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栖迟望着眼前的他,踮起脚,双臂缠上他的脖子,对他道:“那又如何?我知道我嫁的人是谁,也知道是谁同我饮合卺,是谁同我结发。”
许上云冲她抿唇一笑,伸手抱住了她,轻抚她的长发。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或许人就是贪心,得到一点,就妄图得到更多。起初听她说,让他代行成亲礼,他想,能这般实现一次心愿,也算了无遗憾。
但是后来这些日子,他们之间的羁绊和感情越来越深,真的到了代行成亲礼的这天,他却已经无法满足于仅仅只是顶替温行玖行这个成亲礼。
他希望,他能光明正大的重新迎娶她。让所有人知道,她是他许上云的妻,他才是她真正的夫君。而不是对外人来讲,温行玖是她的驸马。
许上云心间有一瞬的迷茫,他要到什么时候,又要以什么方式,才能真正的迎娶她?
萧栖迟却不知他所想,她今生所求不多,保住大周,保住自己的公主之位。至于其他方面,只要别不断的下沉,能维持住现状,便已是万幸之幸。
她头蹭蹭许上云的脸颊,在他耳畔问道:“哥哥,我们新婚之夜,你就打算只这样抱着我吗?”
她已经能想象裴煜回来后,听到她成亲消息的震惊与心痛。那时她骤然得知裴煜成亲时,心有多痛,有多震惊,满满的期待被打成齑粉后有多无望,她记得一清二楚。
若是可以,她还想像他一样,在跟她承诺过绝不会碰太子妃之后,骤然再弄出来一个孩子。
虽然咽不下当初那口气,但她也绝不会糟践自己,她唯一能接受成为孩子父亲的人,唯有许上云。左右这辈子,只要许上云不负她,她也就只有他。
许上云闻言心头一紧,随即便觉她的气息,如温热的小蛇般缠着他的耳畔脖颈,缓缓往他唇边攀来。
心中的落寞尚未褪去,这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新婚之夜,在名分上,她并未真正的属于他。
而且她现在……情绪反复,骤惊骤惧,心性不定到仿佛随时都会变,并不是她将自己交给他的最好时候,日后她若后悔了怎么办?
思及至此,许上云便暂时没有回应。萧栖迟觉察到,心间不由起疑,他若是如他所说那么喜欢她?为什么现在却无动于衷?还是说,自己叫他顶替别人成亲的行为,终归是惹了他厌恶?
许是她心底深处,也很不赞成自己的现在的一些做法,总是会担心许上云会不会也厌了她,毕竟他心里爱的,是曾经那个萧栖迟。
那种患得患失的恐惧感再次袭来,萧栖迟眉心皱上一层涟漪,语气脆弱如冰,“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
许上云闻言微惊,“怎么可能?”
萧栖迟闻言,眼神愈发可怜脆弱,鼻尖几乎与他碰在一起。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她的目光却不断在他面上逡巡,低语道:“可你一点儿也不想要我。爱一个人,不就是会很拼命的想得到她吗?”
