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靳遥想问问事情始末,兴隆帝却抬手阻止了她开口,只牵着她疾步回了寝殿。
她乖顺的没再追问,伺候兴隆帝梳洗后便陪着他睡去。
一直到第二日晚间靳遥才从了无口中了解到一切。
昨夜子时,一伙刺客趁着河面刮风潜入御舟欲行不轨。了无是最先发现了异样,可他却不敢显露自己的身手,直到刺客攻向寝殿,他才最终出手。
元川自旁晚时分便没见到人,晚间只剩了无在殿前伺候。且当时眼见刺客杀来,兴隆帝的暗卫却一个都没现身,直到了无动了手那些人才姗姗来迟。
“昏君是有意试探于我。”了无拧着眉,收起了平日里散漫的模样,显然是有些担忧。
靳遥倒是不甚在意,“试探是一桩,其实一早他就看出来了,这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所疑虑的是,他们似乎对这刺杀毫不意外,这又是哪一方势力?”
“这么说这其中也是蹊跷?”
“自然。我只能谋算我的路,别人的,我还摸不清。”靳遥说罢,端了汤药仰头灌下,“昨夜我走后你们还做了什么?”
了无想了想,“元川让人将刺客斩首投河,而后亲自将我送回了屋…”
“我去昏君处探一探虚实。”靳遥说着去试探便直奔兴隆帝书房而去。
走了一半又像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转去膳房端了两样精致点心,这才径直去寻兴隆帝。
走近一看,书房大门紧闭,两名带刀侍卫一左一右护得严实。看来,这兴隆帝又和元川在密谈呢。
平日里无论寝殿书房,那殿门都是敞着的,唯有元川与兴隆帝在一起才会将其关上。
靳遥脸上挂着笑让侍卫帮着通川一声,不过片刻果然是元川从内将门打开。
“主子里面请,陛下正等着您。”
“有劳公公。”
靳遥端着托盘入内,元川贴心的没有跟来,而是在门前候着。
兴隆帝眼里是挂着笑的,也不知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愉悦。
“阿珩,来歇歇。”靳遥将点心放置在窗边的小几上,顺便又添了一盏热茶。
兴隆帝侧身走来,依旧是率先拉过靳遥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靳遥总觉得兴隆帝似乎对她的手很感兴趣,特别是右手。
平日里或是牵着,或是捏在手里把玩,那食指最后一个指节处是兴隆帝尤其喜欢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那颗小痣的缘故。
“阿遥昨夜可吓着了?”兴隆帝浅尝一口热茶,满是关怀。
“我倒是没吓着。”靳遥脑中一转,“就是觉得阿珩是故意瞒着我,要不然昨夜也不会反常的将我留在寝殿。”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朕确实近日会有刺客,每年出巡归来,到了这宁安城都得来一伙刺客。”
靳遥听来颇为疑惑,“竟有这样的事?是谁干的?”
“没查过。”
兴隆帝语调随意,听着像是玩笑。可靳遥是知道兴隆帝的,凭他那任性狠辣的手段若真知道是谁必然是要将其抄家灭族的。
“为何不查?这多危险啊!”
“每年都是此处,每年都有刺客,每年都是不同的人,朕觉得甚是有趣。若无人来行刺倒是乏味了,就留着他蹦哒吧!”
兴隆帝这话有些模棱两可,靳遥听来更是难以揣测其人。也罢,明日便要转陆路,不过十余日也就抵达楚都,还是先将这开渠一事处置妥当才是。
靳遥陪着兴隆帝用过晚膳,回了住处连忙将了无拉去自己屋中。
“你这是做甚,对一出家人动手动脚的。”了无站在门边,一脸嫌弃地拍开靳遥的手。
靳遥见人进了屋便不急了,顺势放开他的衣袖,“你找两人去行刺苏泽安,定要在我与昏君回朝之前让他在家养伤。”
“什么意思?”了无一脸懵地盯着靳遥,“苏阁老你也要动?”他有些不赞同。
“前几日看过奏本吧?”靳遥站累了,搓了搓手臂在圆桌旁坐下。
“看过,朝中大臣都反对这开渠一事,苏阁老以辞官相……”了无瞪大了眼,“你是说让苏阁老没机会辞官?”
靳遥郑重地颔首,“我还不能就此与之冲突,让他避开是目前为止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开渠一事靳遥势在必行,要灭昏君必得先乱了楚国。这动辄征发大量民役,投入众多钱财的事,也就是动摇国本的事。
此事一行,兴隆帝所谓皇室正统的拥护者又能少一些了。至于像苏阁老这种忠于兴隆帝,实则更忠于楚国的人,靳遥还没想过要昧着良心去处置。
或者说,还不到那一步。若真是挡了她的道,无外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好,我这便去安排。你说苏阁老是断右腿好还是断左腿好?”了无一脸正色地询问。
靳遥扶额,“我还当你是什么好货,你就不能随便给他腿上来一刀?非要断了才能了?”
