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骨——猫说午后
时间:2022-03-17 07:53:46

  萧栖迟收到裴煜寄来的书信后,心情当真是畅快。而她给裴煜的回信中,也提及已在与温家商议和离一事,且温家已经同意,只待太后百日之后,皇帝下旨摘了他的驸马便是。
  萧栖迟本以为,这辈子恐怕都得让温行玖顶着这个驸马的名头,好在现在是有了顺理成章和离的机会。既能给裴煜更大的希望和动力,日后她想和许上云在一起也更容易些。
  再给裴煜回信的同时,亦有一封书信,同时到了谢非复手中。
  是夜,谢非复坐在书房中,细看萧栖迟的书信,信中提及,让他抓紧帮裴煜站稳脚跟,一个月后便会放陈太师入滇国,到时她会想裴煜求援,让他带兵入大周,帮她抗敌。
  等裴煜入境后,他需要想尽一切法子,隔绝裴煜和大梁的消息传递。待击退陈太师和滇国的兵力,她便要叫裴煜和大周将士,有去无回。
  谢非复在烛火捏着纸张,神色沉沉。他心下清楚的很,此一战格外要紧,全再赌裴煜对萧栖迟的看重程度。
  若这份情意不过尔尔,裴煜想来会拒绝出兵,萧栖迟的一切计划付诸一炬。若只是看在面子上帮一帮,那么大梁主力不会入境,即便计划成功,对大周的影响也并不大,反而还会引起打草惊蛇,引起裴煜警觉。
  但是……倘若裴煜真如他所言般,视萧栖迟未一切,那么他一定会力排众议,带着主力入境相助。计划成功的那天,大周必然元气大伤,他只需再活动一番,暂且弹压住时局,等大周战后修养过来,便可迎接王军入梁,一举覆灭大梁。
  局至此处何其关键,谢非复心知肚明。他烧掉书信后,静坐在屋中想了半宿,提笔给萧栖迟回信。
  他将自己的担心,全部告诉了萧栖迟。与此同时,他也告诉她,他会尽自己所能,让萧栖迟的计划顺利进行,但若是裴煜不上钩,他也向萧栖迟郑重承诺,有生之年,必叫大梁这座堤,溃于他这个蚁穴。
  无论是陈太师和裴煜,到目前为止,两边都稳稳按照萧栖迟的计划行动,未出现半分偏差。在这个春深夏初,怡人的时节,一切都似尘埃落定,但一切又都似在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沉淀在最后的平静里。
  五月中旬,陈太师自滇国借兵,从西南出发。一篇文采斐然,论孝道之重的讨伐檄文横空出世,陈太师高举为太后讨回公道,讨伐不孝之帝,扶持新君的大旗,进攻大周。
  但令萧栖迟和梁靖城没想到的是,于此同时,枢密院忽然大乱,重伤枢密使韩纪,三名郎将共领兵十万,突然倒戈,于深夜千里奔袭,一路清王军,迎接陈太师的讨伐大军。
  消息传来的时候,正在梳妆的萧栖迟手忽地一颤,手中耳环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心在胸膛里砰砰直跳。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陈太师前世之所以敢造反,实在不是头脑一热,而是因为早已在枢密院中做了布置。
  但前世陈太师和谢非复相争之时,她已跟在裴煜再逃亡的路上,自身难保,对这些事更是一无所知。
  她一直以为陈太师没有插手军事,但眼下看来,枢密院中,早已有他的人,所以他一起势,三名中郎将便直接带走了十万大军。
  卫京师大军共二十万,一下走了十万,剩下的十万,如何跟滇国二十万以及那十万大军对战?十万对三十万,胜算何其的小。
  萧栖迟紧紧攥着衣袖,指尖拧得发白,眼珠在眼眶中乱转。
  她定心想了半晌,忙唤来六名身手好的侍卫,指着左边的三个人吩咐道:“三人一队,你们三个现在就带着我的亲笔手书,前往大梁去找昌平王裴煜,无论如何要求他来救我,告诉他所有情况,一旦汴京破,我将尸首无存。”
  三人忙领命而去。
  她又对另外三人的其中一人道:“你立马进宫,去找靖城,告诉他,现在就从北方戍边的大军中调兵,最少二十万。”
  北方边境是大梁,她现在只能赌!赌大梁有谢非复和裴煜,即便戍边大军空虚,也不会对大周造成威胁。
  这两桩事吩咐罢,便是最重要的事。卫京师大军只剩十万,北方调兵不知何时才能来,如此危机之下,她绝不能再按原计划让许上云领兵。
  无论如何,他都得回来,哪怕京师被占,哪怕被大周再次覆灭,许上云都都不能死!
