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音一愣,随即继续笑:“你别岔开话题,我还没乐够呢。就算你岔也没什么用,我并不需要他许我什么好处,只要他供口饭养着就行。他举手之劳,换我一世效忠,几乎算是我白白为他卖命了。如此稳赚不赔的生意,他还能干出什么事来。咦,刚才我说到哪里了,哦对了,你说你死了就安安心心的死不好吗,偏要醒来活受罪,难不成你以为你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哈哈!”
我:“……”
第7章 第七章多钱善贾
我而今确实翻不出什么浪来,但这种事嘛,还真不好说,比如曾经的我,谁曾想一个闭关便落得万劫不复,眼下倘若有机会,也保不准我还能峰回路转。
眼下,正是机会。
云音还在那边哈哈大笑,似乎我落魄了对他很有好处,心里有点无语,嘴上却得殷勤起来,于是顺着他的话头往下接:“你别不行,这接阴门能不能供得起你一口饭还真难说。断崖开罪了不该开罪的大人物,目前已自顾不暇了,还能管得着你?你想蒙他庇护,但他却未必有这个本事护得住你。”顿了顿,我觉得应该再添一把火:“你说你抱谁的大腿不好,七大仙府都死绝殆尽了吗?哪一家哪一派不比这接阴门强?你来投靠断崖,简直是……脑子让驴给踢了。”
后面这一句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岂知云音面色黯淡过后,忽然语出惊人:“没错,七大仙府早就死绝了。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来这破地方……”
这条信息委实震撼人心,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毕竟我当年怀着满腔雄心壮志,倾尽所有,想将这七大仙府一锅端了,可最后非但没能端成,反而被他们端了……
我实在忍不住又要多问一句:“这七大仙府在我生前可厉害得紧,怎地说死绝便死绝了?难不成他们门下的弟子一代不如一代,传宗接代给传没的吧……我死后这么多年,究竟是天翻了还是地覆了?”而且,这么说的话,碧波之巅也在这七大仙府之列,岂非也……
心头疑云重重,我有点喘不过气。
云音欲言又止,似乎想替我解答,我斟酌再三,还是挥手免了:“行了,先别扯那么远,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时辰唠嗑,咱们得赶紧想个法子溜之大吉。别说我没警告你,这地方不宜久留,断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接阴门三日后便有灭教之灾,你待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
我一直没想到,瞎掰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掰得这么顺溜。瞎掰掰够了,我决定说点实话来劝劝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良禽择木而栖。我生前有多威风你也听说过,虽然现在是死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同断崖与虎谋皮,还不如跟我混。我这个人,没什么优良作风,就是护短。跟了我便是我的人,要杀要剐旁人万万不能动你分毫。只消你点头,将来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怎么样,考虑考虑?”
他蹙眉思索良久,显然是有点心动了,只是有所顾忌,道:“可你而今自身难保,还能罩得住我?”
我咳了一声,纠正他:“自身难保的不是我,是我那颗惹眼的元丹,他们要的并不是我。接阴门盗我尸骨之事已传了出去,接下来面临的是什么局面,你也预料得到。我适才已想好万全之策,总之呢,你若跟我,尚有活路可走,倘若跟他……呵呵,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自个儿选罢。”
“你说的还少吗……”他咕哝了一句,我没搭理,让他静心考虑,然而他考虑半天,给了我一个不太满意的答案:“不能与仇人为伍。”
这个话飚了出口,我又不得不费心费力的多说几句:“且不论我们之间是否有仇,就算如你所说真的有仇,那么敢问,是报仇要紧呢还是保命要紧?仇什么时候都能报,命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保的。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合作大家都得死。再说,你们名门正派跟这些邪门歪道不是一直都有仇吗,你能跟断崖同流合污,怎么跟我就不行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暂时将其他有的没的放一放,先保了小命再说。”
我用尽三寸不烂之舌,该死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终于让他妥协下来,向我打听计划:“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的这个主意,便是再去会会断崖,与他好好谈谈。
当然,若想找他谈,就得靠云音传话不可,要不然就没法谈了。
绕来绕去又绕回东墙里面,断崖正在为歃血咒犯愁犯恼,云音不能穿墙,很不礼貌的踢开门闯了进去,于是乎,断崖顺理成章的怒了。
云音一见他便黑了脸色,白眼一翻,在他发怒之前将责任推给我:“不关我的事,是血芳菲逼我来的,她说要来跟你谈谈。”
他推得果然有用,断崖闻言一愕:“谈谈?她是想好决定屈服了……”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眼睛一瞪,抓住了另一个问题:“胡说,她已经给我关起来了,你怎晓得她要同我谈?”
