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骨——猫说午后
时间:2022-03-17 07:53:46

  一上玉色楼,她便急急唤道:“上云,哥哥,上云……”
  许上云一直坐在里间的椅子上等她,一听她这般慌张的惊叫,面色一惊,忙起身出来相迎。
  堪堪绕过屏风,萧栖迟便扑进了他的怀中,拼命的往他怀里躲,一双美丽的眼惊恐的四下乱看,“哥哥,护着我!抱我!”
  许上云忙将她护进怀里,安抚道:“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别怕。”
  一听到他的声音,萧栖迟的恐惧渐渐散去,随即手攀着他的双臂,整个人软了身子,缓缓朝地上坠了下去。
  许上云一惊,忙随她一起蹲下,将坐在地上的她,小心护住。她脱力的靠近他怀里,呢喃道:“好累啊……”
  许上云伸手,托住她的脸颊,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头。方才裴煜和萧栖迟的对话,他在静室里听得一清二楚。
  即便知道她在骗裴煜,可听着她那么用心的挽留他,他的心间仍旧酸涩难忍。
  他感受的到,萧栖迟对裴煜没有爱,但是裴煜在她心里,却有很深很深的羁绊,深到连他这个自小陪伴在身边的人都嫉妒。
  他已经能够确定,她性情大变,所有的这些惊惧,反复,疲乏,全部都与裴煜有关。
  老鼠,大梁天牢,裴煜,还有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替死的大梁贤妃萧晚迟。这所有的一切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许上云怀里的萧栖迟,终于渐渐回了些力气,抬眼看向他,眼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歉意:“哥哥对不起,今天本该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本该只和你在一起。”
  她眼里如此小心的歉意,让许上云的心骤然一疼。她本是公主,她远不必对任何人这般小心的讨好,她到底遇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许上云捧着她的脸,在她额上重重印下一吻,而后坦然一笑,对萧栖迟道:“我知道,殿下现在有很要紧的事做,我们不着急。你更不必担心我会离开,我们之间的事,放在以后再说。等你解决完和六皇子之前的恩怨,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我们再把欠下的一切慢慢补全。”
  左右这辈子,无论好与坏,无论她会不会和他在一起,他都不离开她。与其让她一边应付裴煜,一边还要顾及他的感受,倒不如放他们的事以后再说,慢慢等便是,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萧栖迟听罢他的话,微微咬唇,她明白许上云的意思,他是想,将他们之间的事,放在以后再说。也就是说,眼下,他不会再和她,有比现在更亲密的行止。
  虽然心头隐有失落,但萧栖迟明白,这样一面和裴煜纠缠,一面却又和他谈情说爱的行为,对他很不公平。
  他也是人,再大度,看着她和裴煜说那些话,还是会心里难受。人这一辈子,遇上一个肯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很难,她不能挥霍许上云对她这般宏大的包容。
  念及至此,萧栖迟没有再说任何话反驳他,只巴巴望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探问道:“那我以后夜里,还能去你房里找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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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上云笑,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而后道:“照旧。”
  他曲起食指,刮一下萧栖迟的脸颊,接着道:“我只是想让你安心处理完放不下的事。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舍弃你已经给我的?不进反退,我舍不得。”
  萧栖迟悬着的心落地,甜甜笑道:“那就好。”
  许上云亦是冲她抿唇一笑,“地上凉,先起来。”说着,许上云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绕过她膝下,轻轻一提,就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转身放在了贵妃榻上。
  萧栖迟顺势亦拽了他在贵妃榻边坐下,俯身枕在了他的膝盖上,而后问道:“今晚你在净室里,想来都听到了,也看到了。我那么哄骗六殿下,你会不会怕?会不会觉得,我也会那样哄骗你?”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世的那些经历,现如今的她,时而拿不住自己的情绪,时而又毫无底线和负担的玩弄情绪,连她自己都有些真假难辨。
  她不知道这样的一切,看在许上云眼里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是个虚伪的人,进而厌烦她?
  许上云听着萧栖迟的问题,不由低眉失笑,手拂过她的鬓发,而后道:“殿下是不是在哄骗我,对我来说,重要吗?”
  萧栖迟闻言一愣,抬眼看向许上云,“为什么不重要?”
  许上云眨眼,想了想,而后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想,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无论你骗不骗我。”
  萧栖迟望着他的眼睛,心头忽地一荡,起身抱住了他。被萧栖迟身子的重量一压,许上云便半躺在了贵妃榻的扶手上,她爬在他的身上,贴着他的唇边说道:“上云,你怎么这么好?”
