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彩逐渐消失,她还有疑虑,“如果他真回家了,那他为什么不说一声?”
“肯定被绊住了脚呗。”李慧莲说的肯定。
如此一想,好像真有这种可能。
屋内沉默静谧,只听见呼呼而过的微风,和鸟儿的叫声。
药凉了,此刻喝正好,李慧莲心中叹息,又将药递了过去,“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别等人回来,你身子垮了,把药喝了。”
孟采点头,觉得有理,她拿过碗,低头看了眼,眼角的泪正好坠落在碗中,溅起涟漪,她仰头,一口喝完。
喝了药,李慧莲放心了,劝她的话总归是能听进去,有念想总比没念想好,人要是没了念想,可怎么办?
拿着碗出门,李慧莲对张阿树招手,示意他出去,让孟采好好歇息。张阿树反应慢一拍,过了几息才明白过来。
他轻手轻脚,生怕动静太大吵到了她。
两人一同出去,刚走到门口,猛然听见她道:“我要去找他。”不管他在哪里,遇上何事,她都要去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必须去。
张阿树和李慧莲同时转头,面色诧异,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孟采咬咬唇,目光坚定,眼角的泪痕未干,她抬手擦了擦,颦眉重复遍,“我要去京城找他。”
两人对视一眼,半响没说话。
张阿树吸吸鼻子,担忧她,“认真的,要去京城找孟冬?”
“对,我要去。”
不去,她的心难安,会念念不忘,不如去一趟,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没遗憾。
张阿树垂头思虑片刻,随后抬头,下定决心,严肃认真道:“好,我陪你去。”
她抬眸,没吭声,惊讶地眸子从他身上移向李慧莲,只见她震惊片刻,又恢复平静,垂下的眼稍显无奈,而后一言不发,走出屋内。
孟采眨眨眼,盯着张阿树,劝他,“不用,我自己去,李婶需要人照顾,你走了,她怎么办?”
看李慧莲方才的神情,多么不舍和落寞,即便是这样,她也没说话。
她不能为了自己,让李慧莲心里难受。
“京城那么远,你一人我怎么放心,孟冬走的时候还让我照顾你呢,行了,别说了,我会跟母亲说。”
说完他就出了门,也不管孟采答不答应。
她不知道张阿树是如何跟李慧莲说的,总之,她是同意了,没过一会就来找她。
没有伤心和难过,反而是来开解她的,让她别有心理负担,“他跟去也好,路上有个照应,说实话,你自己去,我也不放心,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什么。”
“这个小地方,能有什么见识,我知道,阿树早就想去京城看看了,正好,这次就让他去,了他心愿。”
李慧莲望着院子外,温和浅笑,眼神向往,她心里,也想去看看京都的繁华吧!
她喉咙哽咽,感激地说不出话来,缓了好半会才平复情绪,“李婶,谢谢您!”
除了这一句,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言语来表达。孟采扯着衣摆,若有所思。
既然决定去京城,那她得弄点银子,盘缠不够,如何能上京城。
她抬眼,打量几眼这个院子,这是目前她唯一值钱的了,只是把房屋卖了,要对不起父母。
没办法,她没其它能卖的了。
翌日。
她的身子好了些,也不再头晕脑胀,她去找了张阿树,把要办的事跟他说了。
张阿树很是惊讶,不同意她这么办,“你把房屋卖了,回来住哪?换一个。”
她摇头,眉心没舒展过,“只有这房子能卖,你帮我去问问,房子一卖,立刻上京。”
她的眼神透着不容商量,不管张阿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主意。
张阿树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终点头,“行,我去帮你办。”
孟采知道,卖了也没几个银子,可上京需要,她只好忍痛卖了。等日后有了银子,再买回来。
等了几日,张阿树也没个消息,她心里着急,忍不住跑去找他。
眼下因为张阿树要陪她去京城,衙门的差事他不当了,所以孟采去了他家。
她去的时候,刚巧撞见出门的张阿树,她轻笑,急切问:“阿树哥,那事怎么样了?”
张阿树点头,想说又有点犹豫,“有人出银子,可我怕你不同意。”
她侧头,问:“什么意思?”
张阿树无奈,豁出去了,“行,带你去见见。”
孟采心里困惑,还是跟着张阿树去了,万万没想到,要买她房子的人会是朱泰。
看见他的时候,她一下愣在原地,“朱公子,怎么是你?”