我卡墙壁上无语,他这三个房间一间挨着一间,近在咫尺,关我的那间尤其狭窄,想穿不过墙都难。对云音道:“你跟他说,我晓得他目前在想什么,也晓得他在急什么,说我有办法急人之急,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云音一点头,对简明扼要的断崖转述:“这不是重点,你别想多了。血芳菲说她晓得你而今的困境,有法子替你解决,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断崖将他狐疑兼警惕的一望,随即恢复一脸坦然,装模作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额头浮现三条黑线,觉得有必要把话挑明一些,酌量道:“你告诉他,让他不用藏着掖着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我既能令他不再受歃血折寿之苦,亦有办法避开那黑衣人胁迫之危。倘若他要命的话,就与我合作,我便将法子悉数告之。”顿了顿,我又补上一句:“你且同他说,不要那么天真,那黑衣人非易与之辈,一看就不是肯信守承诺的人。倘若将元丹交了给他,他立即杀人灭口,届时依然难免一死。”
云音明显对我口中的歃血咒与黑衣人等词汇很感兴趣,但他并未多问,一字不漏的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
断崖一字不漏的听完,那神情简直五花八门。震惊无比,讶异无比,精彩无比。活像见了鬼……哦不对,可不就是见鬼了嘛。
他瞪大的眼睛不知该往哪个方向看,戚戚然道:“血芳菲,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云音这几日大概受够了窝囊气,眼下逮着机会,便要趁机扬眉吐气一把。他不需要我指点,已很会配合的接下话头:“你不要管她怎么知道,你只需要好好考虑,到底要不要她帮忙。明人不说暗话,这个忙也不是白帮的,就如你之前所说,大家各取所需,公平交易。”
断崖对那黑衣人无计可施,思索几个时辰仍是苦无对策,而今对策送上门来,焉有不动心之理?他不是傻子,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我那元丹,当然是命比较重要。事已至此,只好妥协了。
“你果然有办法?”他虽妥协了,但依然怀疑:“就算你有办法,我怎么知道你同那厮不是一副德行?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也卸磨杀驴?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口中的“那厮”自然指的便是那神秘莫测的黑衣人了,这话是直接说给我听的,虽然我晓得他压根儿看不到我,但还是挑了挑眉:“信不信由你,可你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虽然是有点冒险,但同那黑衣人交易也是冒险,并且冒的还是生死攸关的大险,与其冒他这个险,不如与我赌一赌,怎么着也不会输得太难看。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干杀人灭口这种事就对了。”
又顿了顿:“不过有一点得提醒一下,不要打我元丹的主意,这玩意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我不能丢。其实这桩事说起来也简单,同我干,无丹但是有命;同‘那厮’干,那就是丹命全无,哪项比较划算,自个儿衡量。”
当然是与我合作比较划算。云音转述给断崖听了之后,他陷入沉思没多久,便问:“好罢,怎么个交易法?是不是我助你跨越阴阳,人间显形,然后你便助我拜托那厮?”
“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将那厮的身份同我讲个明白,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你怎地招惹上他等诸般事情都一五一十从实招来。”先前我便有所猜测,而今得确认一番。
“我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前段日子他找上门来,说是要与我做桩生意。”断崖这个人还真不适合做生意,谁都找他做,但似乎跟谁都做不成,就听他道:“那厮给了我歃血咒的修炼法诀,条件便是要我将你的尸骨盗出。彼时我只知此法练成后可杀人于无形,却不知……”
却不知这天杀的魔咒竟还携了副作用,折寿伤元,坑本骗利,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都快被榨干了。
这还不止,他自个儿生意做垮了,心有不甘,便打算连本带利坑回去,盗得我尸骨要据为己有,却不知对方一切都了如指掌,勒令威胁,连命都快赔进去了。这桩生意做的,简直血本无归,我估摸天上地下多半没有哪家生意做得比他更糟的。
终于调和妥当,我深感欣慰。欣慰的同时又不免多了几分心酸。
这心酸是为了断崖而酸的,细细算来,忙活了这么大一圈,我能脱离桎梏,重新得见天日,还多亏有他,算是赚了。可他兜兜转转一圈下来,非但没赚,而今落到这种走投无路的地步,真是旦夕祸福,世事难料。
既然不知那黑衣人是什么来头,整他的打算就只好作罢,也无暇嘲笑断崖了,恬不知耻的与他道:“咳,我们这桩交易嘛,你处于被动,所以得先拿出诚意。你之前说有法子助我重获新生,不知是什么锦囊妙计?”
我看见云音嘴角抽了两抽,大约没见过脸皮如我这么厚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哼,他们这些小年轻就是这样,专爱喜欢什么端庄贤淑的良家妇女,哪里晓得女人去学做良家妇女,所有女人都学成了一个样子,矜持得千篇一律,唯有无耻厚脸皮才显得出与众不同。而且最重要的是,出来混,当然得敢说敢做,不然就要吃大亏。
断崖大约是已有自知之明,也不同我啰嗦了,单刀直入道:“也不是什么锦囊妙计,不过是我派早些年传下来的一套回魂术能令鬼魂起死回生罢了。我刚夺到你的尸骨,取元丹而不得,便想起这么一门法术,准备拿来与你交易来着。开始你死活不愿意,呵,现在还不是得回来求我。”他说到后面这来句时抬头挺胸,一派傲娇。
我懒得与他计较究竟是谁求谁,就当大家做笔买卖,互利互求罢。于是伸手过去:“拿来?”
