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孟冬看,来回走了一圈,“说吧,诸位都听着呢!”
孟冬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叹息着摇头,随后对着画说道:“传闻怀书先生的木溪亭安静、清空、意境超然,是难得的佳作,眼前这幅…”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那位公子,笑了笑,接着说道:“模仿的惟妙惟肖,若不是见过真迹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照你这么说,你见过真迹了?”那公子嘲弄地笑了一声,和其他公子交换个眼神,那眼底,满满的不屑,似乎在嘲笑一个笑话。
围着的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看向孟冬的眼神微变,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已然发生了变化。
孟冬从容不迫,一不着急,更没有因为他们的变化显得不安。他挑挑眉梢,对那人说:“真迹?或许见过吧!”
若是没见过,他怎么能记那么清楚。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的说道:“怀书先生的字刚柔并济,下笔干脆利落,且一气呵成,从不滞笔,可你们看这字迹,虽模仿的八分像,收笔时却稍显犹豫,最重要的是…”
孟冬指着落款处,看着众人,接着道:“他落款从来不是怀书,而是永安。”
怀书是字,永安才是他的名字,见过真迹或是熟悉的人才知晓。
方才一群人都在争论笔迹和画,却忽略了落款,经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一个个的挤过来,凑近了看。
“是吗?我看看。”
“怎么看出来犹豫?不觉得啊!”
“到底是怀书还是永安呀!没听说啊!”
“…”
有了新的发现,书肆又变得吵闹起来。
孟冬被挤到一旁,略微无奈,他瞅瞅掌柜,正巧对上他谄媚的眼。他给孟冬倒了杯热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公子当真是个妙人啊!”
“你给我的那些画,落款是?”
“一直是永安,掌柜没发现?”他接过热茶,打趣地说了句。
掌柜脸上的笑意更甚,咧开的嘴角就没合上,“好好,今日的事我记住了,他日有了好处,少不了公子的。”
孟冬回他一笑,面色淡定,都是为了银子而已,算是一根绳上的人了。
事情进展到这里本该结束,他们二人也可以走了,只是被人缠上了。那位公子失了面子不说,还可能白白亏了一百两,自然是不乐意了。
于是他一把拉住孟冬,质疑他,“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谁能证明?我说,你见过真迹没有?没见过可不能胡说。”
言罢,一群公子又用质疑地目光瞥向孟冬,是了,真假都是他一个人说,无人能证明他说的话,这可难办了。
孟冬不在意,对他的话一笑置之,只是让掌柜紧张了,这可关系到他的财运啊,他就比孟冬关心。
他笑笑,张嘴刚想为孟冬说话时,却被人打断。
“他说的是真的。”
来人模样俊俏,笑盈盈地摇着一把折扇,身着湖蓝色的锦缎外袍,自有一股风流倜傥的风姿。
他走到孟冬身旁停下,瞧了他一眼,随后认真道:“这幅画确实是假的,我府中可是有好几副怀书先生的墨宝,落款的确是永安,改日给你们瞧瞧。”
一群公子立刻没声了,恭恭敬敬地俯身,“朱公子。”
掌柜也像看见救星一样,急忙上前招呼,“哎哟,原来是朱公子大驾光临,来得正好啊!有朱公子在,诸位也不必争论了。”
看他们对这位朱公子不止恭敬,还有些恭维,在他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不知什么来头?
孟冬上下扫了眼,拧着眉,一脸困惑。然后他就听见孟采踮着脚尖,在他耳畔说:“是朱县令的公子,朱泰。”
他眉头舒展,了解了,原来是怕他父亲朱县令,难怪如何对待他。
孟冬扫了一圈,觉得无他的事,便在一旁瞧着,看看他们还能说出什么来。孟采也不催他,乖巧的立在他身旁,偶尔抬头看看他,笑得比蜜甜。
他们寒暄了一番,而后又听朱泰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期间旁人一声不敢吭,只是一个劲的头。
孟冬听了一会,实在无趣,朱泰说什么,他们都颔首称赞,全无主见,只知道拍马屁,甚是可笑。
他扭头,轻声说:“我们回去。”
孟采打个哈欠,撑着眼皮,“好。”昨夜睡得太晚,这会犯困了。
本就对字画不感兴趣,要不是他,她才不在这浪费时间呢!孟采晃晃他的手,眼睫眨巴两下,“买吃的回去。”
孟冬浅笑,揉揉她的乌发,“行,夫人说了算。”
两人礼貌地对掌柜笑笑,便离开了书肆。
…
在书肆耽误了不少时辰,两人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在街上乱晃。
孟采买了玫瑰酥吃,孟冬还说去布庄看料子,要给她做一身夏衣穿,她是不愿浪费这银子的,奈何拗不过他,只好答应着去看看。
布庄离得不远,和书肆在一条街上,到那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人有说有笑,在商量着晚上吃什么。
此时,背后却传来喊声,声音有些熟悉,“孟公子请留步。”
两人脚步同时顿住,一起往身后看,只见朱泰小跑着过来,或许是着急,这会还喘着气。
他弯腰瞅着两人,松了口气,“诶,可算找到了。”
两人交换个眼神,不知他有何事,好像没惹着他吧!
