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拧眉退了一步,搭在书案上的手慢慢收拢,“银子给我,我帮你藏好。”
孟采面上的热未退,依旧低着头,听他的话将银子给了他。而后跟在他身旁,看看究竟把银子藏在何处。
平日还要花些银钱,孟冬拿出两锭银子留着身边,其余的都放在一起。
只见他拿来锄头,在石榴树下挖了一个小坑,接着把银子放了进去,“藏在这没人知道。”
孟采双眸一亮,心里瞬间就轻松了,“对呀,小偷也不会找到这,阿冬哥,还是你有办法。”语调里满满都是钦佩。
黄土推平,孟冬用脚踩了两下,表面一点都看不出来,隐秘得很。
孟冬起身,拍拍身上和手上的泥土,笑道:“现在放心了。”
“嗯,晚上能睡个安稳觉。”她甜笑着应他。
石榴树被暖风吹得晃了一下,飘落的两朵花落在脚边,正好在埋银子的地方。孟采垂头瞧了眼,澄澈的眼眸里尽是笑意。
…
孟冬将书房收拾好,怀里揣了两锭银子,准备出门买点东西。院中的孟采还在忙碌,他温柔地喊了一声:“青青。”
“嗯?”孟采扫了他一眼,“你要出去?”
“对,一起去。”
孟采赶忙放下手中的活,洗了手,又进房内镜台前整理仪容,这才跟着孟冬出门。
她抹了一点唇脂,越发的粉嫩娇艳,眸光轻轻一瞥,带些羞赧,她不自觉的抚摸鬓角,随后道:“阿冬哥,咱们去哪?”
孟冬双手背在身后,目视前方,周身的威严比她见过的县令大人还有压迫感,不似寻常人家的公子。
“买些笔墨纸砚。”
虽说他没了记忆,可书画这些倒是记得住,特别喜爱,无事时,他便窝在在书房看书,偶尔也想作画,只是没笔墨。
正好有了银子,便去铺子买一些来。
“哦。”孟采应了声,并肩走在他身侧。
午时过后,街市的人少了许多,街边的铺子也清净。
两人一进去,掌柜就迎了上来,对着两人很是热情。孟采对这些东西不懂,目光闪烁心虚,转了一圈便立在他身侧。
听孟冬和掌柜谈论笔墨,又买了砚台,她在旁边却连个声都不敢出,生怕被他们笑话。
好在孟冬速度很快,片刻的功夫就好了。
出来时,孟采长吁一口气,终于轻松了,她真不适合进这些铺子,心都绷在一起,难受。
“咱们要回去了吗?”她前后瞧瞧,不是回家的路,不免好奇他还要去哪。
孟冬神色从容,心中似乎早有打算,抬起脚就往一个方向走,“去书肆。”
“啊…”
她微启唇,盯着他的背影神情为难。按他这么买的话,两锭银子不知够不够花的?
孟采也不想打断他的兴致,按理说,买完这些以后都不用买,这么想着,心里才舒服点。
“掌柜,您这收字画吗?”
原来孟冬来这是另有打算,就像张阿树说的那样,他一个男子不能让女子养他,他自己得找点事干。
思来想去,他也就这点本事了。
“那得看是谁的字画?”掌柜从里间出来,上下扫了他一眼。
眉目倒是温和,就是目光傲了些,透着些不屑。
孟冬不在意的扯起唇瓣,气定神闲道:“我的。”
“噗…咳。”掌柜憋不住笑出声,意识到失态后,又立马收敛起,装作没事人一样,回他:“不要。”
掌柜毫不犹豫的拒绝他,甚至拿轻蔑的目光瞅着他。内心直呼,这公子真是豪言壮语,一介穷书生,敢说这样的话,不知天高地厚。
“您要什么样的?”孟冬没放弃,反问掌柜一句,直让掌柜惊讶。
终于正视他的眼睛,认真严肃的问:“我想要什么,你就有?”
“不妨说说看。”
瞧他心有成竹的神色,不像说假话。掌柜巡视一圈,声音压低了些,“大师的赝品,你有吗?”
孟冬垂眼笑,随后抬眸盯着掌柜,一字一句道:“我可以画,说吧,要哪位大师的?”
