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白泠无言以对。
她觉得最近令她无言以对的事情太多了,在她的记忆中,岐赟的才能并不逊色于他爹岐恒,且应有过之而无不及,以他的谋略,就是青渊国同观心海强强联合,他也未必会败。
毕竟当年他可是凭一己之力荡平了招摇山,白泠早就领教过了,区区青渊观海何足道哉?可他最后不仅败了,还败得那般一塌糊涂。败就败了吧,胜负乃兵家常事,可他居然恬不知耻的朝申澜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啊!虽说他跪的也算是自己岳父以及外祖父,可他不是已经休妻了吗?而且,王后也不是他亲娘。
不过,休妻这桩事,白泠还是觉得他干得漂亮,不论芊女亦或芙幽,正妃还是姬妾,这俩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一个害得她掉入无间地狱饱受苦楚,另一个虽无甚过节,但她也看着碍眼,两个一起休了,正合心意。
她嘴角不由自主上扬,笑容愈深。乐忻投去不解的目光,白泠摇头示意说来话长。这些事怎能于外人道?
瑧儿抬头:“你想知道的我都一五一十同你说了,你也该放过我了罢。”
乐忻又朝白泠望了一眼,问她如何处置。
白泠道:“你问她现在招摇山还招不招人。”她倒想上去看看,岐赟将她的招摇山捣鼓成什么样了。
乐忻依言问了,瑧儿眼睛一亮:“招啊,当然招。我们尊主求贤若渴惜才如命,似姑娘你这般本事的,倘若来了招摇山,尊主必然青眼有加,定能得到重用,你要加入我们吗,我可以替你引荐。”
她顿了一顿,附加了几句:“你别听外界那些人胡说,我们尊主之前将东黎族败光,全是因为入魔之故。而今他的病已经好了,心魔已除,为人也和善宽厚……”她竟岐赟好一顿夸耀谬赞,听得白泠直翻白眼。
哼,她还不知道岐赟是什么货色?他的和善宽厚不过都是装出来的罢了,真正的岐赟,手段阴险,智谋毒辣,无所不用其极。无所不用其狠。她早就深有体会,只不过他入魔之后,似乎把脑子给烧坏掉了,白白断送了东黎族的大好河山。不过,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他以雷霆手段灭她招摇山,结果他东黎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所以说,人有时候做事还是不要太绝。
白泠在乐忻望她之前便有了决断:“就依她说的办,你上招摇山去见见岐赟,他如问起你的身份,照实说便是,反正你于常普不共戴天,他也同观心海闹翻了,你们两个也算是同仇敌忾。”
乐忻眨巴一下眼睛。白泠读懂了:“我暂时不能上去,我同岐赟有生死大仇,她对我的气息应当很了解,万一给他揪出来就不妙了。你先上去瞅瞅,如果岐赟肯收,你就先安顿下来,事后再来这里找我。”
乐忻立即解了瑧儿的束缚,给她作揖赔礼,再好一通温言软语套近乎,说什么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又说它一路陪着岐赟走到今天如何如何艰苦不易。想来她也晓得,瑧儿既与岐赟关系匪浅,那么在招摇山必定十分有分量,讨好了她,待会上去之后就好混得多了。
瑧儿不仅是个矜持敦厚的好姑娘,也是个没单纯天真的傻姑娘,特别容易糊弄,分明前一刻还对她大打出手,下一刻人家两句屁话上来,她就信以为真了,将乐忻引为生平知己,交心交肺。
乐忻那说话的语气,用白泠如出一辙。看得她十分欣慰。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名师出高徒,处得久了,乐忻嘴上的功夫也学去了三成。
寒暄完了,乐忻也不知道是第几次给白泠递来目光,是告辞保重的意思,白泠嘱咐了一句“一切小心”,大家便劳燕分飞。
乐忻召出诛仙,将瑧儿拉了上去,二人同乘一剑。瑧儿一见她那把银光闪闪的宝剑,夸口大赞,乐乐咯咯娇笑,十分受用,想来是平时被白泠嫌弃得多了,好容易遇到个有眼光的,当然心花怒放。
目送她们俩上山,白泠心头开始盘算小九九。
说实话,岐赟的这些典故,委实令她瞠目结舌了一把。她怎么都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竟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望着高高在上的招摇山,这是她曾经呼风唤雨之处,多少年前,她站在这座山的巅峰,傲视群雄,统率北荒万千魔将,唯我独尊,莫敢不从,而今沧海桑田,她的地盘已给旁人占据了。
岐赟这个混小子,杀她的兵将,灭她的部族,害她的命,如今连她的老巢都给抢了,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总有一天,她要让他如那些传闻一般,将他丢在脚下凌迟践踏,先用车裂之刑将他五马分尸,再将他残缺不全的尸体剁成肉泥,叫他死无全尸,不得好死,拿去喂狗!
