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琵琶重一一池疏荷
时间:2022-03-14 08:55:46

  阮思歌摇摇头,脑海里还在想着夏倦书的事情,努力回想一直以来接触的细节,他琵琶弹得那么厉害,之前如果入圈的话,估计在圈里名声也不差吧,那么肯定有一些新闻。
  她想着娄晓蓉整天关注一些琵琶圈八卦小报,急忙问道:“妈,你之前有听过夏倦书吗?”
  “听过啊,他做的琵琶不是一直都很贵嘛?”
  娄晓蓉不明所以,帮她把琵琶包卸下来,推着她在饭桌前坐下,催促:“快去吃饭吧。”
  无形中阮思歌好像抓到了什么,被娄晓蓉这么一推之下,那根似有若无的线,砰一声又断了。
  抓心挠肺的难受,戳着碗里的饭,更没了食欲。
  娄晓蓉看完修复过的琵琶回来,笑着夸赞道,“你还别说诶,他这技术是真的不错,你不说是修复的,乍一看我还以为是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
  阮思歌还在烦着,没理。
  娄晓蓉见惯了她这幅面对饭菜苦大仇深的脸,也不介意,笑嘻嘻道,“这琵琶都修好了,你也该收收心专心准备飞燕杯了。”
  这生活还真是围着琵琶转个没完了。
  阮思歌顿觉烦躁,索性不再想,没吃几口又回了卧室,看着修复好的琵琶出神,肚子却咕噜噜响了起来,微疼。
  她捂紧肚子往卫生间跑,迟来的后悔,上午吃西瓜太开心,聊着天就忘记了数量,也不知吃进去多少,对她这个肠胃脆弱的人来说,现在着实遭罪。
  娄晓蓉本来想催她赶紧练习,看她去完厕所跟虚脱一样,只能熬了点白粥给她,阮思歌躺回床上休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来,打开手机一看,已经是晚上七点,浑身虚脱了一样。
  阮思歌起身去客厅倒水,刚出了卧室门,一声嘹亮的思歌把她喊住了,她转头一看,是自己的姑姑阮常丽,客厅沙发还坐着姑父钱邵峰,面容苍老了许多。
  阮常丽手里还择着菜,上下打量她几眼,冲娄晓蓉谄媚道,“每回见思歌都感觉又漂亮了啊。”
  对上阮思歌疑问的眼神,娄晓蓉从厨房出来,赶紧解释,“慧慧下个月结婚,这不你姑姑过来送请柬。”
  阮思歌轻声各喊了句姑姑姑父。
  娄晓蓉先给她递了杯水过来,“睡太久懵了吧,喝点水。”
  阮思歌接过喝了口,意识清明了几分。
  阮常丽看自家嫂子跟照顾几岁小朋友一样照顾阮思歌,面上未显,夸道,“嫂子您对思歌是真宠。”
  “为人父母嘛,可不就宠着点。”
  娄晓蓉谦虚道,知道这小姑子是人精,招手让阮思歌回了房,自个又进了厨房忙活。
  阮思歌对阮常丽没什么很深的印象,依稀记得这个姑姑嫁到了附近的怀树市,而阮常跃十几年前带他们搬来江礼市后,只有过年才会回家住几天,一年也就见那么两三天。
  早年她还会跟着回去,自从得了厌食症以后,为防老家有人看出什么,阮常跃便常常是自己过年回家,关系很淡。
  她进卧室没过多久,得知妹妹过来的阮常跃很快也提前关店,买了点小菜回来了。
  小姑子嘴碎,娄晓蓉也怕她看出阮思歌厌食,本来打算给她单独做点菜端进屋吃,刚开了火,被阮常丽挡住了。
  阮常丽觉得那么多年没见过阮思歌,难得来一次江礼市,一家人还是一起吃顿饭为好,娄晓蓉这才进屋喊阮思歌,小声叮嘱道,“能吃就吃点,不能吃就算了,我给你挡着。”
  饭桌上,阮常跃难得斟了杯酒,跟妹婿碰了下杯,红光满面的,“慧慧这是嫁到哪了?”
  “就在江礼市呢,男孩子在江礼市买了房。”
  阮常丽笑着夹了块拍黄瓜,极其骄傲的语气,“婚礼就在五一,以后离得近了,互相也能多走动走动了。”
  钱邵峰给阮常跃倒满酒,笑道:“来来来,哥,我们碰一个。”
  饭桌上酒味浓郁,阮思歌格外不适,娄晓蓉也皱起了眉,瞪着阮常跃,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酒劲上头的阮常跃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遗憾撂了杯,“吃菜吃菜啊。”
  一旦成了家,那话题多就围绕着丈夫和子女转,阮常丽也是这般,见丈夫跟哥哥相处正好,主动跟阮思歌搭话,“思歌是学琵琶的吧?经常听你爸夸你呢。”
  “说起来,我家慧慧也过了钢琴八级呢,到时候婚宴上你过来,可以互相交流下学习经验。”
  她刚刚也喝了点酒,一对着自己说话,那酒味直冲头来,阮思歌眉头皱的更紧了,娄晓蓉看她情况愈发严重,忙替她解围,主动推着阮思歌起身,温声道,“小丽啊,思歌这肠胃不太舒服,先让她回去休息吧。”
  眼见阮思歌脸上血色尽无,软塌塌的,阮常丽立马也附和,“都怪我家这口子,酒喝太多,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阮思歌如释重负,终于脱离饭桌上这酒味弥漫的环境,起了身。
  娄晓蓉也坐回去,敬了一杯酒给他们夫妻:“小孩子不懂事,我替她敬你们。”
  “祝慧慧新婚愉快啊!”