朱泰收起了懒散笑意,正色道:“知晓你要上京,帮不上忙,听说你要把房屋卖了,这我能帮忙,诺,这是买你房屋的银子。”
孟采没接,睨着鼓鼓的钱袋发愣,她知道朱泰是好意,可是这也太多了,她家的房屋不值这么多银子。
她抿抿唇,感激又无措,澄澈地眸子泛起水汽,抬头看着他,“朱公子,谢谢你,可这,太多了。”
朱泰摆摆手,回她:“说来,孟冬的事我也有责任,可我脱不开身,只能在银子上帮忙,此去希望能找到。”
“你也别担心,房子我会好好看着。”
孟采不再推辞,接过了钱袋,她想,这份好意,日后要还的,“地契回去拿给你。”
“也好,我来保管。”朱泰一口答应,他知道,如果他不收下,孟采是不会安心的。
…
房子卖了,一切打点妥当,过了一日,孟采便收拾行李准备上京。
那日天气极好,微风习习,她和张阿树雇了一辆马车去,李慧莲和朱泰来送他们,送到了城外。
快离别时,朱泰给了她一幅画,说道:“这是孟冬的画像,我画的,兴许用得着。”
孟采笑着接过,打开看了眼,确实画的很像,有了画像,找人才好找,“谢谢,我收下了。”
她卷好,放进了包袱里,扭头看着李慧莲,“李婶,我们走了。”
“嗯,走吧走吧。”
她抹着泪,不舍得盯着张阿树看,嘴唇张张合合,几次说不出话来。
孟采在边上瞧着,见状走到一旁,让她母子两说会话,“阿树哥,你陪李婶聊聊。”
往日爽朗利落的人,今日格外沉默,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低沉着,没有往日的精神气,他紧皱着眉,竟湿了眼眶。
后边他跟李慧莲说了什么孟采不知道,只知道分开时,两人的眼圈都是红的,哽咽地说不出话。
马蹄声声,车轮浅浅,她和张阿树上了马车,缓缓驶向前方。
身后人越来越小,慢慢消失在眼前,两人才回头。
五月初,她带着孟冬的画像,和他送的珠钗,去了京城。
第40章 · ✐
京城, 威北侯府。
门口的石狮子张着大口,睥睨过往行人,朱红色的大门威严耸立,顶上是金石楠木的匾额, 龙飞凤舞写着威北侯府几个大字。
府门缓缓打开, 站立的护卫面无表情, 一不, 瞧着有些冷肃瘆人。
进入府邸便眼前一亮,视野开阔,院中山石点缀, 水流滴滴, 亭廊曲折交错,廊间的雕窗都透着庄严和贵气。
往里走便是后园,青石小路相接, 园中一处凉亭,旁边是佳木奇花, 难寻的佳品。
来人弯腰垂头, 额上汗珠不停, 他擦擦汗,面色凝重,大气都不敢出。听闻威北侯府是高门贵族,世袭侯爵,背靠贵妃和二皇子, 乃是京中望族。进了府才知道,真真是富丽堂皇, 威严肃穆,常人难以想象的华贵。
别的不说, 就说那些花草都是一辈子没见过的,更别提其它的了。
他又擦把汗,好奇心更甚,悄悄侧目,用余光四处打量。后花园一过,就是一处碧绿湖面,湖中种满荷花,小小的,透着粉色的小花苞探出头来,扭着细腰盯着过来的客人。
暖风一吹,安静美好,若是坐在凉亭喝茶赏花,倒是悠闲自在得很。
湖中拱桥栏杆处,雕着富贵艳丽的花样,来人盯着多看了几眼,也没瞧出是什么花,这地方,想必不是常见的花。
他收回眼,跟着前头的人,小心翼翼走着。
“大夫,前边就是世子的院子了。”
“诶诶。”
他依旧弯腰低头陪着笑脸,生怕说错走错,惹恼了府中人,被赶出去。
过了一片湖,就是长长的游廊,三三两两的婢女走过,空气中飘着淡淡地脂粉香。
来人感叹,不愧是威北侯府的丫头,从这出去的一等丫头,比小门小户的嫡女都有气派。他微微摇头,内心感慨,继续往前走。
跟着管家拐角,背后忽然响起一道严肃的女声,“站住。”
他和管家同时转身,不敢抬头吭声,默默盯着脚尖看。
“夫人。”管家恭敬俯身。
他震惊小会,跟着俯身招呼。实在想不到会撞见侯府的夫人,万心蓉。
她肤色白皙,柳叶眉下是审视沉着地美目,身着棕绿锦缎襦裙,裙摆处绣着海棠花。莲步款款,发间的金钗步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脖颈的翡翠坠子也跟着脚步摇。
她抬抬手,让身旁的婢女扶着,雍容华贵,姿态优雅,“做什么的?”