但依瑧儿所说,岐赟现在也有呼风唤雨排山倒海之能,以她如今魂魄的这点修为,估计还没动手就给他制得动弹不得。就算附乐忻的身,那也同样是以卵击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得从长计议,就像当年他玩的那一套,她可以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他一偿被背叛被无情屠戮的绝望滋味。
先让他尝尽甜头,走上人生巅峰,然后再狠狠一脚踹下云端,丢进泥泞。等到最后,再将他丢进无间地狱,囚禁个千千万万年,将她吃过的所有苦难加倍奉还。
顷刻之间,她便想出了千百种折磨他的酷刑,仿佛已经看到了岐赟趴在她脚下,满身狼狈,像条狗一样抓着她的腿,求她饶命……一边想入非非一边嘴角缓缓上扬,嘻嘻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这是一项任重而道远的任务,在此之前,她还有的忙活。
首先就是,要杀岐赟,势必近身;要近他的身,势必先上招摇山,那么问题来了,该怎样上招摇山,才能瞒过他的法眼?
旁人倒也罢了,她销声匿迹这许久,估计现在招摇山上没几个记得她的。即使记得,也不认识,就是察觉到了她的形迹,也不知她是何方神圣。可如今岐赟统领北荒,抢了她的称号,他目下权势滔天,不比当年的她差。她一介残魂,一旦接近,以岐赟眼前的修为,哪有不察觉之理?他若晓得白泠回来了,毫无疑问是要杀人灭口永绝后患的,若给他一击弄得魂飞魄散,她便当真就一无所有了,什么报仇雪恨,真是从何说起。
这么一琢磨,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不能操之过急,她而今不了解山上的情形,无法得知岐赟的境况,一切都等乐忻安顿好了,下来会合之后再说。
她在山脚蹲了两日,乐忻却似一去不复返了般,杳无音信。人没到也就罢了,好歹想个法子捎句话来,可直至两日过后,仍无所动静。
倒也有不少魔修从上面骑着怪兽飞下山来,大约都是有务在身出去办事的。白泠也想过揪一个出来盘问一番,但估摸了一下自身的修为,一概作罢。她又想要不悄悄摸上山去瞧瞧,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心万事谨慎一些,应当能避开岐赟的耳目不被察觉,可计算了一下把握以及万一被发现的后果,又只好作罢。
艰难的等到第三个日头,白泠这样僵下去不是办法,实在不能等了,说什么也得上去看看再说。
她正拍干净灰尘要待腾云,忽见山的那边两个身影鬼鬼祟祟的从角落里钻出来,一男一女,似乎不怀好意。
白泠咦了一声,一看即知道那俩家伙并非招摇山的人,否则出入山门何须躲躲藏藏?忙飘过去,打算一探究竟。
那一男一女藏身在岩石之后,左右张望一番,女的低声道:“这里位置偏僻,一般鲜有人至,这会才晨时没到,估计没什么人会来,快将东西拿出来瞧瞧。”说着伸手往一旁男的怀中摸去。
那男人约莫弱冠之年,相貌堂堂,模样不错,就是有点贼眉鼠眼的形容,一看就知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毫不客气的打开女人的手,做了个嘘的动作:“你猴急什么,这还没出招摇山呢,万一被人看见,咱俩可就大祸临头了。反正东西已经到手不急于一时半刻,待离开这里,找个安全隐蔽的所在,再让你看个够。”
那女人也是个面容姣好的美人,一双狐媚眼勾人摄魄,仿佛有种能迷惑全天下男人的魔力。但她此时面有不愉之色,一张俏脸登时罩上严霜。鼻腔一哼,语出不耐:“你是不是想独吞啊你,这宝贝可是我取来的,我怎么就不能看了?”
