
怪只怪当日钟氏形容李辞的话说得太让人信服,李隐对他儿子一见钟情的佳话深信不疑,当李辞说自己少不更事,见过江可芙才知自己太过冲动,实在对不起江家与帝后时,李隐想的却是一番“凄美”的隐情。
他道定是那江家小姐深知自己京中声誉,被赐婚皇家心有顾虑与压力,害怕更多非议,自觉难受此厚爱,故虽也爱慕李辞,却上门拜访甘愿退婚。李辞不过是被她言语所感不忍其为难,迫不得已退婚罢了。
既是如此,他自当加把火以示满意看好这段姻缘才是。
于是第二日,这圣旨就下来了。
慈恩街碧于天。
黄花梨酒案上分摆四只玉盏,被隔一扇纱屏透来的日光照出柔和的光泽,最左侧的一只,被酒坛中清冽酒水盛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举起,一饮而尽。
“所以,就定下了?”
四面屏风围起,隔出单独一片,一行四个少年坐在一处,林翼北,齐铮,盛岸,三个人请李辞喝酒,就是想知道他下月娶亲是个什么缘由。
玉杯再次盛满,李辞清早已经历过大喜大悲,此时神色淡然。
他被迫想开了,照钟氏那个紧追不放的搞法,现在不是江可芙也要娶别人,还不如娶个对彼此都没心思的,也免得有辜负旁人真心的负担。而且仔细想想也不算委屈江可芙吧,她若不跟自己绑一起,那名声,再无拘束,可能近几年只会越来越糟了。
“嗯。下月二十四。明日就得抬聘礼过去了。”
无喜无悲回一句,又是一杯,也不是借酒消愁,就是这事委实没什么好说。
“唉。你……多保重啊。”
“没事儿,一时半会儿我是不会气死的。”
知道林翼北说什么,他们可能想的也是同一件事,当初就是在这个地方,他俩和齐铮目睹江可芙被江司安从常胜坊押出来。
几人回忆着,江司安怒气冲冲的脸,慢慢就变成了李辞的……又饮片刻,三人散了。左右无事,回府恐有一堆不相干的人又来拜见恭贺,李辞决定多坐一会儿。
此时,碧于天一楼。
鹅黄色软烟罗裹着纤细身形,发上银铃声音清脆悦耳,小二眉眼带笑迎一娇俏少女进了酒楼,那少女环顾四周,举步就往二楼去。
“姑娘!您坐这儿!”
肩上的布匆匆拍拍椅背根本不存在的灰,小儿殷勤的拉开楼梯口一张桌前的椅子。岂料少女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一指远处,此时已给四面屏风围起的观景台。
“我坐那儿。”
“姑娘,那地方已经有人了,是位公子。”
只当初来此处,小二也没放心上,凑近些回一句,就要替少女也找个能观风景的桌子。
“我知道,我们认识。”
少女笑笑,不知为何言语却有几分咬牙切齿,也不待小二答话,已向观景台走去。
她当然知道有位公子,就是打听好来这儿找他的,以为不在府上她就寻不到人?呵!
“李辞!”
酒坛空了,手指骨节轻敲桌面,李辞想起早上旨意来时,沐季还带口谕,让他尽快和江可芙去宫里绣坊定喜服,琢磨什么时候去找江可芙,一熟悉的少女声调忽然传入耳中。
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想个人耳朵跟着幻听了,抬眸,却见一黄衣少女伴着细微铃铛声响,出现在屏风之后。唇角微翘,面上假笑,眸子里,有什么情绪烧得正旺。
忽见江可芙,李辞微微一愣,继而想到自己常来此处,确实不难找,既然碰上了,那今日就进宫吧。
“来的正好,一会儿进宫,把喜服定了吧。”
“啊?”
她是来讨说法的,要问问李辞怎么退的婚,怎么婚没退成还提前了。可这人在说什么?
一时懵了,片刻,江可芙愣愣说出一句:“喜服不都是出嫁前自己缝的么?”
“你会缝?”
“不会……”
 
第十章
 
“那你现学么?”
只瞥一眼,就不再看江可芙,李辞淡淡一句,把玩面前酒盏,随后把它和其余三个摞在一起,等着江可芙说话。
“我……”
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了一下,少女一时嗫喏,然后又想起自己所为何事,竟被李辞带偏了。
反应过来,气性又上来,当即一撩裙角,一脚踏上了面前酒案,手臂搭上膝盖,俯身逼近。
“打什么岔!我问你,你不是说要退婚么?下月完婚是做什么?合着诓我是吧?我倒想明白了,怕不是带路那日,你就起了非分之想!”
“江姑娘真是想多了。圣上下的旨,我也奇怪,不若江姑娘上朝时跟着江尚书去宣政殿问问?也替我解解惑。”
真荒谬了,他有非分之想?他非分什么?喜欢看她爬墙头?喜欢去赌坊逮人?他又不是江司安,家里要供祖宗,日日气得要死要活。
“装模作样!你没非分之想!那传闻里什么一见钟情的浑话,是狗说的!”