掌柜颔首,拉着他的胳膊往里走,一边交代他,“要怀书大师的,一定要惟妙惟肖,不然我卖不出去,这样,你画好了拿来看看,银钱再说。”
末了补充道:“字也行,还有,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自然,规矩我懂,掌柜不必忧心。”
孟冬和掌柜定好时间,行个礼,便带着孟采离开。
方才在里间时,她没听见两人说话,但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眉梢都往上扬,眼里的光都亮了。
回去时,孟采绕去了布庄,买了一匹布,准备给他重新做一身衣裳,虽然孟冬表示不要,可她却坚持。
父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总归是小了些,不好看。
“阿冬哥,这布够做两身的了,我得快些,这样你就能穿了。”
他笑笑,“那就麻烦你了。”
孟采咬着唇垂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
两人刚到家,就看见张阿树等在门口,表情有些焦急,应该是等了好一会了。
见到孟采回来,连忙上前,“青青,你们去哪了?”
笑脸对着孟采,一扭头看见孟冬又把脸耷拉下来,没好气的说道:“你先进去,我跟青青有话说。”
孟冬瞥了他一眼,一声没吭就进去,走到院中,他又停下来,转身盯着两人。
“阿树哥,你找我有事啊?”
他一走,张阿树觉得说话方便多了,二话不说从怀里拿出一盒胭脂,摸着脑袋支支吾吾,“这个,给你。”
孟采的眸子在他和胭脂之间转了两圈,睨着他的眼,摆摆手,“不行,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
张阿树早知她不会要,连接口都想好了,“不是,我给母亲买的,她嫌不好看,也不能丢了,只好给你了。”
他说的一本正经,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可孟采心里还是有顾虑,便愣着没吭声。
“这比你平日用的好些,你试试看,拿着吧!”张阿树见她犹豫不决,心中清楚她的顾忌,“怎么说,我们一起长大,你算是我妹妹。”
他低下头,话语里有丝失落的感觉。
“那行,我就收着了。”孟采觉得他说的也对,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人,没那么复杂。
她接过来,拿在手中看了眼就收了起来,“你是要去忙吗?”
张阿树从惊喜中抬头,猛然想起自己还有公事没办,“对对对,哎呀,张家的牛丢了,还得去帮忙找,不聊了,我先去忙。”
话音落,他就匆匆忙忙的跑走,边跑边回头望她。
孟采看了眼,随后进了门。
手中的胭脂她放在小盒子里,一转头,就看见孟冬斜靠在门边,漫不经心地凝睇她,“不是要给我做衣裳,要量量吗?”
孟冬说完,瞅了一眼盒子,眉头拧的更深。
“来了。”
先前做那套衣裳时,她没量过,是按照他父亲的尺寸做的。现在他说量一下尺寸,说实在的,有点多此一举。
“不用量,我拿父亲的衣裳来比比,一下就知道了。”
孟冬一下拉住她,“还是量量,尺寸不对,穿在身上难受。”
既然他这样坚持,孟采不好拒绝,依他的意思给他量尺寸。
他张开手臂,神色淡然,瞧不出一丝别样情绪。
孟采咬唇,只恨自己不争气,脸颊竟然又燥热起来,怕是连脖颈都红了。
她故意隔开点距离,就是为了避免尴尬,谁知他像没看出来似的,她退一步,他走一步。
几步下来,她放弃了,安安心心忙活自己的,不去看他。
“方才,他送你什么了?”
孟采依旧垂首,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痒痒的,她伸手揉了揉,“没什么,就是一盒胭脂。”
她软着调子,声音颤抖,竟连自己都没发觉。
第9章
淡香袭来,呼吸都粗重些,他慌忙昂起头来,无处安放的视线落在她的乌发上。发丝缠绕,发间只有一根木簪子,简单朴素,让他想起了那支蝴蝶簪子,若是别在发间,该是怎样的?