  萧栖迟手按着心口,忙对那两名侍卫道:“去军营,哪怕是绑,也把许上云给我绑回来!”
  二人忙领命而去,可怎知,他们才离开一刻钟的功夫,就再次回到公主府,回来时还带着一名看似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将士。
  一股不祥的预感漫上萧栖迟心头,她尚未及发问,便见小将士行礼在她面前单膝落地跪下,而后道:“回禀长公主殿下,臣奉许将军之命前来。三名中郎将叛变,前往西南接应陈太师,他们一路上抢粮草,杀卫军。他们走时还带走了汴京的布防图!但好在他们尚未同陈太师会师,眼下韩大人重伤,卧榻不起,韩大人已将枢密使的职责重任托于许将军。许将军已于两个时辰前点兵出发,前往西南。”
  “你说什么?”萧栖迟只觉自己的声音,像是跌进了深谷之中,耳中一阵嗡鸣。
  小将士看着萧栖迟惨白的脸色,忽地想起许将军的叮嘱,切记回禀完事情后,以安抚为主。
  念及此,小将士忙复述许上云的话给萧栖迟听:“殿下,许将军叫你不要担心,西南还有戍边将士,陈太师没那么容易打进来。而且只要抓住那三名叛变的中郎将,就能收回十万大军。此战最忌两方会师,所以要速战速决,戍边将士拖住陈太师,许将军追击十万大军,十万对十万,不会太吃力。”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大家好好休息,好好吃个年夜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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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栖迟听罢,自然知道这是许上云安慰她的话,她对小将士道:“一旦抓不回来呢?一旦会师后才遇上呢?”
  说罢,不再等小将士回话,直接带着婢女进了内室。再出来时,她已是一身精干的胡袖骑射装,华贵而又复杂的发髻,也换成了高高束起的马尾。
  萧栖迟一步未停,直接下楼,两名侍卫和那位小将士连忙跟上。萧栖迟又命人从轻骑营点了五十人,直接跟着她纵马出城,让小将士带路,朝许上云的方向追去。
  她不知道她和许上云的未来会是怎样,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当初的裴煜一样,在未来辜负她。但是前后两世,她身边能全身心信任的人,只有许上云和罗映。罗映走了,她不能连许上云也失去。
  而前往大梁送信的两名侍卫,一路快马兼程,每日换马,以最快的速度到了雁京。
  这日下午,阳光晴好,裴煜正在谢非复府上,俩人一起处理一些公务。
  而就在这时,忽见王府小厮匆匆忙忙进来,二人面露不解,抬头望去。
  小厮一到裴煜眼前便道:“回禀王爷,府上来了两名大周的侍卫,自称来自昌阴长公主府,有急事求见王爷。”
  裴煜一听是萧栖迟府上的人,眉心蹙在了一起,若非发生大事,她不会这般派人前来。
  裴煜二话不说,撂下谢非复便急急出门。谢非复听闻是昌阴长公主的事,紧着跟府里人交代了两句,便跟着出门去。
  二人一路快马,很快就回了王府。
  裴煜一进门,便在廊下见着两名面孔熟悉的侍卫,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可好?”
  两名侍卫齐齐跪下行礼,额上挂着大颗的汗珠,脸色因赶路而泛着异样的潮红,说话也因气息不稳显得格外激动:“参见王爷!我朝陈太师造反,已从滇国借兵二十万。卫军师二十万大军,十万大军跟随反贼叛变,京师只余十万大军!”
  裴煜闻言,心口骤然紧缩:“怎会如此?”
  谢非复亦是不自觉提了口气,竟然有十万王军追随陈太师,陈太师的势力可比他们掌握的要大得多。
  两名侍卫含泪磕头下去,对裴煜道:“太后已逝,我主年幼,又因太后遗言有损威信,如今国将不国。殿下派我二人前来找王爷求救,还请王爷看在殿下昔日情义上,出兵相助,平息叛乱!”
