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离儿
时间:2022-03-16 09:18:41

  徐湛摇头:“孩儿不该顶撞父亲。”
  林知望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凝重:“但愿周纶能化险为夷。”
  可他们父子都明白,几乎没有这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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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周纶之死(中)
  千从卫首领关穅参加武举时,周纶恰好是主考官,座师有知遇之恩,这些年来,关穅凭借忠勇之心、狠辣的手段,另加皇帝的奶兄弟这一身份,日益显赫,位列三公,却从未忘记过对这位恩师的照拂。因此周纶虽一根筋搅得朝廷天翻地覆,只要有这位靠山在,谁也别想动他。
  除了他自己——徐湛心想。
  皇帝将他打入厂狱,而非关穅管辖的诏狱,意思不言自明:是关是放,是死是活,都不许关穅插手。
  周纶下狱的消息次日便传入内阁,虽众人对这位吏部尚书颇为不喜,也免不了揣着兔死狐悲的心思惴惴不安,一次酒桌上的吵架,竟被人将半年前的朝考题翻出来大做文章,红极一时的吏部尚书从云端堕入地狱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
  众人对徐湛抬出了敬而远之的态度,他是过目不忘的状元,他得罪过周纶,他是陆时的甥孙。人们理所当然的将他与陆时看做了一体。
  林知望知道他处境尴尬,将他叫过来宽慰了几句,见徐湛心态尚可,并未受到很大的影响,对此颇感欣慰。
  “舅公的宅子停工了吗?”徐湛关切的问。
  “停了,只是不肯拆。”林知望道。
  “那日舅公说,早先投入了钱款无数,也难怪舍不得拆。”
  林知望颇为无奈,揉着眉心道:“我听说他拿五千两纹银打点厂狱里的番子,你得空去帮我问问,有没有这回事。”
  徐湛一惊:“舅公想做什么?”
  “怕有人做手脚,怕周纶死在狱中。”林知望道。
  徐湛哑然失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周纶得罪的人太多了,无论谁想对他下手,最后都要算在陆时的头上,此刻最怕他出事的人竟成了陆时。
  关穅接二连三的上书皆石沉大海,进宫求见皇帝企图为恩师求情,连续三天被拒之门外,这是他们从童年到如今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第四日,阳光格外的烈,六尺高的汉子如金山玉柱般倒在了乾清宫外。
  徐湛来到乾清宫呈送内阁的票拟,听见门外窸窣响动,然后是太监们慌慌张张的进殿禀报:“关都督晕倒了!”
  皇帝手中的笔一抖,一颗浓墨在纸上晕开:“传太医。”
  王礼默默将案上的纸换成新的。
  “朕这奶兄弟,给朕出了个难题啊。”他伸手点了点侍立在旁的徐湛:“周纶的案子,你怎么看?”
  “家事国事天下事,全仗陛下乾纲独断。”徐湛回答。
  “又给朕说套话!”一支笔砸向了他。
  徐湛拾起那支笔尖分了叉的笔,恭敬道:“谢陛下赏赐。”
  “滚出去!”
  关穅大病一场,昏迷了四日,醒来便听闻噩耗,皇帝赦免周纶的文书还未来得及送达厂狱,周纶便死了。
  皇帝大怒,下令辑事厂查明周纶的死因,两日过去,也只有一个结论——畏罪自尽。
  “畏罪自尽。”关穅冲到辑事厂,抓着厂公李忠的衣领咆哮:“他一心一意为朝廷分忧,他有什么罪!”
