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赶走那只恶鬼,罗映是不是就能回来?对……不用害怕,等没了那只恶鬼,罗映就能回来。不成,她得去送送罗映,还得多给罗映一些钱,这样等她回来的时候,就有足够的盘缠,可以租脚程最快的马。
念及此,萧栖迟忽地止了哭声,忙从地上爬起来,去梳妆匣里一阵翻找。最终找到一个黑漆描金线的匣子。
萧栖迟捧着那个匣子,像是捧着绝世珍宝,她颤着手将其打开。但见三张千两的银票,并五颗珍贵的红宝石,都静静躺在匣子中。
被泪水弥漫的脸上裂开一个兴奋不已的笑,她忙将匣子合起,一手将其护在心口,一手提裙,朝玉色楼下跑去。
出了玉色楼,正见罗映背着包袱,正在和院中的婢女们告别。
“罗映!”萧栖迟失声唤道。
众婢女闻言,忙回头看来,看到萧栖迟的模样,众人一惊,又如见了鬼般低头四散,独留萧栖迟和罗映在院中。
罗映亦是不自觉呼吸一滞。萧栖迟走上前去,擦去泪水,尽力维持住一个温和的表情,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从前一样。她小心翼翼的笑笑,拉起罗映的手,将匣子放在了她的手上,努力平复语气,和颜问道:“你要回兴丘吗?”
罗映闻言怔住,她未曾提起过,公主怎么知道她的老家在兴丘。罗映眼中闪过一丝不解,随即点点头:“是。”
萧栖迟泪意再来,她硬撑着笑意,莞尔道:“夏天泛舟采莲,冬天围炉织布,罗映,你会过得很好。”
罗映愈发迷茫,可心头却忽然泛酸。公主真的愿意放她走?不杀她?
她忽然就很想留下来,陪着公主,可是想到那些非人的行止,她依然无法接受。她不想背叛公主,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罗映含泪再拜,狠下心,转身离去。
罗映离开的背影,在萧栖迟的视线中,越来越模糊,直到她绕过月洞门,彻底消失在萧栖迟的眼中。
萧栖迟在空旷的院中站了许久,忽地提裙追去,口中喃喃,不住唤她名字:“罗映……”
可等她到了月洞门处,外面却早已不见了罗映的身影。萧栖迟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全部抽空,颓然靠倒在月洞门边上。泪水肆虐而下。
想来以后,罗映会回到兴丘,去过她们都憧憬过的那般日子吧。她身陷地狱,她们姐妹,总得有一个人,去那天上人间。
心里发闷的厉害,她想要前世的一切不再重演,可她也不想前世在乎的人,一个个都弃她而去。
罗映走了,她身边就只剩许上云了。
对,许上云!萧栖迟扶着门框站起来,将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她还有许上云。
她得去找许上云,得问问他,是不是也想离开?她没能早些觉察罗映的情绪,却不能再连许上云都忽视。若他有离开之心,她一定要提早预防。
念及此,萧栖迟忙回了玉色楼,随手抓住一个婢女,吩咐道:“去找许侍卫,让他来见我。”
婢女领命而去,萧栖迟回到玉色楼中,拼命按住不安的心,试图安稳的坐在椅子上等。可坐不到一会儿,她就焦躁地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心像受惊的小鹿,片刻都不得安宁。
半晌后,去传话的婢女回来,却不见许上云同来,婢女行礼道:“回禀殿下,许侍卫不在府里。”
萧栖迟的心陡然揪起,侍卫虽不似太监般贴身不离,可许上云还从未有过传唤不在的情况。
罗映离开的悲痛,和被抛弃的恐惧,复又在萧栖迟心间翻涌,她疯了般厉声嘶吼道:“去找!去找去找!”
婢女大惊,匆匆小跑离去。
萧栖迟紧紧揪着自己衣襟,许上云是不是也想走?是不是也怕了这样的她?是不是也想抛弃她?他传唤不在,是不是已经不告而别?
不成,她得去许上云房中看看,看他的所有东西还在不在?
