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歌说完后出了正门。
人都不在家,不至于独处,去喂下猫也是正当的理由,娄晓蓉没再说什么,准她去了。
阮思歌看了看身后,确定娄晓蓉没跟来后,才掏出钥匙开了门,经过昨天一场暴雨,墙边的梨树花瓣已然全落,雪白的花瓣陷入泥里,点点堆在一起。
夏倦书的菜园却是愈发生机盎然,绿意满园。
他早上刚喂过一遍啊斑,碗里还剩下了些,阮思歌不需要现在就喂,循声找到了啊斑,猫猫视若无睹一样,揣着肚里五个崽崽在客厅跑酷。
完全不像夏倦书说的不敢乱跑,倒像是想把崽崽甩出来,阮思歌发了条短视频给他,消息一翻,又看到了他之前发的那条可以让她随意去二楼拿书来看的消息,她握着手机上了楼,随意抽了本下楼在客厅坐下。
啊斑跑了几圈,总算消停,阮思歌看书又坐了会儿,直到娄晓蓉发来语音让她回去吃午饭,才合上书走了出去,临走前还撸了一把啊斑,叮嘱道:“我吃完饭再来,你要乖乖的。”
合上门后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了下,阮思歌打开,是夏倦书的消息,【之前整个镇子乱跑习惯了,突然停下来性子还没改,不过没事,也就跑几圈。】
阮思歌笑着回了个好的。
另一边,面对着夏倦书的中年男人瞅见他拿起手机时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还以为有缝可周旋,谄媚道:“一直以来合作都挺稳定的,是不是我们工作人员哪里做得不对惹你不开心了?”
夏倦书放下手机,面色一冷,“别废话,今天整理完名单交给我。”
雷厉风行的行事方式已隐隐可见几分陶彦茗的风采,就连那张脸也与自己好友极像,眼见糊弄不住了,西装男人面色格外尴尬,跟他打商量:“不是,怎么突然要查这个了?”
“希望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考验我耐性,我竟不知现在连查个名单都要劳烦您这个会长亲自准许了。”
为这事夏倦书已经是今年第三次专门来江礼市,工作人员一直推诿,直到他威胁撤资才真正见到了这个汤会长,他眉峰一挑,带了几分厉色,反问道:“汤会长,你拿我当只会捐钱的冤大头吗?”
如今基金会百分之七十的入账都是由夏倦书来捐的,汤路不敢得罪他,信誓旦旦保证:“没有没有,就是最近两年负责的管理层换了一波,很多资料丢了些,他们也不敢贸然把资料提出来给你,但我保证这两天一定整理好发给你一份。”
夏倦书瞥了他一眼,轻点了下桌面,“我不希望这笔用于资助贫困生的资金被其他人挪用你懂吗?”
那一声声跟催命一样,汤路连连点头,“当然当然,这肯定不可能。”
“最迟晚上六点前。”
夏倦书也不想跟他彻底撕破脸面,毕竟汤路是父亲生前的好友,论辈分他还要喊一声叔叔的,年过六十的人还点头哈腰的模样实在令人心酸。
但辈分归辈分,坑他一个小辈就格外说不过去了。
汤路总算送走了他,回来就在办公室发了火,冲着一众员工道:“下回这位来都给我警醒点。”
离得近的职工甚至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到,小姑娘格外委屈,找到同伴吐槽,“那位是谁啊?为什么会长这么怕?”
“你不知道很正常,这位几年不来一趟的,我们基金会创始人陶彦茗的独子。”
“那能把会长吓成这样?”
小姑娘不解,创始人儿子怎么了,这又不是继承的。
“一个空壳的基金会组织罢了,没那位一直在捐钱估计早倒闭了。”
老员工叹了声,“就是不知道靠情怀,他还能坚持多久。”
第37章 、怎么?不是你那个表妹记恨到现在啊?