“这好得快了不利于你行事,断了腿老人家怎么也得休养个一年半载的。”
了无说的煞有其事,靳遥一时还真无法辩驳,只能眼睁睁看着了无兴高采烈预备着去断苏阁老的腿。
十日后,距楚都还有四日路程,兴隆帝御驾停在了一处小镇。兴隆帝一向是在沿途行宫住着,今日破例也是有缘故的。
半个时辰前楚都急报,苏阁老回府途中被刺客行刺断了右腿。
消息传来一众人等都惊讶不已。这事说来实在奇怪,至从兴隆帝登基以来,那些个糊涂事一做,天下人都是怨恨着兴隆帝这昏君。一但刺客行刺必然是奔着兴隆帝去的,可今日这一出竟是将苏阁老伤了。
像苏阁老这般的国之栋梁,世人无不敬佩,普天之下动苏阁老的这不明摆着是与天下正道过不去吗?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兴隆帝动的手,为了自己更加肆无忌惮,便着手将这些个忠良大臣都处置了了事。
靳遥坐在小镇唯一一处客栈的大堂角落,听着了无将传言说来笑得合不拢嘴。
她实在没想到,如此一招还能有这样的收获。如今有人将矛头指向兴隆帝,那么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毕竟,昏君嘛,是没人会信的。
“这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了无也很高兴,立在靳遥身后抑制不住地笑。
“你是在笑这意外的结果,还是在笑你成功断了苏阁老右腿啊?”靳遥故意打趣着了无。
了无可不管这些,“总而言之,都是我的功劳。”
“是是是,都是你的,我还能和你抢不成?”靳遥颇为无奈,了无这人,有时十分妥帖,有时又十分孩子气,还真是她羡慕不来的恣意洒脱。
“陛下这会儿还忙着查证这事呢,你不去陪着?”
“陪着?我还怕这次也要引火烧身呢,先不忙凑近去。”靳遥与兴隆帝相处这许久,似乎已经明白他的趣味,一心只想让她和他绑在一处,任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了无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正色道:“苏阁老身边带着一人,我瞧着有些眼熟。”
“谁?”靳遥坐直了身体,能让了无注意的人,多半曾是她身边的人。
第6章 获封娆妃
“那人与吴庸有几分相像,年岁倒比他小些。”了无似乎有些迟疑,这些故者名讳,他向来是不愿在靳遥面前提及的。
“吴庸已死,我也不知他家中还有何人。”
“或许天色昏暗我看错了也说不定。”
“无碍,到时细细查探一番便是。”
靳遥知道了无是不会看错的,他如此说法不过是想宽慰她而已,想来那人应当就是吴家人了。只是不知他潜在苏阁老身边意欲何为?
两人并未就此事多言,一来往事不可追,二来一切还未查证,多说无益。
这客栈角落正巧临窗,抬眸望去,本该热闹非凡的主街此刻颇有几分寂寥。兴隆帝御驾至此,除了他们下榻的这间客栈还留有几人伺候,其余所有人都被移去了镇外。
历代帝王鲜有出巡,即便出来也不会大费周章,最多让人止步家门,万万没有将整个镇子的人都移开的道理。
由此可见,兴隆帝做事太过随性,实在毫无章法可循。靳遥如今在他面前更是如履薄冰,谁知他会不会一时兴起就拿她开刀。
靳遥面上也没什么好颜色,只盯着窗外沉浸在自己的忧思中,兴隆帝悄无声息来到身前将她吓了一跳。
“怎的脸色如此难看?身子又不舒坦了?”兴隆帝贴近靳遥坐下,将她的手攥在掌中。
靳遥稳下心神,微微摇头,“没有。只是看着冷清的街景有些伤怀。”
“近日不安生,朕想着把人清理了也能住得舒坦些,谁知竟惹了你不快。”
“未曾不快,阿珩心中有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靳遥放软身子靠进兴隆帝怀中,“说到这安生不安生上,苏阁老遇刺一事可是查清楚了?”
“朕让元川去查了,你无需忧心。”兴隆帝自然地端了靳遥的茶盏饮下几口,“再有几日便能回宫,阿遥想要个什么位分?”
“哪有要给人家位分还让人家自己选的?那皇后之位陛下舍得给吗?”
