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骨——猫说午后
时间:2022-03-17 07:53:46

  她眼里恳求的神色,如一层薄冰,仿佛一触既碎:“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说着,她便去扯自己腰封上的束绳。
  怀中人柔弱无骨,许上云呼吸渐重,胸膛不住的起伏。
  一个本想只见一点星光便满足的人,却骤然拥有了一片璀璨星河,叫他怎能不惊?心在胸膛里如鼓如雷,不知是情感上强烈的震撼,还是因她赐予,在丹田内横冲直撞的惊涛骇浪。
  她低低恳求的声音,像蛊一样直往他心里钻。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海中尚存一丝理智,他捏住萧栖迟的手腕,将她从怀里拉起,气息早已混乱不堪:“殿下,不可。”
  手中忽地一空,萧栖迟挣脱了他的手,紧接着胸膛上一重,她复又扑进他的怀里:“有什么不可!哥哥,好哥哥,只要你不走,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真的……我都愿意给你……”
  她反反复复,始终都在重复,让他不要走。他不解为何她会这么怕,但也猜得到,是今日罗映的离开,勾起了她心底的恐惧。
  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她给,他又如何会要?且他明白,她只是怕他走,才想用这样的法子留住他,并不是因为爱他。
  那日水池边,罗映的话复又钻入脑海,“我情愿是你”。
  温行玖已疯,六皇子不知和她是什么关系。但今日,她所言所行,无疑是给他一个通行的许可,那他为何不尝试一争?
  念及此,许上云伸手,拖住萧栖迟的后背,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安抚道:“殿下放心,臣不走。”
  萧栖迟复又抱紧了他,眼泪打湿他的肩衫,她委屈的嗔怪,含着哭腔,在他耳畔低低响起:“那今日为什么找不到你?你知不知道,全府的人都出去找你,可怎么都找不到你。”
  她这般充满不安全的惧怕,愈发彰显她对他的在乎。无论这份在乎是出于什么情感,都是许上云曾经莫不敢想的恩赐。
  他只觉心里漫上一股暖流,素来冷峻的脸上,裂出一丝温柔,似春来冰消,寒水开江。他解释道:“臣奉公主之命,去查裕和郡王的事,前些日子发现有可疑之人同裕和郡王联络,今日扣了人,审了半日。”
  萧栖迟眼下没工夫关心裕和郡王的事,她只在意许上云会不会走。她从许上云颈弯里抬头,含泪的目光攀上他的眼睛,问道:“真的?”
  许上云点头:“真的。往日臣也常一去几日。”
  萧栖迟的情绪渐渐缓下来,是了,过去她不曾过多留意,他常领命而去,复命而来。这期间去了多久,她从不知晓,也不曾过问。所以今日骤然找不见他,才会这么慌张。
  许上云见她终于安静下来,自己心里之前那些动荡的热浪也渐平静下去。他弯腰将她落在地上的大袖衫捡起,重新给她套上,捏着她的衣襟合好,说道:“夜已深,臣送殿下回玉色楼。”
  一听要送她走,萧栖迟眸中复又闪过一丝惊惧,忽地后退一步:“不走!”
  许上云闻言愣住,一时竟不知该拿萧栖迟怎么办才好。
  萧栖迟俯身,捡起绘着他们初见时的那副画,立在许上云眼前,问道:“你喜欢我,为什么要赶我走?喜欢一个人,不是拼命想要留对方在身边吗?”
