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美人——梨鼓笙笙
时间:2022-03-10 07:15:51

  她算来算去,没算到他对她这样势在必得,哪怕她表现得水性杨花,没心没肺,也非要将她留在身侧。
  纤长的手指摩挲着圣旨上的花纹,滚烫而又沉重。
  在他的霸道强势之下,她终究,还是成为了他板上钉钉的未婚妻。
  可前路看上去那样艰辛,不知道他未来的某一日,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奋不顾身。
 
 
第54章 互诉
  ◎那样蛮横,像要攫取她的所有呼吸◎
  明舒自打出了鞠园, 与裴宣分别后身子便乏累得厉害。
  接了圣旨,歪坐在炕上更是开始眼皮子打架。她也没强撑着——今日去鞠园,本是抱着一颗必死的心的, 谁料半途被裴宣拦下,后者又干脆利落地请来了圣旨, 再不给她半点转圜的余地……
  圣旨已下,他们离正经夫妻也就差一场凤冠霞帔的婚礼了,已经是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的联系了。再掩耳盗铃地决裂, 眼下也是无用了。
  她说不上那种感觉是骤然被抽离了力气, 还是松了一口气, 但怀揣的心事一下子都作空, 没了强撑着的心思,靠在临窗的大迎枕上,很快就合上了眼睛。
  裴宣打帘进屋的时候, 烛火微微晃荡着, 那一身嫩绿罗裙的美人蜷缩在炕上一角,青丝散落在姜黄折枝花的大迎枕上, 漂亮的面孔紧闭着眼。
  他微微一怔, 原准备随意甩下的珠帘被缓缓放下,只轻微晃荡片刻便摇停,并未发出太多声响。
  她睡着的样子安静乖巧地像只猫儿,裴宣默然地坐在她身侧, 眸色沉沉地望着那张招眼的脸。
  她自小便生得好看,到如今放在人堆里, 更是几乎没人能压下她的风头。
  他伸出了指尖, 有心想落在那细腻莹润的脸颊上, 细细地抚摸,可想起她说出的那些诛心之言,眉眼又冷了下去。
  他可以动用强权算计人心将她强行留在身边,但不能没骨气到还用满腔爱意任她践踏。
  裴宣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还是去鞠园的那一身,那样的精致漂亮,一看便是从腰封到裙角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透着女子的小心机。
  这样细致勾人的心思,却被她用在了晋王身上。
  他的眼神越来越暗,神情变得晦涩不明。
  纵然对今日种种有所猜测,疑心她是否另有打算,可想起她在晋王面前娇娇柔柔,故意讨取怜惜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暗暗磨着后槽牙,想将这碍眼的绿罗裙撕得粉碎,捧着她柔若无骨的腰,在她通身留下专属于他的痕迹,要她在他怀里呜呜咽咽,迫着她亲口许诺再不和旁的男子有半分粘连……
  到这时,他才晓得,昔日那些大度的想法原来都只是他虚伪的伪装,他是半点见不得旁人沾染她,甚至打她的主意都不行。
  默然地坐了半晌,他胸口那股戾气才缓缓地被压了下去。
  炕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儿忽地有了动静,他凝眉,以为她要醒了,正迟疑着是否要站起身来,却见她开始浑身打哆嗦,细嫩的眉心拧在一块儿,面色苍白,极为痛苦的模样。
  他神色微变,交织在心头的自矜这一瞬尽数被放下,失态地伸出手去碰她的额头,并无发烫的痕迹。
  贴得近了,她口中溢散的呢喃声变得格外清晰。
  “姐姐……”
  “我不走!姐姐……呜呜……”
  他微微叹息,温热的气息在她面上拂过。
  是又梦见了陆明宸吗?
  人人都道陆明舒离京之前和本能嫁进晋王府的长姐决裂,可没想到,她心里还是这般看重她姐姐。
  正想着要不要将她从梦魇中摇醒,那唇上的气息却像牵引了她,他刚坐直身子,那浑身发颤的玉人儿就蓦然睁开眼,泪眼朦胧地抱住了他的腰身脸贴紧他怀里,像有后遗症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裴宣浑身一僵,无人处不加掩饰的关切很快被冷凝之色替代。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愿让她这样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硬着心肠要将那修长细嫩的手臂从他腰身上抽开。
  可这样的举动,却让她哭得更伤心了,一双手臂藤蔓似的缠紧了他的腰腹。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透过胸膛的血肉,一滴一滴像要流进他的心里,嘴里还抽噎地喊着:“是舒儿错了,姐姐你别赶我走……我要和你、和爹爹一起留下来……”
  哭得那样可怜,看样子,意识还神智不清地残留在梦里呢。
  裴宣眸色深沉幽暗,想了想,还是没再去推开她的手,但整个人坐着没动弹,强忍着抚摸她颤抖的后背安抚她的冲动。
  待那哭声转为啜泣,他明白她的情绪好似稳定下来了,便不再客气,捉着她的一双手臂将她推开,冷冷道:“不是瞧不上我么?如今,倒又来投怀送抱。”
  明舒哭着哭着便找回了意识,闻着那熟悉的淡淡香味,已经察觉到她是在抱着裴宣。
  他坐得那样笔直,像是对她的哭泣全然无动于衷,她赧然得厉害,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装傻地继续躲在他怀里,想着拖一时是一时。却没想到,他这样不留情面,面无表情地欣赏着她的难堪。
  明舒望着那毫无怜香惜玉意思的冷漠眉眼,哪里还能找到昔日待她的温柔缱绻呢?