  阮常丽笑,“谢谢嫂子。”
  钱邵峰似乎是喝晕了,胡咧咧起来,“说起来,思文比慧慧还大一岁吧,要是还活着,现在也该结婚了。”
  阮思歌开门的手一僵。
 
 
第32章 、“厌食症你知道吗?”
  阮家人对长女阮思文的死向来忌讳,尤其介意在阮思歌面前提起,钱邵峰此话一出,还沉浸在侄女婚讯中的阮常跃酒顿时就醒了,斥道:“说什么胡话呢。”
  娄晓蓉脸色也格外难看,阮常丽一掌拍在钱邵峰背上,忙拉着丈夫道歉,“嫂子实在对不住,早知道就让他少喝点的。”
  阮思歌轻轻扭开门,走了进去。
  阮思文。
  她已经很久没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家里有关她的一切也全都收了起来,时间太过久远,以至于梦里阮思歌梦到她时脸庞都是模糊的。
  每年她的忌日阮常跃夫妻俩也都是私下瞒着她偷偷给祭拜完就结束了。
  阮思歌上小学时曾听老师为了让他们珍惜学习机会,举例说起过一个故事,大意是说一家有三个孩子,只能供得起一个孩子继续上大学,为了公平,抽签决定机会。
  娄晓蓉自己对音乐没什么造诣,对孩子掌握一门乐器却出奇的执着,当时的阮家不至于让孩子上不起学,但那时的经济条件,只能让一个孩子学上一门乐器。
  没有抽签,只有长幼有序,机会落在长女阮思文头上。
  她选了琵琶。
  阮思歌还记得那些年见到阮思文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天之娇女不过如此。
  她的优秀和耀眼很快也得到了父母的格外偏爱,娄晓蓉开始每日接送她去琴房,跟着每一场比赛,而阮常跃开店初期,每日拉货进货忙碌的很,夫妻俩都无暇顾及当时还只有五岁正需要人照顾的她,最后只能把阮思歌送到了乡下奶奶家。
  除了少之又少的电话联系,就只有每年回江礼市过年才能跟父母团聚几日,阮思歌对这个家是陌生的。
  直到八岁那年,她放学回家,家里却空无一人,习惯翻出作业来写的时候,阮常跃突然出现,一把掀翻了桌子,“写写写,你姐姐都死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写作业呢。”
  跪在吊唁厅望着上面姐姐的照片时,阮思歌还是茫然的,次日就从乡下被接回到了江礼市。
  本该属于阮思文的一切都落到了她身上。
  没人问过她到底想不想学琵琶,娄晓蓉只觉得资源不能浪费,换别的学还要多花钱,这条路她走得也远不如阮思文顺利,一开始带阮思文的老师看不上她,觉得小姑娘没半点朝气,木讷又肥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简直跟姐姐阮思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上课被拒的阮思歌,不想回去面对娄晓蓉失望的目光,生怕他们一个不开心再次把自己赶回老家,想到之前曾听姐姐说起过平沙坊有很多技艺精湛的琵琶手,自作主张偷跑进去,遇到了当时正在平沙坊演出的葛慧君。
  恰逢那时靳珧已出师,手下只有师丽姿在带的葛慧君看中她的聪颖,收了为徒。
  走投无路之下,柳暗花明。
  娄晓蓉送走阮常丽夫妻俩回来,偷偷推开门看了她一眼,就见睡梦中的阮思歌紧紧皱着眉,攥着手上的被褥,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心下更生气了,关上门就冲阮常跃发起火来,“不让你喝酒非要喝酒,这下好了,你明知道思歌平时是最忌我们提起思文的。”
  阮常跃坐在客厅抽着烟,想着过世的大女儿,叹了口气,“那我哪能知道他这人嘴没个把门的呢。”
  “说起来,要是思文还在世,估摸着还真的在谈婚论嫁了。”
  娄晓蓉顿时没了声。
  说起来两姐妹接触也不多,唯一在一起的几年,都是不怎么记事的阶段,阮思歌被送到乡下以后关系更是疏离,也没什么交集,但几乎每回提起思文或者思文忌日前后,阮思歌都会离奇的发高烧。
  隔天起床,娄晓蓉的猜测便成了真,阮思歌果然发起高烧来,好不容易喝了点药烧退了下去,瞧着精神也好了不少,竟主动开始练习琵琶准备飞燕杯。
  但从那以后,食量愈发少了,每日体重都在往下掉,娄晓蓉愁的不行,眼见过去她能吃下的食物一点点被吐出来,再次去复诊。
  精神科医生封亮感到很意外,明明上个月来复查时情况转好,怎么这还不到一个月病情反而愈加严重了,不得不遗憾地通知娄晓蓉,厌食症卷土重来,而且可能会比上次更加严重。