  “不是赶!”许上云忙道,话音落,他微微垂眸,似是说得太过急切,他复又找补道:“只是殿下该休息了。”
  看他那么急切的解释,萧栖迟笑开,耳畔一片轻灵,只要他不走就好。
  她将手中画放在桌子上,伸手拉起许上云骨节分明的手,说道:“哥哥,我留在你房里好不好?罗映走了,靖城在宫里,我只有你了。”总得有人夜里陪她,不然她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无数从暗处钻出来的老鼠,来悄悄啃噬她的腿。
  许上云的手很好看,修长而又光洁,但掌心和虎口处,却有常年握剑的茧。就像他的人一般,沉静中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凌厉。
  这一刻,萧栖迟忽地就很想知道,前世他来梁朝,来找她时,这期间吃了多少苦?又费了多少心思?可惜她无从得知,她只知道,他来了,来之后,听闻她顾及裴煜的感受,要让他走时,他也不发一言的走了。
  自始至终,她的要求,过分或不过分,他都无怨的应下。她当初,只需稍想一想会离开裴煜,便已觉莫大的痛苦。而她那时让许上云走时,他又做何想?如此想着,萧栖迟心间一阵浓密的疼,愈发不想松开他的手。
  许上云垂眸看着她紧握自己的手,仍记幼时,他说出尊卑之言后,萧栖迟从此对他如旁人的态度。那一日那句话,一直是他一个心结。所以今时今日,他不会再对她说尊卑有别。她是公主,她不要尊卑,那便没有尊卑。
  念及此,许上云也未抽回自己的手,只道:“臣屋中简陋,怕委屈殿下。”却也是他真心所想。
  萧栖迟干脆拉着他的手,后退坐在塌边,仰头看着他,说道:“我不在意,只要不冷就好。”
  许上云未再拒绝,一只手被她握着,只能上前单手拉开被子,对萧栖迟道:“殿下休息吧,臣守着殿下。”
  听他说会一直守着她,萧栖迟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可她还是不敢放开他的手,小心探问道:“你会一直在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男主定了,侍卫大人。哇哈哈哈【叉腰狂笑】
  感谢小天使“酒酒”浇灌的营养液,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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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上云点点头,认真应下:“会一直在。”
  萧栖迟脱了鞋,在他榻上侧身躺下,问道:“可你的榻被我睡了,你睡哪里?哥哥,其实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许上云的心复又一颤,那种灼烧的感觉再次袭来,他明白萧栖迟的意思。
  如今她与从前大不相同。过去,他能看见萧栖迟的未来,也能很清晰的定位他和萧栖迟的关系。她会和温行玖成亲,安心做她一辈子的长公主。而他则会做一生她背后的影子,守她一辈子。
  可是现在,他看不到未来的模样,也无法定位,自己该在她身边扮演什么角色。他若想重新找回方向,唯有弄清萧栖迟性情改变的原因。在此之前,他不想挥霍他们之间难能得来的变化。
  念及此,许上云对萧栖迟道:“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但、臣会自己找机会。”
  “哈哈……”萧栖迟听罢笑开,许上云这话,当真是又真诚又直接。
  许上云见萧栖迟笑得开心,方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多直白,颇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不可能再拒绝,小时候那句‘尊卑有别’,他已经蠢过一次,成为心结,惦记了这么些年,没理由再蠢第二次。
  他亦是含笑,俯身拉过薄被,给萧栖迟盖上,叮嘱道:“殿下休息吧。”
  萧栖迟点点头,含笑阖目。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许上云竟是如此有主见的人。且他身为习武之人,若不是今日得见,她都不知道,他还绘得一手好丹青。
  萧栖迟这般想着,睡意来袭,再兼今日哭了好几场,眼睛本就乏得厉害,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许上云立在塌边,看着睡在自己榻上的萧栖迟,心头没来由一股甜,浅淡的笑意,就没从他素来冷峻的脸上褪去过。
  待看着萧栖迟睡熟,许上云方才俯身,将地上那些,被萧栖迟翻得乱七八糟的画和赏赐,一一收了起来。轻声放回了原本的地方。