云音学着我的神态动作,朝断崖一伸手,要饭似的道:“拿来。”
这可真是欺人太甚,不过断崖要依靠我保命,有脾气也不能发,只好乖乖拿了出来。
他拿出的是一本古朴泛黄的册子,看卖相甚有年纪:“接阴门的开山祖师便是以魂魄之体修行此术,成功起死回生,跟着才创立本派。只是这个术法于死人而言是无价之宝,平时于活人却是一沓废纸,只够哪天忽然死于非命时能用得上。但此法古有限制,一人生平只可用上一次。倘若死了第二次再用,便无效了。”
我本想将那册子捧过来瞅瞅,无奈双手无法触物,只好让云音靠过来一页页翻给我看。
其实断崖所叙无可厚非,活人丧命,无非就是两种性质,一是寿终正寝,二是死于非命。
寿终正寝并非凡人口中的寿终正寝,乃是生死簿上记好的定数;死于非命也不是指被人刺杀意外身亡,这些只是上天安排的死法而已。真正的死于非命是指实际死亡时日与生死簿上记载的时日出现差异。譬如人家给你定好了阳寿能活到古稀之年,结果你没到不惑就死翘翘了,这边是死于非命。只是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死者两个时辰之内都会回魂,回不了便算受了冤屈,将化为厉鬼。
而我一开始尚不明确自己明明含冤莫白,为什么就没化成厉鬼,而今看了这回魂术才晓得,我这个死法按生死簿里的定数来说,该是寿终正寝了,无论我怎么死,都只能活到这个年纪,即使不遭人暗算,便是在那个时辰里喝口水也非呛死不可,此乃天定命数。
了悟了这一点,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这回魂术则是传说中逆天改命之术了!
第8章 第八章回光返照
可气人的是,这回魂术虽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改命之术,却只能改成一条苦命。
它上头载得明白,按照里面载录的法诀修炼,若练成了,可令魂魄跨越阴阳界限,能在人间显形,修得与常人无异,却只能维持一年。一年之后,立即打回原形,变成而今这番形容。届时,即使重修这门术法亦再无回天之力,无济于事了。
若要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只有取活人之命来续,也就是拿旁人的阳寿给自己用,让旁人代替自己去死,好不缺德。
更缺德的是,因是从旁人那处获得,原非自己所有,自己用起来功效便会折半。假如我从他人那处取一年阳寿,放在自己身上却只有半年。这还不算,它里面有一条更过分的要求,那就是不能直接强取豪夺,必需经他人同意。先施法看清对方阳寿几何,问主取舍,得了允可,对方心甘情愿相赠相送,或是以物相换,这才能取得来。
断崖原是无法得知自己折寿了的,就是因为修炼了这门术法,看到自己阳寿越来越少,才知上了大当。
我与云音面面相觑,觉得真是出师不利,山穷水尽了……
我这厢还盯着回魂本怨天尤人,那厢断崖却拿出一副‘该做的我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你们如何的不关我的事’的表情,将云音幽怨一望:“我已将法子交于你们了,只消依法进修,几个时辰之内便可显形,显了形就能拿得起刀剑,自可拿着去将害你的凶手杀了报仇雪恨,我的承诺算是兑现了。你们看完了没,看完了就说说我该怎么办。”
虽说他这个解释颇为牵强,但好歹也勉勉强强说得过去,现下确实该我兑现承诺了。我这个人,品德不算多么优良,但素来说一不二,允了要给他的就一定会给,说了要助的就一定会助,出尔反尔这种事我是没干过的,也不爱干。
于是我让云音合上册子,问他:“先解决歃血咒的麻烦还是先解决那厮的纠缠?”
断崖道:“先说歃血咒吧,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总觉得再迟片刻我便会立刻寿终正寝了。”
先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跟你的法子一样,能靠法术解决问题就绝不用刀剑。那黑衣人高深莫测,力敌是不可取的,唯有智取才是上策。怎么智取呢,打不过跑得过,惹不起躲得起。我这儿有一手袖里藏乾坤、壶中生日月的神技,从前出门历练,捎了太多东西,苦于行囊太小,实在容不下那许多,于是我便将褡裢弃了,改练这门法术,以便日后历练时有囊容物……而今撞上你这回事,那可真是太巧了,它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只消我用这门法术造个结界出来,你与门下弟子拾掇拾掇,进去住个一年半载,谁能找得着?”