  她只觉得有苦说不出。推开他,与他决裂,原是为了保护他,为了不受她牵连,可他那样的强势,全然不讲道理,将她的打算坏得一干二净。一道圣旨,令她依旧只能待在他身边,可两人的心,却早已有了遥远的距离和裂痕。
  她做元姝时,世界的中心就是他,她可以仗着无依无靠,只能依赖他,做错了事情撒个娇卖个乖就轻易遮掩过去。
  可她现在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元姝了,她是出身名门,从小几次三番和他针锋相对的陆明舒,她放不下身段,如元姝那般毫无顾忌地求他怜惜,求他原谅。
  这一瞬,明舒心里竟然大为嫉妒从前的元姝。至少,她那时候,从来没看过他这么冰冷的眉眼。在她面前,他总是温柔的,耐心的。
  酸酸涩涩的感觉在她嘴里满眼开来,她觉得自己像个莫名其妙的怨妇,可偏又放不下这种念头,于是低下了头,用昏暗的光掩饰她的落寞。
  裴宣原本故意拿话激她,多少想听到一些软话,可等了半晌不见她出声,再去看时,那从来骄傲肆意的人儿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手指绞在一块儿低着头,像是这嘲讽的话刺中了她的心,竟露出一些自卑怯懦之态。
  他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哪怕是她失忆时,她也从来都是勇敢热烈的,害怕的只有世俗的门第之见,因为对她来说,那是未知的。而拥有完整记忆、从出身开始便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陆明舒,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话啊,那日在水榭,不是很巧言善辩么?骂我时候的那股劲儿呢?”看她这副样子,他心里实在不太松快,忍不住出言训斥。
  明舒闻言浑身一颤,抬眼望着他平静得可怕的眸子,糯糯道:“那是有原因的……”
  反正已经推不开他了,她也没打算再去伤他。
  裴宣随意搭在她腰侧的手忽地动了动,双手按住她单薄的肩,迫着她看向他,眼神里带了些认真:“什么原因?”
  他的眼睛生得那样好看,明舒很久没有靠得这么近看他了,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微微失神。
  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裴宣越发有些压不住那股燥意,拧着眉道:“因为那什么国师?什么命格?”
  他让裴光远去大打听,只听说去年那寿清还未被封为国师的时候,曾经去陆家给几位小姐看过面相,后来却莫名其妙被赶出来了。
  联系到她在鞠园看到寿清的反应,裴宣猜到当日寿清判她的命格时,恐怕没说什么好话。
  明舒倏地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她虽然隐隐察觉到命格一事是被人刻意设下的陷阱,但那箴言过后,家里频繁出事,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对于寿清,她还是本能地有些畏惧的。
  裴宣的手略微收紧了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戾气缓缓消散,轻声道:“寿清说你是什么命格,说说看。”
  明舒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说我是天煞之命,及笄之后,若住在家中,会牵累最亲近的人……轻则丢官罢爵,重则……会让他们一个个接连痛苦地死去……要想破解,必得远离双亲、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以及……有夫妻之实的夫君……”
  她闷闷地道:“我这样不吉利的命格,你非要娶我做什么?到时候累害得你前途尽毁,你……”
  她对这命格之说,说不信,却也隐隐有些相信。先前裴宣为了她,便是差点丢了官职,当日她眼瞧着继续走下去,定然会和晋王这位唯一的皇储做对,走上死路,更是心如死灰……
  说不定,那寿清根本不是瞎说的,她这样的人,或许生来就是要牵累旁人的。
  裴宣看着她低垂着眉眼,面庞暗淡无光的模样,眉心直跳,忍不住用食指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眉心。
  明舒猝不及防之下,结结实实地感觉到了痛楚,捂着脑袋恼怒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裴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捏着她的下巴,冷哼一声:“什么国师,分明是招摇撞骗的混账东西,他说的什么歪理邪说,你都一股脑倒进耳朵里。我说的,你倒是从来都记不住!”
