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正传——千山只影
时间:2022-03-10 07:14:22

即便三皇子残缺不能继位,那也有四皇子啊,按理是怎么也轮不到兴隆帝的。这里头究竟有些什么秘辛,如今能替靳遥解惑的唯有这娄况了。
听到靳遥如此询问,娄况的木然似乎有些维持不住了,“娘娘对陛下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娄大人心中应当自有计较。”靳遥捂着唇咳了两声,“了无,将娄大人带进屋里吧,外面也太冷了些。”
这一夜,靳遥终于解开了自己心底的疑惑,但却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四年前,先帝弥留之际因用了国师的续命丹药又多得了几月寿命。先帝苏醒后第一桩事便是要立四皇子为太子,谁知这时竟有人投来密信只说四皇子非先帝之子,先帝彻查证实其所言非虚且并未大肆宣扬。
而后正在先帝焦头烂额不知将江山托付何人之时,娄况出言提议立七皇子为太子。先帝别无他法只能开始着手安排,可七皇子一直被养在冷宫,若是突然继位恐不能让天下臣服,也怕朝局不稳。
楚国皇室一向子嗣单薄,先帝混想一招欲让七皇子率先拥有子嗣以此名正言顺促使其成为皇储。紧接着先帝便将七皇子从冷宫接了出来,并亲自臻选世家女子伺候七皇子,以图尽早诞下皇嗣。
七皇子本以为自家父皇是良心发现想要弥补所以开始改变对自己的态度,谁知竟都是些龌龊心思,他自是百般抵抗不愿屈服。先帝眼看自己大限将至实在无心与其周旋,只得每日里将七皇子拘在寝宫灌下汤药迫使他与那些女子圆房。
直到后来娄家小姐与其他两位小姐顺利有喜,一切恶心的东西才就此停手,七皇子的屈辱也才由此结束。十月怀胎,娄家小姐诞下皇长孙,其余人等都被秘密处决,而后先帝驾崩,兴隆帝顺利继位。
兴隆帝继位之初便立刻宣告那孩子早夭,暗地里将那孩子扔去别宫只欲让其自生自灭,随后又将当初提议立他为储的娄况也投入兽场,“所以他怎么会不恨我?若没有我的提议,没人会想到他这个人存在,他也不会遭受那些屈辱。到头来更是我娄家的女子诞育出了那代表他屈辱的孩子,这是我造的孽,我甘愿受这一切惩罚。”
靳遥想起娄况说的这最后几句话,她不知道娄况事到如今如此活着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那个本就无辜的孩子吧。这几年若没有他悉心照料,这孩子怕是早就不知饿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靳遥神色恹恹地坐在窗边,脑中来回浮现娄况说出的这些话。娄况言辞之间毫无隐瞒,将他知道的一切都说于她听了,可靳遥反而有些不安心。
“怎么?开始心疼昏君了?”了无将娄况送走回来见靳遥还在窗下出神不由揶揄道。
“心疼他作甚?我只是有些事没想明白。”靳遥转头,“倒是你,今日是怎么了?”
了无被靳遥的眼神看得连连后退,最后心一横也将在娄况那里发生的事说了说。
“你是不知道,那娄况虽然武功尽失可他善用机括,我废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将小娃娃抢来的。”了无一脸委屈,宛如幼虎讨食一般盯着靳遥。
“那还不是你轻敌的缘故。”靳遥毫不留情揭穿了无。
“是挺惭愧的,我这些年还没栽过这样的跟头,你看手上被伤到了。”了无翻开衣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横亘在手臂。
靳遥看着了无手上的伤,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这娄况意欲何为?看了无的伤势那人肯定是手下留情了的,再加上刚才他言语间多番试探,莫不是娄况发现了什么?
“你动手时可露了什么破绽?”靳遥拉过了无的手臂,将桌上的伤药撒在他的伤口上。
了无疼得龇牙咧嘴的,狠狠吸了两口气,“师门功夫旁人是看不出门道的,兴许他只是疑心。”
靳遥点点头没再多言,今日之事有太多的疑点,娄况这人不简单,还得细细查过才是。
“先回去吧,很晚了。”
靳遥目送了无离开,闭上房门,有些恍惚地走向床榻,忽的拉开床幔,榻上拱起小小的一团。她侧身坐在榻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竟是将这小娃娃给忘了。
这么晚了也顾不上其他,靳遥将小娃娃向里头移了移,自己躺在床边也就睡了。
清早细碎的晨光洒在榻上唤醒了靳遥,她睁开眼,只见小娃娃睁着大大的眼怯怯地缩在床角,一脸恐惧地转着眼珠子打量这陌生的环境。
靳遥有些愣着,但很快回过神,“娃娃乖,等用过早膳姐姐就送你回去。”她委实怕这小娃娃哭起来,立马上前安慰着。
小娃娃虽说是怕但也没到要哭的地步,甚至十分的乖巧听话,随后任由靳遥替他穿好衣服,牵着他的小手去饭桌上。
靳遥端起一碗肉粥放在小娃娃眼前,“娃娃,你会自己吃饭饭吗?”