许上云的心愈发紧,呼吸也微有些急促,他握着萧栖迟纤腰的手愈重,“不是不想,是不能……”
听罢这话,萧栖迟攀住他的脖颈,身子贴着他蹭了上去,整个人因垫脚愈发站立不稳,带给他的冲击反而愈发的强,一浪接一浪的洗劫着他的理智。
萧栖迟绵软的声音,对他来讲却是无限的蛊惑,“为什么不能?你喜欢我,我也只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这句话如魔王的咒语般缠着他,而萧栖迟也与他越贴越紧。
而就这时,她微凉的指尖,无意拂过他的耳垂,恍然如电击般,击溃了他最后一丝理智。许上云忽地用力,将她紧嵌在怀,在她唇上吻了下去,抱起她便压倒进了榻里。
他的双臂很有力,稳稳拖着萧栖迟,落榻时连些许震颤都不曾有。萧栖迟未及反应,他火热的吻已离唇往她脖颈处而去,浓郁的表达和爱慕,让他的动作既迫切而又落定温柔,如层层攀升的潮涨,将她的理智和感情都在渴望占有中淹没。
情爱如浪,亦如缠人到死的蛊。一旦相拥在怀,便再也舍不得松开。萧栖迟手攀着他的肩,在他耳畔轻唤:“上云……”
他微微抬眸,修长的手在她衣衫外摸索,混乱的气息卷着他浑雅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响起,“我在……”
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人被打断,抬头望去,随即便听外间有婢女急急道:“回禀殿下,六殿下忽然回府,匆匆往玉色楼而来,我们都拦不住他,马上就要到楼下了。”
萧栖迟不由皱眉,许上云埋首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绪,而后道:“我去净室躲躲。”
说罢,许上云从榻上起身,捡起方才蹬掉的长靴和解开的腰封,一并带着进了净室。
萧栖迟看了看净室的门,不耐烦的轻叹一声,从榻上下来,对镜整理仪容。
而裴煜,此时此刻正站在玉色楼二楼的楼梯口,再往前一步,便是入她闺房的珠帘。
他被粉末染白的手中,还攥着那把未完成的玉梳。尚未打磨平整的棱角,划破了他的手,滴滴鲜血顺着手掌的缝隙流下。方才骑马急行,牵动他肋骨处的旧伤,眼下已是疼得站不住脚。
可身上的伤再痛,都抵不过他此时心里的痛。
一路赶回,看着街道上因公主出降,洒满的水尚未干。等回来,看着公主府装点的大红喜色,看着玉色楼到处的喜庆吉祥,心里就像被刀剜过一般疼。
就在半月前,他还在梦想着和她在一起,还在做着和她携手一生的梦。可此时此刻,她却就这么和旁人成了亲,没有征兆,甚至都不曾与他言说半句。
即便自相识以来,心一直在向她靠近,但他们之间处境相差巨大,他本不愿在这种情况下,与她有过多的纠葛。
可分明是她,是她一遍遍的告诉他,要有信心,要让她看到坚持的价值,是她恳求给他们彼此的感情一个机会。
分明、分明都是她强烈的爱如骤雨般一倾而下,可为何在他真的打开心扉,要勇敢的想去与她放手一搏的时候,她要这般亲手碾碎她给他编织的这场梦?为何一定要在他最爱她的时候,给他如此之大的重击?
裴煜紧紧盯着那扇门,脖颈处青筋凸起,眼眶泛着血色般的红,脚下像被灌了铅一般凝重,比起他匆匆赶回来的急切,眼下竟是不知该如何进去。
他本以为,他会冲到萧栖迟的面前,让她给他一个说法。可是……真的到了玉色楼,眼前浮现的,都是这些时日来,她对他的每一个好。
小巷相救,倾心照看,为隋娘娘奔波,甚至与亲姐姐起龃龉,被那般误会……所有这些好,他有心,他感受的出来,这一切都不是假的。
现在驸马一定也在里面,她已成亲,他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他这样贸然闯入,那么于她而言,名声,半生的幸福,都会因他而毁于一旦。
她对他那么好,即便此时此刻他心字成灰,怨恨、不甘与浓郁的爱死死纠缠在一起,却还是做不到对她恩将仇报。
肋骨处的旧伤愈发的疼,和着胸腔里阵阵传来的剧痛。不甘、心寒、怨怼、浓郁的爱……如此之多的情绪和感受,都在他心间戏谑张扬。裴煜捂着肋骨处的伤,扶着门框,缓缓跪倒在地,他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原来这么辛苦。
此时此刻,他多想一走了之,再也不要和她有任何纠葛。可一旦想起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她,会和她失去一切羁绊,竟是比叫他死还要难受。
想继续无所顾忌的爱她,她却已和旁人成婚;想放弃她,不再爱她,却让他的心如被凌迟般剧痛。
