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没了,可如何是好?
“怎么了?”瞧着她僵住的身影,孟冬慢慢走过来,靠近她。
孟采恍然回神,唇色苍白,弱弱道:“母亲留给我的簪子不见了,肯定是被姨母偷走了。”
孟冬朝盒子里瞧了眼,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只皱着眉凝视她的脸颊,几息之后,试探道:“不如,重买一支?”
她摇头,拒绝他的提议,再好的首饰也比不上这支,因为意义不一样,这是母亲留给她的。
她一定要拿回来。
打定主意后,孟采脸色缓和点,咬唇对他道:“我去找姨母。”
言罢,不等孟冬反应过来,她便跑出了院门。
…
何四娘住在西城靠河边的地方,小路窄的只能过一个人,路边有些脏乱,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怪味。
孟采捂着鼻子,快步走向何四娘家,穿过一条阴暗的小路后,终于到了。
大门敞开,空无一人,她立在门口探了探,没直接进去。
须臾,她喊了一声:“姨母,姨母。”
半响没见人出来,以为不在家,正准备离开时,何四娘从屋内晃晃悠悠地出来,睁着一双迷糊的眼,道:“干什么呀!扰人清梦。”
她脚步一顿,飞快转身盯着她。好啊,原来在家,没白跑一趟。
孟采几步上前,打量她全身,怒道:“母亲留给我的玉簪,是不是你偷的?”
何四娘眼前清明,对于她说偷这个字心生不满,随即怒瞪着她,“说的什么话,自己人怎能叫偷,算借,借。”
她话说的漂亮,可孟采不信,别人有借有还,她是借了不还。再则,哪有借簪子的。
孟采余光瞥她一眼,急切道:“簪子呢?快还我,这是母亲给我的。”
“啧。”何四娘不屑的白了一眼,扯扯自己的衣裳,对上她的眼睛,“都死了多少年了,留着作甚,你这个脑子何时开窍?”
何四娘的话让她很不舒服,对离世的人这般言语,一点都不尊重,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姐姐。
想来,何四娘心里是半点都没念姐妹之情了。
孟采不再说话,掠过她身旁,径直去了屋内找。何四娘的屋内就那么几件摆设,一眼看尽。
她去了镜台找,手才放上,便听见何四娘在身后道:“别找了,我拿去当铺当了,我和你表哥等着银子用,怎么办?只能当了。”
“你…”孟采眼眶湿润,喉咙一抽抽的难受。
她强忍着泪水,哽咽问她:“哪个当铺?快告诉我。”
一心急,她便拉住何四娘的胳膊,冷声质问她。冷言冷语让何四娘很不满,烦躁地甩开她的手,走到一旁。
“当都当了,知道了能怎么样?还想赎回来?”何四娘随口说了一句,让自己猛地想起什么,双眼瞬间亮了,“别赎了,把银子先给姨母,好孩子,姨母最近手头紧,正等着银子呢!”
瞧着何四娘没皮没脸,死不悔改的样子,孟采心痛的拧眉,目光移到她脸上,更觉她的笑意讽刺。
她决然转身,话语里不带一丝感情,冷漠道:“姨母,以后我们别再来往了,就当彼此不存在。”
言罢,孟采便径直离开,没有一丝回头。
何四娘怔了一小会,回过神后,孟采已经走远,她赶忙小跑到门口,大声嚷嚷:“不识好歹,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死去的人有什么惦念的,还想她从棺材里爬起来不成?”
夏风吹来,何四娘的声音飘散,空气中只残留一缕清淡的香气。
…
城中的当铺不下十家,大大小小,分布在城中各个街道。她只去过一次当铺,那次是她拿着银手镯来当,将当来的银子给父亲治病,此后再没去过。
不知何四娘是在哪家当铺当的?
孟采先去了城中最大的那家,那家的掌柜的也认识她,见她来也是温和有礼,从未看轻人。
“孟姑娘,你说的蝴蝶玉簪没有,去别家看看。”掌柜的笑笑,眉眼都是和善。
她感激的点头,而后失魂落魄的出了当铺。她不知道何四娘在哪家当的,只好一个个去问。
整个下午,她从西城跑到东城,又去了北城,总算是找到何四娘当簪子的那家当铺。
矮小的门,里头是昏暗压抑的环境,有一股难闻的味扑鼻而来,这是一间小当铺。
孟采在里头转了一圈,没瞧见人,便往里间探了探,轻喊道:“有人在吗?有人吗?”