李辞的话给江可芙心头怒火又添把柴,狠狠踹一脚酒案,案沿向李辞胸下撞去,被他左手抵住,微微蹙眉。
“江姑娘,传言缘由,是我拒亲一时失言,拿你做了挡箭牌,确实抱歉。但退婚的意思,我也是和圣上表示过的,圣旨已下,不知姑娘想要什么说法,但在这酒楼里,还望注意言行。”
对面人面色也不大好看起来,江可芙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要讨说法,她带着一腔气,其实一开始就不该来这热闹地方,还要叫人看笑话。
稍稍冷静,少女收了腿,理理裙摆,想起李辞适才所言,狠狠剜了他一眼。
“你信口胡诌,凭什么我要被拖累。”
她当然知道,下旨两次,已无回旋余地,若执意退婚,那打的不只是李辞的脸,赐婚的李隐面上也不好看,那她就真是闯大祸了。
来碧于天是气不过,想骂李辞,再敲打他别对自己有想法。她看他不顺眼,可没打算绑到死,不是有和离书么?凑合几年,她就跟他和离。
如今得知他一见钟情是瞎说的,自然再好不过,但只要一想李辞刚才说,第一次下旨,是因他不想娶亲胡说看上她才赐的婚,她反而更想大打出手了。
“我也未想到呢,提起江姑娘,竟也能被当真。”
轻笑回敬一句,李辞跟江可芙也没什么客气可言了,□□退婚那日就算结了梁子,对着个揭瓦上树的,他还当她算个一般姑娘么?
江可芙气笑了,咬咬牙,想揍人,却不能动手,骂李辞,又越骂越气,想想自己偷跑出来,江司安怕不是又要满城找人,当即一顿足,转身就走。
他等着,反正日后一个屋檐下,她折腾不死他。
“江姑娘何处去?一会儿还要进宫定喜服。”
“不去!爱什么样什么样!”
“那好啊,我也省心了。”
同一时刻,凤栖宫中。
瑞兽鎏金香炉熄了火,被搬去偏殿一角,正殿几扇窗,均敞开半扇,散着适才燃过的香火。
才送走哭哭啼啼的钟因,钟氏坐在贵妃榻上,又迎来了清早就递条子说要来觐见的徐知意。
“咳咳。”
一向闻不得香,味道又未散尽,少女坐在下首,帕子轻掩朱唇,咳得有些厉害,着一袭月白,更衬得面色苍白,两颊是因咳嗽而泛起的红。
“木灵,快拿扇子!”
看着难受,钟氏忙唤婢女打扇,见少女不忘出口谢恩,心中不免疼惜。
多好一个孩子,无别怎么就不愿意呢。
“未想过你来这么早,若知道,本宫就早些叫人开窗了。”
“是臣女娇气多事,还要娘娘费心。”
咳声终是止了,徐知意带着歉意看向钟氏,眸子里却似乎藏着些话。
钟氏初时本是不觉的,待聊上几句,徐知意心不在焉,才温声发问。
“臣女……”
不自觉攥紧衣角,徐知意不知该不该开口,家中不需她挣什么,她得以随心,但将开口的话,是她想了六个日夜的委曲求全。
心头不禁闪过数月前就在此处,突然冲进来的红衣少年,她倒期盼他此时还会进来,坚定她那份决心。
“怎么?”
钟氏目光柔和,注视着她就那样耐心等她开口,指节已攥得发白,再次想那一片红衣,徐知意垂眸,轻声开口了。
“臣女爱慕昱王殿下已久,不在乎名分,甘愿做侧室,愿娘娘成全。”
衣角缓缓松开,徐知意不敢看钟氏,眼睛发热,似乎酝酿了泪水,片刻,上首一声轻叹。
“知意,算了吧。”
“娘娘…”
“徐太傅国之栋梁,你也是个好孩子,本宫那混小子魔怔了,别委屈自己。”
“臣女真心爱慕殿下,不觉委屈。”
徐知意克制着泪水,抬头与钟氏对视想表明决心,却见上首的女人,看她的目光满是悲悯。
“无别无意,他看上的那个,也不是好相与的,府里日子怕是难。放了心思,嫁个旁的好人家吧。”
徐知意还想说话,钟氏已经抬手示意她止了话头。知她此番来大抵只为此事,不欲多说,让木樨送客。
“娘娘…”
泪水盈盈,木樨带着不忍送徐知意至凤栖宫门前,少女面上没什么血色,带泪看着她道句谢,瘦弱的背影上了宫道。
时辰赶巧,徐知意出宫,李辞进宫,正往绣房去定喜服。
碧于天里江可芙气恼而去,李辞心生作弄之意,她既说了爱怎样怎样,那就替她定个极宽大的,届时出闺房都要摔跤。
心里有主意,似乎已看到江可芙一步踩上裙角惊呼倒地,凤冠盖头都掉了的景象,不由嘴角带笑。而往皇城大门去的徐知意,正与他打个照面。
一行宫道右,一行宫道左,少年又心中有事,自是没空在意。且他与徐知意仅两面之缘,远远走过去,也不会一眼就认出这个姑娘。
但徐知意心心念念李辞,从凤栖宫至此,一路心不在焉,不经意抬眸,迎面而来的少年一下就看进心底,虽未着红衣,在朱墙下依然夺目。
霎时间,少女心跳如鼓,砰砰之声,仿佛比中秋那夜来的还急,还猛。
眼看李辞在宫道那侧已与她平行,今日一过,许是再无相见之期,两颊涨红,少女犹疑,少年行至后侧,终于,徐知意回身喊一句。
“七殿下!”
那背影一怔。
自封王后,周围人改口都快,“七殿下”一称,将近一月未曾听过,李辞纳闷听声音似个熟人,倒是还未改口,一回首,看见宫道那侧的徐知意。
“徐姑娘?”
那头的少女一袭月白,脸色似乎不大好。李辞从不曾知晓她的心思,只奇怪她今日怎的转了性子似的,在宫道上大声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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