这话说的,白泠在身旁摇了摇头。这姑娘长得有模有样的,就是同乐忻一般,生了一张不会说话的嘴。这种话都说了,估计再好的情谊也得闹掰。
果然不出所料,那男的一听就不乐意了,恼羞成怒的那种,人一触怒,头脑就不怎么灵光,他浑然已经忘了自己目下身在何方,大着嗓门吼:“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宝贝能拿到手都是你的功劳?哼,就你那点身手,取个东西还能闹出那么大动静给人发觉,要不是我帮你引开他们,你早就被乱刀分尸了,哪还有命在这里跟我争争抢抢!”
白泠站在旁边,有点想往那男人身上踹一脚。这姑娘再怎么口无遮拦,人家好歹是个姑娘,你堂堂七尺男儿,不能多担待一下?鸡毛蒜皮的小事又何必非要反唇相讥,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同女人斤斤计较,你这辈子别妄想能找得着媳妇了。
很快她便知道,自己的判断真是英明。
那女子被他劈头盖脸一通怒骂,俏脸只气得满面绯红,五官狰狞,妙目圆瞪,好好的一副皮囊给她整得花容失色。
唰的一声,她拔剑出鞘,两条眉毛竖了起来:“这么说来,你当真是要独吞了?”
她那副不将那所谓的宝贝拿到手誓不罢休的架势令白泠十分好奇,他们俩你抢我夺的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虽说她当尊主之时,见过的瑰宝不计其数,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也不能妄言说什么都见识过了。
男子也不甘示弱,将兵刃拿出一晃,原来是把叫不是名儿的大刀。以白泠的眼光,当然看得出来那把刀只是破铜烂铁一类,无甚稀奇,绝不是他们争的那个宝贝。
只见男子持刀冷笑:“东西既在我的手里,当然由我来保管,你争什么?”
女子那脸蛋已涨成了猪肝色,但她坚守底线,忍着最后一点耐心:“我再说一遍,将东西交了给我,千万不要等我动手自取。不然的话,哼哼,届时我要取的可就不止是东西了,连你都命我也照单全收。”
男子挑眉:“这个可以有,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他倒是个行事果决的,不待女子反应过来,演罢立即挥刀一劈,打算先声夺人,先发制人。白泠在旁赞赏一笑。
这一刀既快且狠,方位也是从常人料想不到的地方砍过去的,弱换成乐忻那种没甚头脑的,只怕这一刀就可以将她劈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但那女子显然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会家子,身子一偏一斜,便从更稀奇古怪的方位闪避开去。男子这一刀结结实实铡在了巨岩之上,就听咔的一声,沙尘飞扬,整把大刀都陷入了巨岩之中拔不出来,这一刀的力气使得有多重,可想而知。
女子彻底被这一刀激怒了,身子尚未稳住,反手就是一剑,迅捷无比的刺向那男人前胸,直击心门要害,也是极其厉害的杀手。她出手的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既快又准,修为大抵不逊于那男子。
二人瞬息间拆了数十招,两般兵刃乒乒乓乓忽撞忽碰,火花飞溅,灵力翻涌,一堵巨岩早就不堪重负,给砍得四分五裂了,露出后面的一块平地。他们俩便在上面切磋较量,一时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这二人的本事放在魔修也就是个中下游水平,这种级别的过招白泠一般都是不屑一顾的,但眼前这二人却是一上来就拼命,一个比一个狠,一手塞一手凶,招招险象环生,精彩纷呈。
白泠数招之间便看出来了。若论真实修为,那女子更胜一筹等,那男的就逊色许多。可若凭手上兵刃的招数,以及身手的灵活,男的却又技高一等,以致二人斗了将近一炷香的时辰,仍是不分轩轾。
