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偌巍慢悠悠地劝架,仿佛他是世上唯一的公平制衡者,是命运的裁判员,“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那个女孩子已经道过谦了,而我不过是提前退休而已。”
他走近许蝉,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许蝉那么好的孩子,举报的事情肯定不是她做的。”
许蝉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脑海里闪过那天她在冯偌巍的办公室里经历的每一帧记忆,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她正要承认,突然就听到身后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声音冷而阴沉,在柔婉的乐声里让人如闻鹤唳。
危险的气息汹涌而来,男人身上的气压骤起,“是不是正常退休,需要我再一五一十地提醒您一次吗?”
李闵抬腿走到许蝉面前,正好挡住了冯偌巍黏糊糊的注视,“提交给教育局的匿名材料,匿名举报电话,都是我打的。我敢认,您敢吗?”
“胡搅蛮缠!”冯偌巍脸色变得极差,原本还镇定自若的神色骤然间便变得不堪一击,“就是因为有你这样偏执可恶的学生,才让好人蒙羞,坏人得意。”
“如果您说的坏人,是那个可怜的女孩。”李闵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相信您很快就会再见到她。”
见到她?在法庭上吗?
冯偌巍的身体略微晃了晃,但很快他就恢复了理智,如同真的是一位受人污蔑的高尚的老师一般苦口劝导:“为人处世,要正大光明,李闵同学,现在是法治社会,说话做事要讲证据的。”
“还记得我的名字,可见当年老师也费过不少心思。”李闵火上浇油地说,“如果您查的够深,应该也知道我连自己的父亲都敢举报,您要不怕,咱们就同归于尽。”
冯偌巍一脸扭曲地别过头,看了眼邀请自己过来的男同学,有些意兴阑珊地转身就走,男同学朝人群里看了眼,顷刻间就有几个人悄悄退了出去。
鞋底带起水渍,一行人的背影像极了仓皇而逃的阴沟老鼠。
“学长,她真的会起诉他吗?”
有人小声询问,谁也没有提他们的名字,可是经过刚刚那一对峙,大家心里全都心知肚明。
李闵沉默着没说话,可许蝉却比谁都清楚,那个女孩早就淹死在了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的唾沫星子里,年复一年的墓碑上恐怕只剩下的枯萎的末路菊花。
如果冯偌巍想再见到她,也只能下地狱了吧。
哦不,地狱是他的,她一定是在天堂。
很快,所有人都在谢时雨的招呼下上了游艇,许蝉放慢了脚步故意等到最后,看到李闵靠近的时候,她才说:“刚刚,你没有必要帮我的。”
为了替她遮掩,故意把这些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许蝉只觉得李闵的意图明显,让她不适。
其实当年,她一开始也曾不相信女孩的说法,直到那天她也成了魔爪的狩猎对象,后怕之后莫名就想到了被冤枉致死的父亲,她一路狂奔,满心都想着要个公道,可是……
“你去过派出所,可是没成功,不是吗?”李闵像是回想起了很陈旧的回忆,直到方才,他才把记忆里狼狈焦灼的小家伙和眼前的许蝉联系在一起。
“报警是需要证据的,只是哭没有用。”
那天李闵跟辅导员请了假,去市区处理分户和财产分割的事情,涉及到一些手续就去了趟当地派出所,隔着一道墙他听到女孩手里攥着一叠报纸和打印出来的新闻哭着说:“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个人真的欺负了她!她没有撒谎!我可以作证。”
“这个案子已经撤诉了,当事人也登报道歉。”
女孩愣怔在原地,李闵看着三中熟悉的校服,走到她跟前伸手拿过了她的报纸,上面是三中教室猥亵女学生的旧新闻,那个醒目的名字他也曾听过无数遍。
“想不想让他得到惩罚?”
