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修好了吗?”
“还没。”
路思浓低眉惋惜道,“我这边也有一个熟识的制琴师,或许可以帮你问一下。”
她这出哪壶不开提哪壶,再次把饭桌上气氛降到了冰点,阮思歌隐隐感觉面前的这个同班同学对她敌意似乎不浅,但圈里也不缺对她有敌意的人,多一个不多,抬眸温声拒绝,“不用了。”
“夏倦书脾气不好也是出了名的,被拒绝也别伤心。”
眼前的小姑娘似乎格外喜欢让人自行意会,出声倒是温柔,话里却藏针,“毕竟谭婉都被他赶回来了。”
这话里的意思就像是温柔的谭婉都能被赶回来,她这种跟夏倦书脾气一样差的人,就该被踢出来再泼一盆水一样。
阮思歌自认自个脾气确实暴躁,但听到夏倦书也被这么说顿时就拉了脸,微微皱起眉,当即直面怼了回去,“少听点谣言吧,谁说夏倦书脾气不好的?”
这圈里谁不知道他脾气差?
听到她这一声为他人的反问,路思浓也顿了下,瞅见气氛越发剑拔弩张,方桃急忙出来解围,喊了服务员过来,“这菜怎么还不上啊。”
说完给路思浓倒了杯水过去,眨眼使眼色,示意她还是别激怒阮思歌,“别光说话了,喝点水吧。”
阮思歌撑着脸,轻飘飘的眼神定在她身上,漂亮明艳的脸上满是玩味,逼问道:“你见过他吗?就这么说。”
路思浓再好的教养都被她的厉色吓到土崩瓦解,强撑着喝了一口水,想怼回去,白金园扯了她一下,嘘了声,还是没再说话。
这可真是位开罪不起一点就炸的主。
白金园心里只剩这句话。
他作为坊主,本来也不该怕阮思歌,但一撞上,气势就怂了。
路思浓也不敢跟她对着干,阮思歌脾气骄纵无法无天圈内皆知,她可不是,形象不能被毁了,只能忍下来。
好家伙。
后台硬真的牛。
怪不得白金园那种货色都能当坊主。
眼见她把路思浓逼到无话可说,范其对阮思歌更欣赏了。
一桌人神色各异吃完了一餐,阮思歌没怎么动,但也没什么人管她,席面散了便第一个出了包间。
众人心有余悸。
晚风徐徐,阮思歌轻舒了一口气,沿着街道散步,没走几步,手机响了下,一个陌生号码,挂断后又接连打来三次,最后忍无可忍才接了喂了声。
听到她声音,段叙瑞可算松了一口气,“姐姐,你终于接了。”
“琵琶修复好了,这两天方便来弦记取吗?”
明明前两天还说下周来取,阮思歌生怕是段叙瑞打来诓人的,反问道:“在江礼市的弦记吗?”
“嗯,是的。”
“这么快啊,那我明天过去取。”
阮思歌笑着应下,想到什么,又多问了句,“是夏倦书刚刚送来的吗?”
“不是,昨天就送来了。”
段叙瑞说到这里,苦不堪言,匆匆几句又挂了电话。
合上手机后,仇恨地望着正在工作台前忙碌的夏倦书,不知道昨晚抽什么风,居然说之后半年都不回延林镇了。
生生搞得他再也不能逃考勤。
段叙瑞按照他的指示联系完阮思歌,脸跟苦瓜一样,撒泼道,“为什么啊,为什么不回去了啊。”
“好烦。”
夏倦书眉毛一挑,长腿微抬,从椅子上起身,轻笑道,“就突然……挺怀念江礼市的。”
“这地方挺好的不是吗?”