从基金会出来,夏倦书没去弦记,开车回了趟乐源湾小区,这里每隔一周阿姨会来打扫一遍,房间倒是没怎么落灰,进去便能直接入住。
平日里,他是不爱在白天过来的,总有些蛀虫自以为是蹲守在小区门口等着能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不,连当年父亲的旧友都想着从他身上继续捞些油水来。
因为没人住,他早就交代阿姨把窗帘全都封死,房屋灰暗一片,夏倦书按开了灯,去拉窗帘,光泄进来,盈满一室。
客厅里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帘一拉正对着远处的乐源山,山湖一景,全在这一帘里,夏倦书坐在沙发上,瞧着窗前一方木椅,是过去夏白鹭最爱的位置。
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张艳丽的脸,端坐着笑弹琵琶的模样。
基金会他也不甚了解,直到陶彦茗去世后基金会没了入账汤路找上门来,夏倦书才知道父亲为了弥补母亲幼时的缺憾,专门建立了个为想学乐器但家庭条件不允许的贫困生基金会,感于这份情,哪怕之后双亲接连逝世,他仍照旧每年捐钱过去。
这些年,汤路每个季度都会发份报表给他过目,但也许是看他一直以来对报表都没什么异议,这两年愈发疏忽,报表时不时晚给就算了,似是而非的出账单倒是多了不少。
汤路以出差为由晾了他几次,眼瞅着瞒不住才亲自出现接待了他,夏倦书一阵头疼,深知这个老油条就是知道他作为小辈不敢对父亲的旧友撕破脸皮才敢愈发敷衍,阳光暖暖的,一早开车的他,望着窗口的景,浑身发懒,侧躺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午睡一旦超过半小时,便很难醒过来,连着睡了三个小时,再醒来却如宿醉般难受,夕阳西下,房间顿时暗下来不少。
头格外的重,微微发疼,夏倦书坐起身,打开手机,微信里是阮思歌发来的啊斑正在努力吃饭的图片,【吃得很好哦~】
许是看他好久都没回复,过了半小时又补了一条,【你去江礼市办事怎么样了啊?】
【还顺利吗?】
夏倦书看了眼时间,已是晚上七点半,想必汤路该发邮件过来了,他打开电脑登进邮箱,一小时前果然有封新邮件。
粗略看了眼,支出明细,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他很快打字回了句,【暂时还一切顺利,情况好一点的话,明天下午就能回去了。】
除了早上随便吃了点,夏倦书已经一天没再吃饭,一醒才觉肚子饿,他起身又去了厨房,从橱柜里找出之前剩下没拆封的速食汤面,开火烧水。
大骨汤面,辅料还挺丰富,夏倦书依次倒进大碗里,把面条放进去煮,正用筷子捞面的时候,一旁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鲜少听到的铃声类型,点开一看,来自阮思歌的视频通话。
手一抖,热汤溅了几滴到手上,夏倦书一面点了接听,一面把另一只手放在水下冲着,喂了声。
屏幕正对着房顶。
阮思歌吃过晚饭过来喂啊斑,看到他发来的消息,正思索着怎么回复,试探着戳了几下视频通话,一不留神就拨通了。
仓皇之下正打算挂断,结果那边就传来夏倦书的一声喂,她握着手机也回了个喂。
彼此都回完之后,一时两下寂静。
夏倦书把面条都捞到碗里,搅拌了几下,调料化开,一股淡淡的老骨汤味散开,他端走放到桌上,又去倒了杯水。
手机安静到他以为那端已经挂断,拿起却看到屏幕正对着夜空的几颗星。
他主动开了口,笑道:“啊斑吃得还好吗?”
“挺好的。”
阮思歌闻声探出头来,一眼就撞进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她心里一慌,赶紧把屏幕移开对准正在舔毛的啊斑,“下午消停很多了。”
“那就好。”
夏倦书把手机靠在水杯上,静静吃起面来,声音很小,但周遭环境安静,阮思歌依稀还是能听到一些,“刚吃饭吗?”
夏倦书嗯了声,“下午睡太久了,刚做好没多久。”
“啊,这么晚啊。”
阮思歌单纯只是想看看他,但实际接通了又不好意思露脸,加上她着实也找不到什么别的话题要说,见他正在吃饭就更觉打扰,急匆匆要挂掉,“那我先挂了吧,不耽误你吃饭了。”
夏倦书拿筷的手微顿,“别。”
阮思歌手一停,“怎么了?”
面条不多,小半个汤碗,碗里统共就一片薄干肉,全靠笋干撑完一碗面,没吃几口便解决完了,汤底没喝,夏倦书推开碗,望向偌大的客厅,灯光辉煌,却格外寂寥。
他轻道:“感觉家太空了。”
“本来想着啊斑生下来的五个崽崽送养出去几只也不错,现在想想全养了也好。”
阮思歌猜出他大概是在乐源湾的家,“全养了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没事。”
夏倦书转而又问,“你喜欢什么狗?”
阮思歌是喜欢大型犬的,但家里娄晓蓉连小型犬都不肯她养,她只能看图云养,“萨摩耶吧,萌萌哒,还很大只,很有安全感。”
夏倦书很快搜了下图,瞧着好像确实挺萌的,第一次油然而生把这个家充盈起来的心思,直接拍板定下:“回头养一只。”
“到时候让我多撸几下毛就行了,听说很暖和顺滑。”
阮思歌只能在心里羡慕。
夏倦书轻笑了声,坐回到电脑前,慢声道:“到时候随你怎么撸毛。”
“就怕那时你会觉得烦。”
隔着手机,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丝丝入骨,颇有一丝什么都依你宠溺的意味来,阮思歌突然耳热了下,转而又听到他那句话,温声反问道:“为什么会觉得烦?”