不多时,从里间出来一位中年男子,中等身形,眉眼间透着精明和算计,盯着孟采上下打量一眼。
随即踱步到她跟前,问道:“姑娘,当何物?”
孟采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连忙摇头,“掌柜的,今日有没有一位妇人来当一支蝴蝶玉簪,不是很名贵的。”
那人依旧笑着,眼珠转了转,心里有了想法,“是有,不知姑娘来此何意?”
孟采双眼一亮,随即露出笑脸来,可摸摸空空的钱袋,眼里的光又暗淡下去,她底气不足的问:“赎那支簪子要多少银子?”
簪子不名贵,值不了几两银子,可她懂规矩,要想赎回来,总归是比先前多花点银子的。
她全副身家也没几个钱,再加上方才花了些,她更穷了。孟采很怕掌柜的狮子大开口,她心里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少点。
可掌柜的接下来的话,让她希望破灭。
“若是姑娘诚意想要,也是可以的。”那人双手搓在一起,神色略微迟疑地盯着她,随后道:“五两银子。”
“五…五两?”
孟采瞠目结舌,不曾想是五两银子,明明这簪子不到一两。她没有那么多银子赎回来,眼下可犯难了。
她垂首思虑良久,然后抬眸看着眼前人,试探道:“我现在没那么多银子,可否宽限几日?等我有银子了,定来赎回。”
掌柜的笑意敛了敛,摸着自己的胡须,状似为难,“这样啊…”
孟采焦急,揪着襦裙下摆道:“掌柜的,你放心,我绝不说假话,一定会拿着银子来赎回的。”
她说的诚恳严肃,因为怕簪子回不来而急得眼眸湿润,长长的眼睫上已染上雾气,瞧着楚楚可怜。
“既然姑娘这么有诚意,那就宽限五日,可咱们说好了,要是五日之后,人没来,那我就处置了。”
话音刚落,孟采松了口气,面色也缓和不少,她对掌柜的又重复一遍道:“放心,我一定来。”
出了门,她望望暗色的天,长叹一声。这边才为找到簪子而高兴,随即就被五两银子压得喘不过气。
她上哪去弄银子?
孟采踏着月色,缓慢往回走,一路垂着脑袋,无精打采。
…
天色渐渐变暗,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烛光。
孟冬从她出去后,便一直在院子里干活,新的书案已做好,她人还没回来。
他朝院门口望了望,面色焦急,突然响起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令他面色平缓。
“青青,青青。”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下让孟冬冷了脸。
他走到院门口,盯着来人,冷声道:“她不在。”
张阿树是李慧莲的儿子,在县衙当差,与孟采是一同长大的,感情极好。
“青青去哪了?”张阿树瞧见孟冬也没好脸色,当即翻了个大白眼,斜眼瞧他。
两人可谓是谁也瞧不上谁,一见面各自都没好脸色给对方看。
现在孟采不在,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第6章
孟冬面无表情,清冷提拔的身躯立在他身前,比张阿树高了半个头,浑身的气度和威严也让他矮了一截。
与之不能比。
他收回眼,冷淡开口:“青青去找她姨母了,你有事?”
张阿树抽了一下嘴角,将手中的布袋交给他,道:“这是我拿来的,你交给青青,对了。”
他上下扫了孟冬一眼,露出不屑的神情,“好歹手脚健全,你就等着青青养你啊?回头我给你找份差事,别天天在家里乱晃。”晃得他心烦。
孟冬皱眉,心里极不舒服,是个男人都听不了这话,何况是他这样骄傲的人,当即就反驳他,“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自有打算。”
张阿树轻嗤一声,咬牙别开脸,显得烦躁不堪,半响,他憋出一句来,“弱不禁风的公子,能有什么打算。”
他说得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孟冬听见,他没应声,而是问他:“有差事还不走?隔壁二伯早就在嚷嚷,说衙役还没到。”
宁乡县小,没什么大案子,小案子倒是不少,今日你家丢鸡,明日他家丢羊,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事。
最大的案子不过是打架生事,自从张阿树当差以来,就没遇见过命案。
这不,今日隔壁二伯报案说家里的鸡丢了,县衙就派他来了。
张阿树冷脸瞅了孟冬一眼,道:“多管闲事。”
话音落,他便朝着二伯家走去,隔着些距离,孟冬还能听见他的大嗓门,“二伯,你家的鸡什么时候丢的?”
“阿树,你可算来了,你要帮我找回来,两只鸡呢!”