段叙瑞:“……”
好你个大头鬼。
资本家。
第31章 、不告而别的小骗子
到底是顾及她病未愈又刚从延林镇回来,娄晓蓉也没太苛刻,第二天听到阮思歌说要去取琵琶,只道了句早去早回有事打电话便放她走了。
阮思歌上回是夏倦书开车带过来的,一路上光顾着聊天也没怎么注意弦记到底在哪,偏偏段叙瑞以为她知道,电话里也没说。
她打开导航,输入弦记,自然查不到。
无奈只能给段叙瑞发微信,【上回来的太迷糊了,不知道弦记在哪,你发我一个地址。】
段叙瑞很快发来一个定位地址,【姐姐快来,刚买了一个西瓜在冰镇。】
明辉路86号。
跟自家完全是两个区。
阮思歌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前往弦记,八点半出发等到的时候已经近十点,司机在小巷路口停下,略含歉意道,“美女,这块等下不好倒车出来,麻烦您可能要步行走一小段路了。”
这条小巷她还记得,夏倦书当时也是把车开进弦记才倒车开出来,阮思歌瞬间理解,付款后下了车,“行,麻烦师傅了。”
初春的阳光洒下来,映着最高不过五层楼的低矮民居,微风轻拂,叶梢树影微晃,一个老奶奶撑着伞颤巍巍走在小巷内,平和又安宁。
在寸土寸金的江礼市算是极稀罕的场景了。
阮思歌别了下额前的碎发到耳后,望着民居前的门牌号,小步走进小巷,黑色绒面背带裙下是一对皙白修长的小腿,步履随意闲适。
弦记在巷口尽头,两层民居,在往前便是堵围墙,阮思歌按了声门铃,里头传开段叙瑞一声高昂的“就来。”
她静静站在门口等着段叙瑞来开门,不过半分钟,门内咔哒一声,从里面拉开了门,足足高出她半个头的夏倦书道了声进来,先转身走了。
阮思歌没想到他送完琵琶后还在江礼市,怔楞几秒后关上门才跟上,是上回她没来过的房间,约莫是茶水间,没沙发,只有一方长桌,几个靠背长椅。
段叙瑞抱着半个西瓜正坐在椅子上用勺挖着吃,见她来了,把桌上一盘果切推了过去,“师姐,这里店主刚刚切好的,快来吃。”
阮思歌随意找了个座坐在他左侧,单单接过了叉子,心下忐忑,眼帘半掩,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夏倦书,还怕他想起她没还钥匙的事情,跟做贼一样心虚。
夏倦书领她进来后,拎了把椅子靠墙坐着,虽在段叙瑞右侧,但离得稍远,跟她不至于面对面,单手握着手机专心上下滑动着,大拇指配合两指捏住金色叉子,随着叉起西瓜的动作,一抬一搭手后,手腕松松垮垮的垂下,隐隐露出圆润的尺骨来。
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的一节手带着蓬勃的生命力,细看能看得出青筋,他晃着叉子又换了块西瓜,一口解决掉一块,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手肘搭在桌上,两手距离颇远,坐姿也随意,看着是开放包容的动作,却莫名罕见的强势。
这要是谈判桌上,只怕是不怒自威的大佬。
阮思歌头低更深了些,握住叉子从上往下对准,猛.插了块西瓜,清脆的吱一声,破开西瓜果肉。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到了段叙瑞,他从西瓜中抬起头,瞧她握住叉子的动作好笑,调侃道:“师姐,这还好是西瓜,要是爆浆的面包,照你这个扎法刚刚只怕我们这一桌刚刚都被果浆溅满头。”
夏倦书放下手机,手半掩住嘴,轻笑了下。
“突然大脑宕机了。”
阮思歌小心望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小口咬掉这块西瓜,重新换了个握法,再次叉起一块。
初春的西瓜还不应季,甜度明显不如夏季,但因为是今年吃的第一个西瓜,有新鲜感在,倒也算好吃。
段叙瑞用勺子一勺一口,吃得极其开心,想着今天才周四,阮思歌不禁问道,“你今天没课吗?”
段叙瑞咬下一块西瓜,对她道:“逃了。”
“理论课太多好烦,专业课吧,我也会。”
江礼音乐学院的老师实力自然不差,但跟葛慧君一比,还是逊色不少,阮思歌对他这句话深有同感,但她没段叙瑞那么胆大,靳珧就是院长,她逃课简直就是作死。
夏倦书收他做兼职,本意只是想段叙瑞替他出面办理弦记的业务,他也懒得管员工的私生活,钥匙一给,随他来去,不管来多久来几天,照旧依月薪给,但还是不想他顾此失彼,年轻人还是学习重要,“能好好学习的时候还是好好学习吧。”
段叙瑞逃课习惯了,任谁也管不住,哪怕不来弦记他自有地方跑,但听夏倦书要他好好学习的话,心里不由好奇,“倦书哥,你哪个大学毕业的?”
制琴师倒是不怎么需要学历,该不会连大学都没上吧,万一没上怪丢面子的,这简直是得罪领导,段叙瑞问出口就后悔了,忙改口,“不,店主,我一定好好学习。”
夏倦书淡淡回:“江礼大学。”
此话一出,阮思歌和段叙瑞都惊了,齐齐转过头看向他,眼睛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江礼大学,完全的top前三大学啊。
倒不是觉得他能考上江礼大学太假,而是完全想不到他一个江礼大学毕业的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做了制琴师。
这个找对师傅后,几乎没什么门槛的行业。
段叙瑞叉子都放下了,怔怔的,“我去,什么专业啊?”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夏倦书朝他轻飘飘一笑,淡然道:“金融。”
虽说掌管弦记也不差,但成天跟木头打交道,又是刨又是涂,搬来搬去的,工作环境着实很难好起来,段叙瑞格外不解:“……那你为什么做制琴师啊?”