萧栖迟提裙小跑,一路急行,发髻都有些松散。她终于到了前院,许上云的房间。许上云是她的侍卫首领,有单独的房间院落。
萧栖迟不停歇的冲上前,不管不顾地一把将门推开。
第23章
门“嘭”一声被推开,空荡的房间映入眼帘,除了简单的器具,桌上一套茶碗,其余什么也没有。
萧栖迟愣住,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他东西少,还是已经收拾了全部行李。床铺干净整洁,桌上的杯盏也错落有致,塌尾整齐摆放的几双短靴,也是侍卫规制,不是要走会带的东西。整个屋子里,她竟找不到一星半点许上云没有走的证明。
萧栖迟满心里惊惧,如此热的天,她却觉得浑身发寒。心里一直抑制着那只恶鬼的弦,在这一刻轰然绷断,漫天的恐惧和绝望彻底将她席卷。
她一把拉开靠墙的柜子,疯了一样开始漫无目的而又疯狂的翻找。她一定要找出许上云没有抛弃她的证明。
而汴京的另一面,罗映和许上云并肩走在马车前,已到了城门外,默默无言。
罗映停下脚步,拭去泪水,转头对许上云道:“就送到这儿吧,梁靖城已经得了玉玺,想来日后国事都由他经手。你以后一定要提防他,好好照看公主。”
许上云点头:“放心。”
罗映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匣子,苦笑着道:“我本以为,殿下会杀了我。但没想到,殿下不仅放我走,还给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说着,罗映眼里复又溢出泪水,她深吸一口气,对许上云道:“以后公主身边,还记得她从前模样的人,就只有你了。你心性比我坚韧,我不中用,无法再陪着公主,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劝动公主。”
许上云微微垂眸,他并不想去劝萧栖迟,他总觉得,公主性情大变,必有缘故。他只想弄清这些缘故,然后好好护着她。
许上云看向罗映,冷峻的脸上,难能露出一丝温和,对她道:“一路保重。裕和郡王的事,刚有些眉目,我还得去查,就送到这儿了。”
罗映笑着点点头,深深看了一眼城门里繁华的汴京城,上了马车。
许上云目送罗映的马车走远,没有回城,直接去了城外萧栖迟的别苑,去盘问昨日扣下,和裕和郡王有关的一位梁朝客商。
而公主府内,许上云的房间,已被翻得乱七八糟。萧栖迟坐在满地纸张中间,整个人被震惊所洗劫。
从他的床铺下,萧栖迟找到了一个匣子。匣子里,全部是这些年,萧栖迟随手赏下的首饰。每一个首饰上,都缠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何时何地,因何事而赐。
后来又在床底下,找到一口上了锁的箱子。她直接砸开了箱子上的锁。
但万没想到,箱子里竟是满满一箱子的画像。萧栖迟两手并用,一张张的将那些画扬出了箱子。
巨大的震惊,一点点的将她席卷,画上的人,无一例外,每一张,全部都是她!
从她和许上云初次相见开始,一直画到她现在。她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每一个开心,和不开心的时刻,都没有逃过许上云的眼。
而他的画技,也从最初的歪七扭八,到后来的运笔成熟。便是以萧栖迟身为公主的挑剔眼光,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甚至有些细节处,运笔和着色的功力,早已胜过许多宣和苑的画师。
她从来不知道,许上云有这样隐蔽的心思,也从来不知道,他有这般出众的才华。
去找许上云的婢女回来,却还是没见许上云同行。那婢女站在门外,行礼道:“回禀殿下,门房的人说,许侍卫去送罗映姐姐,之后便不知去了何处。”
萧栖迟瞳孔骤缩,心在胸腔中砰砰跳起,她的目光一一从那些画上掠过。他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还会找不到人?
恐惧在她心间漫散,深爱却放弃,这样的事,萧栖迟不是没有经历过。
是不是许上云也像当初的裴煜一样,看到现在这样的她,也起了放弃的心思,也想像罗映一样离开?
被抛弃的恐惧愈发浓郁,萧栖迟坐在一地的画中,长裙同一张张有她的画纠缠在一起,就好似画中人走向了现实。她忽地厉声吼道:“找!哪怕翻遍汴京城,也把他给我找回来!”
