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想阻止我苟起来——六桥沅徽
时间:2022-03-16 09:31:00

阿烛被她猛地一扯,几乎站不稳,手里的衣裳差点散了一地,踉跄着随她走去。
只余得后面的人面面相觑:“周大娘今儿,是疯了不成?”
哪有把这种小事闹到姑娘小姐们面前的?
只是她们都是粗使婆子,并不想为一个不知道真假的丫鬟去得罪上司,便也由得她去了。
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天生的手脚粗苯,那妈妈下手很重,光是扯着胳膊都已经叫阿烛疼的微微皱眉。
只是她不知道这人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只好暂且忍耐罢了。
其实方才分辨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这个人似有无理取闹之嫌。
周家虽然门户比不得晋国公府,但也不是没有宴请过官宦。
寻常赴宴,即便是对来人的身份存疑,也不能一口咬死了必定是心怀不轨之人。
毕竟一次筵席,赴宴者少则数人多则百十人。谁也不能打那个包票说每一户来赴宴的人家带的下人都能认识,况且又有像她这样不随身伺候的。
官宦人家宴客,来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小也都是官绅。你家这样怀疑人家的下人,拿人当贼,岂不是打了人家主人的脸?
连累主人被人笑话小家子气还是小事,倘或还有那小心眼的,更是平白找事。
她原以为晋国公府高门大户,可能就是比她们这些寻常小官员家里的规矩要严格一些。
但是当这婆子一边说着不能打扰小姐们雅兴一边又自己打脸要带着她去见小姐们的时候,她便知道一定是被人算计了。
只是不知,那人是要算计她,还是要拿她算计周清清去。
国公府不愧是深宅大院,只是她们去宴会之所这一段路,便走了有足足半刻钟的时。
那翻滚的乌云终于算是前摇完毕,片刻不耐的降下倾盆大雨来。
她被很粗暴的扯着走,踉踉跄跄的,没走几步便淋湿了衣裙。
阿烛默默抱紧了手里的包袱。
 
第5章
 
晋国公府花厅里,姑娘们都换上了厚实一点的秋衣,三五成群的抱着茶杯取暖,又或是下棋赏诗。
唯有周清清,仍旧穿着轻薄美丽的夏衣和人谈笑。
身上虽不多冷,但面子上也确实挂不住。
“这什么鬼天气,刚才还是艳阳高照呢,一不过眼,雨都已经下起来。”
“妹妹穿的这样单薄,我看咱们还是关了窗,去后厅歇息歇息吧。”
“哪里暖和着呢。”
周清清笑的仿佛无知无觉,道:“好啊。”
所以当阿烛被推搡着进入花厅的时候,一眼扫去,并没能发现她家小姐的身影。
除了小时候,这还是阿烛第一次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很不自在的感觉。
但她还是竭力告诫自己不要慌张,跟在那个抓她的妈妈身后,朝着众人行礼。
只听一个女子不悦的道:“小姐们都在这里,你怎么忽然带个人来,这是做什么?”
看那姿态气度,想必就是国公千金了。
果然,她这一问,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婆子早就已经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口内称道:“打扰了小姐们实在是该死。”
面纱下,阿烛咬着唇。
她不跪。
明知道闹这一出,必然是有人故意要看笑话——那看笑话的还必然就在这群人里,或者是一个或者是几个。
她便更不肯跪了——反正除了皇宫大内,没有什么地方是奴才见了主子便一定要跪下的。
那婆子大约是以为阿烛小门小户不敢和她分辨,又或者是仗着是主人家,以为自己家的小姐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叫自己家的人落了面子,便是一通的胡言乱语。
在她说的最激动的时候,阿烛轻轻的道:“这位妈妈是喝多了吗?”
婆子正颠倒黑白到了起劲儿的时候,谁知忽然被问是不是喝多了,顿时哑然,再一看居然就是那个被她抓来的丫头,转而怒起来。
阿烛只是想要打断她颠倒黑白式的告状,意图达到了,也便不多废话。
又朝着众人福身行了一礼道:“奴婢阿烛,是吏部员外郎周大人家的侍女,见过众位小姐。”
“你说你是你便是了吗?”那婆子回身质问。
不想阿烛压根不和她做口舌之争,反倒显得她自己像个没有礼数的白痴。
阿烛只是尽量简单的道:“因为看见外面风雨欲来,没见到给小姐取衣服的丫鬟,便自作主张进来给小姐送衣裳。不想被府上下人拦阻,拉着我来众位小姐们前面分辨一番。”
“打扰了诸位小姐的雅兴,实在是我的不是。”
一席话听得晋国公小姐郑平九忍不住微笑赞叹,这丫头自打进门一共四句话,没有一句是废话,实在是个伶牙俐齿的好丫鬟。
周婆子眼看自家小姐对那不明身份的丫鬟一副青眼有加的样子,眼珠子一转便道:“那也不过是她的一家之言罢了。这人遮遮掩掩的想要混进咱们府里,被抓到后说话又是漏洞百出,实在不像是个好人。”
她也算是难得精明了一回,只说阿烛说话漏洞百出,却没有提及她是如何漏洞百出的——因为在她们的对话里,漏洞百出的是她自己而非阿烛。
果然,有人道:“你既说的堂皇正大,为什么又要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婆子立刻接道:“对啊,你也不过一个丫鬟而已。况且这里又无男客,在小姐们面前何必还要遮着脸?不是见不得人又是什么?”