小娃娃怯怯点头,伸出小手抓上勺子开始一口一口喝粥。
了无进屋时正看到桌上的一大一小,一人捏着一只勺子喝着面前的粥。他心里很是震撼了一把,这副情景还真是有些温馨。
“了无,你来得正好,把娃娃给娄况送回去。”
“昨夜娄况还以为你故意要扣着这娃娃呢。”了无上前抱起娃娃让他坐在自己的臂膀上。
“我那是忘了这娃娃还睡在屋里这回事了,你也不想着提醒我。”靳遥瞥了了无一眼。
“得,这事又成了我的错了。”了无摆着头抱着娃娃就走了,一副不愿理会靳遥的模样。
 
第12章 故人相见
 
小娃娃被送走后,靳遥低下头不过刚吃上两口饭,兴隆帝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外,身后照例跟着元川。
靳遥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脸上挂起甜腻的笑,起身迎去,“陛下可曾用过早膳?”
兴隆帝迈步而来,顺势坐在靳遥身侧那张刚被小娃娃坐过的圆凳上,一手捏着她的手指,一手拿过她的勺子盛了一勺肉粥送入口中。
“还没用,一夜未见阿遥有些想得慌。”
“陛下……”
靳遥面上一红,微微垂头,手里不住地替兴隆帝布菜。兴隆帝来者不拒,每样都送进嘴里细细尝过。
眼看靳遥与兴隆帝两人坐于桌前虚与委蛇,元川趁势退去。
此时天色尚早,他捏着拂尘沿着东临阁外的桃花道一路向后行去,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一处小院,细看去正是昨日里靳遥来过的那处。
元川立在院门处没做声,不过几息之后院门由内而开,门扉后是娄况的半侧身影。
“公公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娄况用身躯抵在门框处,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元川抬起拂尘,看似轻巧地放在娄况肩头,娄况随即面色一白,踉跄着向后退开,元川趁机闪身入内,直直向屋内而去。
娄况捂着伤处挪动脚步追去,只见元川站在屋中那一张破烂的木架床前,垂首凝视着正在安睡的小娃娃。
“昨夜你同娆妃娘娘说了些什么?”元川终于开口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娄况如释重负,低声道:“说了些她想要知道的。”
元川侧头,冰凉的目光落在娄况身上,像是看一个死人,“和我如此嘴硬对你而言没什么好处。”
“娆妃娘娘想知道陛下为何会突然继位,我都给她说了。”娄况不以为意,面上还挂着笑,“你,信吗?”
元川目光更是冷了,他揪着娄况的衣襟将他拎到自己眼前,一手掐在他的咽喉处,直到娄况眼里翻白元川才随手将他丢开。
“嘭”的一声,娄况的脊背被狠狠砸在墙角,陈年的墙灰刷刷落地,他吐出一口鲜血,坑坑洼洼地泥地迅速被染红一块。
床上的娃娃被这声响吓醒,大声地哭叫起来,他趴在床边想要下地。奈何他还太小,弯腰之际至床架跌落,看起来很疼,但他没有再哭,只是抖着小小的身体挣扎着爬向娄况,一双眼含着泪珠,一边爬一边喊道:“爹爹……”
元川终究不忍,拎着娃娃背上的衣物将他放到了娄况跟前,“娄大人,你行事可要好好想过这娃娃。你该知道,陛下是不想让他活着的。”
娄况将娃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背,娃娃的身子不再颤抖,他抬起头看向元川,“是,我知道,他用这孩子牵绊我,让我心甘情愿在此苟延残喘。”
“你明白就好。”元川警告娄况一番,没再多做停留,这人他本就不欲多见,每每见过他都要做上好几晚的噩梦。
元川踏出逼仄的屋子,此时日头正盛,满园桃红灼灼风华,他被晃得眯了眯眼,心上泛起一些微微的苦涩。
当年娄况隐姓埋名出门游历于江南与元川相识,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两人自是一见如故。那段时日,二人时常结伴,吟诗赏画、踏春观景,好不快哉。
不幸的是,一次游园诗会,二人遇到了微服出巡的先帝。彼时,娄况恣意不羁,元川温文尔雅,且两个少年都有着一副好相貌,先帝本好男风,自不肯放过。
一个月夜,他们赏月饮酒各自归家,醒来之时人已在楚都。他们都同样的被先帝拘禁,被先帝逼迫。娄况抵死不从用匕首自毁容颜,袒露自己娄氏身份。当时娄氏依附豫北江家,先帝不好不顾江家脸面,是以将其释放,甚至还让娄况入职礼部。
而元川自然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他只出生于江南一户寻常人家,后因学识出众有了几分名声。先帝以他一家老少的性命相携,他不得不屈从。
从那以后,娄况才学显露,渐渐成了天子近臣,一时间风光无限;而元川却只得日日被锁在后宫,成为帝王禁脔,生不如死。
以至于到了如今,元川依旧对娄况此人的态度别扭。他不怨娄况,那事本就和他没有干系;可他也无法心平气和地对他,他不是圣人。
命运何其不公,只因这身世不同,他们的遭遇便如此的天差地别。先帝已死,可他却再也回不到当初。
哪怕如今他与娄况命运反转,哪怕如今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的是娄况,他依旧觉得如鲠在喉,难以释怀。
屋内,小娃娃见欺负他爹爹的恶人终于走了,这才从娄况怀中爬起来,小心地伸出手抓起娄况的两根手指,“爹爹,坏人走,起来。”
小娃娃甚少见人也甚少与人交谈,所以说起话来还不太利索。
娄况见状无奈的笑起,“小宝,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你爹爹,你该叫我舅舅的。”
小宝撅着小嘴直摇头,执着地开口,“爹……爹……”
娄况精神不济也不欲与他争执,咬着牙拍了拍身上的灰慢慢站起身,挪着腿靠近架子床,随后侧卧在床边。
这两日先是历经射猎,昨夜同了无纠缠,这会儿元川又是下了死手的,娄况只觉得全身都碎了一般,没有一处是不痛的。他想要昏死过去,可偏偏精神极好,无法,他只能睁大眼透过破碎的木窗,望向被窗棂割裂的苍穹。
小宝迈着小短腿扑到床边,仍旧紧紧攥着娄况两根手指,眼里露出疑惑,“姐姐,是谁?”