  “都督,祖宗,您听我解释……”李忠体若筛糠,那双有力的大手只要稍一用力,便能捏断他的喉咙。
  “周部堂此前得罪了太多人,有人想买通底下番役对他动刑,可周部堂的身份咱们都是知道的,陛下旨意下达之前,没人敢动他一根汗毛,谁知怎么就咬了舌头!”张忠说道。
  “谁想对他动刑?”关穅的声音阴森可怖。余光瞥见堂内挂着大幅岳武穆的画像,提醒辑事厂的太监们办案要勿枉勿纵,此刻觉得无比讽刺。
  “没人对他动刑,周部堂身上哪怕有一处伤痕,我早就交出此人给都督一个交代了。”
  “其心可诛!”关穅丢下这句话,便命人前头带路,来到停放周纶尸身的房子里,红着双眼,将那具冰冷的尸体仔细检查一番,他自诩刑狱方面的行家,也未能看出丝毫受过刑的痕迹。
  “看押周部堂的人我全部都要带走,全,部。”关穅的声音令人寒到心底。
  李忠跪在皇帝面前哭诉关穅的暴行,皇帝平静道:“都是朕意料之中的,关穅感念周纶的知遇之恩,屡次在朕面前保他,所以要你做的干净些,别让他看出端倪。”
  “皇上放心。”李忠抹一把眼泪:“早就安排妥了,下面的人不会胡乱攀扯的。”
  宣抚司连夜提审辑事厂番役,关穅得到了一个结果,有个年轻书生曾向厂狱番子行贿五千两纹银,托他们好好“照顾”周纶,番役们碍于关穅的淫威不敢造次,更不敢施刑于周纶,不过是列举出那些酷刑吓唬了几句,意图杀杀他的气焰,谁知周纶竟不堪受辱,咬舌自尽。
  “都督……都督!”那收受好处的番子跪地哭诉:“周部堂高风亮节,宁死不肯受辱,小的们深感钦佩,可小的们管的是牢狱,您也知道,威逼利诱是常有的做法,横不能都当祖宗似的供起来啊。”
  关穅一脚踹过去,但听咔咔两声,便知有几条肋骨应声而断,待众人回过神来,那番子已然飞出几尺,撞在墙根,痛苦的哀嚎起来。
  “将此人看押起来,去他的住处搜!”关穅面沉似水,吩咐左右。
  余下的辑事厂番役们纷纷跪地辩解哀求,关穅概不理会,大步离开了诏狱。
  关穅告假七日,以弟子之礼,守在周纶的尸身旁寸步不离直至出殡。
  回到任上,在皇帝面前哭了几场,皇帝更是宽慰了好些话,询问案子的结果,关穅只说查到银票的来源是武宁侯府,但老师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怕真的是不堪蒙冤受辱自尽的。
  由是一场风波就此盖棺定论,仓促的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周纶一死,许阁老一派迅速的偃旗息鼓,冯氏父子余烬复燃,沈岳也有了喘息之机,朝廷恢复了短暂的宁静,没有人再议周纶的罪、周纶的死,只是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更加波涛汹涌了。冯氏父子照例将门生推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来,只待皇帝首肯,司礼监批红。
  徐湛依旧在内阁和宫里两点一线来回奔波忙碌,日复一日,朝中发生的天翻地覆般的大事丝毫波及不到他这样羽翼未满的小角色,只是冯氏父子待他越发和颜悦色,每每令他毛骨悚然。
  这日傍晚,徐湛难得空闲带妙心到街市上转转。他太忙了,自打成婚以后,陪伴妻子的时间少得可怜,看着妻子逐渐隆起的小腹,内心十分歉疚。
  妙心笑靥飞绽,很是珍惜与丈夫相处的时光。
  “再过三五年,便是我们牵着孩儿在街头上逛了。”妙心憧憬道。
  徐湛笑容凝固,因为眼前天光一暗,被两个壮汉拦住了去路。
  徐湛下意识将妙心推向身后。
  “徐修撰,我们家大人请修撰上楼一叙。”
  这是两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徐湛面不改色,对妙心道:“先同怡年他们回去,我去去就回。”
  妙心冰凉的手拉住了他。
  “天子脚下,不会有事的。”徐湛示意怡年将她带走。
  跟随两个壮汉辗转来到菜市口的米市胡同,忽闻香气四溢,便见一小店,匾额上书“便宜坊”三个大字,遒劲有力,竟像是名家之作。
  进得店内,只见店堂不大,却干净优雅,宾客满堂,店老板热情相迎,将他们引入一间包厢,两个壮汉黑着脸守在了门口。
  “关都督。”徐湛面色平静,向主坐的人行礼:“传唤下官来,有何见教?”
  “你不意外?”关穅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
  “意外,可万万不能表现出意外。”徐湛拾席而坐,仿佛面前坐着的只是个寻常的同僚,而非令人闻风丧胆,能止小儿夜啼的千从卫头领。
  “有点意思。”关穅挤出一丝笑意,难掩满脸的疲惫和沮丧。听到徐湛这样说,竟觉得此人值得再深交一些。
  徐湛扫了眼桌上,已上了几个冷菜。
  “可知这家店名的来由?”关穅自问自答的提示道:“与你表舅王庭枢有关。”
  “恕下官孤陋寡闻。”徐湛自谦道。
  “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们这些读书人,竟连京城脚下都这般陌生。”关穅呷了口酒:“王庭枢弹劾陈伯谦重开马市,被贬至江西时,郁郁不得志,想来此寻一口吃食裹腹,不料这店家待客周到,酒菜可口,便直呼‘此店真乃方便宜人’,一时兴起,一挥而就三个字——便宜坊。店家钦佩他的为人,便将这三个字做成匾额,挂在店外。”
  徐湛不料还有这番故事,更加不能理解关穅将他带来此处的目的。
  “你母亲的冤情,我略有所闻。”
  “啪”的一声,徐湛筷子落地。
  “怎么,你不相信令堂离开林家是另有隐情?”关穅反问。
  徐湛默默捡起了筷子:“我一直相信。”
  关穅笑而不语。
  徐湛双目一亮:“都督可是知道些什么?”