孟冬扯开嘴角,礼貌笑笑,神情警惕,“朱公子有事?”
朱泰是个爽快人,连连头,道:“有事有事。”
他直起身子,微喘着,缓了好一会才说:“我听书肆的掌柜说你才华横溢,能辨名画,我那有好些,有劳公子帮我鉴别。”见过怀书真迹的人少,能辨别的人更少,不说旁人,他那父亲若不是得高人指,也寻不到府里那副真迹。
孟采微微诧异,原来是这事,倒是没想到。她是不懂这些的,全看他的意思。
孟冬很是谦逊,随即否认,“掌柜夸大了,只是略知皮毛,这事,你还是找其他人罢。”
他拉着孟采转身想走,却被朱泰挡住,“我知晓你顾虑,放心吧,就算是假的我也不会怪罪旁人,只是想知道值不值罢了。”若是假的乘早毁了。
孟冬依旧不为所动,“另请高明,告辞。”
说完,便径直往前走。不过朱泰实在难缠,竟然一直跟着他们,好似不答应他,便不罢休。
“我可以酬谢,只想你帮我瞧瞧,若是不答应,就一直跟着你了。”
走在前方的孟冬愣住,眼底略微烦躁,无奈道:“到底要如何?”
“听说你和掌柜定了日子见面,这样,那日我也来,把画一起带来,如何?”
孟冬颔首,既如此只好答应他了,缠着实在烦人。
得了他的回答,朱泰摇着折扇,欢欢喜喜地离去。
孟采望着他潇洒的背影,颇为感慨,孟冬比之出色太多,可处境却大不相同,实在遗憾。
她垂着眉眼,轻声道:“朱公子是县令公子,全家对他寄予厚望,再过不久,便要上京赶考,说不准能中进士。”
“夫君才华卓越,在这一寸之地,实在可惜。”
孟冬这般出色,卖字画卖豆腐,太可惜了,他是能干大事的人。虽然她是女子,可她也看的清。
听着她的话,孟冬不在意,打趣笑道:“夫人可是嫌弃我了?”
她忙摆摆手,急着解释:“没有没有。”她才没有嫌弃他,他害怕孟冬嫌弃她是孤女呢!
她只是觉得孟冬委屈了。
第30章 · ✐
日光躲进云层里, 天空暗了些,晒在身上的燥热也稍稍好了点,让人担忧的是怕会下雨。
孟采拿着玫瑰酥抬头望望,看见云层慢慢散开, 点点的日光露了出来, 这才回过神来, 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孟冬。
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孟冬不嫌弃她就是好的。若不是两人半斤八两,兴许都看不上她。
她也不敢问他,会不会嫌弃她?
孟采咬了一口玫瑰酥, 觉得没方才好吃了, 不够甜,吃在嘴里实在没味,她撅起唇, 似撒娇似赌气般的递给孟冬,“不吃了, 不好吃。”
孟冬一头雾水, 方才还吃得欢, 这会又娇气的不吃了,怎么了这是?他拿在手中,侧头瞥向他,瞧见她低头拧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娇气又可爱,不自觉的闷笑两声。
他稍稍一想, 便有了头绪,直言道:“青青莫不是想当状元夫人?”
“什么?”孟采顿住, 惊慌失措的睨着他,害怕他胡思乱想,急忙向他解释,“不是,我才没有这么想,我是觉得,觉得…”
她支支吾吾,说了半响也没把剩下的话说明白,气得她扭头向一旁,干脆不说了。
孟冬收敛笑意,面色忽然严肃起来,温和的眸子凝睇在她脸颊,认真道:“是我,没让你拥有更好的生活,青青说的对,不就是上京赶考嘛,我也去为夫人挣个功名回来,可好。”
孟采彻底愣住,一时找不到话来回他。他到底是说笑,还是认真的?