“姐姐?”娄况听到小宝的问话想了想,明白他指的是靳遥,这下他立马来了精神,郑重开口,“那个漂亮姐姐就是小宝的娘亲。”
“娘亲……不要我……”小宝说话不利落,可心里却什么都明白,他这是在质疑娄况的话。
“你娘亲不知道你是她的孩子,都是因为你亲爹故意瞒着。”娄况丝毫没有对着小宝睁眼说瞎话的愧意。
“爹爹,睡觉。”小宝眼珠一转,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以往娄况受了伤都是让睡眠来缓解疼痛,也是他告诉小宝睡觉就可以养伤,所以小宝此刻也就目不转睛地只想要娄况睡着。
一切正如小宝所愿,娄况在他的注视下,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待他睡熟,小宝却第一次主动出了这屋子,他不知道娘亲在哪里,但他想要去找她。
小宝躲开守卫在别宫四处走动,只想找到他今早才去过的那个地方,那个有娘亲的地方,他想让娘亲去救“爹爹”。
再说元川自出了这院子便回了东临阁,兴隆帝还等着他的回禀。
东边的书房,是整座别宫难得未被桃花围绕的地方,那里意外的种着些翠竹,时有微风,沙沙作响。
兴隆帝同靳遥一道用过早膳就来了这里,手上摸着琴,眼里看着竹,立在花窗前任衣袂翻飞。
“陛下。”元川悄无声息地出现,打破了这静谧的美景。
“如何?”兴隆帝转过身递给元川一盏茶。
元川接过,狠狠灌下几口,“应当并未透露,娄况不是不谨慎的人。”
“到底还是朕小看了她,只在猎场看了场人猎便能找到娄况。这事就罢了,日后可不能如此松懈。”
“好。”元川走去窗边的小几上新续了一杯茶,喝下两口,“陛下还要留着那孩子?”
兴隆帝怔了怔,“倒是想下手,可又有些不忍,由他去吧。”
元川手上的杯盖落于茶盏之上,声响颇大。这还是他与兴隆帝相识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说“不忍”二字。
“很惊讶?朕也不知为何,当年那些事好像慢慢就淡了。”兴隆帝嘴角挂上一丝冰凉的笑意,“手上血越多心里倒是越舒坦了。”
“不过是画地为牢而已。”元川低声说着,面上晦暗不明。
“元川,下去歇着吧。”
“是,陛下。”
元川退下,兴隆帝又恢复了立在窗前的姿势,背影露着几分寂寥。
靳遥本欲去寻兴隆帝,半道上了无拦住她并将元川去了娄况处的事说了一通。
靳遥大概能猜到元川此去的目的,只是不知道那位娄大人又是怎样一番说辞说与元川的。
这事本不复杂,如今纠缠而来皆因几方人马都不互相信任的缘故。
娄况所诉皆为真,可对靳遥而言太过轻易得到,她反而怀疑。兴隆帝则是胸有成竹认为娄况不会把当初的事说与旁人,因为他会顾忌小宝的生死。
如今娄况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靳遥不知,兴隆帝更是无从得知。娄况便是如此机敏的一人,他想要谋算的终究还是能够想方设法去周旋,即便他如今处境艰难。
靳遥此刻站在路旁,已没了探究娄况用意的心思,只因她远远的看见连廊转角处,有个眼熟的娃娃正直直向她奔来。
娃娃小步跑来,一把抱住靳遥双腿,甜甜地叫道:“娘……”
靳遥与了无皆被小娃娃叫得愣住,半天没回过神。
“娘亲。”小宝紧紧抱住靳遥,十分认真地又叫了一次。
“小娃娃,你……你莫要乱叫。”靳遥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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