但修为乃是法力之本,修为越高灵力便越深厚,双方相斗,修为高的自是立于不败之地,招数什么的都是花里胡哨的架子。那男子起初尚且斗得有来有回,但时刻越久,灵力便越是损耗严重,气息紊乱衰竭,显然支持不住。那女子见状大喜,加紧催击。男子左支右绌,且战且退,双方胜负已分。可是那男的却咬紧牙关负隅顽抗,要想彻底战败,还需一些时刻。
白泠却已等得不耐烦了,决定出手相助。从双方对答来看,那女子明显多占了些理,白泠便决意先帮她一把。这两人法力不相伯仲,胜负只在一线之间,她只需稍微打一个岔,就能让那女子获胜。
可就在她打算仗义出手准备施法之际,就听那女子啊哟一声,似乎已经受伤。
白泠一惊,怎么自己判断有误,忙睁眼去觑,只见那女子歪在一旁,眉头深蹙,手捂着肩头,指尖有鲜血外渗,她那把剑却已给丢在地下,不知怎的居然输了一招半式。
那男子手中的尖刀方才从她肩头拔出,他大获全胜,居高临下,用袖子抹干刀锋上的血迹,得意洋洋:“哼,臭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也敢同大爷动手……今日你命休矣。”说着举起刚刚擦干净的尖刀,就要往女子头顶天灵砍落。白泠看得大急,十分鄙视那个男子,竟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么好的姑娘,居然也下得去手。
她又待施法救援,可还没等施展,就听那男子啊哟一声,发出惊叫,再跟着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白泠又费眼抬头,就见那男子已倒在地下,一手捂腹一手撑地,艰难的挣扎着想要爬起,哪知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整个人瘫痪在那里,腿脚抽搐片刻,气绝身亡,腹部却还在汩汩流血,一截剑尖从肚皮上露了出来。
原来适才那女子一不小心战败,一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却藏在背后。那男子他获胜之后,放松了警惕,慢悠悠的举刀,再慢悠悠的落下去,就是因为一切动作都是慢悠悠懒洋洋的,没注意那女子藏在背后的手掐着法诀,将长剑一召,利刃从他后背刺入,捅穿了他整个身体,结果了他的小命。这人也真是粗心大意,明明已稳操胜券,却一个疏忽死于非命。
白泠由衷觉得,它死的有点冤枉。
第七章招摇北荒(1)
女子反败为胜,哈哈大笑,但她受伤甚重,没笑几声便笑不出来了,趴在地上呼呼喘气。
喘够之后,她慢慢趴到那男子身前,伸手在他胸前衣兜里掏摸,白泠还道她是觉着他死得太便宜,想掏心掏肺再过一把瘾,哪知那女子掏出一只黄金铸就熠熠生辉的盒子,喜形于色,忙将盒子揭开。
白泠也迫切的想知道那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宝贝,令他们俩争得头破血流,于是从这边绕过去,绕到女子背后,举目一望。
待望清楚里面装的东西后,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何要这般没命的抢了。
金盒里装的不是别物,正是一枚完完整整的长生令。
这是一种天生地养的神物,可遇不可求,万年难得一遇,同不死药有一样都功效,但其珍贵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因不死药虽能令人不老不死,活死人肉白骨,但也仅限于此,而长生令则不同,它有许多不死药不具备的功效。
当然了,这两样都是万金难求的稀世奇珍,各有所长各具其能,而且用法也不尽相同。不死药是直接口服即可,简单粗暴,但长生令就繁琐得多了,需得在月圆之夜,亲手在上面刻下自己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方才能够获得长生,若是在平时,随随便便便刻上去了,则完全没有效果,且长生令有个十分别扭的脾气,一旦使用方法有误,那么就白白浪费了它的功效。有一定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