  她樱唇微张,愣愣地看着他。
  晋王提起寿清时,更多的是故作姿态的辩驳,似是让她不信,又似让她信也无妨,即便她真如寿清说的那样不堪,他也愿意包容她接纳她。
  而裴宣的态度则是明确得让人愕然的。寿清说了她不好,他连探究都没有兴致,一口咬定他是个老骗子,生气的模样像被说的人是他似的……还同那道士置气,吃些干醋,实在是让她始料未及。
  “陆明舒,你记好了。你是天之骄女,这京都的贵女,没几个能及得上你分毫。休要为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变成低眉垂眼、温顺贤良、面目模糊的小妇人!我从前那般辛辛苦苦娇养着你,不是为了让你听着旁的男人的几句鬼话,就任人揉圆搓扁的!谁要得到你,也该是如你那日说的,真真正正能让你认可是良人的人,而不是刻意将你打入尘埃,再来充当救世主的。”
  他咬着后槽牙,分明每个字都是在夸她,却说得那样凶狠。
  明舒懵懵懂懂地听着,一颗心早滚烫成一团,热烈地跳动着。
  在他心里,她原是这样的好,他竟听不得旁人半点贬低她,哪怕是这种难以验证的命理之说。
  裴宣没注意她的眼神,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晋王这个混账!
  对一个小女子,竟然使这种手段,难怪她在扬州时,会伤心到大病一场,记忆全失。
  从前他也纳闷过,她那样聪慧的人,遇到这种事,应该会主动求变,或是复仇,或是拯救陆家的其他人,怎么会让自己陷在那种污泥之处无法自拔?
  而今他终于懂了,晋王多半是联合寿清早早地在她心里埋下了一根线,事情一爆发,她就将所有的祸事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认为是她的责任……
  这个蠢丫头!
  他一时又是恨又是怜惜,他那样捧着一颗心将她从懵懵懂懂变得勇敢到甚至敢和端王一脉做对,结果记忆回笼,就又把她逼得战战兢兢,甚至主动推开他……
  他心里不舒坦,面上便覆上了一层冰霜之色,冷冷地起身冲外边喊:“摆饭。”
  明舒一看他这样,又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他了,看上去那样生气。
  一顿饭她吃得安安静静,没敢做声。
  裴宣坐在一边看她吃,眉头紧锁:“就吃这么点?”
  从前她何时吃饭不是胃口大开的?如今,倒像是小猫喂食似的,星星点点地吃了一些,竟连荤腥都不怎么沾。
  他看着她那眼瞧着又瘦了一圈的腰肢,不高兴写了满脸——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眨眼又没了。他喜欢把玩她的腰肢,视为私有,但更怜惜她瘦弱,不想让她变成羸弱的一朵,风吹雨打都牵动他的心。
  想了想,终是放下面子,命丹兰盛了一碗肉粥过来,舀了一小勺在嘴边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明舒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他现在还会主动喂她,也乖顺地张开嘴,一口含了进去,唇角不经意扫到了他的指尖。
  裴宣微微敛眉,没有松手,只等她松开勺子才轻轻抽走。明舒心里暗暗有些沉醉于这久违的小暧昧,一双残留着水雾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后者微垂着眼睛,不负所望地继续搅了搅碗里的粥,又送了一勺过来。
  明舒依旧照单全收,乖巧地吃下,只是这一回,面色大变,心中一腻,竟然转头扶着凳子干呕了起来。
  裴宣脸色微变:“我喂你,你竟然觉得恶心么?”
  明舒想开口说不是,可是此刻根本没法说出话来。
  丹兰急得在一边帮她拍背,忙道:“大人误会了,这些时日小姐一直脾胃不调,吃一些荤菜时常干呕,所以才会如此……”
  裴宣拧了眉头,起身去给她倒了一盏热茶递过去:“喝一口,或许会好些。”
  又看向丹兰:“去请大夫来。”
  “我……我没事……”明舒小小地啜了一口,却没觉得那恶心的感觉消失了,但她直觉上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不想请大夫,免得又被他觉得她娇气。
  裴宣却没理她,径直道:“还不快去!”眉眼十分的严厉。
  丹兰不敢怠慢,明舒一直不让她请,她心里还一直犯嘀咕呢,眼下有了裴宣这鸡毛令箭,再好不过,一溜烟地拿了牌子出门去请大夫了。
  裴宣见她一副难受得紧的样子,心里的那点芥蒂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托着她的腰身将人抱起来到床榻上,拥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又命人将屋里清理干净,让她别再闻到什么异味刺激她。
  久违的温暖怀抱,耳边是他轻声安抚的声音,薄薄的绿罗裙后他宽大的手掌源源不断地传输着热量,明舒窝在他怀里一会儿,倒觉得比什么热茶有用多了。她眯了眯眼,想着若是他一直待她这么温和就好了。他们不要置气,不要猜疑,不要各有打算……
  他敛着眉头看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她怀里,伸手轻轻地将她的发簪拔下,散了她的发髻,让她更舒服些。心里,则是像油锅一样地煎熬着,忐忑不安地等着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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