婢女惶恐,忙行礼退下,召集了府里的人,全部出府去找许上云。婢女愈发不解,侍卫不似太监,不会贴身跟随。
长公主从前常谴许侍卫出去办事,有时走个三四天也是有的,从不见公主过问。领命而去,复命而来,这不才是许侍卫平日的行程吗?怎的今日才不见了半日,公主便这般着急?
公主府的人,满城里找许上云。而许上云,却在城外萧栖迟的别苑里,正扣着一名中年男子,仔细盘问。
一直到夜幕降临,许上云方才问罢,命身边随行的侍卫将人看好,又将此人的所有物品全部妥善安置,方才准备回府。
但没想到,他刚回城,走上街,没走几步,就见公主府两名太监,如逢大赦般朝他跑来,二人到了他面前,喘着气,忙道:“许侍卫,你可算现身了!殿下今日发了好大的脾气,谴了全府的人出来找你,你快回去瞧瞧。”
全府的人?许上云闻言愣住,公主殿下这般着急找他做什么?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念及此,许上云忙加快脚步,赶回公主府去。
进了门,他便直往玉色楼而去,却被人在一进院处拦下,指路道:“殿下在你房里。”
“我房里?”许上云愈发不解,狐疑片刻,掉头回了自己院中。
刚到院外,便见公主贴身的婢女太监,全部战战兢兢的守在院门外,见许上云回来,各个面上如逢大赦。
但也有人格外担忧,公主今日这么大的动静找他,他却现在才回,不知有什么可怕的后果在等着他。许侍卫不会也像温公子一样,落得个那般非人的结局?
许上云扫了一眼院外的人,踏步进了院中。
房门大开,屋里没有点灯,唯有院中灯笼的光芒,微弱的洒进屋内。
用以隔断的折屏已经倒在地上,里间隐可见一抹银红的身影,侧身坐在房中地面上。
许上云眸中漫过一丝担忧,从院中架上取下一盏灯笼,提进了屋内。入门后,开口轻唤:“殿下……”
未及询问,随着房内灯光亮起,许上云眉心一跳。但见他所有珍藏的东西,就都这般铺满在地,而萧栖迟,红肿着一双眼,坐在百物中央,抽噎着,缓缓回头看向他。
许上云心底一沉,看来……瞒了这么多年的心思,终归是瞒不住了。他陪在公主身边的日子,想来也到了尽头。
第24章
许上云默然,将手里的灯笼放在桌上,正欲跪地认罪,萧栖迟却忽地站起来,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紧窄的腰,迫不及待的唤道:“哥哥!”
许上云呼吸一滞,整个人似被灌了铅一般僵住。
院外守着的众人见状,忙朝后退去,退到听不见房中话的程度,又都转过身去,背对着许上云敞开的房门。
许上云身上滚烫的温度,隔着衣衫传来,萧栖迟将他腰揽得愈发紧,头嵌进他的颈弯里。
许上云能清晰的感觉到她身子剧烈的颤抖,她的气息起伏不定,声音里满是惧怕,满是不安全感:“哥哥,你是不是也要走?是不是也厌了我?罗映走了,你也要走了吗?”
她的声音如含了异域奇蛊,卷着他缠着他,仿佛坠进一场窥不见真实的梦里。这声哥哥,自初相识之后,他等了许久许久。可当他真的等到,脑海中却唯剩一片轰天裂地的白。
萧栖迟抬起眼眸,吞下嗓中哽咽,看着他刀削般俊逸的侧脸。眼里满是祈求,声音更是小心翼翼,比春来冰消的细水还要缠绵,她攥着他的衣衫恳求道:“哥哥,你喜欢我是吗?如果你得到我,是不是就永远不走了?我把自己给你,把我自己给你……”
说着,萧栖迟抖落手臂,轻薄的大袖衫如飘叶般坠落在地,只剩齐胸的襦裙。一双玉.臂缠上许上云的脖颈,精巧的鼻尖,在他下巴上摩挲,试探着垫脚,想要去够他的唇,她口鼻间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