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靳遥封妃的消息不胫而走。
苏府里,受伤的阁老将才醒来得知此事立即就要让人抬他入宫。
靳遥如今还没着手开渠一事,断不能与苏阁老硬碰硬。她听到这消息也是一时没了法子,只得想了个昏招儿。
那日,正明街上,苏府下人抬着阁老欲往皇城。谁知半道上被一群野狗拦了去路。
那群狗从未被管束过,平日是散落在楚都各处,也不知那天为何聚在了一处。苏府之人历经过一次刺杀此番出门也是防范着,谁知这群狗连动手的机会都没给他们,追着他们就跑,一直跑了几条街直到被侍卫斩杀完了才算。
其他的还好说,苏阁老本就伤重,经此波折腿更是不好了,如此一番自然无法再进宫来。
兴隆帝正在无趣地时候听到暗卫来报一下就来了兴致,领着元川说要去亲自去苏府探视阁老。
靳遥一听更是无奈,好不容易阻止了苏阁老进宫,那昏君竟要送上门去,那还得了?她赶紧动身前往御书房,就想着拦下兴隆帝。
匆匆赶到,兴隆帝系好披风正要出门。
“阿遥怎的来了?”
“陛下是要出门吗?那臣妾是来的不巧了。”靳遥嘴上说着不巧,脚步却没半分停留,直直就向殿内走去。
兴隆帝站在门边抬眸看了看元川,随即转身随着靳遥入内,“今日苏阁老被野狗惊着了,朕正想去看看。”
“陛下昨夜都未来臣妾殿里。”靳遥作出委屈的模样来。
“是朕疏忽了,既如此,朕今日便陪你在宫中转转。那苏府朕就不去了。”
“陛下对臣妾真好。”
靳遥挽着兴隆帝在皇城中逛了一天,直至夜幕降临她才回了常曦殿。
兴隆帝今夜依旧并未留宿,而是回了自己的寝宫正宁殿。
“看来苏阁老的事的确是娆妃娘娘做的。”元川拎着灯笼跟在兴隆帝身侧,难得的愉悦。
“是啊,还真是有趣。朕本以为她是装的,可她做这些事又实在没有什么好的。”
“那奴才可要着手查一查娘娘的底细?”
“查查也好……”
兴隆帝近日有意避着靳遥,他似乎高估了自己对靳遥的自制力。每日里对着靳遥,他总能想起那个牵着他手给过他一日温暖的人。
第7章 工部尚书
兴隆帝一路怀着心事,本已到正明殿前却就此止步。
“不必跟着,朕去御花园走走。”
元川知道兴隆帝心里不畅快,只将手中灯笼递给兴隆帝,“是,陛下小心些。”
踏着浅薄的月光,再踩过斑驳的树影,兴隆帝不过闲情逸致赏玩了一柱香的功夫,他在御花园的消息便已传遍东西六宫。
总有些美人背负着家族的荣辱兴衰愿意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想要来“偶遇”这天下的掌权人,以期一个露脸的机会,那荆南赵氏的女子便是这其中一个。
赵琳听到宫人来报也不做他想,只精心妆扮一番便匆匆向御花园寻去。
这也不怪她仓促,实在是兴隆帝一向不爱涉足后宫。从来需要美人都是将人召去寝殿,琴棋书画探讨一番又全须全尾地将人送回。平日里她们这些个美人要想见到兴隆帝那是比登天还难。
今夜这样的机会不多,赵琳也算利落,先人一步摸去了御花园。
当时兴隆帝一身月白色长袍立在一拢翠竹旁边,身前是静如墨玉的一方小塘。赵琳看得痴了,偷偷从一侧靠近,脚步匆匆间绊到一节枯枝,踉跄着就要扑向兴隆帝。
兴隆帝自然有所察觉,微微向后侧开身子。只听“扑通”一声,赵琳便坠入塘中。
一番动静惊动来周遭侍从,手忙脚乱将水中美人捞起,又纷纷至兴隆帝跟前告罪,场面一度混杂。
这小塘的水不深,赵琳被救起尚算清醒。她作出那楚楚动人的委屈模样,两眼汪汪望向兴隆帝,“陛下,妾身怕……呜呜……”
兴隆帝不为所动,木着一张脸,“知道朕在这里?”