李闵背对着小姑娘,两个人隔着一道隔栏,他刻意保持着距离,也给她狼狈的模样留出了隐秘空间。
许蝉先是被突然冒出来的青年一惊,手里空空如也后,突然就想到那个男人的手滑过她的裙摆,她浑身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两个人背靠着背,她使劲点点头,眼泪却又夺眶而出,“可是我没有证据,他们都不相信我。”
“会有的。”
李闵将报纸折叠成帽子,轻轻地扣在了女孩的小脑袋上,他说:“相信我,很快你就能如愿了。”
许蝉感觉脑袋被人轻轻按了一下,她低着头红肿着眼睛,忍着没有摘下遮脸的帽子。
地面上拖长的人影镀着金色,她抬起头,刚好能从视野里看到男生的滚动的喉结。
她嗡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好管闲事。”青年人的音色偏薄,在日暮夕阳下缓缓地说:“我刚刚摆脱这种人,心情好,就当是攒人品,顺便帮你清理下垃圾。”
就像很多年前,他曾在三中校门口处理过一个混蛋一样。
他们生而为人,做着最为肮脏的丑事,却将所有污名都浇灌到了女性的头上。
譬如,他称之为父亲的那个人。
不过,从现在开始,他便于他再无关系。
真好啊。
许蝉看着脚下的人影越来越远,她悄悄伸手抬起纸帽子,只远远看到青年穿着A大的校服,颀长的身影渐渐顺着人流消失。
“A大的学长啊,”
许蝉不无遗憾地想,“可惜,她再也遇不到了。”
曾经她也和人约好要一起报A大,可现在她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N大的审计专业是国内TOP,在距离A城三百多公里的陌生城市。
听说那里梧桐很美,满城都是热心善良的人。
她转过身,背对着阳光的方向,擦干眼角继续向前。
猥亵事件彻底从网上销声匿迹,正当许蝉以为这一切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她就看到班级野聊群里炸开了锅。
“我听说班主任被学校免职了。”
“什么免职啊,那是追责。”
“难道之前那个女生闹到学校都是真的?”
“怎么可能!冯老师人那么好,你们道听途说疯了吧!”
沉默的大多人里,也有人悄悄离开了座位,在黑暗无光里的厕所里默默笑哭了声。
那种无力的痛感,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猛烈,就像是身处循环往复的噩梦,你明明清醒异常,偏偏就是醒不过来。
从她年幼的时候萌芽,遍布她的青春,灰色追随入骨。
现在,终于有人掀开了一块砖,光亮透了进来。
“谢谢你啊。”
许蝉站在寥落街边,看着半空中的彩虹残影,“不知名的学长。”
游艇上乐声大震,极具煽情的摇滚一下子就勾回了许蝉的思绪。
她看着眼前李闵单薄清冷的身影,突然有些想念当初那个斜阳下为她留下善意的青年,遗忘多年的情绪突然被乐声从心底深处生挖了出来,许蝉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也曾有过片刻的温暖光阴。
“我不会再那么脆弱了。”
许蝉眉眼间噙着淡淡的暖意,仿佛刚从正午的阳光里沐浴而来,她笑着说:“要是有人伤害我,我一定记得反击。”
李闵一把抓住许蝉的手,另一只手将手机缓缓塞进她的掌心。
他声音小心翼翼,满是试探:“还你。”
身后有人缓步走来,许蝉隐约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气。
她看似孱弱,却就像是风中摇曳的单只玫瑰,头也没回地坚定道:“我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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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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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相忘于江湖】
【对对对,别人碰过的东西咱没必要要】
【这两人投错胎了吧,狗血事这么多】
【杂事太多,天天跟救世主似的,看着累。而且男主和女配的事也解释的很乱很杂,貌似解释了但又不痛快始终梗着难受。男主女配学生时代轰轰烈烈真真假假的恋爱,女主再插进去当谈资有必要吗,用过了的】
【所以现在没有啥还没解释的东西了吧,芜湖,会发刀吗?现在这个阶段发刀非常不错诶,好久没哭了,我要发泄一下,呜呜呜~期待~说实话,重看了遍上一章,我感觉前面十多章都看了个寂寞,我根本没把他们串起来,时间线果然是best,晚安呐~早点睡】
-完-
第32章 “青柠味”
◎“偷来的天堂”◎
白色游艇内舱, 绚烂的布置犹如盛大宫殿。
冯偌巍带来的风波就像是一抹微不足道的旋风,骤然降临,掀起恐惧, 却又急速消失。
许蝉看着所有人脸上的或放肆或愉悦的笑容,突然有种只有自己做了场冬日噩梦的错觉。
“我以为你会走。”
谢时雨抿可口酒, 明明是跟许蝉说话,可视线却落在不远处的李闵身上,“毕竟, 抢别人男朋友可不是你这个好闺蜜会做的事情。”
谢时雨和当年完全判若两人, 许蝉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的模样, 那些过往里她极端的对待, 冷热不定的情绪, 还有一次次的要挟央求就像是万花筒一样从眼前绚烂又萎靡地浮现。
从前,许蝉也觉得李闵是喜欢谢时雨的。
她以为他一边和自己藕断丝连,言语暧昧, 一边又和谢时雨光明正大地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玩弄自己的感情,让她在羞于见人的黑暗里再次卑微陷落。
可当这一切朦胧被擦去, 她才意识到现实比自己想的还要捉弄人, 还要悲哀可笑。
“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吧?”