虽然没有直接说你一个丫鬟难道比这些千金小姐还要金贵,但是那话的意思,任是傻子只怕也能听懂几分。
阿烛自然不是傻子,只好道:“我幼年不幸毁容,以纱覆面也不过是怕容颜丑陋惊吓到小姐们。”
“……”
看这情况,只怕她不自己掀,也有的是人会“帮”她掀。
真到那时,便太难看了。
无可奈何之下,阿烛叹了口气道:“小姐们若是不信,我摘下面纱就是了。”
不过就是把过去的伤疤露出来给人看而已。
又不是要割她一块肉下去。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没什么。
阿烛一手紧紧的抱着周清清的衣裳包,一手伸向自己的脑后,去扯面纱的带子。
“不必了。”
“阿烛?!”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出自晋国公小姐郑平九的之口,一道便出自姗姗来迟的周清清之后。
周清清几步来到阿烛面前,上下打量,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又看看那跪在地上的婆子,围在四周的姑娘小姐们,回想起刚刚阿烛抬手要解面纱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转身便把阿烛护在了身后:“我的丫鬟这是犯了什么错处,劳得诸位三堂会审?”
“她生的蠢笨,若是哪里失仪开罪了谁。我是她的主人,自然替她道歉。”
周清清在席一直都是和善待人,不愿惹事的。
她身份低微却一朝飞上枝头,成了未来的詹王侧妃。自然会有人恨得暗地里磨牙。
人笑她,她装听不懂,躲过去;人待她好,她也乐滋滋的受着。
活像个傻白甜。
谁也不想她竟然为了一个丫鬟沉下了脸色。
郑平九笑道:“周小姐这话便是自谦了,你这丫鬟话虽然不算多,可句句言之有理,无论如何也和蠢笨二字扯不上关系。”
“好了,今日我做东,家下仆人却委屈了周小姐的丫鬟,是我这个东道主的不是。周妈妈,还不快给这位阿烛姑娘赔个不是。”
又命人带她们去给小姐们准备的更衣之处,道:“既是给你家小姐送衣裳的,便快去换衣裳吧!今儿这天气也是奇怪,风雨骤然便来了。别冻着周小姐才是。”
郑平九不过寥寥几句便以及把事情了结。
她是东道主,说的话也算公道,自然谁也不会不给面子。
阿烛服侍周清清换衣裳的时候意泠才匆匆从外面赶回来。
本来就不满的周清清皱眉问道:“你跑哪里去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意泠耷拉着脸,老实道:“国公府深宅大院,领路的妈妈又是个生人,害我迷了路,好一通乱转。”
她说的无心,可这话一听便知有猫腻。只是因为现在是在外面,意泠又是个素来憨厚蠢笨的,细问想也无益,周清清只得罢了。
只是悄悄的问阿烛道:“你怎么样?她们没怎么样你吧?”
“没什么。”阿烛垂目道:“我看要下雨了,进来给你送衣裳。不想闹出这么一场事故。”
“下次不会了。”
“你这是什么话。”周清清愤然道:“这次……哼!别让我逮到是谁在使坏!”
阿烛笑笑,没说什么。
伺候周清清换好衣服之后,阿烛便要告退。
周清清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外面郑平九笑道:“这大雨下的正是厉害的时候,出去做什么?淋雨吗?”
进来的时候看一眼阿烛,惊讶道:“啊呀,阿烛姑娘怎么还穿着这身湿衣裳?”
“也…没湿多少。”阿烛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确实也是不大得体,但是出门在外,只有姑娘小姐们有带替换的衣裳,哪有个丫鬟还要带替换衣裳的?