赵琳听到兴隆帝问话来不及细想,忙点着头,“是,妾特来面见陛下。”
如此一言还伴着满目深情,若是旁人也能动容几分。
“哦?朕的行踪也是你们能轻易探寻的?”兴隆帝嘴脸挂着冷笑,转而对侍卫吩咐道:“将人处置了,尸身剁成肉块扔长街上喂鹰。”
赵琳两眼一翻被吓的昏死过去,一旁的侍卫也不见得有多镇定,却只能跪地领命,赶紧将人拖走,就怕兴隆帝殃及池鱼。
元川像是知道这里出了变故一般,悄无声息出现在兴隆帝身侧,“陛下息怒。”
“她还不至于让朕恼怒。”兴隆帝依旧立在竹林旁,骨骼分明的手捏起一片竹叶,远观温润如玉,全然不像刚残忍处死一人的模样。
“唉,今夜您去娆妃娘娘处歇息吧!”元川叹着气将兴隆帝领走了,像是照顾闹着别扭的小娃娃。
靳遥为了阻止兴隆帝去苏府陪他在皇城走了半日,早就疲惫不堪,是以回了寝殿便直接睡下。
兴隆帝踏入常曦殿时,整座宫宇万籁俱寂,只剩下仔细垂听才能辨明的清浅的呼吸声。
他没惊动任何人,让元川在殿门止步自己独身一人进去寝房。
这座宫殿兴隆帝从未涉足,一到了此处他却觉得心都安定了下来,也不知是因为这常曦殿,还是因为常曦殿中住着的人。
循着声响入内,撩开纱幔,靳遥恬静的面容落入兴隆帝眼中。
“今日总算没有梦魇了。”兴隆帝如此想到,眼里也有了几分笑意。
他脱下外衫迟疑片刻,转头去了外间洗漱一番,这才将靳遥搂在怀中沉沉睡去。
天光大亮之时,靳遥迟迟醒来。她刚睁眼便见了无站在床脚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怎么了?今日捡着银子了?”靳遥撑起身子打趣道。
“昨夜昏君来了。”
“他来过?我怎么没发觉?”靳遥摸了摸自己的枕侧,像是要找一找兴隆帝来过的证据一般。
了无双手捧来靳遥的衣裙,“早上走的,你还不信我了?”
“我还想着我这刚一进宫就失宠可不好,看来是我想多了。”靳遥拣选一件外衫随意披在肩上。
“我算是看出来了,昏君对你不一般呐。”了无靠近靳遥,“昨夜有个赵家的女子去御花园寻昏君,先是掉入塘子,而后便被处死,尸体被剁成了好几块,这会儿正在长街上被群鹰啄食呢。”
“赵家?荆南赵家的人?”靳遥对女子的死法不感兴趣,毕竟昏君向来心狠手辣,只是这女子的身份倒是让她有了点想法。
“是赵家的。”
“那好。歇够了,也该活动活动了。”靳遥起身走向妆台,“你去召工部的人,特别是要让靳言来。”
“好。我明白。”了无正色道。
半个时辰后,靳遥端着鸡汤出现在御书房门口。
元川候在门外见靳遥身影,远远便迎来,“娘娘,陛下正在里头批折子。”他顺手接过靳遥手上的托盘。
“我这歇了两天想着也该着手开渠一事,特来问问陛下的意思。”靳遥也不避讳,直接向元川说明来意。
“您在此等等,奴才去替您问一问。”
“公公请。”
靳遥眼见元川端着鸡汤入了门,不过片刻便又出来,“陛下说了,这事既然交给娘娘,便让您全权做主。若是要见人这偏殿您随意用便是。”
“那好。有劳公公。”
“您客气!”
靳遥早已料到,转头去了偏殿。出门之前她让宫人去找靳涵来,这会儿人刚巧到了。
靳涵是靳家两年前送进宫的,正是工部靳言的女儿,也是她靳家三房的人,论来算靳遥的堂姐。
两人见了礼,还没说上话,了无便领着工部一众人等到了靳遥跟前。
“下官等拜见娆妃娘娘!”
“诸位平身。”
靳遥侧目示意,了无颔首先带着靳涵避到别处。
她行至偏殿里坐下,“都坐着吧,今日这事一时半会儿怕是议不完。”
“是。”
靳遥也没管这些个工部官员到底是什么想法,先将自己的意思给他们说了一说,可这话还没说完底下便是此起彼伏的反驳声。
工部尚书看着就是个文绉绉的迂腐之人,抖着他那花白的胡须直挺挺地就跪在靳遥身前,“娘娘,这事实在劳民伤财,如今的楚国哪还经得住这样大的工程?”
“是啊,去岁拓河道已是大费周章,如今又要开河渠,可如何是好!”又有一人屈身跪地。
如此劝诫之人跪了满堂,靳遥远远看去只有神游天外的靳言最后被人惊着才慌张地随着众人跪下,她观此状弯了弯唇角。
“诸位似乎没弄明白一件事,我在此只是商议如何行事,而非功过对错。”靳遥站起身,走到工部尚书跟前将其弯腰扶起,“老尚书年迈,便回家养着吧!”
语毕,她抬手召来门外的侍卫将工部尚书带走。而后转身,冰凉的目光流转于堂中众人,如此僵持片刻,众人纷纷低头,汗如雨下。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也不愿拿自己的前途去搏,且老尚书都削了职,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能力去与皇权抗衡。
“想来诸位也想明白了,那就起身来看看这渠该如何开吧!”