“从江礼大学出来的金融人才肯定不愁工作。”
夏倦书摇摇头,不想再提往事,一句玩笑话带过了,“现在当你口中的资本家不也蛮好。”
段叙瑞带着不解继续吃瓜。
阮思歌一口咬着西瓜,悄悄抬眸偷看重新拿起手机的夏倦书,表情平淡无波,好像也没那么留恋这个学位。
三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夏倦书随后起身带她去工作室拿琵琶,放到桌子上,拉开了拉链,“昨天加工赶出来的,演奏功能还有。”
他格外强调了下,“这次可不能再被毁了,不然下次谁也修复不了。”
映入眼帘的,是把几乎可以媲美全新的牡丹头红木琵琶。
阮思歌上前扫了下弦,又摸了摸琴头和面板,顺滑温润的手感,连背板的裂痕都补上,修复的极其细致。
那般的蠢主意,她自然不会再去做,阮思歌点点头,跟他郑重保证:“这次我会好好保护的。”
夏倦书也不想理她,那天从庙会上离开后,生气之下回家就开始赶琵琶修复,终于在昨天赶完,又想着延林镇庙会之后也没什么事可做,鬼使神差的就来了江礼市。
人到了弦记但还是不想主动联系她过来取,又喊了段叙瑞来打电话通知,本来今天也没他什么事。
段叙瑞琵琶一给,她取走后就结清了这项业务。
但就是……生气。
想来在这个……不告而别的小骗子面前刷下存在感。
夏倦书声音不自觉严厉了几分,问道:“南洋杉科木材的主要特征是什么?”
进屋取琵琶还担心他生气会质问她要钥匙的阮思歌,突然听到这个问题,神色一怔,迷糊地望着他,清亮亮的眼睛像小鹿般懵懂。
“这就不记得了?”
夏倦书背起手。
“不不不,没有没有,我记得的。”
阮思歌忙解释,意识到他在抽查,脑子飞快运转,很快想到答案,“南洋杉科是常绿大乔木,本科仅有贝壳杉属、南洋杉属,约40种,生长轮略明显,早材至晚材缓变,木射线单列。”
夏倦书满意笑了笑,知道答案正确的阮思歌这才松了口气,嗔道:“哪有这么突然提问的?”
“那你去买木材的时候,总不能给你留时间翻书来判断。”
夏倦书毫不留情道:“被骗了一下子几万块或者几十万就没了……”
实力压制下,阮思歌没再说话,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下,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她莫名又转过身去摸琵琶,侧脸清秀,露出的脖颈修长,内搭的白色荷叶领衬衫领口松垮系了个蝴蝶结,锁骨清晰。
或许戴个银白色项链会更好看。
夏倦书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了一跳,转过头,指了指门口,“拿上琵琶我们出去吧。”
阮思歌答了声好,拉上拉链,背在身后,跟他出了工作室,夏倦书送她到门口,又叮嘱了一遍好好保护琵琶,正准备关门,阮思歌突然又拦住了,轻声问他:“为什么没有找金融相关的工作?”
联想之下,可能是遭受到了职场暴力?或者工作受挫等等原因,不然很难解释学了四年的名牌专业就这么放弃了。
“不喜欢吧,我学这个专业单纯因为想去江礼大学这个专业学学看。”
夏倦书是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阮思歌疑惑,“去江礼大学看看?”
也不是什么密不能宣的事情,夏倦书松开要关门的手,笑道:“就……单纯想去我爸妈相识的学校体验下。”
漂亮的丹凤眼下,薄唇微微勾起,笑容散漫,恣意无双,这一刻,他眼里才真的流露出怀念的神情来,阮思歌信了,但看着他笑容,心底那股熟悉感又袭上心头。
她刚想问修琵琶之前两人是不是有见过,手机突然响起,是娄晓蓉打来的电话,一直在门口耽搁也不好,阮思歌只能先跟夏倦书告别去接电话。
夏倦书合上了门。
微信娄晓蓉连着发了几条她回不回来吃饭的消息,一直没回复到十二点半才给她打了电话过来,阮思歌说等下就会回去后挂了电话。
站在巷口等出租车的时候,她又望向巷子内弦记的位置,疑惑越来越大。
对他的脸升起的熟悉感不止一次了,阮思歌敢肯定她之前绝对见过夏倦书。
但到底是在哪见过呢?
为什么自己记性那么好却完全没什么印象了?
出去的路程顺利,娄晓蓉推开门就见女儿皱着眉沉思的模样,问道,“怎么这是?琵琶没修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