“今儿让阿烛姑娘受了委屈,倘或不是我家仆人的过失,你也不至于湿了衣裙。”郑平九道:“我的丫鬟锦儿身量和你相似,她便有几件新裁剪的衣裳还没有来得及上身,阿烛姑娘如果不嫌弃,就叫锦儿带你去将这身衣裳换下来吧。”
有周清清在,这话自然轮不上阿烛来回答,小姐们一来一往的回答,阿烛只需要装好她的闷葫芦也就是了。
“既然如此,阿烛你便随着锦儿姑娘去吧。”
一出了姑娘们所在的宴会之所,锦儿便像是离了笼子的鸟儿一般,忍不住好奇在阿烛面前唧唧咋咋个不停。
回廊外淅淅沥沥的雷声雨声都掩盖不住她的声音。
不是问阿烛多大了,就是问她是哪里人,再不然就是对她面纱下的容貌好奇。
偏偏她的脸上时时刻刻都带着真诚的笑容,即便是问起阿烛的容貌,也叫人生不出半点冒犯的感觉。
阿烛不讨厌她,但是也不会因为如此便直接对她知无不言,只是意简言骇的道:“小时候被热水烫的。”
锦儿水灵灵的大眼睛便转移到了她的面上,顿了一会儿,道:“那我待会帮你守在外面,保证不会有人偷看你。”
阿烛看她,她便笑了。
锦儿是郑小姐身边很得意的丫鬟,这一点从她的房间便能看出。虽然也不过小小一间,但看其房内玩器摆设无一不是精致非常,就连床帐上都绣了花鸟虫草。
四个黑漆大箱子摆在床头两边,看样子就是放四季衣服的。
她们一进院,锦儿便吩咐小丫鬟们打热水去。等到她们来到锦儿的房里时,小丫鬟们已经拿着洗漱的东西立在门口了。
“锦儿姐姐,这位姑娘是谁啊?”纵然轻纱覆面,也能看得出来,好漂亮呀!
“这是你们阿烛姐姐,”锦儿笑道:“行了都别看了,撂下便出去吧。”
那小丫头嘻嘻的笑:“让我们伺候阿烛姐姐换衣服吧?姐姐头发也湿了,我帮姐姐梳头?我梳头又快又好!”
阿烛忍不住抿嘴儿笑。
锦儿知道她不好说拒绝的话,便替她说了:“就你有一张嘴,天天巴巴儿的。还不快撂下东西出去,把咱们的茶炖上一壶来给你阿烛姐姐润润口。”
打发走了小丫鬟们,锦儿也把衣服找出来了。
一整套的衣裙,淡淡的绿色,看起来十分的清新宜人。
“多谢,”阿烛说:“那,我该怎么还你呢?”
“一套衣服罢了,那里说的上还?”锦儿笑道:“况且原本就是我们府上奴才的过失,我还没说给你赔罪呢,你倒是和我说起还来了。”
“毛巾热水和梳头的东西都在那里了,那我这就出去了。”
阿烛很快就换好了衣服,用热水重新整理了鬓发,然后重新蒙上了面纱。
锦儿就坐在门口回廊上等她,见她出来,顿了一下笑道:“方才我就想着这个颜色适合你,果然不错。”
“走,咱们去吃点茶水。”
“这……”
“走吧,”锦儿笑道:“一口茶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哪有客人来咱们这里,却连一口热水都喝不到的道理?”
回去的时候,迎面遇见一个二十上下的男子,手里拎着几盒外头芝香铺的点心。
阿烛忍不住打量他一眼。
那人虽是冒雨而归,可除了衣领与脚下,其余全身没有没有任何水痕——奇怪,打不打伞,都不会独独只沾湿一个衣领呢?
“贺大哥才排到队啊?”锦儿却似乎和那人很熟悉的样子,笑道:“啊,还湿了衣裳。”
“嗯,”那人并没有多看阿烛一眼,甚至当锦儿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还微微侧目,淡淡的回避了锦儿的热情,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调道:“人多,耽搁了一会,就下起雨来。”
阿烛心内默默的想:这个人的声音…似乎就是今日被她泼了一杯茶的人……
嗯,她开始反思今日出门之前为何没有先翻翻黄历。
此时,她还是老实闭嘴为上!
好在锦儿也不过是与他说了两句让他走了,似乎是这个人手里的点心定要热热的送给府上的某位主人才行,锦儿不敢多耽误他的功夫。
错身而过的时候,阿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第6章
 
锦儿没察觉,她本来人就话多,自打遇上了那人话就更多了,都不知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忽的又扯扯阿烛的衣袖道:“阿烛,我和你说哦。贺大哥武功可好了,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今儿竟然叫雨水淋湿了衣裳,看来今儿的雨是真的大。”
“……”阿烛忙回头笑道:“是吗。”
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早看不清了。
殊不知那远去的人,耳中恍惚捕捉听到阿烛二字,顿足,回首。
两个姑娘的身影已经融进雨雾中了。
是听错了吗?贺听言想:阿,烛?
是这个名字?
他脚步不乱,脑子里努力的回忆着方才就站在他对面的那道身影……似乎是,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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