“是。”一众人等抖着双腿聚在盛放舆图的长桌旁。
靳遥同工部的人议定方案,与之前她所想并没有多大出入,只是北江码头造湖的里程又扩大了三里。最后所有的症结都留在从何处寻来开渠花费上,当然这事与工部众人是没什么说头的。
眼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她挥退众人独独留了靳言。
“二叔。”靳遥坐在起身坐在了靳言旁侧的位置上。“按辈分是该如此称呼靳大人吧”
“臣惶恐。”
靳言忽的一下站起了身,肥硕的身体险些让他摔倒。带着靳涵刚踏进殿门的了无闪身而来扶住他的臂膀,“靳大人可小心些。”
“谢……谢过姑娘。”靳言面上一看便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一双小眼里装满了精光。
“既然靳涵姐姐已来,我就不打扰二叔与姐姐相聚了。”靳遥说着话同了无一道出了偏殿。
一炷香以后,偏殿的门自内而开,“娘娘,您进去吧,父亲正等着您呢。”
靳涵垂首立在门旁,让开了路。
靳遥有些累了,也不欲再和靳言你来我往,“二叔该明白侄女儿的意思吧?”
“臣愿追随娘娘,万死不辞。”靳言有些艰难地迈开步子躬身跪地。
“二叔果然是通透的人,想来工部尚书一职二叔也是担得起的。”靳遥抬手落在靳言肩头,“二叔请起。”
“多谢娘娘!”
靳遥颔首,微微一笑,心满意足的笼络了人自然高兴。随后她更是亲自将靳言送到长街,之后才与了无顺着长街预备返回常曦殿。
“你就料定靳言会为你所用?”了无跟在靳遥身后半步,半点也没逾越。
靳遥故作高深没有立即回答,一直到了赵琳弃尸之地她才抬手指向那一地血腥,继而道:“靳言也怕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儿变成那副样子。”
靳言不是什么磊落君子,甚至算是势利小人,从来只爱权势富贵,就职工部贪了不少银子最后还得依仗着靳家替他善后。当年靳家人也是以此要挟才将靳涵送进了宫,要不然凭他那爱妻如命的样怎么可能甘心。
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却是真正的好丈夫好父亲,此番靳遥以靳涵相挟,再许他工部尚书之位。如此以情系之、以利诱之,还怕他靳言不为她所用?
此刻,御书房,暗卫正给兴隆帝禀报靳遥在偏殿的所作所为。
兴隆帝一边听,一边笑着,本已空置的盛鸡汤的碗又被他端起来细细观摩。
第8章 算计世家
修长的手指顺着碗沿来回摩挲两遍,兴隆帝侧目看向伺候笔墨的小太监,语调冷漠,“汤,好喝吗?”
小太监是御前待惯了的人,虽对兴隆帝的脾性有些了解,可听到兴隆帝明显不悦的问话一时之间也乱了方寸。
只得先重重磕下两个头,这才开始讨饶,“陛下饶命……”
“你只管答,好喝还是不好喝?”兴隆帝笑意更盛。
小太监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好……好喝……”
“好喝?朕还没喝过呢。”兴隆帝话里浸满惋惜,顿了顿,高声冲外吼道:“来人,把他拖出去将舌头割了。”
元川带着侍卫缓步走来,先让侍卫将呜咽的小太监拖走,而后接过兴隆帝手中的碗,将其收捡到一旁。
“你让人喝了汤又要割人舌,这是什么道理?”
兴隆帝捏着眉心,答非所问,“你说工部那老头从来迂腐不饶人,怎么今天就任由那女人将他罢了官?”
元川躬着身陷入沉思。他也不知这其中缘由,不光那工部尚书,就拿那靳言来说,怎么就让她轻易拿捏住了呢?
他和兴隆帝一早以为靳遥会拿着圣旨去压人,若是工部众人不服必然是要回头求助兴隆帝的。
可今日靳遥竟是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定下,着实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奴才也不懂这其中曲折。”
“真是有趣。”兴隆帝温润的面上难得露出几分邪魅来。
其实靳遥能如此轻松的罢免工部尚书也是她接连两次对苏阁老下手的缘故。
世人皆以为动手之人是兴隆帝,那些个大臣自然也是如此想法,眼看兴隆帝不顾脸面几次对苏阁老下黑手他们怎么可能不怕?
工部尚书年逾花甲,一心只想含饴弄孙,再者兴隆帝近年所为实在不是明君之像。靳遥如此添上一把火,老人家自然只能心灰意冷的放手了。
“朕倒想再看看她从哪里去寻这笔花销。”这又是另一桩兴隆帝感兴趣的事了。
“如今朝廷国库空虚,您这几年更是挥霍无度,私库也耗费大半。若是还有哪里能拿的出银钱来,怕只有几个世家了。”
元川徐徐将局势分析了一遍,兴隆帝自然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只是这靳遥最后会怎么做,兴隆帝十分期待。
正如兴隆帝所想,靳遥此时还真在常曦殿打世家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