  “不可!”谢非复义正言辞的打断,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之别,一把扣住裴煜的手腕,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字字句句,苦口婆心的陈情道:“王爷,皇帝病重,如今你已监国。眼下陈党祸乱大周,正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你不能出兵相助,不仅不能助,你还要抓住机会,趁此时机骚扰大周北境。”
  “谢非复!”两名侍卫匍匐在下,抬眼看向他,眼里已是噙满泪水,其中一名,颤着唇说道:“你也是周人!先帝与你也有知遇之恩,你怎么忍心大周百姓身陷战乱,流离失所?”
  谢非复眼里饱含着无比复杂的神色,冷笑着嘲讽道:“如今的大周,还是先帝在时的那个大周吗?那是个什么朝廷?这么些年你们看不到吗?百姓在那样一个朝廷的手里,才会真正民不聊生,如今梁主君圣,合该君临天下,给百姓一个安定。”
  “铮”一声刺耳之响,那名侍卫已拔剑而起,情绪激动,剑锋已指向谢非复。王府亲兵见状,一拥而上。
  裴煜一把擒住那名侍卫握剑的手腕,重重推开,厉声道:“够了。”
  令下,两方安静了下来。裴煜示意围上来的亲兵退下,而后对那两名侍卫道:“你们且回去告诉栖迟,我一定尽快带兵入周。回去再跟她说,大周北境的戍边将士也可调去西南,我以监国身份保证,大周北境必会平安无事。”
  两名侍卫闻言,泪水终是下落,仿佛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跪下以大礼答谢。
  裴煜向一旁的王府小厮吩咐道:“带二位下去用膳沐浴,再准备好马,尽快送他们启程。”
  小厮领命,引了两名侍卫下去,廊下只剩下谢非复和裴煜。
  谢非复双眸通红的看像裴煜,似有些恨铁不成钢道:“王爷……你怎能这般糊涂?此番是多好的机会,是个人都能瞧出来。容我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眼看着没有多少时日,眼下是你最关键的时候,你怎么能调兵入周?会有多少朝臣反对你,又会给多少躲在暗处的人,对付你的机会?这对你大大不利啊。”
  裴煜亦被谢非复激动的话语触动心肠:“我如何不知?但我不能做个忘恩负义的人!眼下大周祸起,内忧外患,她是公主,若大周覆灭,她必然无处安身。你让我怎么能看着她,呆在如此绝望的境遇里?她派人来求救,便是寄了希望在我身上,我若不去,她该是何等失望?眼睁睁的看着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将她弃之不顾,我还是个人吗?”
  谢非复如何甘心,情绪愈发激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难道王爷,你也要做那难过美人关的英雄吗?此番不管大周,趁乱打劫,说不定几百年来,两朝对峙的局面,就能结束在王爷手上。那可是能成就大梁千秋的基业啊!”
  “救你的人是昌阴!”裴煜厉声道。
  谢非复闻言愣住,泪水停在眼眶中,怔怔的看着裴煜。
  裴煜叹息着摇头,唇边挂着苦涩的笑意,对谢非复道:“你凭什么以为,我当初一个一无是处的质子,能将你安然从陈太师的手里救下?她看重你的才华,也一心为我着想。顶着宁可被你深恨的压力,也将这份功劳给了我,她是我们两个的恩人。”
  话到此处,谢非复所有话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煜深吸一口气,平了平心绪,而后对谢非复道:“若无萧栖迟,我不知道沉沦在大周的我,最后会变成一个什么人间恶鬼的样子,我或许会唯利是图,或许会不择手段,甚至……变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原则。但是我遇见了她,是她的光明,善良,真诚的情义,让我看到我的人生,并非一黑到底,上天待我还算公平。我如今心里还能守着一方净土,还能坚持去做一些,毫不得利但对的事,都是因为她。你明白吗?像她这样的人,不该掉进大狱里。若是如此,这世上,谁还会去做那个无畏奉献的人?”
  这一番话,裴煜说得掏心掏肺,谢非复亦从这个不足弱冠的王爷的心里,看到了一方光明。
  裴煜转身,伸手捏了捏谢非复的肩头,冲他会心一笑,对他道:“任何人阻止我,我都不会搭理,做我想做的便是,但是你不同。我从小到大没有朋友,自我回雁京,便得你诚心以待。你是萧栖迟后,这样对我的第二个人。我不仅将你视为并肩作战的伙伴,更视为平生的至交。我不求你支持我,只求你不阻止我。非复,这一趟我一定要去,替我守好雁京!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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