  关穅坦然道:“你我此刻能够坐在一起,是因为诬陷你母亲的人,是你我而今共同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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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周纶之死(下)
  徐湛腾地起身,盯着关穅如鹰鸷般的眼睛,满脸震惊:“武平侯?”
  “正是他,你的舅公,武平侯陆时。”关穅靠在椅背上,他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宁王叛乱,你的外祖父受到牵连,陆时为了自保,买通你母亲身边的丫鬟,诬陷她与王庭枢通奸,将她赶出林家。”
  “是他……”徐湛喃喃道。
  “你知道?”
  “有所怀疑。”
  “所以你将最信任的人安插在陆时身边?”关穅盯住了他:“明玖,本名徐铭久,是你母亲的庶弟。”
  徐湛浑身汗毛骤起,他早该知道,在关穅面前,任何人都没有秘密。徐铭久被关穅发现了,周纶之死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只需一个念头,关穅对陆时的仇恨会瞬间转移到他的身上。
  他站在了钢丝绳上,底下就是万丈深渊,可事已至此,除了向前走别无他路。
  “是,”徐湛坦然道,“可整整二十年过去,物是人非,想要查明真相谈何容易。”
  “我可以帮你找到证据,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我能帮你。”关穅道。
  店掌柜报门而入,端上一只色泽枣红,香气扑鼻的烤鸭,在他们眼前片好。
  有外人在,徐湛缓缓坐了回去。
  万幸,关穅并未想到这一层,在这个师生关系胜过父子关系的官场上,他不相信徐湛会为一己之仇牺牲许阁老一派的利益。
  “这是‘焖炉烤鸭’,与挂炉烤鸭的最大区别就是不见明火。”关穅道:“可巧,辑事厂的厂狱里也有这么一道大菜——他们将秫秸放入瓮中点燃,烧红瓮壁熄火,然后将□□的犯人关进铁笼放入瓮中生焖,再顽固不化的犯人也受不了这种滋味,只需片刻功夫,什么都招认了。”
  徐湛低头再看那热腾腾冒着油星的烤鸭,便有些想要作呕。
  “厂狱的番役便是用这样的酷刑威胁恐吓我的恩师,使他不堪受辱自尽身亡的。”关穅的目光忽然变得阴森狠厉,令人周身发冷。
  徐湛瞠目结舌:“可……这与陆时有何相干?”
  “陆时向东厂行贿,关照东厂番役‘好生照顾’。”说着,那双鹰目已然透出杀机:“他构陷我恩师罢职入狱不够,还要赶尽杀绝。”
  徐湛双眸低垂,谨慎的缄口不语。
  “徐修撰,你是聪明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为你的生母洗脱冤屈,你与我联手,将陆时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徐湛的心脏在胸膛中狂跳不止,他低估了周纶在关穅心中的地位,更没料到关穅对陆时的仇恨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上天给他掉下一个硕大的馅饼!只看他能否把握。
  关穅见他陷入沉默,只当他在权衡利弊,有些不悦:“令堂怀胎十月,拼尽最后一口气生下了你,为她报仇,还要如此犹豫不决?”
  徐湛做痛苦为难状,恳切道:“放在一年以前,我必毫不犹豫的答应都督,可如今我有妻有子,总要顾忌他们的安危。”
  “我既要与你联手,就不会让你独担干系,”关穅道,“你久居京城,该听说过我的为人,有人说我阴狠毒辣、权倾朝野,可从未说过我出尔反尔,嫁祸于人。”
  徐湛心想,谁敢啊?
  “说句更实在的,从前我们各自为营,难免有些过节,而今太子薨逝,怀王炙手可热,你又是简在帝心的新科状元,我这样的人,注定没什么好下场,为保我儿孙平安,也不会与你这样的人交恶。”关穅道。
  徐湛心中哂笑,却面无表情:“都督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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