就像是喜欢她的栀子花手链,喜欢她每年生日时都要叠的星星一样,哪怕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再回过头还是难以忘怀。
许蝉看着谢时雨的眼睛, 语气平淡又不容置疑,“还是说, 你只是意难平。”
谢时雨往前凑了凑, 浓烈的酒气瞬间就扑到了许蝉的脸上, 她艳红的唇微启,悦耳的腔调里夹带着一点点的欣赏,“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许蝉。”
但是没关系,我们是好朋友嘛,还有一辈子可以慢慢研究。
女人把酒杯递到唇畔,口红印沾了半边,她晃动高脚杯,突然把杯子挨近了许蝉的嘴边。
“神仙偷心酒,啊,是很有意思的名字。”
谢时雨看到对面的许蝉微微一怔,很快就满意地扬起了唇角,“你不敢喝,可是我却可以。”
就像是有的人,我们都喜欢,可是他走到了我身边。
酒红色的液体灌入喉咙,谢时雨感觉到了生理性的不适。
她微微呛了一下,嫌弃地丢到一边,水盈盈的眼睛看着许蝉的时候,眼底满是怜悯,“那天晚自习,我让人借你的手机,又故意让班主任没收赝品……我就是好奇,特别好奇,想看看你没了手机还怎么勾引我的男朋友,是跟我面对面抢,还是想见不得人的花招。”
可是啊,她万万没想到。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她就注定是输家。
她才是那个横亘在好朋友感情中间的倒刺,就如她体验到的那样,一旦拔出来,伤筋带骨,终生难忘。
“你知道,我看到他向我走来的时候有多开心吗?所以,当我发觉李闵说的很多话我都听不懂的时候,我天真地以为那大概就是一种磨合。”
从陌生到熟悉,总是要经历漫长的过程,她是愿意等的。
在谢时雨的世界,李闵是从那天才开始认识她,可是她却早在一年前的书店门口,就把他放在了眼底。
他比自己见过的所有男孩子都要胆大,干净明朗的脸上有种云淡风轻的狂妄,仿佛依靠在他的胸膛,一定能得到无上的安定。
她是个没有安定感的人,因此对此眷恋不已。
那天有了联系方式之后,她和李闵几乎天天都会见面,线上聊天也是腻在常规的企鹅,有次李闵提了句好久没用Sunrise,她才好奇地点开了那个橘色的软件,也看到了里面的聊天记录和头像。
她记得许蝉的原本企鹅头像就是这个,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换掉的。
看着眼前的界面,熟悉的语气,和她完全都不知情的聊天内容,谢时雨突然就怨恨了起来。
她和许蝉是初三认识,当时她刚转校过来对一切都十分陌生拘谨,许蝉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每次和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渐渐地她就对这个眉眼灵澈的女孩子有了好感。
直到有一次她在书店被吓到,许蝉送了她一串自己手工打磨做的栀子花手链,她们才渐渐有了交集。
“你们班那个许蝉也是熊猫血啊?”
谢时雨在车里,听到妈妈这么说,连忙兴奋点头:“是啊,她还和我是同一天生日。”
“和她保持好关系,万一哪天还能救急。”
一瞬间,谢时雨愣在后座,“救急?”
“你知道你这身血有多稀缺吗?万一有点意外,她就是你的第二条命。”
谢时雨失落地“哦”了一声,没想到她原以为是友谊开始的序幕,在大人的眼里不过是生命的续航。
难道情感在他们眼里,都那么不值一提吗?
也许是心里的暗示吧,在那之后她都对许蝉有意无意地好。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直到那一刻,她看到许蝉和李闵的聊天记录,她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让她消失在他的世界。
“后来他跟我提了分手,说起当初的初遇。我突然想起——”谢时雨慢慢地讲述着,目光落在许蝉的脸上,眼底满是意味深长的探究,“当时站在那里的,原本并不是我啊。”
谢时雨终于鼓起勇气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翻到了底,直到楼底下的人以为她要轻生,她才混混沌沌地反应过来,原来,是她偷了许蝉的人生。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谢时雨突然问,看到许蝉渐渐苍白的嘴唇,落下最后一击:“就因为我抑郁,我脆弱,我不堪一击,我随时都可能因为刺激丧失理智死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