  要她提起万分的精神。
  回家的路上,阮思歌头歪在窗户上,怏怏的,望着车窗外驶离的风景,表情漠然,娄晓蓉抹着泪,心里又骂了阮常丽夫妻俩几百遍,对她道:“我们等下去趟超市吧,看看你有没有想吃的,哪怕看看也好。”
  看看原生态未加工过的食物,说不定能提起点兴趣。
  四月末的江礼市,连续几日的晴天带起了温度,穿短袖已经习以为常,阮思歌却还披着件薄外套,下了车,裙摆扬起,瘦弱的身躯仿佛竹竿,一点清风都能把她刮跑。
  进了超市,娄晓蓉亦步亦趋跟着她,殷勤地介绍起蔬菜和水果。
  哪怕她的视线稍一停留,就立马买些回去。
  夏倦书即将在江礼市待一个月的消息很快就由段叙瑞传到了郭广平耳朵里,没过几天就被拎去了郭家住,眼下用过早饭正陪着师父一起过来采购,一眼便看见了阮思歌。
  瘦削高挑的身形格外显眼,却明显没什么精神,鸠形鹄面,低头时那背上的骨头甚至能透过衣服,眉心都掩不住的愁思。
  夏倦书一直都知道她食欲不振,想来也是瘦弱的原因,但完全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日没见,竟清瘦至此。
  郭广平顺着他视线望过去,还不怎么敢认,“那边穿白裙的小姑娘我怎么瞧着那么像阮思歌啊,她这瘦的也太厉害了。”
  话音刚落,就见夏倦书径直朝那边走了过去,郭广平也赶紧跟上。
  阮思歌扶着购物车站在货架前,望着货架前一格格五颜六色的水果,手边捡起了一个梨,个头颇大,雪白又莹润,难得想起了夏倦书家院墙旁种的梨,也不知道是哪个品种。
  “想吃这个啊?那我们多拿几个。”
  娄晓蓉低头拿着袋子开始挑拣起来。
  梨旁边是苹果,红彤彤的,阮思歌把推车往前挪了半步,掂起一个,刚准备放下,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转头一看,是夏倦书,推着车转身就想离开。
  夏倦书一把抓住了推车,她撼动不了分毫,意识到自己瘦骨嶙峋的样子格外难看,阮思歌低头把视线转向推车内的东西,紧紧咬着唇。
  “最近又没吃饭吗?”
  娄晓蓉被动静惊到,转头就看到一个高个子男生挡在阮思歌面前,模样倒是清贵逼人,但面色不善,她忙走了过去,一手推开夏倦书,站在阮思歌面前,“干嘛呢你这是?”
  “妈,这是我认识的人。”
  阮思歌低声解释。
  娄晓蓉这才放下心,夏倦书温声喊了声阿姨好,郭广平姗姗来迟,近看到阮思歌吓了一跳,还以为被虐待了,惊呼:“思歌,你咋瘦成这样了。”
  阮思歌虚弱一笑,“身体不太好。”
  娄晓蓉总觉得男生目光犀利,直冲她而来,偏偏她也不懂敌意从何而来,只能打圆场,“都是熟人啊,那我们找一个店吃点茶水坐下聊聊?”
  四个人付完款就这么出了超市,去往购物中心二楼一家烧仙草店。
  点倒是都点好了,就是没人动,夏倦书挽手望着坐在对面的阮思歌,眼尾上扬,瞳仁黑亮,就这么沉沉看着,阮思歌敛眉低头戳着烧仙草。
  “你们也是来买菜的?”
  郭广平先拿起了勺吃了一口。
  娄晓蓉笑道,“是啊,这不思歌说遇到熟人了。”
  夏倦书自幼早熟,对很多事都漠不关心,行事乖张,喜怒不形于色,但第一次发现她真的有几次三番触怒自己的本事,轻咳了声,死死咬着牙等阮思歌先开口。
  娄晓蓉听声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觉得先不理,继续跟郭广平闲聊起来。
  阮思歌低声开了口,“你怎么还在江礼市?”
  “有事多留了几天。”
  阮思歌淡淡哦了下,没再搭话,夏倦书简单用了几口烧仙草,放下了勺子,轻道,“我去买几本书等下回来。”
  随后先起身走了出去。
  阮思歌停了勺,手机却闪了下,点开一看,【跟我出来。】
  救命……面对夏倦书为啥她就是怂。
  难道这就是徒弟面对师傅的原始压制吗?
  心思百转千回间,阮思歌犹豫了半分钟,还是借着上厕所的由头出了店,结果她刚出了店门,手腕就被夏倦书拉住,转到了商场人少的一侧电梯门前。
  手上的触感清晰,格外的细,轻轻一捏会断一般,夏倦书松开手,放软了声音,“说吧,怎么会饿成这样?”
  “不是饿的。”
  阮思歌摇摇头。
  夏倦书疑惑,她身上也没什么肌肉,不像是用锻炼来减重,但又不是饿的,难不成是得了什么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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