这么漂亮的发,合该戴上金钗步摇才好看,简单朴素在他眼里,与她不相配。
孟冬瘦削的下颚绷紧,薄唇紧抿,眸光微微下移,黏在她酡红的脸颊上,紧接着,幽沉的眸子又在她锁骨处一扫而过,瞥见一抹春光,挠得心痒痒的,喉结也跟着上下滑动,他无声喘息,半响才平复下来。
“好了吗?”他哑着嗓子问她,觉得自己是活该,自找罪受。
眼眸朝院门口瞧,看见大黑啃着骨头瞎跑,甚是有趣,心里的那抹躁动才全部平静下来。
“嗯。”孟采一直不敢抬头直视他,一个劲的垂头,娇嫩的唇上被自己咬出一个小小的牙印,而不自知。
她感受到他的温度和肌肉的紧绷,告诫自己别多想,保持距离,只是量下尺寸而已。可心里越清楚,脑袋却越晕乎,双手都颤巍起来。
孟采出了一层汗,黏答答的贴在身上,难受得紧。她快速量好,收回手垂在身侧,轻声细语道:“好了,我,我先出去。”
在他身前,空气都稀薄,强大的气场压得她不敢大喘气。还是外边的空气好,清新自由。
孟采站在石榴树下喘息,好一会,脸上的燥热才消退,她回头睨了眼,屋内已不见他的身影。
书房内。
孟冬推开了窗,凉风习习,人也清醒不少,他半眯着眸子朝树下望了眼,收回眼时,已然含着笑意。
他转身绕到书案后,将笔墨纸砚摆好,准备作画。他合了合眼,那些大师的字画一一灌入他的脑海里,无比清晰。
睁眼时,连他自己都惊讶,其它事忘得一干二净,字画倒是记得清楚,对他来说,总归是件好事。
他该庆幸,自己没成个傻子。
几个时辰,孟冬一直待在书房,门都没有出。孟采进来过两次,给他送了些茶水和糕点。
她心里好奇,凑过去瞥了几眼,面色惊叹。以往瞧他的画,也不曾觉得这样好,想来那时他是没认真画,要么就是她买的笔墨太差,影响了他的发挥。
还觉得他跟城里的公子们差不多,不想他是这样的才华斐然。
那画比在书肆见过的还要好,下笔如神,干净利落,想来他心中早有判断,才会对书肆掌柜说那样的话。
孟采抿唇,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钦佩。她轻手轻脚出门,顺带将房门关上,免得打扰他。
连着好几日,孟冬帮她卖完豆腐,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除了吃饭睡觉就没出来过。孟采瞧着,不得不佩服他,有耐心有毅力。
…
今日天气暗沉,早起便阴风阵阵,吹在身上有丝凉意,瞧着是要下雨。
孟采特意拿了把油纸伞,以备不时之需。她跟在孟冬身后,脚步缓慢,两人朝着街市的方向走去。
许是今日天气不佳,好些个小摊小贩都没出来,比往常少了许多人,街市也不热闹。
两人立在摊子后,左右看看,许久也不见人来。孟采抬头望望天,面色焦急,要是豆腐没卖完,又得自己吃了。
“快下雨了。”说完,一股凉风袭过,带着灰尘往脸上吹,孟采眯了眯眼,风过,才揉揉眼里的灰。
她略失望,怕今日买卖做不成,要空着钱袋回家。
孟冬倒是淡定的很,垂眼盯着担子看,也不知在想什么。
“轰隆…”忽然电闪雷鸣,吓得孟采哆嗦一下,下意识的往孟冬身旁靠。
她的脸色白了些,对他说道:“要不我们回去吧,等会下雨不好走。”
孟冬看她脸色不好,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好,你先走。”
他将担子整理好,还没挑上肩就看见几个人气冲冲,直直的朝两人走来。
孟冬放下手中的担子,与她交换个眼神,两人茫然的摇头。
“是找我们吗?”孟采不确定。
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不惹事,因家里没人帮衬,就连天黑都是闭门不出,更别说是他们这种人。一看就是地痞流氓,不是正经人。
难道是孟冬惹的事,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
孟采拉拉他的衣摆,问他:“是找你的?”
他回首,目光温和浅笑,似安慰她一般,“不认识。”他在这宁乡县认不得几个人,更不曾认识对面而来的三个人。
看他们的架势,像来找茬的。
孟冬神色微变,目光警惕起来,他伸手将她挡在身后,自个面对他们。
“大哥,就是他们。”其中一人指着两人说道。
孟采目光茫然,实在不知何时得罪他们了,她探出个脑袋来,弱弱问:“你们什么事?”
不管如何,事总要问清楚的。
那被叫大哥的人站在两人面前,表情不太好看,扯着嗓音回她:“我兄弟吃了你家的豆腐中毒了,大夫可说了,就是这豆腐闹得,现在还躺在家里动不了,你们说,怎么办?”
“怎么会?”孟采从他身后出来,满脸震惊,她做的豆腐从来没出过差错,再则,她自己也吃,怎么会有问题?
莫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孟采抬眸望了孟冬一眼,两人心照不宣,一同看向对面三人。
“怎么着,还能骗你不成,这样,给个一百两,这事就算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已然引起注意,旁边闲着的摊贩纷纷过来看热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孟采没遇过这事,心中不免慌乱些,她抓着孟冬的衣摆紧了紧,紧咬自己的唇,“你们什么时候来买的豆腐?”她一点印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