靳遥故意如此试探兴隆帝。据她所知,兴隆帝后宫美人无数,全都一股脑塞进皇城,却没有一个是有位分的。
这事实在有些奇怪,初登帝位之时,朝中大臣自然是捧着自家女儿孙女的进献兴隆帝,他倒是来者不拒笑着接了,可转身什么荣耀体面也没给人家。
这三年来,东西六宫都快塞满了,他也没见得对谁特别上心过。
“皇后之位不可。”兴隆帝撇开怀中的靳遥直直站起身,“那个位置有人了……”
兴隆帝说来这话眼里一闪而过几分温情,那是靳遥从未见过的,也是兴隆帝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的。
“不过是个玩笑,我哪有当皇后的本事,阿珩随意给便是。位分如何都好,只愿阿珩心中有我。”靳遥不急着探寻这些秘密,只要她能得兴隆帝一点纵容,那也足够她成事。
“朕的阿遥果然是懂事的。”兴隆帝回身捏着靳遥的手指,用自己略微颤抖的指尖来回抚摸那颗小小的痣。靳遥也不打扰,由着他把玩,如此场景是难得的和谐。
直到靳遥撑不住靠在他肩上睡去,兴隆帝这才如梦初醒。他侧目盯着靳遥的左眼尾,喃喃自语,“怎么这里就没有一颗痣呢?”
话音刚落,了无端着药碗踏步而来,“见过陛下。”
“阿遥睡了,这药先放着吧!”兴隆帝一边说着,一边将靳遥拦腰抱起,径直踩着木梯上了楼。
见人身影消失,了无神色怪异,“痣?难道……”他随即摇了摇头,否定自己心中所想。
在小镇不过停留一日,五日后,御驾便已至楚都。
都城与别处不同,长街幌子飘扬,店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这是楚国繁华的写照。
似乎每日看到这般繁荣的街市,那些世家大族便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贫苦百姓的供给了,还真是可悲。
御驾行过正明街,直入正明门,再至正明殿前,一路畅通无阻。
靳遥跟在兴隆帝身后下了马车,山呼之声震耳欲聋,“臣等恭迎陛下回宫!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免礼!”
兴隆帝拉过靳遥,一步步向白玉石阶而去。她尚且有些恍惚,上一次踏足白玉石阶靳遥还是战功赫赫的威武将军,红巾束发,腰配流光。
如此一阶一阶前进,踏碎的是往日的激昂,袒露的是今朝的不堪。
正明殿是皇城主殿,靳遥如今还没资格进去。到了殿门处,她自觉停下脚步,兴隆帝略一思索明白她的意思,而后放开靳遥的手独自进了殿。
靳遥与了无在正明殿前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总算听到元川高声道:“退朝。”
其实哪有皇帝刚回宫便直奔朝堂的,不过是因为近日祸事频出罢了。这又是要开渠又是被行刺的,大臣们急于向兴隆帝表明自己的“忠心”,必是要先好好劝诫一番的。
朝臣鱼贯而出,走过靳遥跟前无不暗自打探,面上或怒或怨,更多的是便是惊讶。文臣之中尚且还有谄媚之流面露讨好,武将走来皆是昂首阔步,不屑一顾。
靳遥面对众人均是一脸漠然,任他如何都不欲理睬。了无可就没这么好的心性了,他本就站得累了,看这群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十分不满。
“尔等眼睛看路就是,我家主子也是你们能看的?”
如此一顿吼去,那些个大臣佝着身子脚步飞快,生怕丢了读书人的脸。
“行了,别这么气,等下应当便有地方休息了。”靳遥扯着了无的衣角,温声道。
“我倒是没什么,你看看你那张脸,白的都没人样儿了……”
靳遥怕了无口无遮拦赶忙捂了他的嘴,“陛下来了,别扰着圣驾。”
兴隆帝闲庭信步而来,至靳遥身前站定,解下身上的披风替她披上,“朕在殿上颁了旨,封你为妃。阿遥可还满意?”
元川跟在身后向靳遥道贺,“奴才恭喜娆妃娘娘!”
“娆妃?”靳遥心中一顿。
“娆者,弱也;且有妖娆美艳之意,这封号与你再般配不过。”兴隆帝显然十分满意,“阿遥先跟着元川去安置,朕得空去看你。”
兴隆帝替她择的东六宫的大殿常曦殿,待靳遥看着宫人将一切安顿妥当已是旁晚时分。
常曦殿自是极好,恢弘华贵,最令靳遥满意的是它的小花园里种满了桃树。此时正值春日,漫天桃花竞相绽放颇为动人。
她让人搬了摇椅在桃树下,稍稍歇了会儿,“你说昏君到底什么意思?不如直接封我作‘妖妃’好了,还‘娆妃’呢。”
“你也别想那么多,过不了多久别人就不会记得你这‘娆’字封号了,必然是要张口闭口叫‘妖妃’的。”了无斜躺在桃树枝干上一副讨打像。
“也是,就像以后也不会有人记得你是‘了无大师’一样,必定是要叫‘走狗’的。”
“你还有心说,我这都是为了谁?放着德高望重的大师不当,堕入凡尘来这扮侍女。”
“得了,每次都说不过你去。”
靳遥自知理亏不欲多言,再者喝了药也没什么精神,靠着躺椅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