她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只是可惜了他的才华而已,他不愿做的事,不会勉强他。孟采轻颤眼睫,扯着他的衣裳,柔声说道:“阿冬哥,不要勉强自己,我们现在就很好,我很满足。”
“我不满足。”孟冬凝视一处,如是说道。
孟采张张唇,双眸迷茫,现下是真搞不懂他什么意思了,不会是讨厌现在的生活吧?要是如此,那她…
她抿抿唇,着急忙慌的摇头说道:“可是我满足,真的,我没骗你。”
孟冬没回她,目光直视前方,像是没听到一般。她困惑地抬头,见他看向别处,便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布庄门口停着一辆精致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位妙龄少女,金钗步摇环绕,杏黄绸缎襦裙,袖口和裙摆处还绣了朵朵小花,娇俏可爱。她端庄娴雅,莲步款款,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看着就赏心悦目。
孟采知道他在看什么了,心里突然不是滋味,他怎么看的这么起劲?是比她漂亮吗?
她撇撇嘴角,挡在他身前,故意轻咳一声。
孟冬瞬间回过神来,轻笑着,还没察觉她的醋意,“夫人若是这样,岂是旁人能比上的。”
哪样?说的什么话。
孟采一脸茫然,晶莹的眸子来回转,还是没懂他的意思,“哪样?她很好看吗?”有她好看吗?
她的语调不自觉带了酸意,将那位少女上下打量几个来回,喃喃道:“她是林员外的千金。”也是城里的大户人家,这种千金做派,是她做梦都不会梦见的。
孟冬盯着她做什么?
她咬着唇,瞪着他,若是不解释,晚上就让他打地铺。
那位林姑娘进了布庄,消失在眼前。孟冬拉起她的手,笑着说:“走,我们也去瞧瞧。”
孟采微启着唇,想问他为什么,可又一时问不出口,只好面色淡淡的跟着他进去。
……
前脚进来一位财神,现在又跟着进来贵客,掌柜自然是很热情,笑盈盈地招呼着。
“哟,两位面生得很,头回来吧,瞧瞧需要点什么,我家的布料那是顶好的。”掌柜自是挑好听的话说,可那双精明的眼睛却在打量两人。
喜迎的眸子微微暗了下来,脸色微变,“两位看看,有事招呼。”
孟冬微笑着点头,就当没瞧见掌柜的脸色,轻声对孟采道:“看看,买一块回去做衣裳。”
孟采诧异,还以为他是进来看林姑娘呢,原来不是。她垂着眼睑,脸颊顷刻间就烧了起来,比玫瑰还艳。
“没喜欢的,换一家吧!”她轻扯他的衣袖,想离开。
她没说实话,其实铺子的衣料很好看,花色多样,也轻薄,做成衣裳穿定是十分舒适的。
只是价格昂贵,对她来说不划算,她要干活,这些面料穿在身上实在浪费了。
孟冬不为所动,抓着她的手揉了揉,细嫩的肌肤在他掌心滑动。他目光温柔,语气强硬,“这家好。”说着,不管她的神情,自个挑了起来。
轻微的动静让铺子内的人注意到了他们,那位林姑娘循声看来,一眼就被身姿卓越的孟冬吸引,双眸睁大放着光。整个宁乡县也找不到比他容貌更出色的男子了,不免多看了两眼。
再瞧瞧她身旁的女子,不知与他是什么关系?只觉配不上他。
孟采注意力在孟冬身上,目光随着他的动作来回移动,少倾,她忽然感到背后的视线,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皱着眉,困惑地转过身,正巧对上林姑娘审视的眸子,她一愣,眉头皱的更深了。
林姑娘挑着眉梢笑笑,挪开目光后,又看向孟冬。脸颊微红,带着少女的娇羞。
孟采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好啊,原来不是看她,而是看孟冬,不能忍。她瞧着林姑娘的神情,很是熟悉,不就是她以往看孟冬的神情吗?
她轻撩侧耳的发丝,娇柔道:“夫君,咱们走吧,我想去另一家看。”
“嗯?”孟冬打个颤,眸色幽深,觉得她这语气…说不出的娇媚。
他捂着唇咳嗽一声,颔首回她:“好,听夫人的。”
孟采搂着他的胳膊,离开前看了林姑娘一眼,果然看见她眼中的惊讶失落。她这声夫君叫的可真好,若是日后见到,就知道孟冬是有主的了。
她喜滋滋的抬头望孟冬,对上他探究的眼神,她慌忙闪躲,装作若无其事。她思忖一下,先声问他:“干嘛要跟着林姑娘进去?你是不是觉得她好看?”
“是好看。”他如实点头,见她垂头低眉后,又补充道:“衣裳好看,头饰也不错。”
“啊?”孟采正视他含笑的眸子,不解的问:“你一个大男人盯着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