  直到现在,萧栖迟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许上云的内心真的有很强大的力量,不动如山,包容万象。
  每个人都在意自己会不会被欺骗,但他却不会。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怎么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就拿对她的感情来说,他想要的就是在她身边。能拥有更多时,他会义无反顾的抓住。而不能拥有时,他也不会有怨言,退回她身边做侍卫便是。
  所以对他来说,是否哄骗不重要,甚至可以耐心的等她解决完和裴煜的事。
  萧栖迟看着眼前面容俊逸的许上云,目光愈发着迷,他如今也就只有十九岁而已,为什么会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她忽地想起那夜出去看星星,许上云跟她讲起幼时的事,他险些被诓骗做了太监,可他居然能挣脱四个成年男子的控制,并且还打伤两个。
  这不仅得有势在必得的主见,还得有韧劲,甚至还得足够聪明。想来那么小的他,不是靠蛮力打伤的那两个人,一定是巧用聪明,随机应变。
  念及至此,萧栖迟愈发喜欢眼前这个男人,纤细的指尖划过他清瘦的脸颊,而后甜甜道:“我怎么现在才看到你的好?哥哥,我好喜欢你。”
  许上云蓦然看向她,神色有些怔愣的僵硬,但随即笑开,笑意自心底而来。他伸手,将萧栖迟揽进了怀里,气息缭绕在她耳畔,“我也喜欢你,喜欢了好久好久……”
  从见到她那天起,他便向往她的高贵,想触碰她身上的光,可他又发现,高贵如她,却又那么的脆弱,会躲在角落,哭着问他是不是也想娘亲。
  她在他心里,就好似一尊琉璃塑成的神女,光洁珍贵又一触即碎。作为男人,他无数次的渴慕过将她的高贵压于身下,看她因他而陷入情.欲的娇态。但作为爱她的人,他又是那么想将她紧紧护在怀里,不叫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最好是连一点难过的情绪都不要有。
  可是现在……许上云拥着她,心头有些黯然,是他没有护好她,甚至连她何时遭受了那么多令她惊惧之事他都不知道。
  想着这些事,许上云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唇贴着她的鬓发,闭目轻叹。
  萧栖迟未曾察觉,这一日又是成亲,又是应付裴煜,她只觉乏困的紧,在许上云怀里呆了会儿,便觉困意来袭,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许上云听到怀里的她,传来平稳的呼吸,抿唇一笑,没再挪动,示意婢女熄了灯,就这般睡了。
  而裴煜,在大夫重新给他固定了伤处后,便将所有人的都赶出了屋,自己一个人呆在幽静的房间里。
  但凡萧栖迟的面容闪过心间,他的心便阵阵生疼,像被刀剜了一般剧烈。
  可他还无法控制自己想她,几乎每时每刻,这些时日来的一点一滴,都在他心间来回拉扯。今日之前,他有多满足多幸福,此时此刻就有多痛多疼。
  他分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她断了牵扯,可夜愈深,他就愈发疯狂的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他这才慢慢回忆起来,今日她一直在跟他解释,即便是他说出那么决绝的话,她也反复的在挽回。
  试问若换做是他,被人送于那么决绝的话,自尊心怎么会允许他反复挽回?若不是真的爱他,她做不到挽回那么多次。
  可最后……她问他真的想好了吗?他说想好了之后,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是不是真的放弃了?
  思绪至此,裴煜恍然意识到,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的羁绊就要彻底结束于此?心头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他忽地起身,忍着肋骨处的伤,跌跌撞撞走到窗边,一把将窗户推开,朝玉色楼的方向看去。
  但见玉色楼烛火已灭,她约莫已经歇下,裴煜的心一下便陷入某种空洞。
  他今夜辗转反侧,片刻都不得安宁,她却已经歇下,是不是在她心里,根本就不在乎他?
  还是说,她虽然睡了,但是躺在榻上,还是同他一样难受?
  可念及此,裴煜忽地垂下了目光,他去探究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已经成亲,他现在及时跟她分开,忍过一段时间的痛苦便是,再想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裴煜伸手,复又关上门窗。可看不到玉色楼,仿佛又少了一件与她相关的东西,让他心中的空洞愈发巨大。
  裴煜扶着窗扉,在窗边呆立了很久。拼命用理智压制情感,不断地告诫自己,长痛不如短痛,狠心和她切断联系,对他们二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裴煜挣扎徘徊了许久,终是松开了窗扉,就这样吧,就到此为止吧。
  他重新回到榻上躺下,可忽然又瞥见矮柜上,那个花瓣已经干枯的蔷薇小人,萧栖迟那日的一颦一笑,复又在眼前清晰的浮现,又是一阵如撕裂般的痛。
  心中像是堵了一大团棉花,他低头,十指插.进发间,用力捏住。发根被拽的生疼,可还是无法压制内心深处的痛。
  他索性扔掉枕头,躺平在榻上。睡觉吧,睡着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就不会这么难熬。
  可他明显错了,这一夜,他睡得极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全是萧栖迟。
  一会儿是曾经的画面,一会儿是她告诉他解除了婚约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她和驸马亲密出行的画面……现实和幻梦,担忧与期待,全部交织在一起,在骤喜骤悲中,让他这一夜过得极为痛苦。
  第二日天未亮,裴煜便醒了过来。
  他翻身坐起,在塌边呆坐了许久,忽地起身,也不顾伤势,拿起桌上的酒壶,揭开盖子,便仰头灌了下去。
  这一日,他不知喝了多少酒,滴米未进。他本以为,昨晚没有睡好,再多喝一些酒,总能不省人事,总能度过这难熬的时光。
  但他没想到的是,即便他喝了那么那么多酒,已经走不动道,头也晕的起不来,但是他的脑子,居然还是那么清醒。
  清楚的记得萧栖迟的样子,也清楚的记得萧栖迟已经成亲的事实。醉酒中,裴煜拿起那把未完成的玉梳,想将它毁掉。
  他握着玉梳,正欲朝地上砸去,可他忽然又下不去手。若是砸了,那么便再也送不出去了。
  可他转念一想,还送出去做什么?眼下干脆利落的斩断关系便是。念及此,他狠下心,将玉梳摔了出去。
  “啪”一声脆响,玉梳短成两截。
  裴煜醉眼看着地上的玉梳,看了片刻,复又起身,抓起矮柜上那个干枯了的蔷薇小人,扔进净室的铜盆中,全部用脚踩碎。
  这是当时萧栖迟送他的那一船蔷薇,这个小人,曾给他指路。他收着这个小人好久,即便都干枯了,他都舍不得扔。
  眼下,玉梳已碎,蔷薇也已败,能断的念想他都已经断了,该忘了吧?
  屋里的酒基本已经被他喝完,浑浑噩噩的躺在了榻上。不知过了多久,人慢慢清醒过来。
  时至此时,他才悲哀的发现,他做了那么多,折腾了那么久,时间却是连晌午都没有过。
  什么是度日如年,裴煜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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