“回夫人,是苏公子领来的人,说是给世子瞧病的。”
万心蓉细细打量,好看的眉拧起,心中不免质疑,御医都束手无策,一个乡野大夫就能看好?
她不声色,嘴角勾起,“行了,去吧。”试试也无妨,兴许有用。
“是。”
两人始终不敢抬眼,听见脚步声消失才稍稍抬头,目睹一片衣角。两人被万心蓉的威严压得出汗,人走了才松口气。
“走吧。”
“诶诶。”
…
世子的院子是单独的院落,清净雅致,一应摆设都是最好的,周围的花草树木也都是他喜爱的,这一处没有他的吩咐,府中是无人敢靠近。
自然,看管也是极严。
管家领着人来便被挡在院外,护卫林平是自小跟着世子的,自是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冷冷地撂下一句等着,就自个进去通报。
半响后,林平出来了,又是冷冷一声进去,把两人吓得够呛。
光线明亮的书房,炉内燃着沉香,香气缭绕,白雾缓缓升起又消失。书案后,挺拔如松的男人俯身作画,发丝束起,发间别了一只白玉细簪,眉眼低垂。
身着月牙白外袍,金丝绣的云纹在日光底下泛着光,清贵儒雅,又带着难以亲近的淡漠。他低着头,光影垂下,男人的神情隐晦不明。
听见门外的静只是轻拧眉,继续手中的作。
来人站在门外,目光偷偷瞥了眼,内心惊叹。不愧是侯府的世子,瞧着身影都清隽端方,想必面貌更是出众。
门外人等了片刻,终于见男人利落收笔,清越嗓音道:“进来。”
管家领着人进去,恭敬俯身,“世子,苏公子领来的人,给您瞧病的。”
男人背着手,立在书案后,冷沉着脸上下打量那人一眼。须臾,他从书案后走出来,缓缓道:“让人回去。”
管家惊讶,欲言又止,求助地目光投向林平,示意他劝劝沈翼。
林平无声回应,随后笑着凑到沈翼身旁,“世子,人都来了,要不就瞧瞧,反正没损失。”
沈翼冷脸瞥他一眼,林平立马不作声,努努嘴,道:“既然世子说不瞧,那就不瞧,管家,拿了银子把人送走。”
管家见劝说不,便领着人走了。大夫喜笑颜开,觉得没白来一趟,毕竟是大户人家,赏钱是不会少的。心道,这差事是不错的。
人走空气又恢复寂静。
沈翼忙了一上午,属实口渴,端起杯盏慢慢品尝。依旧垂着眉,如墨的眼眸若有所思。
对于看病这事,他已不急,回来这些日子,宫里的御医来了十几趟,一个个都说不出病因。不过也赖他自己,没把真实原因说出来。
只说夜晚头疼,却没说在那些绮丽的梦境中才会头疼,每每梦见那些活色生香的场景,便头疼难忍。
那些梦,难以启齿。
说来也怪,那样的梦境,和他年少时看过的春宫图竟别无二样,真是可笑。
沈翼摇头失笑,自顾自的抿了一口茶,茶香入齿,人也清醒。他放下杯盏起身走出去。
走到门口时他顿住脚步,侧眼看向两旁的婢女,肤白貌美,身姿婀娜,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他心中了然,瞥了一眼就离开,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问身后的林平:“院中的人谁换的?”除了林平,竟全是婢女,连个小厮都没有。
林平抬眼望天,终于来了,“是夫人换的。”
“还说什么了?”他语气平淡,透着一抹无奈。
林平皱眉,他哪敢说出来,说出来不得两头受骂。他苦着脸,好一会没吭声。
沈翼抬眼,望着他,“嗯?”
眼神透着凉意和不容拒绝,压迫得林平直打冷颤。他清清嗓子,学着万心蓉的调子,道:“咳,世子此番失踪,真是让我心神难安,若是日后再有难,可如何是好,还是留个后得好。”
“没了。”林平颤巍,扫了他一眼,希望他别发怒得好。
沈翼知晓,此番是让父母伤心费神,失踪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回来,自然是全心为他好,只是…
却是在子嗣上为他费神。
他一言不发,骨节分明的手指敲打石案,凝神沉思。不多时,他抬抬手,道:“把人换回来。”
“啊,全换?”林平靠近,微微诧异,虽说世子不贪恋女色,可也不能不近女色,这要换了,那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