“洗澡啊,遛狗。”
夏倦书忍不住畅想了下,“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跟啊斑的崽崽们打架。”
这些不都是你这个主人要做的事情吗?
阮思歌心里纳闷,她刚想反问,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娄晓蓉喊了声她名字。
“我先挂了,明天再来喂啊斑。”
说完不等夏倦书回答,急忙挂了电话。
夏倦书再去看,视频已经挂掉。
他放下手机,输入密码再次打开电脑,重新端详起汤路发来的报表。
非盈利性质的基金会多是收社会捐赠为主,进账简单,这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政府性质基金会,每年大额进账多是由自己出资,或者一些圈内的大佬捐赠几笔,前些年郭广平也曾捐赠过,另有零散几笔是受过资助的学生回来反哺。
其中划出了10%的捐赠资金为基金的管理支出,就连汤路自己的工资也不过是江礼市上市公司管理层的薪水。
捐赠明细都清晰可见。
甚至连这个学生学了什么乐器,考到几级都非常详细。
几乎挑不出什么错处的报表,可总感觉有什么非常重要的被自己忽略掉了。
夏倦书又翻出过去几年汤路发来的每一封附件报表,全部统归到了一起,熬了几个小时,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每年年初的进账——都只有纯捐赠进账,全然忽略掉了去年的盈余。
他所捐赠的,对于那些需要这笔钱的学生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因为是长期资助,除却过去固定接受资助的,每年还都会增加不少学生,夏倦书想当然认为每年不会有什么盈余剩下来,而汤路正是从这个盈余动了心思。
每次只给他发单单一个季度的,单看自然没什么问题,但每年都去掉上一年的盈余,给出来的相当于一个崭新的账单。
光他整理出来的这五年间,足足吞下了约七位数的捐赠款。
陶彦茗去世突然,夏白鹭也只是知道有这个基金会存在,又觉得汤路是多年好友,肯定不会坑他们孤儿寡母的,前期也没怎么管,想着做好事一桩,每年都打过去一笔款。
甚至那几年连个明细都没有,夏白鹭去世后夏倦书接任,这才督促汤路每季度记得把报表发给自己一份。
但完全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
从陶彦茗去世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想着从这个富埒陶白的家捞出点什么,明面上的挡住了,而汤路则是在暗处吸血。
夏倦书咬紧牙根,眼睛死盯着那个数字,手上鼠标被他狂按一通,胸腔满是怒火,半晌才平复下来,给汤路回了个邮件。
【捐赠到此为止——夏倦书。】
没过几秒,电话响了起来,汤路仍是好言好语的,“有什么矛盾我们好好沟通,不要意气用事。”
夏倦书没说话,报出一个数字。
“这不是叔叔一时鬼迷心窍吗?你放心,之后不会了,我肯定把这个亏空补上。”
“汤叔叔,这只是我统计出来的这五年的数据。”
夏倦书顿了下,又道,“你还要翻出过去五年甚至十年的数据吗?”
电话那端静了下,“这不是你说断就能断的,那些学了一半前途大好的学生,没了这笔钱,前途全毁了你知道吗?”
真是可笑。
一个贪钱的人居然站在道德制高点反过来指责他这个一直捐赠的人,夏倦书厉声质问:“那你呢?吞了这笔钱,毁了多少人的梦想?”
汤路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开始打感情牌,语气缓和了不少,“我知道这个项目对你来说,意义重大,不要随随便便开玩笑。”
“你现在被怒气冲昏了头,不够冷静,我们过段时间一起吃个饭,叔叔好好跟你聊聊。”
夏倦书冷笑,“我忍了两个小时才给你发了那封邮件,还不够冷静吗?”
“没让你把钱全部吐出来已经够仁义了。”
闻言,汤路怒不可遏,直呼他名字:“陶樾,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吞的这笔钱算得了什么?”
“跟你继承的比起来,不过海里取一瓢罢了,夏白鹭那个贱人撞了大运才遇到彦茗生下你。”
原来在这个父亲的好友心里竟是这般想的,夏倦书忽的释然,彻底撕破脸皮,直戳他心口,轻飘飘道:“怎么?不是你那个表妹记恨到现在啊?”
第38章 、心里有人,怎么答应去相亲啊。
汤路并不愿意同他这个小辈讲起那段并不甚光彩的旧事,怒气冲冲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