  当他看见被萧栖迟砸掉的锁头时,眸光莞尔。俯身将其捞起,拿在手中把玩。今日进屋前,见府里的人那么如临大敌,进屋之后,又见自己的秘密被萧栖迟知晓,他还以为,他要跟温行玖差不多下场了。
  纵然他从没怕过,但今日发生的一切,已让他喜出望外。温行玖已疯,如今萧栖迟这婚约,嫁不嫁没什么区别。
  只是现在六皇子……许上云唇边笑意消散,忽地想起这些日子,公主待他的好。
  他还记得,救六皇子回来的那日,还是他事先去打探的情况。那日之前,殿下从未关注过这位来自大梁的皇子。
  可是那日,突然让他去找他。甚至还将他带回公主府,相识短短几日,便已对裴煜格外上心。
  除了中意,许上云想不出别的缘由。但又疑点众多,可无论他怎么回忆,都找不到半点征兆。
  许上云将那个被萧栖迟砸坏的锁头,随手放在桌上,轻吁了一口气。公主爱不爱裴煜他不确定,但他确定公主不爱他,今晚种种,只是惧怕他离开而已。
  若公主日后真的要和裴煜在一起,他无怨言,他只想她开开心心的,等到那时,大不了还和从前一样,做她身边的侍卫便是了。但在确定公主的心意之前,他也不会放弃这来之不易的许可。
  做下决定,许上云感觉踏实了许多,转头看看萧栖迟安稳的睡颜。
  他屋里东西极少,屋里陈设又简单,外间一张圆桌,五把椅子,墙角两树卧松盆栽。折屏后的里间,一个架子床,一个衣柜,一口箱子,一架长椅,再无其他。
  许上云走到长椅前,取下椅子中间的小桌,将引枕拨拉过来,和衣躺了上去。
  这一夜,无论是萧栖迟,还是许上云,都睡得很好。第二日卯时,府中前院打板声响起,许上云睁开了眼睛。萧栖迟也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睁眼,手肘支着榻,侧身起来,习惯性的喊道:“罗映。”
  话音落,许上云和萧栖迟齐齐愣住。萧栖迟心间一空,眸光随之一暗。
  许上云明白,他也不多言,直接走上前,半跪在塌边,俯身将萧栖迟的重台履取过,捧了一只在手,抬头看向她,神色很是认真,道:“臣若练练,兴许也能做。”
  萧栖迟失笑,因罗映不在的失落,竟从她心间散去不少。她起身掀开被子,坐在塌边,并拢双腿,抿唇一笑,脑袋微微一侧,将一双挂着蚌珠脚链的玉足伸给了他。
  许上云耳尖微红,捏着她的脚腕,将那双嵌金丝云形重台履,分别套在她的脚上。
  给她穿鞋时,萧栖迟问道:“等罗映回了老家,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嗯。”许上云应下:“殿下给她的匣子珍贵,想来她今后的日子,能过得很好。”
  听许上云这般说,萧栖迟脑海中,复又出现绝境中,罗映给她描述过得那种生活。这一回,罗映终于是能过上了。念及此,不舍之余,她也甚感欣慰。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许上云看着萧栖迟的神色,忽地又想起昨日罗映跟他说的话。当罗映提出离开时,所有人都以为萧栖迟会杀了她,可她不仅没有,还在自己如此惊惧的情况下,割爱放了罗映离开。
  许上云就此确定,即便她如今,像是身体内存在好几个灵魂般,阴晴不定,反复无常,但真正的那个萧栖迟,从未离开过。真心在意她的人,她依然是爱护和尊重,不以公主身份勒令。
  给萧栖迟穿好鞋,许上云松开了她的脚腕。萧栖迟全程凝眸看着他,忽地道:“可是罗映,还会给我梳好多时兴又繁复的发髻,你也会吗?”
  “这……”许上云噎住,看着萧栖迟期待的眼神,半晌后,坚定心念道:“臣学!”
  “哈哈……”萧栖迟掩唇笑开,而后起身道:“吓唬你的,不必你学,我回玉色楼啦。”
  说罢,萧栖迟转身出门,领着在院外守了一夜的婢女太监,回了玉色楼。
  许上云站在门口,看着晨曦下,她提裙离开的背影,眸色渐深。
  萧栖迟刚进玉色楼的院子,便见裴煜,侧身倚在花坛边上,垂眸望着地面,神色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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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栖迟一愣,裴煜怎么在这里?
  莫不是知道她昨晚宿在许上云房中?若是如此,她这些日子这番努力,岂不是白费?萧栖迟心口一紧。
  忽地想起他们曾经那次争吵,裴煜说她接触外男,此后更是偶尔跟旁的男子说一两句话,他都会几日不理她。脑海里仿佛被牵了根绳索,一直被裴煜拽在手里。
  强烈的不适感再次传来,萧栖迟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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