爱不能爱,不爱又放不下,这一刻,痛到他,只想以死去逃避这撕扯着他,足以将他撕裂的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哈哈哈哈哈哈”“KK”“喜娃”浇灌的营养液,比个大心心呀~~
第40章
裴煜尚在珠帘外徘徊,不知是去是进。而萧栖迟,已整理好仪容,命婢女掀开帘子,从里间走了出来。
头上发饰已卸,但华贵的正红色曳地婚服,却依然穿在她的身上。她双手交叠,随意搭于腹前,曳地的裙摆,好似浴火凤凰的羽翎般,在她身后无声的绽放。
一直守在外间的婢女,早已觉察到楼梯口的动静,见萧栖迟出来,向她行个礼,眼风朝身后侧的楼梯口瞥了一眼,而后复又看向萧栖迟。
萧栖迟会意,那双含着无限春波的柳叶眼一瞥,朝裴煜的方向看去,缓缓走向那方。
珠帘轻晃,萧栖迟复又往前走了几步,方才看见捂着肋骨,靠跪在门框边,额汗森森,唇色泛白的裴煜。
萧栖迟从未在一个人的脸上,见过如此被抽掉灵魂般的灰败神色。不对……想来她自己脸上也有过,只是她未曾瞧见罢了。
看着裴煜这般的颓败,萧栖迟本以为自己会很畅快,可自己经历时的记忆,却更加清晰的苏醒。
在她最爱他的时候,满怀期待着等他实现承诺的时候,这样重的打击,有多痛,有多不甘,她都明明白白的感同身受。
他的心里,一定像当初的她一样困惑。为什么明明自己本不愿产生过多的纠葛,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织梦。又为什么,在自己终于如他所愿的那般敞开心扉后,他又要做出那么令人痛彻心扉的选择。
然而萧栖迟也知道,眼下比这更痛苦的,是想继续肆无忌惮的爱,却不能,想不爱,却又根本放不下。这种足以将人的心生生撕裂的拉扯,能将人的痛苦逼到极致。
而面对这样的痛,甚至连怨恨都做不到,无论是当初的裴煜,还是现在的她,都曾让对方感受到过真诚的好。面对这样的伤害,还是不愿否认对方的人品,不愿给对方扣上江湖骗子的名头。
最终的结果,只有打碎所有痛,拼命而一言不发的自己吞下,尽力的去消化,又承受着它如阵痛般的苏醒。
她明白,此后的每一天,裴煜都会如当初她的一般,将蜜糖混着刀刃吞下,在绝望中期待,在期待中品尝无法消解的痛。
她清楚的记得,当初她每每因此和裴煜吵架的日子。起初,他还会哄着安慰,让她的情绪短暂的平复下来。
但是这样的事,一旦开了口子,全身心的信任便很难再有。每每裴煜不在别苑的夜晚,怀疑和心痛就会苏醒。她忍不住去想,在东宫的裴煜,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会与太子妃做些什么?
想着想着,惊惧和坐立难安的痛苦便会袭来,再见面便是询问,可再怎么问,得到的答案她也无法验证,信任便无从而来,只剩下反反复复的重复这个过程。
裴煜从耐心的解释,到后来直接的回怼,跟她说:“就这么一件事,你何必总抓着不放?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出来问,拿出来说。木已成舟,这么小心眼,至于吗?”
萧栖迟的手骤然攥紧,让她痛不欲生的事,在裴煜眼里不过尔尔,他根本体会不到自己的心有多痛。
想不再因此跟他争执,她却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想试图说给他听,他却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她明明有嘴,却比哑巴还要憋闷。
现在,终于换他沦落至此,想来,他已经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自己当初有多痛。那么……就这么一件事,裴煜还会如他当初所想的那么认为吗?
“裴煜……”萧栖迟开口轻唤。
裴煜身子一怔,抬眼朝珠帘内看去,但见萧栖迟一袭正红色华贵曳地婚服,隐在串串珠帘虚晃的空隙里,美得像从天落凡的神女。
她怎么出来了?她不是该和驸马在一起吗?为什么还敢这样无遮无拦的在房中唤他?
此时此刻,见到出来见他的萧栖迟,裴煜心里竟有一瞬的欣喜,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件事其实还有转机?
念头刚落,裴煜的心复又灰暗下去,无论有什么转机,她和旁人成亲已是事实,他不该继续再去做那些不实际的梦。
万般情绪,强烈交织下的痛,复又清晰的袭来,从他心间,一浪一浪的冲上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