隔壁的声音逐渐小了些,直至消失。
孟冬依旧立在院门口,幽深的眸子往下沉了沉,面色担忧。此刻天色已晚,也不见孟采身影,以往不曾这么晚归过。
他抬头望了望,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心里的担忧更甚。他带上院门,迈开步子朝街市那边走。
与其在家里心难安,不如自个去找回来。
…
街边的烛火微弱,摇摇晃晃,好似下一刻便会熄灭。
孟采缓慢走在街头,路边的小摊小贩早已收拾好回了家,现在的街道空无一人,偶尔三两人去酒楼和烟花之地。
她虽心不在焉,却也知道避开杂乱之地,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走到拐角处,迎面而来两个男子,跌跌撞撞走不稳,似乎喝了酒,一路嬉皮笑脸的相互打闹。孟采觉着避开好,便躲开了些,走向一旁。
奈何她长得实在惹眼,就算天色昏暗,故意躲闪还是能被人一眼看见。两男子在她跟前停下,挡住她的去路。
弯腰侧头盯着她看,一眼就认了出来。
“诶,这不是豆腐西施吗?怎么在这?”两人嬉笑着对视一眼,眼中猥琐尽显。
孟采缩着脖颈往后退,想从他们身旁过去,又被他们挡住,摆明了就是不让她走。她咬着唇不敢出声,娇小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双手挡在身前,略微有些安全感。
她微微抬头,又快速垂下,声音细小如蚊,“你们,想做什么?”
这两人瞧着眼熟,应该是城内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今日真是不走运,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遇上这两人,要想脱身想必要花费一些功夫了。
孟采眼珠滴溜溜的直转,脑中飞速闪过快跑两字,可她瞧了一眼两人又打消这个想法。
怕是跑不过,还会激怒他们。
“我们能做什么?不过是想买豆腐而已,是不?”
“对啊,可不就是想买豆腐。”
两人不怀好意的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泛黄的牙齿,粗糙的双手跃跃欲试的想朝她伸过去。
孟采见状,机灵的往一侧闪,“想买豆腐明日再来。”
说完,她就朝旁边走,此刻也没见一个人,她想求救都没用。要是这两人真要做点什么,她可如何是好?
果然,她才挪动了一步,两人便朝她走近,将她逼至墙角,嘴里开始不干不净。
“等什么明日,何必这么麻烦,今日就不错。”
“是呀,听说你做的豆腐清香嫩滑,好吃的很。”
此刻的害怕比方才更甚,她紧抓着胸前的衣襟,垂首躲开,余光瞥了一眼,迅速缩回。
“滚开,滚开,有人吗?有没有人?”
清脆的喊声飘在空荡的街角,只有风吹来的树叶落在她脚边,并无一人。
孟采急得连喊几声,非但没有吓退他们,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恶趣味,笑得更张狂了。
“你们想做什么?我要报官。”
她节节后退,那两人却越发靠近,让她的心揪在一起,止不住的颤抖。
“别怕,我们就是想跟你玩玩,你说,你豆腐都做得那么嫩,是不是其它地方更嫩?”
“哈哈,那还用说嘛,定然是又滑又嫩,手感极佳,啧啧,身段真好,就是先便宜了那个野男人。”
孟采咬牙怒骂了一声:“无耻。”见势不妙,她心里害怕的紧,趁他们不注意时,用力推了他们一把,随后往亮光的地方跑。
“诶,大爷的,还想跑,追。”
“快,可别真去报官。”
终归是姑娘,腿脚比不过男子,三两下的功夫就被两人追上。她的胳膊被两人攥住,苦苦挣扎不开。
孟采抬头望了远处一眼,依旧没人,她低下头,绝望地呼喊:“救命,来人啊!有人吗?”
两人笑得疯癫,一会的功夫,就将她拖进了巷子里。黑暗静谧的地方,回荡着她的呼喊和放荡的笑声。
她紧抓着自己的衣裳,一滴泪落了下来,她绝望地阖上了眼。
就在她无力挣扎时,一道清越的嗓音响起,给了她希望。
“青青,青青。”
孟冬找了一圈,内心焦急,以往淡漠地脸上浮现慌乱害怕之色。他喘了一口粗气,听见了微微的喊声。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找过去,在一处狭窄的小巷里看见了他要找的人。
“青青。”孟冬低喊,双手随即紧握成拳,胸腔的怒气压不住的往外冒。
他飞奔过去,面色难看的要吃人似的。
孟采眼眸一亮,眼里的泪水一下止住了,她哽咽喊道:“阿冬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